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菩萨行广释生死书

前面的发心、静虑等一切学处,皆是佛陀为了真实智慧而说。因此,想要息灭一切烦恼痛苦的人,应当精进引生空性智慧。

二我空性实相智慧是断除二障获得一切智慧的根本正因,因此,每一个欲求息灭自他众苦的人,必须通过百般精勤方便,引生通达二无我空性智慧。《菩提心释》中说:“一切瑜伽士,修持空性者,不难悉利他。”有些初学者,可能对此有些疑惑,如果自己通达了空性,安住于大空之中,那些自心不再为一切外缘所动摇,怎么会对轮回众生生起大悲而精勤饶益呢?这个问题在下面内容中将有广述。众生根基不一,因而在修持空性时,法门也不一,有些修行人先通过闻思正见,通达空性,而后自然对众生发起大悲,广行布施等饶益善法;有些修行人则先修习大悲心,当猛烈大悲心生起时,空性智慧也就会同时证得,因为空性大悲恒时以无二双运的方式共存。对此我们不要有任何疑虑,如果想息灭自他二障困苦,当毫无迟缓地对空性正见进行闻思修习。

我们都想增上菩提心,真实地息灭众苦利益自他,要达到目的,除证悟空性实相外,别无他途。作为这种时代的修行人,由于外境污染,内心妄念疑惑邪见炽盛,因此闻思正见尤为重要。如果不能依善知识言教、励力奉行、自勉不息、利用难得的修习良机,生起空性大悲智慧,违缘痛苦绝不会自动息灭。望大家对此多加思维,如果能抓住机遇,趋入本品中所宣述的修法,一定会受益无尽。

轮涅所摄的一切法分世俗谛与胜义谛,这是佛法中所认许两种层面的真实。

世俗谛与胜义谛,这是轮涅所摄一切法的两大类。《父子相会经》中说:“世间知者此二谛,汝未闻他自证悟,此乃胜义世俗谛,永时无有第三谛。”所谓世俗谛即是一般凡夫的心境,而胜义谛是圣者根本智慧之行境,月称论师在《入中论》里如是定义:“由于诸法见真妄,故得诸法二种体,说见真境即真谛,所见虚妄名俗谛。”有障碍的能境(心识)所见所闻之虚妄境界是世俗谛,而无障碍的能境所见清净真实之境,是胜义谛。谛是真实的意义,世俗显现既然是迷乱习气所成的虚妄境,那又为什么称为世俗谛呢?大家要知道,外境一切法皆无定而不变的实质,只是与众生不同能境相观待而成立。针对我们凡夫的能境来说,外境山河大地等等这一切法都无欺而存在,针对自心意境,也显得真实不虚。《入中论》里以梦境比喻说,对醒觉者而言,梦境是虚伪的,然而对处于迷梦者,梦境中的一切都显得真实不虚;同样,基于未断二障的心识,世俗不净诸法也可称之为谛。当然,针对圣者根本慧,所境是远离四边八戏的实相,这才是究竟的真实境。

世俗谛与胜义谛,在诸多经论中,从不同角度而有不同安立方法。全知麦彭仁波切依二转法轮与三转法轮了义经论,而有两种安立方法。第一种是显空二谛:许所有有法显现即世俗谛,一切法性空性为胜义谛;第二是实相、现相二谛:许实相与现相相同的能知所知为胜义谛,实相与现相不同的能知所知为世俗谛。实相、现相二谛是讲他空中观时所分的二谛,比如说一碗水在六道众生看来,各有甘露脓血等不同现相,这些现相与该法实相截然不同,他们的能知根识与所知甘露、脓血等,这一切皆为世俗谛,而在诸圣者的能境前,现见该法为大光明,与其实相毫无二致,这种境界称之为胜义谛。对胜义谛,有些论典中也安立有二谛、三谛、四谛,上师如意宝曾在论著中对诸论所述有过总结。

关于二谛的分基(区分之基本标准),在藏传佛教中,各大德有不同观点。无垢光尊者承认无自性是胜义与世俗谛的分基;全知麦彭仁波切在《中观庄严论释》中说二谛之分基为所知,宗喀巴大师与萨迦班智达也持同样观点;有些论师认为二谛之分基为无实有许。这些观点其密意皆相同,因为一切所知,都无有自性,都非实有。还有二谛之间的关系,《解深密经疏》说过,若二谛在胜义中异体,则有胜义谛非俗谛之本性等四种过失,若二谛在世俗中一体,则有胜义谛亦成六根之境等四种过失,二谛应当承许为远离一异之性,在《定解宝灯论》中,全知麦彭仁波切对此广有论述,若详知者,可细细参看。

胜义谛不是二取执著分别心的境界,心及心所之境,被称为世俗谛。

抉择二谛的世间有两种,已得寂止胜观的瑜伽士和未得之平凡世人。其中瑜伽士,能破遮一般凡夫的观点;而瑜伽士中,又因通达空性智慧差别,上上者能超胜诸下下者。

二谛是在所知上安立的法,而能抉择二谛见解者,当然是具有心识的有情,这些有情,也可分为两种:瑜伽世间、平凡世间。世间是指情世间,即依蕴安立的补特伽罗。关于此偈所言的二种世间,各论师解释不同,根索曲扎仁波切云:平凡世间指有部、经部、唯识宗(随理唯识)以下之持有事宗观点的补特伽罗,瑜伽世间指具足中观应成派、自续派见解之士夫。而其余注疏中云:瑜伽世间为具止观功德之士夫,平凡世间为不具如是功德之士夫;平凡世间中也可分学过外道宗派与未学过宗派的一般凡夫,瑜伽士也分有事宗、无事宗,即从有部、经部到唯识宗、中观宗的内道修行人。总的来说,瑜伽世间能破斥平凡世间所执持的观点,因为平凡世间中外道与平庸凡夫所秉持的观念,皆是愚昧而迷茫的误执,在内道诸宗所认同的佛法观点前,平凡世间所持观念,皆无法成立。

对此大家应知道,我们一般凡夫俗子,无法遮破圣者们的观点。但现在是末法时代,人们的思想行为越来越颠倒,社会上经常有人说什么:“佛经中这里说得不对,某某菩萨所作的论典也有错误,应加以破斥……”这类愚者狂言也许你们都听过,回光返照自心,某些人也许会发现内心也有类似危险的想法,请诸人务必警醒!《入中论》里说过:“如有眼翳所缘事,不能害于无翳识,如是诸离净智识,非能害于无垢慧。”远离了无明垢染的智慧,根本不可能为凡夫不清净的邪分别念所破,这如同盲人无法否认眼根清明者所见外境一样。瑜伽者有正见智慧眼目,能见法界之真相,而世俗凡愚者如同盲者,处于无明愚痴黑暗中,因此怎有能力去对瑜伽者所建立的量说三道四呢?我们如果对佛法愈作广博闻思,闻思智慧也就会愈来愈增上,对种种邪说邪见,也就会越能勘破其谬误。

有些初学者总会犯类似毛病,他没有将所闻佛法融入自心,无法调伏烦恼,因而总觉得什么法都不适合自己,甚至觉得八万四千法门无一适合他。其实,我们如果养成习惯,时时以调伏烦恼为出发点而听闻佛法,将每一句都切实地与自心相结合,比如说在讲“复因慧差别,层层更超胜”这个颂词时,对照自相续中的见解,细细加以分析,定会有不小感受。那样定会将一切佛菩萨的教言当成珍贵法宝而加以修习,时时得到法益。如果不与自心相合,法与自相续脱离,那任何法都与你无关,也无法利益于你。我们凡夫相续中烦恼邪见如同稠林,然而《智慧品》等妙法如同猛火,若能真正引入自相续中,那没有不息灭的邪见,望诸有智者谨察!

子一、(与平凡世间的辩驳):

或有人反驳说:许一切法无实的瑜伽世间怎能破斥平凡世间的见解呢?答曰:以二者共同承认的比喻即可成立。又问:若诸法无实如幻,则布施学道又有什么用呢?答曰:这是为得果之必要,不观察而说也。

既然一切法无自性,那有些人又会反驳说:按你们的抉择,一切法如梦如幻,无任何实质,那你们精勤修道、证悟佛果又有什么用呢?因一切都如同梦幻,梦中的佛果又有什么必要去证取呢?作者回答说:为取证佛果而修持六度,这只是一种名言表示而已,是在不观察之下,随顺众生而安立的名言。这不能以胜义无自性理论观察,如果如是观察那也无法安立世俗名言,《入中论》里也说过:“设若观察此诸法,离真实性不可得,是故不应妄观察,世间所有名言谛。”

虽然以胜义谛而言,并无有佛果可得,然而为取证佛果而精勤于修道,并非无有意义。全知麦彭仁波切说:“此等轮涅之现分如幻者,均为缘起性,无欺而存在,是故,乃至能取所取未消于法界之前,诸众生之此等显现续不可灭尽,并其有利有害故,为息自他之苦,而应精进为得利乐之方便道。”因此,如同幻化军队能除去对怨敌的怖畏,或者像士夫在梦中受苦时,应当精勤苏醒之方便,为除轮回中自他之幻苦,也应精勤于无实之利乐方便。对此大家也应作反复思维,虽然梦境中一切都虚幻无实,然而在梦未醒时,梦中一切都有利害作用,为梦者带来种种苦乐感受;因此针对陷于迷梦者,能使自己从迷梦中苏醒的种种方便努力,是不能放弃的,同样陷于轮回生死大梦中的有情,乃至能取所取妄执恶习未尽前,生死迷梦绝不会自动终止,并会导致种种难忍痛苦。为此理应精勤修习,取证彻醒迷梦之佛果,使自他众生远离一切虚妄轮回痛苦。

世人现见世俗诸法,便分别计执为真实存在,而不认为是如幻化一般的虚假现象,所以与瑜伽师发生争议。

大家对照《澄清宝珠论》,可发现全知麦彭仁波切在此处的科判与华智仁波切所作科判不同。在其他注疏中,也有诸多不同观点,如有认为此颂是与有事宗的辩论,或是与平凡世间的辩论等等,此不作广说。依译文字面意义,此偈可直接理解为平凡世间与内道瑜伽师的争辩,因为平凡世间人认为,他们根识所见,有形有色有声等这一切法,都是有实质的真实存在,也就是说都是实有法;而在悟知诸法实相的瑜伽师看来,诸法虽然显现,却非实有自性,只是如梦幻一样的虚假影像。为此平凡世间与瑜伽师产生争议,不承认诸瑜伽师的观点。贾操杰大师在注释中以烧煮之火为喻,世人执著火为真实存在之物,而不许中观瑜伽师认为“火唯属名言中幻相”,以此而有争论。大家可以想想,假如我们在没有学过内道观点的世人前,提出诸法如幻化的观点,这类争议无疑会应声而起。

子二、(与诸声闻的辩驳):

以根识现量成立的色声等境,是世人共同以名言分别施设而非理智量。这些现见境都是虚假计执,就像不净身体而被世人称之为洁净可爱一样。

色声香味等根识现量,都是名言量,是世人随顺各自根识,以语言名称概念分别安立的量。这些所谓的现量未经过观察,只是随顺迷乱习气、随顺大多数世人所承认而建立,倘若以理智观察,这些所谓的现量无法成立,都是虚假不实的幻景。佛在《三昧王经》中云:“眼耳鼻非量,舌身意亦非,若诸根为量,圣道复益谁?”凡夫六根识的现量境,都是虚假,并非正量;《入中论》里也说:“若许世间是正量,世见真实圣何为?所修圣道复何用?愚人为量亦非理。”在此作者为了阐明这个观点,又举出了世人常常会有的颠倒:执不净物为洁净之物,如人的身体,本来是由三十二种不净物组成,但世人却认为人体非常洁净可爱,因而贪爱不休。“如垢谓净等”中的“等”字总括了众生颠倒妄执的一切行状,如无常执为常,无我计有我,众苦执为乐等等,世人的见闻始终难离开这些颠倒妄计。因而在抉择正见时,必须先打破妄执,突破色声等虚幻现象界,如果能完成这一步,我们离证悟空性也就不会太远!(按全知麦彭仁波切的观点,此颂是与平凡世间者的辩驳,而华智仁波切将之归类于与诸声闻的辩驳。)

问:若色等诸法无有自性,则佛陀在经中所说的诸行无常,岂不是成无理吗?答:为了引导世间人打破常有执著,佛才在经典中宣说了无常教法,然而在实相中,诸法既非刹那,也非常恒。问难:如上所述,无常不是胜义,另一方面无常难道不也是与世俗相违吗?这样一来,无常既非胜义,也非世俗,你们的观点有大过失。

论中这前后十几颂是以辩驳方式来抉择诸法本基。前颂提出了中观派自宗的“色等一切法无自性”,但一些傲慢声闻弟子不承认这个观点,他们认为色声等法,在实相中也存在着其固有自相,否则,本师释迦牟尼佛说“见无常即已证诸法本相”等,这些话岂不成无理?如果诸法无自性,当体即空,又哪来常与无常的特性呢?所以由此推测,万法实有存在,世尊基于此才说无常等教法。声闻弟子的这些辩驳,在偈颂字句上并没有明显提出来,但在意义,这些都已包括了,各论师在注疏中,也有明确注释。

声闻弟子接下来又问:如按你们的说法,无常犹非胜义,那难道无常是世俗法吗?这显然与实际相违。无常法既非胜义,又非世俗,那又归属何谛呢?所以汝宗观点有极大过失。

中观师之瑜伽量无有此过。若观待世间名言谛则可说,见到无常就是见到了真实,但这并不能说无常即是胜义,否则就像修不净观的瑜伽师,观见女身不净时,难道不是遮破了世间人的女身洁净之宗吗?

中观师回答说:瑜伽量无有此过。瑜伽量即是现前止观双运智所得之量,在此智慧前,可现见远离一切戏论的真实义中,并无恒常与刹那法存在。如果观待世俗,以世俗瑜伽量而言,无常确实是诸法的名言本相,也即世俗名言中的真实量。世间虽然有很多人不懂得诸行无常,然而也并非看到了诸色法等是常有,因诸法从未显示过常恒不灭之相,比如说山河大地、人兽天仙等,皆无常存不灭的例子。世人只是因无明愚痴覆心,相续中生起了迷乱常执,因而不见名言实相,但瑜伽师以智慧观察名言实相,对诸法无常也就一览无遗。所谓世俗谛,也即是相对真理,世俗名言中的真实义,佛在经中说:“若见无常,则见真实。”其密意就是指名言中的真实,是说相对真理。因迷乱而执诸法恒常的世人若能见无常,无疑也就见到了名言实相。

大家应知道,在世俗中,也有见与不见名言实相的差别,否则,按傲慢声闻所许,平凡世间人共同所见境即为世俗谛,也不分见与不见名言实相之别,那样世间平凡者之量岂不与世俗瑜伽量有害?比如说瑜伽师修不净观而现见女身不净时,这正与世间人执女身洁净可爱相违,然而女身不净才是名言中的真实量,这是佛弟子都会承认的。执世间为常者,如同执女身洁净的观点一样,都是颠倒迷乱与名言实相相违的观点,而以无垢慧观察,一切有为法皆无常与观见女身不净一样,那才是世俗名言实相。世俗谛是世俗名言法的实相,是无有颠倒错谬的名言正量,世人执诸法恒常、女身洁净,永远不可能妨害瑜伽师所见的诸法无常、女身不净等实相;而瑜伽师所见的名言实相,却能妨害遮破平凡世人的颠倒迷乱之宗。

问:既然一切皆如幻无自性,供养如幻之佛如何能生功德呢?答:供养如幻佛陀可以生出如幻功德,就像你们主张供养实有佛能生实有功德一样。问:如果有情如幻不实,如同幻化人,那死后怎么会再投生呢?

声闻弟子问中观师:按汝宗所言,一切皆无实如幻,佛也是梦幻不实,那供养诸佛积累资粮等又有何用,又怎么能够积累起福德呢?这种疑惑很多初学者都会有,现在有些人经常说:一切都是空性,如梦如幻,不用积资忏罪,用不着修法吧!

面对这类疑惑,寂天菩萨回答说:能供、所供与供养过程,以真实智观察,确实是如梦如幻。但是在如梦如幻一样的佛陀前,我等如梦如幻众生,以梦幻之物供养,积累如幻资粮,依无欺缘起力,这一切都会现前成立。就像你们认为在实有佛陀前,供养实有之物,一定会得实有福德果一样。只不过你们认为万法实有,我们承认万法皆无自性,如同梦幻泡影而已,对无欺缘起力,我们并不否认。

小乘行人又问:有情如果如同幻化,那怎么能存在死后再投生现象呢?幻术师所幻现的人物、牛马,有许多人见过,在幻术师停止施术后,立即消失,不存在任何转生问题;而三界有情,生生死死、漂泊不停,这与幻化现象根本不同,所以你们说有情亦是如梦如幻,怎能解答轮回转生的问题呢?

