一个用心的读者,如果能真正走进《诗经》中,就会发现里面有那么多个“自己”,那么多个“我”。
在《芣苢》中,有一个少年劳作的“我”。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这是一首动作感很强的诗,“采、有、掇、捋、袺、襭”,仅仅变换六个动词,就写出了劳动的忙碌与快乐,采摘动作越来越快,采摘的成果越来越多,心中别提多美了。
只有真正去采过菜籽、摘过松果的人,才能理解这首诗的妙处啊!
在《野有蔓草》中,有一个青春浪漫的“我”。
“有一美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十五六岁的时候,如果在采野菜的山坡上,遇到那个心中的女孩,那该多兴奋啊。连夏天的阳光,都变得温柔了。
婉如、清扬,多美的形容词,多美的女孩的名字。
在《鸡鸣》里,有个早起上学的“我”。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那晚的月光,从《诗经》中倾泻在“我”的身上。
在《将仲子》里,有一个向往却最终舍弃了美好的“我”。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好像是导演冯小刚,开过一个玩笑:小时候,没贼心也没贼胆;长成青年了,有贼心却没贼胆;等到老了,有贼胆了却没贼心了;偶尔有贼心也有贼胆的时候,四处一看,贼却没了。
这首诗中的“我”,是“有贼心没贼胆”的时候吗?心中对某个美好的东西那么向往,却总是怕东怕西,错过好多美好。
在《君子于役》中,有一个飘零在外想念家乡的“我”。
“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我在异乡没有家,只有房子。异乡却也有杨柳,也有青草,也有月光,也有牛羊,异乡的每一处景象,我还来不及欣赏,就已经想起了家乡。
当你真正走进《诗经》,就会发现里面有那么多个自己。
无论时代如何变化,哪怕沧海化作了桑田,人类的基本情感始终不会变。这些情感,早就被先人用文学的形式存档,等着后世人提取。
不仅是《诗经》,只要能被称作经典的书,里边都藏着一个个“我”。所有的经典,都是我们体味人生的重要入口,其中的情感,都与“我”有关,都与“你”有关,都与我们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