幻术师以咒术等幻现的有情事物,在变灭后便归于虚无,不会再生。比如影视屏幕上的人物影像,死后也就不会存在转生问题,但我们有情世间,在表象上看却不是如此,死死生生,其生命现象有一段接一段的投生过程。因此声闻弟子抓住这一点,向中观师发难:有情若如幻化,那怎么会存在死后投生呢?这个问题其实是小乘行人误解了诸法无实如幻的观点而致。因为在执著诸法实有者看来,诸法有显现则为实有,如果无有自性则为断灭,不会有显现,他们无法正确理解性空缘起双运之义。中观师回答说:一切法的显现,只不过是生起它的众缘聚合而使之如此,只要显现因缘不灭,幻现也就无由息灭。同样能使有情生命现象生起的业惑等因缘集聚后,众生幻现就会不断显现,生死浮沉等生命过程会一直不断地进行。比如古代的幻师,以幻咒力加持木块、石子等物,幻现出人物、象马等幻化物,只要显现幻物的因缘不失,这些幻化也就会存在不灭,一旦因缘离散,幻化立即消失无余。而幻现众生的因缘,是由无明烦恼与各自所造作的众多业力,这些业惑幻因在没有以修习正道的净幻业灭尽前,虚幻轮回投生现象哪会自动停息呢?

我们在听闻《上师教言梦与醒觉之辩论》时,其中推理辩论方式与此处也基本相同,欲知其详者,可以参看。真正有缘者能将这些法理融会于心,时刻以如梦如幻抉择诸法,用不了多久,执实习气一定会得以打破!

幻化的人杀幻人或行幻施等,因无有发心,所以没有罪福。但是,有如幻之心者行杀施,则会生出如幻罪业或福德。

声闻乘行人发难说:一切法既无实性,如幻如梦,有情也如同幻化,那么杀幻人也就不存在罪过,对其作布施供养等也不会积累福德,就像影视上的幻人造杀业、行布施等,不存在任何因果报应……

中观瑜伽师对此问难回答:确实,如果杀了以幻术所幻现的有情,那也不会犯下杀人罪;如果对其作种种供养,也不会得到真实功德。因为幻人没有感受苦乐的心识,不能成为真实的杀施对境。当然,幻人虽无心识,你对他起杀害之念,加行罪还是有的。但是轮回有情虽如幻化,却具有能感受害利苦乐的幻心,因而对这些有如幻之心的有情来说,如果杀害他们,就会造下严重杀害恶业,若作种种供施,也会生起如幻福德。依靠如幻心识,如幻罪业与福报才会产生。声闻宗想以幻人与众生产生福罪的不同,来否认众生的如幻如梦,这其实无法做到,因众生与幻人唯有有心与无心的差别,在幻化本质上无有差别,而产生福罪与否的原因,是依有心、无心而定,并不牵涉到是否为幻化的问题上。

此等幻咒等物无有缘生如梦心识的功能,故幻人无心。要依种种不同因缘,种种如幻事物才能生起,而单一因缘产生一切现象,这种情形绝对不可能存在。

声闻宗行人又问:既然众生有心,而幻人无心,这不正是关键不同之处吗?以此众生怎会如同幻人一样虚假不实呢?回答:众生虽有心,但并不会因此而成为实有,因为心识亦是虚幻不实的因缘所生法。生起幻人所依的咒等诸因缘,无有生起幻心的功能,故幻人不能如有情一样,具足如幻心识。有情的心识,是依种种如幻的业和烦恼为因串习而成,没有这些无明业惑,幻心也就无从生起。现在世界上的科学家,尽最大力量,也无法制造出一个有情的心,哪怕如同蚂蚁一样小虫的心识也无法制造,幻术师也是如此,他们依靠咒术、木石等物,虽然能幻化出人物象马等形象,却无法幻化出心识。

世间每一种事物必须依其相应因缘才能生起,《俱舍论》中讲过每个法生起,都有它特定的六因、四缘。单独某种因缘集聚,不可能产生出种种不同法,所以说“一缘生一切,毕竟此非有”。幻术师依幻咒等因缘,能生起幻人形象,然而他们却不能依这些因缘,生起幻人的幻心,因为生起心识,还需其他特定因缘,这不是幻术师力所能及的事。幻人与有情虽有具足心识与不具心识的差别,然不能因此而判定二者有真假不同,这就像牛和马,二者因缘不同故一者有角、一者无角,虽有这样的区别,我们却不能因此而断定:牛有角即是实有,马无角即是虚假不实。众生身、心皆是依因缘和合而幻现,皆非有自性成立,与幻化影像本质毫无区别,声闻宗行人试图以有心、无心来推翻“有情如幻”的观点,这永远不可能成立。

声闻:如果说世俗诸法于胜义中为清净涅槃,而世俗一切法皆属轮回,如此则轮涅同体,而佛陀亦应转于轮回,那样为得佛果而修持菩提行又有何用呢?

小乘行人许涅槃为实有,而且是灭尽轮回后方能得到,他们反驳说:你们中观宗说一切世俗法于胜义中皆为清净涅槃,而世俗生灭法皆属轮回。既然不净轮回法其自性皆是清净涅槃,众生都是佛,那么轮涅同体,佛岂不是也在轮回中受痛苦?因你们说众生即佛,轮回即涅槃嘛,如是则修菩提行求证佛果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众生即佛,那我们就不需修行了。这类辩难,都是没有区分世俗与胜义、不懂得区分二谛法所致。现在不少人没有经过观察,在这类问题上经常生邪见,经常对了义法诽谤。世人多愚笨,于有义之事不加考虑,于无义之事甚感兴趣,根登群佩大师曾说过:“轻信无理法,有理不信任,世间愚人心,远离诸正量。”这正是对末法时代的写照。

中观:并非如是,如果各种因缘尚未断绝,那么幻象等纵然虚幻,也不会消灭;如果各种业惑因缘断绝而入了离垢涅槃,那么在世俗中也不会产生轮回幻象。

中观宗说轮回即涅槃,并非像有事宗所说那样。要知涅槃有自性清净涅槃与离垢清净涅槃,自性清净涅槃即是从胜义谛而言,一切法之自性空寂离戏、清净涅槃,其本性从来未离开清净平等。但是其本性虽如是,如果没有断绝诸缘,则不用说轮回诸法,纵然是幻现的象马等,只要幻术师、咒术、木石等因缘不散,这类幻现绝不会自动停歇,只有当因缘不再集聚,幻现的象马也就会如烟消云散般消失。同样,轮回因缘断绝时,一切世俗幻象才不会再显现。众生自性虽属清净涅槃,然而在其业惑因缘未断前,轮回投生幻相依然不灭,并且有着种种苦乐感受,只有当圆满修持菩提行,断尽如幻的业惑因缘,证悟佛果,离垢涅槃得到现前,一切轮回幻现方能止息,因此怎么可以说修持菩提证悟佛果无用呢?本师释迦牟尼佛等如来出世,也非轮回所摄,因如来已断尽一切业惑种子,证得了自性与离垢两种涅槃,无有轮回显现的因缘。佛陀在众生前的如幻显现,是由其誓愿与等持等作俱生缘,以精通一切之智力而幻现,绝非与众生一样,由业惑所感而无有自主地转生轮回。

子三、(与唯识宗的辩驳):

唯识:如果一切法无自性,连迷乱识也不存在,那么以何法去缘取幻境呢?

“乱识若亦无”等这句,是真相唯识宗首先提出的问难。真相唯识宗认为:万法皆为阿赖耶识中的习气,外境无有丝毫法存在,如同梦中景象,除了自心现起外,不可能存在外境,因此他们承认一切唯心造,无境唯心,而且这种心识也必然会实有不虚。他们对中观师驳难说:如果一切法了无自性,都是空性,有情之迷乱心识也无自性,那么何者能缘幻境诸法呢?因为你们不许有实存的心识,如是则不存在能取,那林林总总的外境诸幻法如何生起呢?

中观:如果你们唯识宗不许虚幻外境,那心识又以何为所缘境呢?唯识:心识所缘非实在的外境,一切境相即是心识本身。

针对真相唯识宗上述问难,中观宗在此使用同等理来破斥。同等理即是以对方所使用逻辑推理方式反击对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使其观点无法成立。真相唯识宗说虽然外境无实,但必须要承认有心识,不然种种幻境无从缘起。按这种观点,既然外境无实,而迷乱心识实有,那你们所承认的这种心识,以何为所缘呢?你们承认能缘心识存在,却不许有所缘外境,而能取所取本身即是相互观待依存,如同左右上下一样,如果一方不具,另一方也不可能存在。如果不承认实有外境,也应同等地不承认实有心识,而你们却承认无境唯心,那这个心识到底以何为所缘境?如无所缘境,而有心识,心识岂不如同石女的儿子一样,这种承认又有何正确可言呢?

真相唯识宗补救说:我们并非完全承认无境,自宗认为,心识所缘并非实存的外境,而是心识自身显现外性之所取相,也就是说所缘境并非真实外境,而是唯心所现,除心体外无它矣!唯识宗许根身器界皆为阿赖耶识的习气(相分)所变现,因此真相唯识宗说境相即心体,但他们在承认无外境时,却承认实有心体,且一切所取相也为心体,而非外境。在建立这种观点时,他们有着许多名相、理论,如果讲起来非一时能理清头绪,不管他们如何建立,在以胜义谛理论抉择诸法本基时,中观宗对一切实有承认皆是不承许的。

中观:如果幻境即是心识本身,那么是谁看见谁呢?世间唯一怙主——佛陀在《宝髻经》中说过:自心不能见自心,就像刀剑锋刃不能自己割自己一样。

针对真相唯识宗的答辩,中观师反问:你们说幻境与心体无别,那样又是谁知道这些幻境存在呢?如果境相即心体,二者成一体,也就不存在能见所见,那又是谁见到了谁呢?唯识宗问:虽说境相即心体,那为什么又不能见呢?中观宗引教证说:自心见自心,这不能成立,三界怙主释迦牟尼佛在《宝髻经》中说过:“然此心者非外所有,故不可见……应知是心如利剑刃何能自断,又复此心亦如指端,岂能自触。”在《楞伽经》、《宝积经》中,佛陀也阐述过自心不能见自心的观点,宗喀巴大师在《善解密意疏》中,也引用了教证论述过这个问题。在此大家应注意,唯识宗为了解决自心见自心这个问题,建立了自证分,这在名言中必须承认,宁玛巴自宗在名言中也承认有自证,否则名言中有情不能自明自知,则一切名言都会断绝。而此处中观宗与真相唯识的辩论,其关键在于真相唯识承认心识实有,既然心体实有,则自心见自心就会有如同刀剑锋刃自割、指端自触、轻健者骑自肩一样的矛盾随之不舍。因为如果心体成实,则成为无分之心体,无法成立能见所见二种,如是自心不可能有取境、辨别功用。

唯识:就像灯火能同时照明自身和外境一样,心识同样也能明了自身及所现境相。中观:比喻不成。灯火本身并非自己照明的对象,因为它本来就没有暗蔽。

唯识宗说:自心见自心,这是有根据的,在世间也存有能自明的例子。比如说明灯,它既能照明外面诸法,也能照亮自身,而有情心识也一样,完全能了知自心本体,能够自明自知,这又有何不合理呢!此处是唯识以比喻来补救,想以灯火自明的例子而证明自心能见自心,但中观宗不许这种同喻成立:因为灯火非它自身所照明的对象。所谓灯光照明某物,是指灯光遣除了障蔽某物的黑暗,使该物明显,而灯光本身不可能有任何暗蔽,也就不可能成为灯光的所明物,因此灯既是能明又是所明,实际上无法成立。既然比喻不成立,那自心见自心的观点也就无法成立。如果你们坚持说灯火能自明,那也就是说无有黑暗遮蔽之物,也需要灯光之照明;而且依汝宗之推理,灯光既能照明自己,那么黑暗也就能遮蔽黑暗自身,如此则世界上不存在黑暗了,那人类为何还要花费精力去制造照明灯呢?按你们的推理,黑暗会被它自身遮障不现,那么何时何地皆不会有黑暗,我们晚上走路也就方便多了。

光明具照亮之本性,真相唯识宗想以此为喻,成立自心能见自心,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因为比喻本身即无法成立。龙树菩萨在《中论观三相品》里说:“若灯能自照,亦能照于彼,暗亦应自暗,亦能暗于彼”,“灯中无自暗,住处亦无暗,破暗乃名照,无暗则无照。”对灯光自明的比喻作过破斥,此处所依的破斥方式,与《中论》相同。灯喻不成,真相唯识宗马上又举出了另一个比喻。

唯识宗:如水晶的青色必须依其他缘才能映现,但青琉璃的青色却是本具,并不需要依靠他缘;同样,我们也能看出:某些心识需要依靠他缘成立,而自证分则不需要。

真相唯识宗又举出另一比喻说:不管怎么说,有情的成实心识一定可以自明自知。在世间也有这样的例子存在,虽无其余能明所明而有自性自明者,比如青琉璃(一种蓝色的宝石),它必然会显现自然青色,不同于水晶青色。水晶要显现青色,必须要借助他缘,如以青色物映衬等才能做到,然而青琉璃之青色,不需依任何他缘,因其自性即为青色。有情心识也是如此,有这样不同两种。一种如水晶之青色,需要有能明所明相依而存,比如说五根识,眼识与色尘相依为能明所明,耳识与声尘相依为能明所明等;另一种与青琉璃相同,不需要有能明所明相依而自然自明,这就是有情心识中的自证分,这又有何理由不能成立呢?你们中观宗认为破斥了灯喻,就能断定无有自性自明之喻吗?你们实际上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没有全面了解而已!

中观:此喻亦不成,因为青琉璃并非从非青色的琉璃,不依任何他缘而自成青色。

如果说由异于灯的心识能了知“灯火自明”,所以说“灯火能明自体”,那么你们所说的“自心本自明”,又是由哪个不同心识了知而作如是之言呢?

上两偈从比喻上破斥,此处再从真相唯识宗所许观点上破斥。唯识宗举例说灯火能自明,姑且不论这个比喻能否成立,从另一个方面去分析,灯火自明,并非灯火自身知道这点并作如是言论,而是由灯火外的有情心识了知如此,才说“灯火本性自明”,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但是,心自知自体,这是由哪个心识了知,由谁作如是结论呢?是心自体,还是如灯一样由他识了知?如果说是心自体,这是不应理的,因为关于心的自证分正在观察,尚未成立,按因明推理方式,尚未成立的理论不能作为因。心自知自明的观点尚未成立,又说心识能了知自己可以自知自明,很显然这是谁也难以接受的结论。若接受另一种答案,说是如灯一样由他识而了知“心自知自明”(由证自证分来成立自证分),那样一来,还需要成立有另一种心识证知这点,按理推下去,则成无穷矣!同时,以另一种心识了知他识,也不应理,因为这二种心识的显现必然要一前一后,否则不可能发生了知与被了知的因果关系;但二者一前一后,前心识已灭,后心识又了知谁呢?或者了知者在前刹那,而被了知者在后刹那,也就是在能了知心念出现之时,被了知的心识未生,这显然更不可能有了知。

如果自他诸识都不能见到你们所承认的唯一实有心体(即依他起识),则观察它能否自明或不明,就像说石女儿身姿娇媚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唯识:如果没有自知自明的自证分,那么心识怎能忆念过去的认知呢?中观:因为心境相连,所以一旦回忆所经验的外境,就能忆念起取境之识,就像冬季被毒鼠咬伤,而不知中毒,到春雷响时毒发,就能知道被咬同时所中的毒。

真相唯识宗认为一切所知境相皆是心体,并在上述数偈中以种种现量加以证明,但都被中观宗推翻,于是唯识宗又转用比量来成立其观点。他们说:你们应当承认自证分存在。因为,如果没有自证分,那心识怎么能回忆以前的认知呢?比如说,我们昨天所认知的境相,今天仍能回忆起,而昨天的境相早已不存,如果自心不能明见自心,昨天缘这种境相之意识今天又怎么能明知呢?当下的心并不需外境就能忆念了知过去的心境,以此而推测,难道还能否认自见自心的自证分存在吗?这个理由找得似乎很不错,我们意念回忆往昔某种内心取境经验时,那种境相确实已不存在了,但当时那种心境却历历在心,很明朗,如果境相非自心,自心不能知自心,那这种现象又作何解释呢?

唯识:有他心通之人能了知远处他人的心思,而自心最近所以更能自明自知。中观:不能成立,就像涂上炼成的眼药,可以远见地下的宝瓶,却不能看见近在眼睛上的药。

真相唯识宗所举之忆念之例无法成立自证分,又转而寻求另外的依据,他们说:心识有自证分,这是应理的。像那些修持禅定者,心得寂止便会获得他心通,他对远处他人的心念都能明白,更何况与他最近的自心,也就无疑会明了无余。按常理,若能明见远处之物,对近处之物也一定能明见,比如一个人若能见远处的毛发,对近处的粗绳又有何理由不见呢?所以,依具他心通之人能见他心,完全可推出他能明见自心,如是则自证必然成立。中观瑜伽师用不定理回答:这也不一定,世间有很多微妙因缘,有时候人们能见远物,却不能见近物。比如说有些人以密咒炼成眼药,将药涂在眼睛上,就能见到几百由旬外的地下宝藏,但是他对近在眼睛上的药,却一点也看不见,依此而推测,某些人虽能知远处之他心,并不能证明他能明知最近的自心。另有释义说:瓶与眼药并非一体,不应用于自见自之喻。而加以详析,此喻并非不应理。因为按唯识宗所举之喻,如果需要禅定等他缘才能见他心,就像需要眼药才能见瓶一样,依此推理,见自心识、见眼药等,也需要他缘,因此这种比喻,不但不能证成自证分,反而能害实有自证分的观点。

中观:世俗名言中的见闻觉知等,在此并非我们所遮破否认的对象。此处所要遮除的是,一切痛苦的根本原因——诸法实有执著。

真相唯识宗无法成立彼宗的观点,便拿出最后杀手锏反驳:如果心识不能自明自知,那么其他法也就不可明知,如此则眼见耳闻识知等一切名言法,也就全部断绝了,因为这些都是依明觉之识而安立的法。这样一来,汝宗也就破坏了名言,淆乱了一切世俗法……

中观宗回答:见闻觉知等这些世俗名言法,并不是我们此处所遮破的对象。在随顺众生所许名言建立中观道次第时,没有必要破世俗显现,本师释迦牟尼佛也没有破过众生面前的种种幻现。此处我们与汝宗辩难,所破的是一切轮回痛苦之根源——实有执著。众生之所以堕轮回受苦,其根本原因即是无明执著,将虚幻不实的诸法执著为实有,由此而不断地感受痛苦。正是因为如此,中观宗才对症下药,以种种正理遣荡众生的妄执,使其从虚幻妄执中解脱。帝洛巴祖师说:“显现未缚贪执缚,断除贪著那洛巴。”无垢光尊者也说:“不破山之显现,而破山之执著。”作者此处所言也是如此。无论小乘、大乘的修法,皆是建立在破除实执上,这一点大家闻思过《定解宝灯论》,应该理解得很清楚。

唯识:幻境不是心外另一相异的事物,但也非与心完全相同。中观:如果许心识实有,则外境为何不许非异,若许心境非异,则心亦应成无实也。

中观:就像所见幻境并非实有,却能作为所见;同样,如幻之心也无实有,而可作能见。唯识:轮回诸幻法必须依实有的依他起识,否则就会成虚空一样,不会有任何法。

许心体实有的唯识宗行人又说:如果心非实有,则不应有能见功用,如是则见闻觉知皆不存在,你们中观宗岂不是在宣扬不可知论吗?这种过失你们又如何解释呢?执著有事之宗,不能理解显而无自性之无实之法,他们听到无实,马上就会想到如石女儿、兔角、虚空一样的毕竟无有,断灭一切作用之法。中观宗破斥云:我们所许的心体无实,并非像你所理解的那样。而是就像汝宗所许如幻境相一样,虽非实有,却能作为心识所见;依此而推,心识虽然无实如幻,它又有何不能作为能见呢?这是完全应理的。心识并不像你们所许那样,必须要成实才能有能见作用,事实上如幻之心完全可以有取幻境的作用,你们不是也许境相无实如毛发,然而也可作为所见,这是同等道理。唯识宗对此仍不肯承认,他们说:依他起识必须要承认为实有,不然整个轮回依何成立呢?轮回万法必须依实有心识,依靠阿赖耶识习气成熟才可显现。如同无泥则无瓶,无有毛线则无氆氇,若无实有依他起识,则整个轮回成为虚空,无有任何显现,如是汝宗则成坏灭世俗名言之宗。

中观:如汝宗所许,无实之轮回法如果依于实有的依他起识,那怎么会有作用呢?

唯识宗主张轮回假立法必须依靠实有依他起才能生起,若依他起无实,轮回诸法就会如同虚空一样,无有任何存在。中观师反驳说:按汝宗所许,无实轮回法必须依实有心法才能生起,若心法无实,则轮回也就不存在,但是无实轮回法依于实有心法,又怎么会有作用呢?如同兔角依掌挖掘土地等法不会存在一样,汝宗所许的无实轮回法也绝不会有依实有心法,而起种种束缚解脱等作用。汝宗既许轮回法无实若毛发,如是则不需依靠任何法,如同虚空不需依任何法而立一样。如果需要依他起法而立,则成有因有果之有事,那就与你们所许的轮回无实完全相违。无实有两种,一种即是名言中亦毕竟无有之无事,如兔角、石女儿等;另一种是无实有如幻之无事,如五蕴、十八界等世俗法。但有事宗不通达虽无实也可显现之理,执著无实即是毕竟无有如石女儿,因此中观宗以其之理而破其宗,使其观点无法成立。

中观:汝宗许境相心体始终不异,则汝心无有所取之助缘,应成自证自明的独立体。若心离所取,则能取也不可能存在,自心离一切二取染污,那一切众生岂不是都成了如来!你们所建立的诸法唯识之宗,究竟有什么意义和利益呢?

子一、(略说):

虽了知诸法如幻化,但是怎可能依这样的空慧断除烦恼呢?就像幻变师,明知那些幻女是依幻术变出来的,也会生贪爱之心。

通过上述辩论,中观宗将内外诸法皆抉择为无实如幻的空性,有事宗不能正确理解空性的作用,又与中观师兴起辩难:虽然你们通过种种理论,将内外一切所知法全部抉择为无实,如幻如梦,但这种立宗又有何意义,难道就能依之断除烦恼吗?依我们看来,这也不可能,就像那些幻术师,对他自己依幻术变现出来的美女,虽然明知是幻化,但他仍会对这些幻影生贪心。同样,你们虽能将内外一切法抉择为无实如幻,但对境现前时,执著烦恼仍会自动涌现,如是无实抉择对断除烦恼毫无作用。你们驳斥唯识教义无有作用,而你们自己所抉择的无实宗,同样也有过失。

幻术师对于所知,尚未断除执实烦恼习气,而且证空性之习气极为微弱,因此虽知是幻,见后仍会生起贪心。

关于幻师对幻女生贪的问题,贾操杰论师在注疏中作了广析,他的所破方式与宁玛巴自宗有所不同,大家应对照细细阅读思维。总而言之,我们应通过这些分析,了知空性对遣除烦恼痛苦的巨大作用,依此而对空性生起胜解信。

若恒久修观诸法空性,必定会断除执诸法实有的无明习气,再进一步由观修一切有事无事皆无成实所有,其后亦能断除空性之执。

有事宗说:对实有或空性生执著,二者实际上都不离分别戏论,这就如同大象沐浴一样,始终在分别网里上下反复,这样你们如何遮止分别呢?所以汝宗修观诸法无实皆空性,最终也成无法脱离分别,趋入涅槃。中观师回答:众生自无始轮回以来,不断地熏习着执诸法实有的无明习气,这种实执习气异常坚固,所以应先引导他们修习无事空性,以空性执对治其实执,如是以毒攻毒,反其习性而行,实有执著最终会断除。然而这种空性执也是观待实执而建立的法,在诸法实相中并不能成立。龙树菩萨在《出世赞》中说:“为断诸分别,说空性甘露。何人执空性,彼亦汝当舍。”如此继续修持无所有,最后无事空执也自然断掉。因此以中观正理抉择,观修一切有事无事法皆无成实所有,最后也能断除空性执著,进入清净离戏之解脱境。或者说有事无事是观待而成立的法,为断实执而修空性,当实执灭除时,空执也就无依而除,如“两木相因,火起木尽”,以观空对治实执,最后二者也会同时灭尽。

子二、(广说):

由观修诸法为无实有,最终也就得不到任何谛实法,既然无有谛实法,无实也就失去了所依,那时无实法又怎能显现在心智前呢?

有事宗说:就算你们能以如上抉择破除实执,但有事实执破除后,无事之执又为何破除呢?如果破无事,岂不是成了有事?有事宗不能理解中观派的无自性正理,总在分别戏论中打转,因而这种疑问也很难免,对中观教义真正有所了解的人,在这类问题前并不会感到为难。因为以中观正理观察诸法时,比如说用金刚屑因、破有无生因、破四句生因等方法抉择,不要说胜义谛,于名言中也得不到任何实有自性之法。月称论师在《入中论》里也说过:“如石女儿自性生,真实世间俱非有;如是诸法自性生,真实世间皆悉无。”既然在胜义、世俗中皆不存在有自性的谛实法,那么证悟到这个层次后,所破的谛实执著不再存在,那依之而立的能破无实有法,也就不可能存在。因已见谛实法如同石女儿一样,根本无有,既无有观察抉择对象,无实法也就失去了所依基础,因而再也不可能住于心前。将一切法抉择为空性后,能抉择之无实也就自然无住,因其所依已断,不可能单独显现于心前,这就像石女儿根本没有生过,也就不会有他的年龄、性格、死亡等。总而言之,无实观待有事而安立,若有事不存,无实法也不可能成自性无待而存在。

如果一切有实与无实之法,皆不住于心前,那时也不会有其他成实之相,心无有任何成实之所缘,即是离戏之最寂灭境界。

本论中这个偈颂至为重要。在前面我们也讲过,寂天菩萨在宣讲本论至此颂时,身体腾空而起融入虚空。菩萨为什么在此处显现神变融入虚空,这当然有其甚深密意,因为该颂宣讲的是中观了义实相,远离一切边戏的无缘大空性,菩萨为了让听者生起信心,也就显示了这种无缘寂灭的境界。以前上师如意宝讲过:关于此颂所诠的,全知麦彭仁波切说是无学道圣者之境,而华智仁波切许为见道位菩萨的证境。藏传佛教的高僧大德们,在讲解离戏双运法界实相时,一般都会引用这个偈颂,由此可见它的重要意义。

以下我们对其略作浅释。该颂同样,也是因有事宗不能正确理解修持空性的意趣,故问:按你们中观宗的修持方法,先以无实破除有事,如是也就成无实,然后再破无实法,那样岂不是又变成有事,有无二者轮番破立,这样又有什么用呢?因为非有即无,非无即有,你们反反复复破有破无,永远也不可能超离有无戏论网。

这种圣者的甚深智慧境,一般人难知难信难解,全知麦彭仁波切及诸多大德都说过:“若多数闻慢观现世者,虽经百劫精进观察,亦不可得证少许。”因此对此实相真实义未生定解前,当积累资粮,如法依止具有法相的殊胜善知识,舍弃一切而精进修持法要。要证悟究竟实相必须如此颂所说那样,心远离有实无实的边执戏论,在许多经论中,对此皆有论述,如《中观根本慧论》中说:“若人见有无,见自性他性,如是则不见,佛法真实义。”“自知不随他,寂灭无戏论,无异无分别,则名真如相。”虽然有些中观自续派与格鲁派论师,暂时也许究竟实相中也应有单空执,然而这只是为引导下根弟子而作的不了义说法,在究竟中,无论自续派论师或宗喀巴大师,所许与此处完全相同。

就像摩尼宝珠与如意树,虽无分别心却能圆满祈求者的愿望;同样,由于众生的福德与佛的宿愿力,无分别心的诸佛也能现身利益众生。

有事宗对佛果也有实执,他们认为:中观宗许一切如幻无实的观点不能成立,否则如汝宗所许,佛陀的一切分别已融入法界,无有任何所缘众生与利生勤作戏论,那么他怎能利益有情呢?比如我们要帮助别人,首先要分别对境,生起帮助他的心念,再以意念带动身口等等,必须要有种种分别心念与勤作。如果按中观宗所许,佛陀已无有任何分别勤作戏论,他也就不可能现身对众生有利益。

中观师回答说:虽然佛陀没有任何分别勤作戏论,但是诸佛仍然能现身利益众生。首先以譬喻而言,世间也有种种无有分别心但能利益众生之法,比如说摩尼宝、如意树等,它们无有任何饶益众生的分别心,像“某某很可怜啊,我应答应他的请求……”这类心念绝不会有。但是人天有情在它们面前祈祷时,以有情的福报与它们无欺的能力,有缘者衣食财宝等愿望皆会得到满足。同样,佛陀安住于寂灭法界中永无动摇,但是由他在学道中所发起的菩提誓愿为俱生缘,在有福德众生前不断显现种种相,降下饶益之雨,这个过程是任运而无丝毫勤作戏论的。佛经中讲过:像太阳东升,莲花自然盛开,同样佛陀出世后,自然能满足众生之愿。弥勒菩萨在《宝性论》中还以天鼓、如意宝等种种比喻,来说明佛陀无勤作而任运利益众生的事业。

就像有人为了消除龙病而修建鹏塔,并以咒愿力加持,塔成之后,那人即逝世了。虽然他已经逝世了很久,但是他所加持的塔,仍有息灭龙毒的作用。同样,诸菩萨随顺菩提大愿修证菩提,而圆满成就了利益有情的无上正觉宝塔,菩萨虽入寂灭涅槃,然而能成办众生的一切利乐。

有些人又问:佛陀在因地发了利益广大众生的誓愿,这是不错,但如今佛陀已灭除了一切分别勤作戏论,那往昔誓愿现在又怎能实现呢?比如说本师释迦牟尼佛于多劫前在燃灯佛座下发下菩提誓愿,经三无数劫的精进苦行,终成正觉,但现在本师已涅槃多年,那众生怎么还能得到其饶益呢?

与鹏塔同样道理,诸大乘修行人为了断除三界众生的轮回剧苦,发起猛烈菩提心,然后随顺此心精进积累福智二资,最终圆证菩提。如本师释迦牟尼佛一样,于三无数劫中为利众生而勤修菩提,最后圆满成就了无上正觉宝塔,成为三界众生顶礼皈命祈祷的宝塔,为众生赐予了无边安乐。佛陀虽已将一切分别戏论融入了法界,趋入了寂灭大涅槃,然而以其宿愿加持,利益众生的事业任运成就恒不息灭,与鹏塔利益人的道理一样。《入中论》里也以比喻说:“如其强力诸陶师,经久极力转机轮,现前虽无功用力,旋转仍为瓶等因。如是佛陀法性身,现前虽无功用力,由众生善与愿力,事业恒转不思议。”佛陀的利生事业,如同依惯性旋转的机轮一般,在有缘众生尚未度尽前,虽无功用,却会恒转不息,这种无心满众愿的利益事业,从各方面来看,都是极其合理的。

有事宗:供养无分别心的诸佛,怎能获得福德果报呢?中观:供奉住世真实之佛或其涅槃以后的舍利塔等,佛经中说过其功德相等。

有事宗问:如果有供养、有收取之心,那就可以依之生出供养等福德果,然而按汝宗所许,供养无分别心的佛陀,云何能得福德果报呢?中观师回答说:按汝宗之观点,那么供养佛的舍利塔、佛像等,也不应生福德果报,因为这些都没有分别心嘛!然而佛在《层花经》中分明说过:“今日供养我,未来供舍利,功德果报等。”《绕塔功德经》云:“若人清净心,供养住世佛,灭后之遗塔,功德无差别。”在《弥勒狮吼经》中,也有同样教证。这些经典小乘也是承认的,那你们作何解释呢?如果说无有成实供养及收取供养之心,就不能出生福德,应成佛涅槃后所有修行人都不会得到供养佛宝的功德,因佛宝所依的佛像、塔、舍利等都无有收取供养的分别心,然而这是你们也不会承认的。供养佛塔能否生福德,现代不少人也有这类疑问,尤其是在外道边地生活了很久或转了很多世的人,这些疑问很难免。大家反观自心,如果自己也有这些疑惑,那请你务必深入细致地看看这一段辩论,反复想想,一定要让分别疑惑完全消除。我们得一次人身很不容易,既然佛陀在世间留下了与他同等的供养境,如五台山大白塔、彭县龙兴舍利塔等,如果不去顶礼供养,委实可惜。

无论以执实或证空性之心行持供养,经中说都能获得相应的福报。因此就像你们许以执实之心供佛能得实有果报一样,以如幻之心供佛,也能获得如幻福德果报。

有事宗认为佛陀实有,供养福报等也实有自性,而中观宗许这一切都是如幻如梦之法,并无自性。虽然两宗所许有不同之处,但在供佛能得福果这点上,却无有分歧。有事宗许以实有供物,供养实有佛陀,能获得实有功德;而中观宗以正理观察,一切法皆非实有,佛陀、果报等皆为世俗中如幻而现的法,依如幻供物,供养如幻佛陀,最终也能获得如幻福德果,对此两宗各有经论教证、理证。因此,二者只存在有实与无实的区别,并不存在生果与否的差别。

此处辩论与前面“供幻佛生德,如供实有佛”大致相同,然而并不重复。因前面所作的辩论,是对诸法本基的抉择,而此处是“道是否为空性”的辩难,二者的必要与意义各不相同。

声闻:由现见四谛十六行相即得解脱,因而何必现见诸法无自性的空性呢?中观:佛在《般若经》中说过,没有般若空慧就不能证得三乘菩提。所以你们的观点不能成立。

有增上慢的声闻行人认为他们通过修习四谛十六行相,已证得解脱三界之果,故不承认大乘教法为佛所说,不承认一切法之本基为空。当然,四谛十六行相中也有空义,但他们认为这种空义是其宗特有的法,与大乘的二我空义根本不同。他们与大乘行人兴起诤难:由现见四谛十六行相就可以超越三界,得到究竟解脱,何必依你们大乘所说去现见诸法皆空性呢?你们这种观点实际上无有用途,而且是不合实相之见……

中观师回答说:汝宗此等辩论无有任何实义。因为除了空性外,再也不可能有断烦恼证菩提之法。本师释迦牟尼佛在《般若经》中说过:“凡执实有相者,皆无三菩提之解脱。”“声闻缘觉佛果,若不依此般若空性,皆不能获得,故此为能生四圣者之佛母。”《现观庄严论》中也说过:般若是四圣智之因。这些教证中说得清清楚楚,各乘行人必须证悟相应的般若空性,才能证得相应的菩提果,否则不可能有任何解脱果位可得。声闻弟子也必须证悟一部分法无我空性,才能证得圣果,如《般若摄颂》中说:“谁求声闻独觉果,乃至法王如来果,必依般若法忍得,离此恒时不可得。”

根索曲扎仁波切在注疏中说:在此,有一个疑点——即小乘行人不承认大乘经典为佛语,那此处为何要引用大乘经典的教证呢?其实这是为引出下一步论证大乘为正法的缘起。因小乘否认空性,而自宗引大乘经典云空性是佛金口所宣,所以应予以承认;接着小乘行人又说,所谓大乘法门,是在佛陀涅槃后出现,而且是由他人所说,非佛语也。这样下一步辩论的话题自然就引出来了。

中观:如果大乘经典非佛说,不能成立,那么你们小乘教典又怎能成立呢?声闻:因你我两宗共许四部阿含等是佛亲宣,故可成立。中观:依据不成立,因为在你等初生之时,你不是也没有承认小乘经典为佛亲宣吗?

你凭什么理由相信小乘经典为佛语,我也可以用同样的理由成立大乘经典。如果说,两个人认同了就算真实,那么许多外道承认的四吠陀,岂不也成了真理?

傲慢声闻继续争论说:初生之时虽然不能成立小乘经教为教量,但是我们有可信任的传承上师,本师、大迦叶、阿难、草衣、近藏等一代代口耳相传;而且在律藏中可见这些教义,与经藏、论藏也相合,理证也能成立我等所闻的教义是正引导之圣教;以上述种种有力证据,所以我们深信小乘教典是佛所说。中观师回答说:你们用什么依据成立并信奉小乘,我们同样也可用来成立大乘教法为佛语。小乘有其不断的传承上师,大乘同样也有可信任的一代代传承上师,世尊于灵鹫山等地方为大乘弟子广转般若法轮,由弥勒、文殊菩萨等结集,一代代传至龙树菩萨,再到现在的大乘修行人;大乘教义于经律论三藏中皆可见,也无有相违;因此我们也坚信大乘教法为佛语。傲慢声闻行人又说:不管怎么说,我们所信奉的教典是你我共许的,也有成千上万的行者承认并依教行持,而你们大乘却非如此,所以不应承认。中观师反驳:推理依据不能成立,如果说任何二人承认即成为真实,那么四吠陀岂不是也成了真理?因为承认吠陀的人不仅是一人,而是有成千上万的人。(四吠陀是古印度婆罗门教的教典,有祠祀、禳灾、赞颂、歌咏四部,在藏文文法三十颂中,对其见解有简略介绍。)

对于某教法是否为佛法,并不能以信奉的人数多少而断定,而应以智慧掌握辨别真伪的“三法印”去鉴别。否则你只依多数人承认,便认为是真的,信奉外道气功的人特别多,那岂不是要成立外道所说的是真理?又比如现在汉地净土宗行人特别多,信奉密法的人较少,而且还有人诽谤,按上述推理,难道密法成了非佛语吗?而实际上,稍具佛法正见的佛弟子都知道,无论从历史、传承、教义等各方面观察,不可能成立密法非佛陀所说的谬论。现在国内外有些人动辄对无上密法进行诽谤,如果是一个真正的佛弟子,我想应对此持慎重态度。如果自己没有对密法进行全面了解,而只是见到一两名密法行者的行为不如法,或不理解密宗行者的甚深行为,或依据历史上一两篇文字加以臆测,就对密法轻易下结论,这是一叶障目、不见森林的愚者行为,也会为自己招来谤法重罪,智者当慎思!

声闻:小乘无有是否佛说之诤,而大乘却有如是争论,故大乘不是佛说。中观:不然。因外道对内道的阿含经有争论,而内道中自他各宗派亦相互执为他教而争议,按你们的观点有诤皆应舍弃,都不能成立为佛说。

声闻行人说:对于小乘是佛亲宣无有任何争辩,可是大乘经典,在这点上与小乘行人有很多争议,因此对大乘教法不应承认。回答:如果因有争议,就不能成立为佛语,那么许多外道,对内道的四阿含经等总教义不承认,他们经常与内道争辩,那这样是否成立四阿含经非佛语,所诠非理?而内道中,小乘十八部之间,在见解、戒律、行为上有许许多多辩论,也有相互否认对方的争议,如果有诤即非佛语,你们岂不是都不能成立为佛语吗?这个结论如果你们不承认,那么你们成立大乘非佛说的依据也就不攻自破了。

本来比丘是佛教的根本,然而没有般若空慧就很难以安立真正的比丘;因为心有所缘执实者,难以住于或得到涅槃。

再以理证分析,如果按傲慢声闻的观点,不承认大乘,不需修习般若空性,那么圣教所依的比丘僧,也会难以成立。比丘分乞食比丘、名相比丘、自称比丘、近圆比丘及破惑比丘,前三种仅仅是一种名称而已,而后二者是圣教的根本,尤其胜义比丘只有破惑比丘才是。如果依增上慢声闻行人的观点,教团之间争论定难平息,对戒律、授戒方法的争辩,更是难免,而他们又认为有诤则非佛说,这种情况下近圆比丘也就不可能存在。再看破惑比丘,破惑比丘即断除了烦恼的阿罗汉,而你们声称无需证空性,仅仅修习四谛十六行相就可以,如此修道不可能断尽烦恼,阿罗汉无由得证,也就不可能有阿罗汉住世住持教证佛法。

在此处,各宗派出现过不少辩论。月称菩萨在《入中论自释》里说修行人必须证悟一切法无我(即人无我与部分所需证悟的法无我),才可证得阿罗汉果,并在自释中列举了五个教证与三个理证,在《显句论》(即《中论》的句释)中又列出了两个教证,后人总结称之为破傲慢声闻的“七教三理”,这些教证、理证系统地论述了阿罗汉也需证悟般若空性才能得到。但对这些教证、理证的解释上,宁玛巴、萨迦派、格鲁巴各不相同,全知麦彭仁波切在《辩答日光疏》及与单秋、沙格西的辩论书中,对此作过详述;在《定解宝灯论新月释》中也有较详论述,此处不再赘述。

声闻行人疑:破惑比丘为什么需要通达般若空性才能证得其果位,难道现见四谛十六行相就不能证得阿罗汉果吗?在《澄清宝珠论》中有许多教证、理证可以澄清这种疑惑,同时也有不少殊胜教言。总而言之,要证悟阿罗汉果,须要断尽我执烦恼,对此四谛无常等法并非主要,真正诸道之根本即是断烦恼之对治——证无我之智慧。这点小乘也是承认的,如《释量论》中说:“吾彼亦缘生,依彼无我见,见空则解脱,余修为其义。”要证无我之智,断俱生我执,必须现见引生俱生我的对境为空性,也就是要现见五蕴聚为空。圣天论师说:“见境无我时,诸有种皆灭。”若不能见到引生我执的五蕴粗相空性,则自心不能达到无所缘状态,人无我空性始终不可能证得,如是则阿罗汉果位无由证得,对此有许多教证、理证(七教三理)。因此以种种理证推论,无空慧则不能证涅槃,汝等傲慢声闻认为“大乘非佛说,证罗汉果无需见般若空性”的观点,绝无成立的可能。

如果比丘仅断烦恼即能得到涅槃解脱,那么在断惑的无间就应得到如是之果。然而那些阿罗汉虽然无有我执烦恼,但仍然可见他们要受宿业的功能,由此可见他们所证并非究竟涅槃。

在本论中,这一段文字很难懂,所以希望大家认真听,认真看,多加思维。大乘行人认为声闻比丘要断惑证阿罗汉果,必须证悟部分法无我,但傲慢声闻不承认,他们继续声称彼等以见四谛即能断烦恼,证得如薪尽火灭的究竟涅槃。在上偈以理证推翻了其观点,说明不证空性,则不可证得如是果位,在此再指出其宗的另一个过患:见人无我,虽断烦恼,然而并非究竟解脱,故应进入大乘,修持究竟空性。

大乘行人先发问:如果唯以断尽我执烦恼即得究竟涅槃果,那么在阿罗汉断惑之无间就应得到如是果位。因为按你们所许,修行人断惑即无有束缚,那也应在断惑见四谛十六行相之无间刹那证得究竟涅槃果位。对这个问题,声闻行人回答:可以这样承认。紧接着大乘行人发问: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你们许阿罗汉断尽了三界一切烦恼随眠,获得了究竟寂灭解脱,可是实际上阿罗汉在证果后还要受宿业报应,这些事是有目共睹的。比如大阿罗汉目犍连尊者,他虽然已证得了阿罗汉果,却仍遭到外道殴打,而使身肢毁坏,感受了往昔当渔夫杀鱼的果报,这不是明显地说明了阿罗汉仍受宿业之束缚吗?而依你们的观点,阿罗汉在断惑之无间即已得究竟解脱,那为什么还会有这些受业现象呢?其实这很明显地说明了阿罗汉非究竟果位。当然对比凡夫人,阿罗汉所证境界非常高,然而与大菩萨、佛陀相比,阿罗汉证悟并非究竟。他们只是破除凡夫的无明我执,证得了四谛十六行相;而在大乘中,这十六行相是仍需以般若空慧断尽的边执。

格鲁巴的论师在解释此颂时,将“无惑”一词释为“无有现行烦恼”。隆莲法师的译本中,这句也译成了“彼等虽无现行惑”,可能是依贾操杰大师的注疏意译而成,但在原文中,并无“现行”二字。全知麦彭仁波切在与札嘎格西辩论时,对此讲过:如果寂天菩萨指的是现行烦恼,肯定会自己写清楚,而且小乘行人根本不会承认阿罗汉断的是现行烦恼,所以加上“现行”二字无有必要,且不合原意……在此有过一段非常精彩的论辩。格鲁派有些论师还认为:此处应释为若断现行惑即解脱,而不应释为阿罗汉。然而这种说法也不应许,宁玛派论师认为:本来声闻宗亦不许断现行惑即得解脱,如按你们这样解释,这又怎么能破斥彼宗,指出他们的过失呢?印度诸大论师在注疏中,都明确指出此处是以目犍连尊者为例。所以应随顺印度诸大论师之观点,在这些重要意义上,不应模糊。

如果说他们无有无明我执爱取,决定不会有后有,不会再转生世间,所以应许得究竟寂灭解脱。然而那些非由我执所染污之爱,如对时、境之事不能知晓之无明痴心,又怎么会没有呢?

根索曲扎仁波切遵循格鲁派论师的观点,将此颂中的非染污爱释为俱生我执,染污爱释为常有自在神我执,说声闻行人虽已断常有自在神我执计,但俱生我执仍未断除等。全知麦彭仁波切不承认这种解释,因为在同一补特伽罗相续中不可同时存在两种我执,因明论著中也分析过,同一相续中不可能同时存在两种分别念,所以将非染污爱释为俱生我执,与印度诸论师的注释相违,也不合论意。

因为有受缘,即可生起爱著;而阿罗汉有感受,其心识仍有所缘执著,所以他们仍然住在爱执之中未得究竟寂灭。

此偈再从另一方面分析阿罗汉未得究竟涅槃果。在十二缘中,爱执是缘受而生起,受即感受,一般分为三种:苦、乐、平等。以这三种受为因缘,就会产生果。而声闻行人所许的究竟解脱之阿罗汉,现量成立他们相续中仍有苦乐感受,有受则有爱执,有执取外境的分别实执,如是无明愚痴之因不断,则业果也就不会断除。虽然阿罗汉相续中的实执不像凡夫人,但总的来说,像苦乐感受,执轮回为舍、爱执涅槃等这类实执仍未断尽,关于这些问题,在《辩答日光疏》中讲得较详细。全知麦彭仁波切说此处是以推理方式来破斥傲慢声闻的观点:有受则有爱取执著,而阿罗汉有受,故彼果不究竟。佛经中说过:“乐受增上贪,苦受增上嗔,舍受增上痴。”《俱舍论》中也说过:“因以苦乐舍三受,安立贪嗔痴三缚。”依经论教证,大家应知道,阿罗汉未断无明习气地、无漏业、意生身及不可思议投生,未断微细蕴相续,仍需进一步修习大乘法。证得罗汉果的声闻行人,其心识仍有所缘执著,如执著轮回为所断,执涅槃为对治等,如是有能所执著未净,而按《六十正理论》中所云:“心具所缘者,何不生惑毒?”因此,未能修习远离诸边的空性,将一切所缘边执融入法界的声闻罗汉,其境界定非究竟寂灭无缘。

如果只修习四谛而无彻证空性的智慧,那么染污心识虽然会暂时被伏灭,但还会再度复生,就像入无想定一样,所以应修习根除一切边执的空性。

声闻:如果教言编入或符合经藏,就可以承认为佛语。中观:那么多数大乘教典与小乘三藏相合,为何你们不承认为佛语呢?

小乘声闻不承认大乘经典为佛语,他们说如果宣说戒定慧三学的教言,被编入了三藏,或其意义相合于三藏,那么此教言才可以承认为佛语。然而大乘教义与小乘三藏大不相同,故不应承认为佛语。大乘行人反问:如是,那有多数大乘经典所言的与小乘三藏相合,那么你们为何不承认为佛语呢?要检验某教言是否为佛语、是否为正法,在内道中,通常所用的方法是将其意义与三藏教义相较,若能相合,即可许为正法,这是很正确的方法。小乘行人既然提出来了,大乘行人也就顺势反击:这个原则不错,那么按原则去分析,多数大乘教典与小乘三藏是相合的,那你们又有什么理由不承认呢?

如果因一部不摄于小乘经藏的大乘不共经典,便认为一切大乘教皆有过或非佛语;那么同理推测,应当以一部与小乘经义相同的大乘教典,成立一切大乘教典为佛语。

声闻行人反驳说:虽然说有些大乘教典与小乘三藏相同,但这并不能说明大乘教是佛语,为什么呢?因为在大乘教中,有许多教义是与自宗相违的。比如说有些无间罪不必受报、说报身常有、轮回即涅槃及一切法无自性等,有种种可怕的语言,这些很明显地与小乘经藏不同。无论你们怎么说,以这些可现见的非摄于小乘经藏之大乘教典,我们绝不会承认大乘教为佛语。声闻行人以此反驳后,大乘中观师便以同等理回击:你们这种根据与推理不能成立,如果以一部大乘教典不摄于小乘经藏的原因,就可以全盘否定大乘教非佛语,也就是以一可概全;那么同样道理,以一部大乘教典与小乘经藏完全相合的原因,也应全面承认大乘教典为佛语。比如大乘教法中的无常、无我、不净观、别解脱戒等等,这些与小乘完全相同,按你们以一概全的推理,又有什么不能成立全部大乘经藏为佛语呢?

声闻行人推理中的这种毛病,也是我们在日常中常犯的错误,特别是没有学过因明,不懂得正确逻辑推理方法的人,一开口讲话,这类错误便会犯下。这一点你们要切实注意,作为一个讲经的法师,如果不懂这一点,像如今那些诽谤密宗者那样随便说:啊!无上密宗不能修,因为某人念了几百个密咒都不灵,某人修密法成了疯子等等。这类以片面判断全面的说法,会误导很多人。

大迦叶等诸大阿罗汉,尚且没有透彻了解所有的佛语,谁让你们因不理解大乘经典,就认为大乘教不应该接受奉行呢?

声闻行人说:如果你们大乘经藏是佛亲宣,那么佛陀已将一切教法交付给大迦叶尊者,可是大迦叶尊者在后来并未传授过大乘教法,以此推测,你们大乘教定非佛语。大乘行人对此回答说:这也不能作为依据,因为佛法甚深难测,佛的智慧非佛难以测度,因此大迦叶尊者也有不能全部通达佛意的可能性。实际上是你们因智慧不够而没有理解大乘教法,怎么能因此舍弃大乘教呢?根索曲扎仁波切解释此颂说:在其他经典中,也称大迦叶为菩萨,但他一直示现的是声闻阿罗汉相,所以此处以他为例训示后代声闻弟子,佛意深广难测,以大迦叶尊者之智尚不能尽解,你们怎能全部了解呢?你们猜想大迦叶尊者也不认可大乘,实际上,尊者从未有过类似言论;而且于无缘劣慧之众前,尊者又怎会轻易吐露他真正的证境呢?所以你们根本不了解大迦叶尊者的密意,又有何理由下定论,再说你们又是否了解了汝宗历代阿阇黎之密意呢?你等智浅根劣,还要做这等舍弃大乘教之罪业,实不应理。

为了救度愚痴苦恼的众生,已远离贪惧的菩萨,以大悲大智留在轮回中,而不堕有寂二边,这就是证悟空性的作用。

不应轻妄地破斥如上所述的空性教理,应该心不生任何怀疑,如理如法地修习空性。

经过如上论辩后,作者在此以规劝方式告诉有增上慢的声闻行人:你们不应随意否认如上所述的空性教理,经上述分析论辩,应该明白仅仅以了知四谛十六行相而不证空性,不可能证得小乘阿罗汉果。般若空慧是三乘菩提必须而且是唯一所依,你们要证得阿罗汉果,也离不开相应的般若空性教理。空性是本师释迦牟尼佛亲口所宣的正理,你们不应因无知而妄加怀疑:“见空性能否断烦恼”、“修持空性有无意义”等等,这类疑惑毫无意义。龙树菩萨在《菩提心释》中说过:“何人不识空,心无解脱时。”因此每一个希求解脱者,都应毫不犹疑地对空性生起信心,如理趋入对空性教理的闻思修习。“如理”两个字中,如果详细分析,包含着深广的内涵。般若空性是三乘菩提必依的妙道,然而在修习空性时,必须依止正确合理的方法才行,针对不同根基,这些方法也不尽相同。若不能做到如理修习,龙树菩萨在《中论》里说过:“不能正观空,钝根则自害,如不善咒术,不善捉毒蛇。”诸学人当自警醒,首先应如理依止善知识,如理地听闻、思维,正确理解空性后,方有真正如理修习空性的机会!

空性能对治障碍成佛的烦恼障与所知障,因此想要迅速成就佛果者,为什么不努力修习空性呢?

在成佛道路上,所有障碍分为烦恼障和所知障两种,按《楞伽经》中所说:由人我执所生的为烦恼障,由法我执所生的为所知障。而对治这两大类障碍最有力的武器,便是般若空慧,月称菩萨说过:证悟人无我,能对治烦恼障,证悟法无我,能对治所知障,世尊正是为了消除这两种障碍而宣说了二种无我法。般若空性是解脱轮回、证得圆满正觉果位的唯一正因,般若空性是三世一切佛的出生之处,因此若要迅速成就佛果者,为什么不去努力修习空性呢?

烦恼障和所知障的定义,内道各宗稍有不同,然而不论从何种定义看,这两种障碍生起的根源都是实执,是由执著人我、法我实有,而生起的无明习气种子。因此,要消除它们,唯一途径便是证悟实执的违品——般若空性,也就是说无漏空性智慧才是消除实执无明的近取因,只有从这个根本近取因上着手,才有迅速消除二障证取佛果的可能性。

执著诸法实有会产生轮回痛苦,所以应对它生起畏惧,而证悟空性能止息一切轮回痛苦,那为什么要害怕修习空性呢?

部分声闻行人对甚深空性法门充满了畏惧,有的甚至连空性之名也不敢听,更何况趋入修习呢?然而这种畏惧,没有任何道理。如果某法会为自他带来今生后世的痛苦,人们才应畏惧这种法,如果某种法能息苦、能带来真正的安乐,那就不存在任何畏惧它的理由。而在世间,所有轮回痛苦的唯一根源便是实执,在前面也讲过:贪执纵有芝麻许,竟引苦难无边际。轮回中大大小小的痛苦,无一不是因众生执著人法实有而起,如果像佛菩萨一样彻证空性,断尽了实执,那就不会有任何痛苦。因此一切痛苦之源的实执,才是真正值得畏惧的对象,而对能息灭轮回众苦的空性,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害怕。《大智度论》中说:“般若之威德,能动二种人,无智者恐怖,有智者欢喜。”害怕空性只不过是愚者无知表现而已。畏惧空性者应闭目细思:如果诸法本质不是空性,而是实有其自性,那么一切痛苦也都是实有,不可改变,这才是最可怕的情况。实际上,了知空性能给轮回众苦所逼迫的有情带来无比慰藉,哪怕只是了知些微人无我或法无我空性妙理,痛苦大蕴聚世间也会出现裂缝,并渐渐消融无余,因而对这息苦甘露、无死甘露的般若空性,为什么要害怕呢?

实有自性的我如果存在少分,则会对外物自然生起畏惧,然而实相中无有任何真实存在的我,那么又有何种法会生畏惧呢?

般若空性不仅是不应生惧对象,从另一个方面——即补特伽罗主体去分析,也不应对其生畏惧。声闻行人云空性是让人畏惧之法,然而观察畏惧者,其本身是否实有自性呢?假如在世间,真正有一个成实我存在,那么这种实有自性的我即使只有少分,有情因其存在而对外境诸法会带来伤害产生种种畏惧,那也是应当的,因为有“我”存在,就有了感受一切苦受的根本。但是以正理观察时,所谓的补特伽罗我如同空花幻影一般,并无真实自性存在。不管以何种方法理论去观察推证,不可能成立实有自性我,既然无有任何形式的实有自性我,那么又有谁会生畏惧呢?不管是何等可怖危险之境,如果没有真实的有情主体处在其中,没有任何感受者,那又有谁会生畏惧呢?这个道理是显而易见的,没有感受者,所谓的畏惧境也就不值得丝毫害怕,就像有些人没有手,也就不需要害怕手会有疼痛、冷热一样。本颂是上下文的连接词,由此处先提出无有少分我的观点,而下文将接着论述无有我的理由。

牙齿、头发和指甲不是我,我也不是骨骼、血液、唾液、鼻涕,不是脓液,也非胆汁;我不是脂肪,也不是汗水,不是肺脏也不是肝脏,我也不是其余任何内脏,更不是大便和小便;肌肉和皮肤不是我,运行于脉络中的气、体温不是我,眼等百窍不是我,六识等也都不是我。

为了引导众生证悟般若空性,佛陀宣说了人无我与法无我两种无我空性。按一般根基的修行人,首先要修习人无我空性,以断除狭隘的自我执著,然后可以趋入大乘修习究竟法无我大空性。在修习人无我空性时,也需要对治两种不同的人我执——俱生我执与遍计我执。所谓的俱生我执有几种解释,一般说,即是有情与生俱来对自我的实执。在没有以正理观察时,众生都习以为常地依自相续之五蕴而生起我执萨迦耶见,执著有一个真实不变的主体“我”存在。这种自无始轮回以来串习而成的无明妄执,要破除它,经论中阐述过多种抉择方法,如龙树菩萨在《宝鬘论》中采用抉择地水火风空识六界非我的方法:“士夫非地水,非火风及空,非识非一切,何者是士夫。”月称菩萨在《入中论》里以“七相理论”,而寂天菩萨在此处所讲的,是其中非常易懂也很殊胜的方法之一。

我们自生下来,就会自然而然地有一种自我执著,认为在自相续五蕴中,实有自性成立的主体“我”存在。既然如此,这种实有“我”必然会有其存在之处,所以作者在此引导学人观察:“我”到底是自己的哪个部位?一般人执著的自我,可以分色身、心识两大部分,而色身、心识又由许多不同部位组成。在这些组成部位中,从三十二个牙齿、二万一千根头发、二十个指(趾)甲,三百六十骨节、全身的血液、鼻涕、唾液、脓、胆汁、脂肪、汗水、肺、肝及其余内脏、大小便、肌肉、皮肤、体温、气息、身体上下的孔穴,到眼耳鼻舌身意六识,一一作观察时,没有一种是我。比如说牙齿,若它是我,那一般人有三十二个牙齿,那样岂不是每个人有三十二个“我”了,或者有些老人连一个牙也不存在,那老人岂不是没有我执了吗?这无疑是不能成立的。再逐个分析,也莫不如是,因为色身部位是零碎有分之法,是由众多微尘组成的法,而且是无常之法;同样,六识也是众多无常之法,不是众生所执著的恒常、实有一体的“我”;《经庄严论》中总结说过,这些法“卑劣非处不同法相故”,不能成立是“我”。

在中观诸论里,对破俱生我执讲得很详细,从五蕴非我、我为假立法等各方面都作了分析,如《入中论》云:“佛说依于地水火,风识空等六种界,及依眼等六触处,假名安立以为我。”我们依理对自相续五蕴反复详察,找找自己与生俱来所执著的“我”到底在哪儿?如是观察思维一次,对无我道理就会增加一分明了,观修两次,无我善习就会增加两分,而我执所生的烦恼痛苦也会相应减弱直至消尽。此处所讲的既是分析人无我的理论,也是实际修持人无我的方法,每一个希望解脱轮回痛苦者,当自强自勉、致力修习!

许我为意识的宗派,主要以数论外道为主,因此本论中这一段,以破斥数论外道的主张而展开。在我们各自心识中,虽然没有像数论外道那样,有系统的遍计我观念,但是各人反观自心,大多数人多多少少也有类似数论外道那种许我为意识的遍计我执。数论派建立的宗义,在安忍品已有过简介,较详的介绍在《澄清宝珠论》中有,大家应对照阅看。数论外道建立了自性、神我等二十五谛,并许神我为意识并常有,能享受一切现象,神我所享之一切现象从常有自性产生等等。针对他们许我为意识并常有的观点,以下开始破斥。

如果了别声音的识是常恒,那么任何时刻都应该听到声音。如果没有所了知的声音,那么凭什么道理说有识闻知声音?如果没有了知而可安立为能知,那么树木也应成为闻声等能知,所以应该理解:如果没有所知外境,则没有相应的能知。

所谓的遍计我,是依一些邪见理论遍计妄执而成的我。这种人我,历史上有许多外道创造过,他们假立了种种理论,建立神我、大我等等,其实比一般凡夫所执的俱生我更为虚妄可笑。

如果说前时闻声之识,后时虽不闻声,但能了别色等余法,故彼识是常有。既然闻声之识常有,那么在它知色之时为何不闻声音?如果说因声音不在附近故不闻,那就应知无境则了知其境之识也无有。

外道为了成立其观点,又提出:虽然声识不会恒时闻声,但这并不能因此而证明它不是常有。前时闻声之识,也即常有自在之我,现在虽不闻声音,但可了知色等余法,以此意识其实恒常存在,不存在你们所说的“无境则无知”。这种辩驳当然是漏洞百出的,中观师反驳云:既然汝宗许闻声之识是恒常之法,那么在它了知色等余法之时,为什么不闻声音呢?如果前时可听闻声音而后时不闻声,这种识岂不是成了无常吗?外道回答说:我们不会有这种过失,其识在执色之时不闻声,是声音不在附近故不闻,而声识本身依然不变地存在,不成立无常。中观师继续破斥云:若声音不在附近,则声识也就不存,在前面不是已论述过嘛,若无所取境,能取也就无法成立。所以应当知道,在无有声境的时候,执声之识也不会存在,因此声识不可能是常有不变的独存法,如果你们还要固执己见,那么你等也应承认石头、树木等也是汝宗所许的神我意识。如果山羊的叫声没了,难道自己听闻山羊叫声的声识还会恒常存在?这是村夫牧童也不会承认的观点。再说,汝宗许神我意识遍于一切法,能享用一切法,那么声音等无论近远,皆应听闻,所以你们所说声不近故无闻之理由,与汝自宗相违。

中观:再说,自性成立的闻声之识,怎么会变成取色的眼识呢?数论外道:如同一人,既可为父,也可为子,如是一识,既可闻声,也可取色。中观:比喻不成。一人安立父子二者,是不同观待之假名,不能在胜义中真实成立。

中观师接上偈继续破斥:再从另一个方面说,汝宗许实有自性的闻声之识,怎么会变成持取色境的眼识呢?因为声识与眼识并非同体之法,而是两种不同的识,《释量论》中说过:“一者非知二,根识即定故。”如果声识是常有成实之法,那它怎么会变成眼识呢?要知常有成实之法,即不可有任何变动,若有变动,则属无常之法。在此处,大家应注意,同一相续中,并不是知声之时不能知色等。在内道因明中,承认几种无分别识在同一相续中可以同时生起,比如说耳识闻声时,眼识可见色,鼻识可嗅香等,但是这些都是不同类的根识,不属一体常法,这一点与外道所许完全不同。

数论外道反驳说:闻声之识又为什么不能安立为眼识呢?如同一人,既可做父亲,又可做儿子,而其自性不变,同样执声色等境识,名虽有别,而实际是自性一体之法。所以闻声之识又为眼识,却不改变其常恒自性,这很合理嘛!中观师驳斥云:比喻不能成立。一个人安立父子二种名称,只是观待不同而安立的假名而已,是虚幻的世俗名言,在胜义自性中不可成立。一个人如果在真实中成立为父,则他必定不能成为儿子,任何时处都应为父;儿子也如是。而汝宗许神我意识为自性成立之常有法,那么声识即自性成实之声识,任何时处都是声识,任何时处都不会有改变,这样的法怎么会像世俗名言观待假立法一样,安立不同名称呢?你们所举的一人成父子之比喻,是世俗名言中观待假立的无常现象,与你们所要证成的真实中有常有成实之法刚好相夺,所以比喻无法成立。

汝宗所许的忧喜暗三德平衡之自性,既非为子亦非为父(因诸现象即彼性);同样眼识也不具闻声自性,因为不可找到其中的闻声自性。

再从数论外道自宗所许观点,分析他们所谓的耳识、眼识等如同一人成父子,同一识可以有执色、执声现象。假如说在真实中有既为父又为子的例子,则必须在三德上成立,因为汝宗许除三德外无有真实,而喜忧暗三德平衡时名为自性,自性是其余二十三种现象(五唯、五大、五业根、五身根、共同意根、大、慢)之因。然而在这种自性真实中,无法安立父子等观待法,因为诸现象即自性,如是观待何法而安立父,或安立子呢?在如是笼统一体的真实自性中,找不到任何可观待的对象,也就无法建立父、子等任何法。因此汝宗所举的一人成父子之喻,按汝宗所许观点,也无法在真实中成立。再从喻义说,如果汝宗许真实义三德自性在执色之时亦有执声,则应成一切时分中都在执著一切现象,或者说意识神我在闻声之时,亦不成闻声,因为按汝宗所许一切现象即一体。既是一体法,就不应有时执著,有时不执著。在神我意识执色时,如果又在闻声,则应该可以显现它的闻声现象,然而在实际中,眼识在取色时,并不能见到它同时有闻声现象,声识在闻声时,也不能现见它同时有见色现象。所以汝宗许神我意识恒常存在,遍于一切现象的观点,无论怎么观察,都无法成立。

外道:就像艺伎,闻声之识也可以显现其他状况而见之。中观:如果是这样,则彼识应成非常有。外道:表现不同而自性却为同一,所以是常。中观:但这种所谓的表现不同自性为一之常法,从来不曾有过。

外道辩驳说:同一自性之法,显现出不同形态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比如说一位艺伎(演员),上午扮演罗刹、凶神,下午又可扮演天人等,其实这些不同形象,只是同一个人的显现;意识也是如此,它执声、执色等时,其相状虽不同,然而其内识却是同一自性之常法,并无变化,所以我们的观点完全可以成立。

中观师回答:果真如此,那么声识即为无常,因为你们承认声识、眼识等为不同形态,就像罗刹、天人不同一样,那就是说声识改变了前时的形态而成为另一种形态。人们在没有观察时,往往执著不同形象后为同一演员,然而深入分析,上午之演员与下午之演员,能否真实成立为常恒不变的同一人呢?如果是相同一体之人,那么他上午为罗刹之形状,下午也应如此,所以执不同形态之法为常恒相同,无疑是混淆是非的诡辩而已。数论外道执著形象上虽不同,然本体上为一体,这种所谓的一体之常有法,实在是稀奇,也是从来未曾有过的。分析他们所谓的“异样一体”,这种一体究竟是何物呢?如果说这种本体不是形象,与它的形象无关,那么也就无法成立不同形象为同一本体,因形象与本体无关;如果说本体即形象,那么形象不同,本体又怎么会相同呢?除了异体、同体外,形象与本体再也不可能存在第三种关系。在是一体还是异体的理论抉择之下,你们这种显现不同自性为一的常有意识,绝对无法成立。

如果异样的显现不真实,那么异样之中的真实自性又是什么呢?如果说即是神识本身,那么所有众生也将成为一体。

数论外道又分辩说:意识加上声色等差别境成为现象识,这些现象识虽显现各异,然而都只是暂时的观待显现,不是真实法,这就像一块白色水晶,在不同外缘相遇时,显出种种异色,然这些异色都不是水晶真实自性。现象识也只是声色等现象与识相遇而暂时的显现,并非真实之神我自性,所以不能以它们暂有暂无而说神我非常有也。中观师问:你等既然不许现象识非汝真实神我自性,那么你们认为在这些异样的现象识后,什么才是真实一体的自性呢?数论外道回答:真实一体的自性无有境象差别,而仅是意识,执声时有此意识,持色时也是此识,不管它如何显现为不同现象识,然而其中抛开差别境之意识是相同的。它存在于所有现象识中,是恒常不变的自性法,因所有现象识中有此相同之识,故可执为一体。中观师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应成所有众生为一体,因为所有众生皆有心相续,皆有不同执声持色之现象识,而按你们所许的观点,不同现象识中皆有同一自性意识,那么所有众生的现象识后之意识也应相同,如是众生应成一体之有情,这何其荒谬也!

此外,汝宗所许的有心之神我与无心之自性等二十五谛,也应成为一体,因为它们同为常有之法。各种差殊不同之法成立非真实,此时怎么能成立有共同所依或唯一总体呢?

数论外道许不同现象识中存在相同之识,以此而可成立为一体,这种观点还会引出另一个过失:即他们所建立的有心神我与无心自性等二十五谛,也应成为一体法。因为他们承认这二十五种法都是实有法,其中都遍有神我存在,按其上述观点,有一共同所依,那也应承认为一体。如是他们自宗所建立宗义也就不成立了,因二十五谛同为一体,那还有什么自性生起二十三种现象,神我享受一切现象等等观点的成立理由呢?

此处推理辩论中,要求学者懂一点因明中的总相、别相概念,才能彻底明了。所谓总相,是在一切所知之中,除不同类后的相同类所知。数论外道认为声识、眼识等现象识,各有其不同别相,并认为这些都是非真实之虚妄法,既然如是承认,那么在这些不同虚妄别相法之中,怎么能成立有与所有别体相同的唯一自性呢?在声识、眼识等这一大堆虚妄法中,除了它们各自体相外,什么是它们的共同所依或唯一总相呢?不论怎么推测,也不可能成立常有自在之神我,为这些各有别相的虚妄现象识之总相。这就像把一群盲人一个个辨析,发现都是盲人,如果此时说他们的总相为明视者,这无疑是令人笑掉大牙的谬论。同样,数论派说声识等别相皆为虚妄,却说这些虚妄之别相存在共同所依或说有其总相——即恒常实有非虚妄的自在神我,这真稀奇啊!

在古印度,学数论等外道的人比较多,因而种种遍计我思想较普遍。但现代社会中所流传的唯物、唯心等各种哲学流派,在这方面似乎未作详细分析与建立,然而在各种思想体系中,他们也都有各自模模糊糊的遍计我妄执。只要是未入佛法正途者,这种自性“我”的邪执无疑少不了,因此,我们应当对自相续中的这类邪见深入反省,反复与邪见辩论,只要能拿起佛法正理之慧剑,就定能得到胜利,将我执萨迦耶见彻底扫清。

无有情识也就不是我,因为没有心,就会像瓶子等物一样;如果说“我”本身虽然无知,但与识会合时即会有心识了知,那么由无知成为知,无知也就坏灭了。

许我为无情法的主要是胜论外道,他们认为一切所知可归纳为实质、功德、业、总体、别体、会合六种,而实质又分为我、时、尘、方、空五种常有质,与地水火风四种无常质,其中我常有遍于一切法,非意识性,为诸业作者及苦乐功德之所依等等。有关他们的宗派,全知麦彭仁波切在《中观庄严论释》中有过较广的介绍,在《澄清宝珠论》中也有介绍,在此我们不作广述,只略要介绍他们所许的“我”。

胜论外道所许的我,其最突出的特点,便是许我为常有之无情法,既然是常有之无情法,那中观师就此作为突破点,开始破斥云:如果是无情法,那么也不能作为我。(此处的“也”字,有承接上文之意,间接说明不仅数论外道所许的意识非我,你们胜论派所许的无情之我,也无法成立为我,寂天菩萨的金刚语中,只要细加观察,便可发现每一字句中,其密意甚为深广。)因无情法即无心之物,如果我是无心之物,那岂不是如同瓶子、木桶等物一样?这样的“我”也就不会有我执、苦乐感受、造作诸业的功能等等有许多过失,所以你们所建立的“我”,绝无合理存在的可能。外道辩驳说:虽然“我”本身无有心识,但与心识会合或说与心相连,可以使“我”具足心,由心识加持,那时“我”就可以了知外境、感受苦乐等,所以我虽是无情法,却不存在你们所说的过失。

胜论外道的这些理论,讲解起来挺麻烦,要理解也更是有点别扭。但他们毕竟是当年最大的外道宗派之一,在许多众生的相续中,也多少有点类似其宗的观点,因而作者以大悲心作了破斥,希望各人细心思维其中义理,不负菩萨的恩德。

中观师破斥:既然你们如是承认,那么我岂不是变成了有了知之心的有情。你们说“我”无有心识,但后来以会合之作用又具足心识,既然成为有了知之心的有知法,那么原来的无知也就不能成立,已被你们自己的承认所坏灭。从无知变为有知,“我”也就无法成立为常有之法,汝宗所许的无情常有之我,已被你们的回答所坏灭了。

如果我是常恒不变之物,那么心对它又有什么作用呢?如果我无知也无作用,虚空也应该可以成为我。

胜论外道承认“我”是常有不变之物,如果是常有不变,那么任何法对它都不会有作用,心识也同样,不论依何种方法,也不可能对常有无变之我产生作用。因为你们许“我”为无情常有不变之物,如是则如同虚空一样,那么心识再多、会合的作用再大,对它又有什么用呢?常有无变异的法,又怎么会有他法改变其性质呢?这就像涂料再多,也无法涂抹虚空使其变色一样。如果你们坚持这种论调,认为我既无知,也无有任何变动作用,那么虚空等也应成为“我”,这是何其荒谬可笑的邪见。将这种在名言中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当成为“我”,胜论外道的计执诚然是迷乱而颠倒,全知麦彭仁波切在注疏中至此不由十分感叹地说:呜呼当瞧!吠陀宗(胜论派)之劣智矣!

子三、(辩驳无我之义)分三:丑一、辩驳无我者不应理因果;丑二、辩驳无我者不应理大悲;丑三、不破假立之我。

如果没有真实不变的我存在,那么业果之间联系就不合理,因业在完成的下一刹那,我若无实即会消失,那么应由谁承受业报呢?

前面内容中,已抉择了人无我空性,打破了一切俱生我与遍计我妄执。有事宗行人对此仍有疑惧:如果没有常有成实之我,那么业果也就不存在,一个人现在造业,将来业果又成熟在谁身上呢?按你们所许,造业的补特伽罗无有常有成实之自性,那么造业者与受果者不能成立为一人,如是则因业与果报之间没有了联系。一个人造业,另一个有情受果,这不是混淆了因果吗?在内道中如何建立因果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为此正量部许有蕴聚我为业果所依,有部经部许有内识相续我为业果所依,而唯识宗亦安立了阿赖耶我为业果所依等等。有事宗认为:必须要有一实有常存的所依补特伽罗,业与果才可能建立;否则如中观宗所言,补特伽罗我是无常假立之法,刹那刹那变灭,如是有情在造业后的第二刹那,即已灭尽,那么他也就无需承受果报,这样的宗派,实是坏灭因果之宗,极不合理也。

许多初学者,也许有类似疑惑,若一切法无我,那又怎么成立因果呢?怎么成立轮回呢?这些都是没有分清世俗名言现相与胜义实相而造成的疑惑。要知无我空性是在胜义层次而言,不是相对众生迷乱分别心层次而言,在以下的内容中,我们将会对此作详析。

今生造业者和后世受报者是不同的,果报显现时造业者早已坏灭,如果这是你我两宗共许的观点,那么争论这个问题又有何意义呢?

如果有造业者受果,那就是在因位时即可见果,这种见是不可能的。佛陀说造业者受报,是依世俗名言假立的同一五蕴相续而言。

因果的问题,对于个人来说非常非常重要。如果不能懂得佛以二谛说法的道理,很容易生起疑惑:经论中这儿说一切无自性,那儿又说因果不虚、轮回具足众多苦患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呢?如万法皆空无自性,那还有什么因果存在不虚,如因果昭昭不灭,那万法还空不空啊?……有些学佛者对行善可生天趣之类的观点,觉得很对机,但对深奥了义教法,却觉得无法理解,这都是对佛法缺乏全面了解,也是佛教教育未能普及的缘故。

造业者和受者、因和果等,在实相中不可能成立,只是世人分别心前所幻现的假相,虽然是幻相、假相,对处于其中的迷乱者而言,却是有利有害,能引生种种如幻苦乐。因此,对我们凡夫而言,一切因果都是不可逾越的规律,并不能因实相中不存在因果而可以任意妄为。如果你认为因果都是虚幻的,自己可以不遵守,那么务必请你先试试,不吃任何食物可不可以饱?如果你认为自己造业不会受果,那请试试,吃上两大桶饭能否不觉得饱?……所以,对初学者言,实相中纵任何法也不成立,在二取分别尚未彻底融入法界前,因果仍是不可逾越的森严规律也。再者,因果规律是非常微妙的法,唯有佛智才可完全测度,佛于《三昧王经》中说:“微妙难证佛行境。”因此对因果规律我们不可轻易测度,曲智仁波切说过:我们对世间一般珠宝等物品尚无法估测了知,更何况是奥妙的因果,又怎能随便通晓呢?

过去心、未来心俱不可得故不是我;而现在心如果是我,那么当它消逝时,我岂不是也会消亡吗?譬如将芭蕉树干一层层剥开,会发现里面无有任何实质,同样以智慧观察寻找,就会发现我也非实有。

由此,平常所言的因果所依之一相续我,未经观察时似乎存在,而以中观正理观察,所谓的一相续我并不存在任何实质,只是世人迷乱心识中的一种假象。这就如同高大挺拔的芭蕉树一样,乍看之下似乎有着硕大坚实的树干,而一层层剥开之时,就会发现它毫无坚实之分,唯是一片片皮壳而已。以中观正理剥去我们一层层名言概念之虚壳,最终也会发现所谓的我相续等轮回诸法,无有任何实质存在。《三昧王经》云:“如湿芭蕉树,人析求其坚,内外不得实,诸法亦复然。”《大智度论》中说:“诸法如芭蕉,一切由心造,若知法无实,知心亦是空。”若先抉择外境为空,最后也可了知自心为空,内外诸法皆空,也就没有任何法可安立为因果所依的我。有关观察世俗诸法非实有的理论,在中观诸论中阐述得很详细,尤其是在总述二转般若法轮密意的《入中论》里,有着窍诀性的论述。月称菩萨在论中说过“痴障性故名世俗”,世人由于无明愚痴障蔽,故妄见有世俗种种现相,而实际上这一切皆如空花幻影,唯是错觉。如果我们能掌握中观正理,深入细致地思维观察,最后定能趋入真实无缘之境。

如果有情不是真实存在,那么菩萨对谁起悲愍呢?为度化众生而立誓成佛之事,也是基于愚痴虚假设施而有。

不能正确区分胜义实相与世俗现相者,对大乘教法中所说的无我不能正确理解,他们说:若我等有情不是实有存在,那么菩萨对谁生悲心呢?因为你们许有情无有丝毫自性,本体犹如虚空一样,那么菩萨无有任何所缘对象;而且若一切法皆空,痛苦也是空无实存,轮回也无实存,这样菩萨不应再有生悲愍的对境,所以,如果按汝宗所许之无我理,则菩萨生大悲心不应理。

若无有真实的自性我,谁能证悟佛果呢?在名言中观待痴心可许有证果之幻事存在。为了息除如幻众生的痛苦,这种痴心虽属无明分别,暂时也不应消除。

有事宗问:按汝中观宗所许,一切有情皆无自性成立之我,若无有补特伽罗自我,那么又有谁能发心修行证悟佛果呢?又有谁会得佛果呢?修行者本身即不存主体,那也就不会存有任何证果修行等事,所以汝宗所许,实际中无法成立。中观师答:于胜义中,一切有情皆空无自性,轮回等一切法也无自性,涅槃与轮回无有丝毫差别。然而针对尚未证悟胜义的众生,轮回与涅槃仍有差别,轮回要出离,安乐果位也要取证。所谓涅槃,就是消尽错觉分别心,《经庄严论》中说过:“故尽错觉即解脱。”因此在有愚痴二我执著的时候,轮回错觉现象无欺存在着,而与之相观待的涅槃也就无欺存在。《澄清宝珠论》中以比喻说:这就像一个中魔发狂者,对别人看来很清净的外境,他会常常见到魔相,感受恐怖痛苦,因此针对他而言,有苦、有自我、有出离并有安住无苦之境的存在;我们修习佛法取证正觉果的过程也同样,在无明二取痴心未尽之前,实相中本来无有的轮回、众生、修道、果位等等现相,皆应承认存在。

有事宗又问:本来无有任何果位可得,却还要去希求取证,这样岂不是如同求石女儿一样愚痴,而对愚痴无明,任何时处皆应断除,所以你们的观点还是无法成立。中观宗答:希求佛果的发心纵然是愚痴,但是为了息灭自他众生的如幻痛苦,暂时不应断除。因实相中虽无有任何所得,然现相中三界轮回众生有种种如幻痛苦感受,有着深厚的烦恼障和所知障,为了断除它们必须修习佛道证取正觉果。此过程如同自他于噩梦中饱受苦痛,理应精勤于醒梦之方便,梦中方便纵然也是梦中的妄执,然在噩梦未醒之前,这些方便不应舍弃,只有从睡梦中完全苏醒,这一切才可彻底弃舍。同样,希求如来果位,虽是所知障所摄的一种细微痴心,但在轮回现象未彻底融入清净法界实相之前,绝不应舍弃。有些无知者认为,求佛果也是一种执著,因此现在应什么都不想。这种人是真正的愚痴者,你尚未从迷梦中苏醒,怎么能当即放弃醒梦之方便呢?这实际上与渡河者未抵彼岸,即于激流中舍弃舟船一样,其结果实可悲愍。所以如果只知其一,对学道中的求果之痴心,不能圆融理解者,当致力闻思观察,以免自困疑惑之中而不能自拔。

执著实有自我的我慢,是一切轮回痛苦之因,也会使迷惑我执得以增长。如果说我慢不能根除,那么修习无我是最殊胜的根治方法。

有事宗反驳:既然修道求果之痴心不能舍弃,那么执著自我的愚痴,也应不能舍弃。中观师答:虽然我执亦是痴心,却与修道求果之痴心有很大差别。因修大悲求佛果之心,其本性虽属无明愚痴,但它能断除众生的幻苦;而执五蕴假相为我的我慢,只会增上烦恼痛苦。执有自性成立之我的我慢,实际上是三界轮回痛苦的根源,我们在轮回中感受痛苦的大小,完全取决于自己的我慢执著程度,我执有多少,痛苦就会有多少。这一点真正有过实修者,定会有不同程度感受。我执傲慢不除,只会使迷惑痛苦越来越增长,使自己陷入轮回深渊不得解脱。“内外我我所,尽灭无有故,诸取即为灭,取灭则生灭。”断除了我与我所执,则灭除了轮回的近取因,不会再转生于痛苦世间。所以,应当了知,我慢与修道求果的所知障差别很大,求果的痴心正是对治我慢疴疾的良药,二者不可同一而论。

对方又说:所谓的我慢实执,恐怕很难断除吧,因为它自无始以来就存在,与我的自性成为一体。中观师答:实际上并不难,因我执只是暂时的迷垢而已,无我修习是对治它的最殊胜方便。如果实相中真正有自我,那我们就会对我执束手无策,然而实际中所谓的我如同水上聚沫,也如空中浮云,根本无有实质,《释量论》中说过:“心性即光明,诸垢是客尘。”只要以教证、理证加以抉择,定能破除有我的错觉,进一步随顺实相修习无我,则可现见无我,如日除暗,我执根本不可能再存在。

子一、(总观察身体):

此中孰为身?

身体不是足、小腿,大腿、臀部亦非身,腹背与胸、肩膀这些部位也不是身体;两侧的肋骨与手臂不是身体,腋窝、肩头不是身体,内脏与头、颈这些部位都不是身体,在各个部位中,到底哪儿是身体呢?

无我分两大部分,即人无我与法无我,人我是五蕴聚上假立而起的虚妄分别,在前面已作了破析。此处开始对法我进行破析,法我是在五蕴诸法上妄计诸法皆有成实自性,由此而生法我执,生起所知障,导致种种虚枉的痛苦现象。我们平时除了自性成实之我的妄执外,最为接近而且是最顽固难消的法执便是身执,执著四大假合之相上有自性成立的身体,因此本论先从身念处开始修习。

如果说身体遍及散住于四肢百骸之中,可是每一支分各住于自分,那么身体的自分到底住于何处呢?

有些人认为:身体不是各个支分,它实际为一总体,遍及于色身每一个部分,就像一张大毛毯,普覆于一大堆东西上一样。这种遍计身执是经不起观察的,因为色身每一个支分,皆住于自分,比如说手臂,成立于手臂分上,在手臂分上,除了手臂外,并没有脚等其他支分,其他支分也如此,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谁也无法否认。既然手等各支分住于自分,那么你们所谓的身体总体,到底住于何处呢?在手等支分上,无论怎样观察,除手的自体外,不可能存在身体总体。如果有能遍之总体存在,那又为什么不能见呢?如果你们认为这种身体总体不能见,那就不是实际中人们所执的身体,唯是你们自己想象出来的一种东西,实际上毫无根据,也毫无意义。

如果说我的身体整体,分别住在手等一切分支上,那么有多少数量的手等分支,就应有同等数目的身体。

有些人还认为:自性成立之身体整体,分别住在手等各个支分中。但这也是一种荒诞的遍计,实际上根本不可能成立,因为身体整体若分别住于手等各支分中,那也就是说每一个支分中都有一个身体整体,如是则尽身体有多少个部位,就会有多少个身体。这与众生共许的每个人只有一个身体完全不合,任何心态正常的人都不会承认。一个人有很多身体,这种观点有谁会相信呢?实际上也不可能如此,因而,这种计整体身分别住于各支分的观点无法成立。

如果内外都没有自性成立的身体,那么手足等部位中怎会存有身体呢?而身体除了手脚等部位外无有它物,那么又怎会有手脚等以外的身体呢?

如上所述,我们无论以何种方法观察,也不可能从色身内外,找到一个自性成立的身体,因为身体若有自性,则一定可以观察到。如果它与手等各支是一体,那就应在手等各支分上成立,然而通过上述“身非足小腿”等方法观察,已破除了身与支分一体的可能性;若身体与支分异体,那它也应有在各支分外的存在之处,然通过上述“若身遍散住”等方法观察,也不成立它与支分异体的关系。内外都无身,那么手等支分中,也就不会存有任何自性成立之身;然而除了手等支分外,我们所执著的身体并无他物。平时人们都会认为身体上有手等各支分,除这些支分外,并无其余法,所以除了手等支分外,也不能成立身体。这种离一异因的观察方法在中观诸论中比较普遍,是用来观察诸法本体不成立的一种方法。因为某种法若自性成立,比如说瓶子,如果它有成实自性,那么观察瓶子的上中下各分,究竟在何处存在自性成立之瓶,若上中下各部分都不存在,那它能存在何处呢?身体也是如此,它不存在各支分上,与支分非一体,但是也不可能在各支分以外成立,不能与各支分成立异体关系,而除了一体、异体外,身体与支分不成立第三种关系,因此通过一异的观察之后,实则不可得自性成立之身也。

身体虽无真实存在,却因为愚痴迷乱,于手等生起有身体的妄觉;就像形状特殊的石块,被误认为真实的人一样。虽然真实中无有,但众因缘聚合时,石块都会误认为真人,同样对手脚肢体等聚合,亦会误认为实有身体存在。

虽然在实义中不存在任何身体自相,但是只要因缘聚合,它仍然会不断显现,“众缘聚合时”这一颂再从这方面进行分析。上偈讲到石堆会被认为是人,而石堆上无有丝毫人的自相,但是只要因缘聚合,仍然会被误认为真人。因缘有它无欺的力量,只要现起某法的特定因缘具备了,这种法一定显现。比如说百货公司里那些石膏作的服装模特,它显然不是真的人,但有些从未见过这些的牧民见到时,往往会误认为真人,一个劲地对它说话:“啊喂,我要买这件衣服……”同样道理,我们因为对身体空性实相一无所知,当手足肢体器官与生理功能等这些因缘齐全时,就会愚昧地现起有身体自相的误执。按《俱舍论》的观点,人们生起烦恼需要三种因缘:随眠、对境、非理作意。对随眠烦恼与手足等对境,我们暂时无法远离,而对执计实有身体的非理作意,只要稍作努力,我相信你们每个人都能断除。如断除了计身实有的非理作意,那我们对身体的误执就会淡薄下来,渐渐也会摆脱这种恶习的捉弄,不再随顺这些烦恼而受苦。

子二、(分观察分支):

手也是由指节等聚合而成,那么手本身又应当是什么呢?再者,指节也是由更小成分聚合而成,而聚合成分又可分为更细小的成分,小成分又可再分解成微尘,微尘又可析为方分,最后方分不成任何一分,犹如虚空一般,连微尘也不成立。

经上述分析,已观察到所谓的身体并无自性,有些人不能以此类推,反而生疑:按这么分析,身体确实不存在,但是整体身体虽不存,手等支分仍现量可见,因此手等支分应存在。实际上,这类分支也无有自性。譬如所谓的手,也不能成立有自体,因为手其实是由指甲、指节、手掌、手臂等许多部位组成,用前面同样的方法观察,这些部分上不存在手的自体,那么所谓的手又究竟是什么东西呢?唯是众生心识中假立的名相而已。再观察细致一点,组成手的支分也是由更小部分上下聚合而成,比如说手臂,是由皮肤、肌肉、骨骼等等很多细小成分聚合而假立;而皮肤等也由更细的表皮、真皮组织聚合而起。

再分析下去,微小的表皮、真皮组织也是一个个微尘组成;微尘分析之下,也由甚多方分组成。那么这些方分是否可以无限地细分下去呢?在有些人看来:微尘可以无限细分下去,无法穷尽,其体积无限接近于零但永远不会等于零。然而这只是一种分别心假设的理念而已,在实际中不可能存在。最后的方分也只是一种概念,其本身不能成立有任何一分,在小乘宗派的行人中,许这种最细的无分微尘实有存在,而在大乘行人看来,无分微尘不可能实有存在。大乘唯识论师说:“六尘同时触,微尘成六分,六尘若一位,山王成尘许。”其意是说:若无分微尘实有,那么它们组成粗尘时,中间的无分微尘与它上下前后左右的无分尘是否有接触呢?若有接触,那它应成有六分,而不成为无分微尘;如果没有接触分,那上下前后左右的六尘与它只占一个无分尘的空间,按这样推理,组成山王的诸多微尘,也只能成为一个无分尘大小,而不能增大。所以,实有无分微尘不能成立,它实际上如同虚空一样,只有名言而无实质,其本体无法成立。既然连微尘都不成立,更何况身体呢?

现代人对科学迷信,认为科学家能把物质的组成部分研究清楚,然而他们从分子、原子、中子、质子等等,一层层细分下去,实际上无法摆脱实有执著。这样的研究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究竟结果,即使他们再努力,到最后充其量也只能像小乘论师一样,建立一个实有无分微尘的概念。现代有人认为物质分析到最后,可以承认是能量,能量虽无有颜色、形状等,然而有其实际存在,是组成所有物质的基础。这种观念其实如同许大种为胜义(或说自在天)的外道一样,是一种实有执著的邪见而已。对此你们有许多人应注意,应该多闻思中观正理,平时多观察分析自己的思维方式,是否也落在这种实执戏论网中。若能如理如法,依教奉行,循论典中所指引的妙道精勤修习,最终一定可以证得大空性。

子三、(故除贪身):

所以有智慧者,谁会贪著如梦幻般无实的色身呢?如果已如是了知无有真实身体存在,那怎么还会贪执男女身相呢?

真正具足智慧的人,一定可以了知上述道理,而且以这些推理方法进行观察思维后,对身体如幻无实会生起坚定信解,并以此断除身执。一个真正了知身体如同梦中幻境的智者,怎么还会贪执自他身体呢?大家只要对此加以一定思维,相信大多数人都会明白这一段身念处的内容,从教理上了知身体无自性。身念处的修法有多种,比如说在小乘教法中,主修不净观、白骨观等以断除对身体的贪著。而此处的身念处主修空性,了知身体显现而无实,不存在真实自体,安住于身体显而无自性的定解中数数串修,最终一定可断尽身执,远离一切戏论边执。即使只是生起定解,并能以正知正念护持此定解的智者,那么不管身体如何显现,也不会贪执这种如同空中毛发一样的迷乱相。若能以正知正念护持此正见,则男女身相又从何处可得呢?对欲界众生来说,对异性的贪执最为深厚,最难断除,但能真正趋入身念处修法,了知一切男女身相从来没有生过,只是迷乱分别假相,通过这样地抉择修习,则能有力净除贪执异性的恶习。佛经中说过:“何人见身如虚空,此乃真实身念处。”见身如虚空即是彻底证悟身体无生的本性,这不仅是显宗,在密法中,也有如是的抉择方法,对此每一个修习者,当务必尽力。

根霍仁波切在讲义中写道:大修行人入定时远离一切戏论,出定时,安住于如梦如幻之中。所谓的如梦如幻,并不是指在出定后一刹那,内心执著一个如梦如幻的念头,而是在一切时处、一切威仪中不离定解智慧,洞见一切身相显现是梦是幻,证悟到如是境界的修行者,怎么还有男女身相的分别戏执呢?若要使自他远离痛苦根源之身执者,这是必须修习的妙道。

世间人对安乐、痛苦等种种感受非常执著,以此不断地陷在虚幻的苦乐感受之网中,受着种种无谓的痛苦。因而对感受的执著,必须以修法来打破,这些修法在内道中总称为受念处。受念处修法非常重要,我想无论修何种法门的行人,对此必须予以重视,因为无形无色的感受执著比身执更难断除,而且要断除此,必须依靠甚深方便智慧。如果只是在口头上笼统地说“不要执著,不要执著”,但在种种苦乐感受现前时,俱生的执实习气仍会使人无法自主地生起实执,陷入痛苦之中。受念处的修法,在本论中分有四个步骤,观察受之本性、受因、受果、受者。首先观察受性,看我们平时所执著的种种感受,到底有没有自性。

子一、(观察受性):

如果痛苦实有存在于内心,那为什么不会障蔽安乐生起呢?如果安乐实有存在于外境,则甘美食物等令人愉悦的事物,为何不能使忧苦的人快乐呢?如果说这是因为痛苦太强,以至盖过了快乐,所以才感觉不到乐受。既然这种乐受有不能被领受的性质,那么它怎能算是受呢?

数论等外道认为:乐等在外境上实有存在,而非存在于神我意识中。他们说:比如穿厚衣服,马上会感到暖和,尝甜食立刻会感受甜味等,由此可证明安乐等存在于外境上,就像火性恒热、糖性恒甜等。针对这种观点,作者反问:如果安乐实有自性存在于外境,那么在有些忧苦者前面,妙色美味等为何不能使他们安乐呢?在那些心存死亡恐怖或心存亡子之悲的人前面,无论有多么华丽的衣饰、甘美的饮食或精彩的歌舞等,他们哪怕丝毫安乐也不会感受到,这是现量可见的事实,如果数论外道所许观点成立,那么这种现象又如何解释呢?

数论外道解释说:恐怖忧苦者感受不到甘美食品等外境中的安乐,原因是当时痛苦很强,而外境安乐相对微弱,所以不能被感觉到。但事实上外境安乐仍然存在,这就像太阳东升时,不能见星宿,于一碗苦味药汁中投入一小粒糖,不能尝到甜味等,事实上星宿恒时存在,糖的甜味也不会改变,只是因日光太强、苦味过浓而导致无法现见。作者驳斥道:既然你没有感受这种外境中所谓的乐受,那么怎能给它安立受的名称呢?所谓受是指有情心相续的感受接纳,《入中论》里说:“色相谓变碍,受是领纳性。”受的自相即是领纳性,没有这种自相,即不能称之为受。如果没有领受即可称之为受,那么也应承认空中鲜花有香洁之感受,石女儿之舞姿有娇美悦意之受等,这显然是荒谬的观点。而白天星宿等事实上也不能为根识领纳,不存在受相,故不能称之为受。

如果说苦性成实常有,而在大乐生起时仍然有细微之苦受。那么,大乐岂非已经消除了较大的痛苦,微小之苦又为何不能消除呢?如果说微苦即是领受大乐外的微乐,那么微苦岂不成了快乐,怎么能说是苦呢?

对方反驳道:不能觉察到,并不能成立不存在受。比如说有人在遇到极大安乐境感受快乐时,如果同时遇到细小的虫咬等苦境,他不会觉察到。那时他的苦受并非不存在,只不过是苦受细微,不能察觉,就像许多糖水中有一粒盐,盐水实有,只是不能察觉而已。痛苦强大时,不会感受乐,安乐强大时,不会感受到苦,对此我们都有过体验,比如我们在听课时,如果对闻法生起了猛烈乐受,那原先所感到的脚痛、冷热、饥渴等苦受都会隐没,但这些苦受是否还存在呢?如果不观察,许多人也可能会像外道那样,承认在乐受之时仍存微苦,因为在感受闻法的安乐过后,马上又会感受到腿痛等苦受。然而稍加观察,这种苦受并非前时所受之苦。作者在此破斥:既然你许在感受大乐之时,痛苦会变得细微,那不是已经承认大乐可以消除猛烈粗大的痛苦吗?如果安乐可以消除息灭大苦,那么微弱无力的痛苦又为何不会被消灭呢?苦乐是相违的法,二者不可能在一相续中同时存在。乐受是苦受的对治,当强力乐受遣除了大痛苦时,与它相反的微小痛苦绝不会存在,就像用猛火化一锅冰块,当较大的冰块已被融化时,那些小冰块也不会存在,所以你们认为在感受安乐时,痛苦仍会存在的观点,不能成立也。

对方又说:此时微苦确实是存在不灭,然而它不能显出自力,被大安乐覆盖或染变,变成了领受大乐外的余乐,也即一种微细喜相。譬如白色玻璃,放在一大堆红粉中,虽然会现出红色,但是此时不能说没有白色玻璃。答曰:那样也就是说微苦已变成了快乐,怎么还能取名为苦呢?你们认为其本质是苦,而在显现上是乐,这样的苦乐在哪儿也不存在,如果存在,那你们如何辨别这种微苦所变之细乐与乐性自体之细乐呢?而白玻璃在红粉中所现的红色与红粉的红色,到底又有何差别呢?其实二者所现之色皆具同样的相,不存丝毫之别。所谓玻璃具白色,也只是特定因缘下所现之相,并不能自性成立白色,所以此处玻璃之喻也不能成立。同样,苦乐之受唯是因缘所生法,无有自性,你们认为外境上自性成立苦乐的观点,只是一种迷乱妄念而已。

如果苦受因为逆缘而不能生起,那不是成立受是因缘所生之无自性法,而分别感受为实是一种错误执著吗?

因此,应该修习空性胜观,对治实有执著恶习,从如理观察诸法的智慧良田中,能长出滋养瑜伽士定慧的粮食。

通过上述观察辩论后,有缘者能了知苦乐感受无有丝毫自性可得,唯是缘起假立之法,不应对它生任何执著。执苦乐感受实有的恶习,使世间众生不断地贪执乐受、舍离苦受,因此而陷入迷乱之中,虚枉地受着种种痛苦煎熬。虽然有许多人不愿陷入这种迷乱苦痛之中,却因无法找到有效对治,仍无法出离,长久地在迷乱中徘徊。因此作者教诫实执分别念深厚的众生:应该闻思修习空性胜观智慧,对治执苦乐感受为实的恶习。唯有空性胜观智慧,才是这一切苦乐迷惑的有力对治,除此之外,任你百般辛勤,仍无法脱离实执迷乱习气的羁缚。

空性智慧,是滋养瑜伽士的妙食,这种妙食是从“观慧良田中”生长出来的。所谓观慧是如理观察诸法本性的智慧,如理观察的妙慧是产生真正空性胜观智慧的途径。如果没有闻思经论、教理,并以教理反复思维观察,空性定解智慧不会无因而生,那你天天枯坐,也不可能得到滋长胜观智慧的粮食,最终也无法证悟。如果能以教理作深入观察,不断得到受等诸法无自性的空慧甘露,这样的修行者,其定慧将不断增上,而一切轮回疴疾之苦将会迅速息除。得到了受等无自性智慧甘露的修行人,即使赤贫如洗、地位低贱、恶疾缠身等等,不论遇到何等逆缘,内心也不会有任何痛苦难忍的感受。而没有得到这种甘露妙食者,像那些庸俗的世间众生,即使处在王侯之地位,内心也会不断地为种种感受欺骗,无有片刻安宁,这些人的处境实在是可怜可叹。已生起大悲菩提心的修行人,当精勤努力迅速证悟受等无自性的胜观智慧,只有以空性甘露才能救济这些父母众生啊!

子二、(观察受因):

如果内根与外境有间隔,那么根境二者如何相遇而生触受呢?如果根境之间没有间隔,就会成为一体,那么还有谁能遇到谁呢?

再从因上观察,若真实存在受,则一定会有生起它的因。按常识生起感受之因为触,触必须要有根识与外境相遇,若无相遇,则感受不可能无因而生。如果许根境之间有隔而生受,此处反问:既然许有隔,那么根与外境如何相遇呢?有隔则如东山与西山,二者无法相触,无有相触,则怎么产生感受呢?比如说地上生长的荆棘,如果不与手掌等身根相遇,那我们绝不会产生触刺的苦受,所以许有隔而生受者,如同许无因生果的外道一样,无法成立。有事宗许根取境是以无二的方式,比如说眼根取外境色法中的柱子时,眼根与柱子无有任何间隔而取境。这种方式详加观察时,也不可能成立,如果根境无隔,那么二者应成一体法,既是一体法,那又存在什么相触生受的现象呢?比如说,自己的眼根,不可能自触生受,心不能见自心。所谓的相触,必定会发生在不同体的法之间,如果二者无有任何间隔,则已成为一个整体法,如此则不存在相触现象,无有相触,则感受也不可能发生。

根尘与境尘不可能相互进入而成为一体,因二者皆无空间,大小也相等,不能互入就不会完全相合,不能相合就不能相遇。

对方发问:根境为什么不存在相遇呢?难道说两掌相合时不能相遇触吗?答曰:这类相触,仅仅是分别心安立的名言假相而已,真实观察时,并不存在,为什么呢?诸根与外境,在人们认为二者已相触时,比如说手与柱子已相触,然而稍加观察,手由许多微尘组成,柱子也由许多微尘组成,二者只有少部分微尘相遇,这种现象怎么能称之为二者相触呢?再详细一点分析,根境要接触,必须在二者中间无有任何间隔的微尘方分,然而根尘与境尘不能相互进入对方,因二者无有内在空间容纳对方,而且二者大小相同。既然根尘与境尘不能互入,二者也就无法完全相合,无法完全相合,也就不存在完全相遇的可能。二者之间只能有一面相遇,而其余分不能相遇,这样也就不能真实成立二者相触。试想:在左右手合掌时,相遇者只有左右掌前面少部分微尘的一面,如果以此说二掌已相遇,岂不是成立只有那些微尘相遇的一面是手掌?而那些未相遇的绝大部分微尘,岂不是成立非为手掌的组成部分?这样诚然不成立。人们通常所计执的根境相遇,唯是在未经观察下,安立的一种名言假相,实际中不可能存在。

如果说无方分的微尘能够完全相遇,无有方分而能相遇,这种说法怎么会应理呢?如果你们看到了没有方分而能相遇的微尘,那么请指出来让我见一见!

有些人认为:无分微尘在相遇时,怎么会不成立完全相遇呢?这种疑问也是由于没有弄清楚相遇的概念而致。所谓的相遇,必须要二者真实相触,完全无有间隔,而无分微尘不存在方分,那也就不可能有一分或诸方相触。诸无分微尘既然无有所触的方分,也就不存在真实能相触的法,能触、所触皆不存在,还强说有完全相遇触的现象存在,这岂不是痴人贪执迷乱之梦境一样,唯是迷乱愚昧的妄执。如果你们已见到了无分而相遇的微尘,那么请务必指示一番,让我也见识见识!如果不能指出来,那无疑已证明这只是你们的迷乱计执,只是在你等迷乱心识中所妄计的假相而已,实际上任何有理智者都不会承认。

意识没有色身,如果认为它能与外境相遇,那也是不应理的。根尘识聚合生触也不应理,因为聚合没有实体,一如前面所作的观察分析。

有些宗派的行人认为:五根虽然无法与所取境完全相遇,但是根识可以完全与境相触,由此而能生起感受。这也不可能成立,为什么呢?因意识根本无有色尘组成的形体,无有微尘所成的身体,那又如何与外境相触呢?如果无身也有相触,则应成手能触虚空,或能触石女儿、空花等等,存在如是的大过失。也许有人想意识是名言中存在的法,而石女儿等是名言中也无有的法,因此这种比喻不能成立。然而此处所要说明的并非意识现象,而是意在说明意识无有色尘所成的身体,在意识的色身这方面而言,无疑与虚空、石女儿相等,根本无有任何实质存在。

有些人认为:感受生起的因是根尘识三者聚合而生的触,由触而生受。如果不观察,在世俗中,也可以如是承认,当这三者都具足时,感受无疑会生起。但此处所要分析的是:生起感受的这些因,是否能自性成立,是否在真实中存在?所以进一步观察时,三者聚合而生触,在真实中也不应理,因为所谓的聚合体是由不同因缘暂时会聚而成,不会有真实自性。在本品前面分析手等无实有的“手复指聚故”一节中,对聚合无自性已有过分析,此处分析方法也相同。龙树菩萨说过:“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只要是因缘聚合而成的法,它就不会有自性。既然触由根尘识三者聚合而生,那么它也是无有自性之假立法,不会在真实中存在。

如果触非真实存在,那么触的果——感受将从哪里产生呢?一切感受皆无自性,那么为了追逐欲尘而历尽辛劳又是为什么?到底有什么苦受在伤害何人呢?

如上所述,在真实中所谓的触从来就不可能发生,既然无有相触发生,那么由触所生的受又怎么可能有真实产生呢?若因非真实,其果也就不可能真实,《宝鬘论》中说:“若种子本妄,所生云何真。”受之种因——触,本来即是虚妄假立名言,那么由此而生的受又怎么会是真实呢?世人所执著的自性成立之受,无论如何观察,也找不出它有真实生因,既无因,也就不可能有真实自性存在。一切感受皆无自性,虚妄不实,那么世人天天为了乐受而追逐欲尘,历尽辛劳,无有片刻休闲,这些行为所求的又是什么呢?为了虚妄的乐受而劳碌不休,也只能如同追逐海市蜃楼一样,没有任何实义。不但乐受如是,所有苦受等法也如是虚幻不实,实际中无有任何伤害众生的苦痛,也无有任何众生在感受苦害。比如说一般人总觉得别人给自己造成了伤害,带来了种种苦受,而实际上别人的语言、身体、心识等等,在详加观察下,都不可能与你有接触,既无接触,那又如何对你起作用,如何生起苦受呢?而且实际中你自己也无有自性,那又有什么感受在伤害谁呢?真正能了达证悟受等诸法无生离戏大空实相者,无有苦,也无有乐,无有人也无有我,一切呈现出离戏平等的真实面,那时才是真正的解脱安乐之境。

子三、(观察受果):

如果能现见没有真实的受者,也没有真实存在的感受,在洞见这种实相后,由受而生的贪爱怎会不息灭呢?

一切众生,由无明而起,终日希求乐受,厌舍苦受,由执著感受而生起贪爱,因此而不断造业漂泊于三界,无法出离。如果通过如上空性正理观察修习,现见人无我,现见无有真实的受者;通过观察修习受性、受因无有真实存在,也可现见无有真实存在的感受。感受者、感受皆如梦幻一样,唯是众生迷乱心识所幻现的妄景,真实中无有丝毫存在。《三昧王经》中说:“若人贪欲等,梦亦见其境,所受取醒无,诸法如是观……”在经中举了很多比喻,引导修习者正观诸法的无生本性。若能如是圆满通达法性,现见无受者亦无感受,那相续中因受而生的贪爱,怎么不会顿然息灭呢?众生对苦乐感受的取舍执著,正是因为执著实有受者与感受真实存在,如果能以智慧洞见这一切皆无生的本质,则会毫无困难地断除由此而起的贪爱。这就像有人在昏暗中误认白石块为宝,由此而生贪爱希求之心,若能以明灯照亮,现见无宝,则自然息灭贪求之心。现见无有受者、感受后,也同样如是,会自然息灭贪爱;而无爱则无取,无取则有支也无……如是构成轮回的十二缘起支逐支息灭,轮回大厦也就一旦顿释。

子四、(观察受者):

眼等诸识所见或所触到的一切,都如同梦幻一样毫无自性。所受与能受之心俱生故无有前后,所以受非心能见。

中观宗不许有能受之人与感受的真实存在,那是不是不承认一切见闻等名言显现法呢?因为在执著有事者看来,如果无受者所受,则见闻觉受等一切法都不能显现。然而中观宗的观点并非如是,在针对世间迷乱凡夫时,没有任何破名言显现或说毁谤名言世俗的中观。在胜义实相中,一切法皆为无生大空,但就世俗现相角度而言,中观宗许有眼所见色、身所触等一切如梦如幻的显现。龙树菩萨在《中论》里说过:“如幻亦如梦,如乾闼婆城。所说生住灭,其相亦如是。”一切法皆为虚幻无实,虽有显现,亦只是如梦如幻而已,无有丝毫真实。

再从受本身而言,它自己不能自知,必须依心识而起,但是加以观察,受本身并不能被心识领受,或说现见。因为受与心识如果有能见与所见的关系,则二者必然是不同体的异质法,既是异质法,那二者要么同时生,要么有前后。首先观察,若受心同时生,那么二者互不观待,也无有能所关系,因为二者同时生起,则不需要依赖对方的因缘,也就不会存在任何联系。受既是与心无关的异体,那么心识也就不可能领知感受,不能为心领知,怎么能成立为受呢?

后来的心念只能回忆前心,而不能领知前一刹那的感受本身,感受本身也不可领纳自己,而其他法也不可能领纳感受。

有些人认为:受与心二者非同时生,而是前生受后生心,由后生之心领知前一刹那的感受,因而受能为心所见,由此能真实证明感受本身存在不虚。这种想法亦只是虚假名言分别,真实中无法成立。因为受前心后,则后刹那心念生起时,前刹那感受已灭尽,故无法领知前刹那感受。心念只能回忆前刹那的心念,无法真实领知前心,所有缘念过去之心,只能是忆念,因过去之心境已不存在,因而这种忆念虚假无实,只是分别心假立之法。从能受之心方面分析,过去之心已灭,不可能领知现在的苦乐感受;未来之心未生,也无法领知现在的感受;而现在之心,在前面“与心俱生故”一段中也已分析过,也不可领知同时存在的受。

再从感受自身而言,受自身不可能领知自己,在前面破自证时,已论述过这种道理。而除感受自身之外,亦不可能有他识领知感受,如果受以外的他识能领知受,由此而证知受的存在,那么能受者应成无边无际,有种种无法避免的过失。

受者终究是不存在的,所以感受本身也不是真实存在。既然如此,那么如幻的苦乐感受,怎能损害无我的五蕴聚合体呢?

以上述方法作种种观察,最终就会了知在实相中,能领知感受者毕竟不存在,受者不存,与之观待而起的感受也就不可能单独而存。既然如是,那么如幻之苦乐感受,又怎能损益无我的五蕴聚合体呢?感受无实如幻,五蕴我也无实如幻,本来都不存在,因而幻受幻人之间,实际上没有任何真实的损害或利乐关系,不需要任何取舍追逐。我们凡夫平时会不断分别:这个人给我造违缘,使我很痛苦,很难受;这种食品很好,能给我带来悦意感受等等。由执著感受而造种种贪嗔恶业,陷入无有边际的轮回迷乱之网中,这些都是因为没有了达无受者也无感受的实义而造成。如果能依善知识教导,闻思修习般若空性,了达人无我、法无我,那么安住于五蕴我、苦乐感受等诸法如幻之境界中,又怎么会生起贪嗔烦恼而造轮回之业呢?

三界所有众生,皆是为了避开苦受获得乐受而忙忙碌碌、辛劳不休,因此认知了达苦乐感受的空性本质,断除实执的修习非常重要。无始以来,我们一直为这些虚幻感受所欺骗,东西追逐逃避,然而从来没有得到任何真正的安乐。现在以诸佛菩萨的悲愿加持,福缘成熟,终于有缘听闻到这些甚深正法,若能深入思维修习,便能彻底断尽迷乱分别,得到真正的解脱安乐,因此,希望诸有缘者抓住机会。中观的修法,初学时没有别的要诀,唯有在听闻理解后反复思维观察,让这些推理方式融入内心,养成如理思考的善习气,如此便能渐渐淡薄对人我与受等诸法的自相妄执,而且每思维观察一次,执实习气便能减薄一分。基本断除了对诸法的自相执著时,虽然受等诸法还会显现,贪嗔心念也会现前,然而这一切都不会为修行者带来危害,上师如意宝经常比喻说:断除了自相烦恼执著的瑜伽士,他面前贪嗔心念如同春风,春天虽然也会起风,但无有伤害;而凡夫前的烦恼,如同严冬寒风,不时会对人造成严重伤害。所以希望大家精进努力,尽快进入春天的环境,要不然,凛冽的冬风随时有可能将你冻僵!

心意不住在眼等六根中,不住在色等六境上,也不住在内根与外境之间,心意不在身内,也不在身外,而其他处也找不到。

心既不是身体,也不是异身之外法,非与身相混合,也非离身而存在。因此心识无有丝毫真实自性,诸有情的自性本来即是涅槃。

如果离开所缘境就先有根识,那么根识是缘什么境而生起的呢?如果境识同时存在,那么根识已经生起,又何必要观待所缘境呢?如果根识是在所缘境生起后才有,那么根识能缘什么境生起呢?

子一、(真实法念处):

因此不可能以正理推知,诸法实有自性产生。

如前而作身、受、心三个念处观察,以此我们应该了知:要得到诸法实有自性产生,是不可能的。诸法若实有自性,那么它必有其产生方式,这些方式可以自生、他生、共生、无因生四种方式包罗。《入中论》里说:“彼非彼生岂从他,亦非共生宁无因。”如果诸法由自体产生,那就有无意义、不必要、无穷生的过失;由他法产生,则有火焰生黑暗之过失;若自生、他生皆不存在,也就不可能存在自他共生,如同聚合众多砂石,也不可能生出芝麻油;若诸法无因生,则有虚空能生稻种等种种大过失,这些观察方式在《入中论》等论典中有详细而系统的论述。通过这些观察,我们可以了知,即使在世俗中,也不可能成立任何一种自性产生的法。在《般若二万颂》中,佛陀将一切法抉择为无生无灭、不来不去、不常不断、不一不异,以离八边的方式作了论述,龙树菩萨在《中论》里也说:“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去”,“诸法不自生,亦不从他生,不共不无因,是故知无生”,“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一切有为无为法,本来就没有自性成立之生,因此不论诸法如何显现,它们都不会有丝毫实有自性可得,能了达此,即是究竟的法念处。

子二、(于彼辩驳)分三:丑一、辩驳二谛不应理;丑二、辩驳无理由;丑三、辩驳观察无穷。

丑一、(辩驳二谛不应理):

如果一切法无自性,那世俗也应成无有,而无有世俗谛,那么怎能成立世俗胜义二谛呢?

一切所知法皆无自性,也就不存在任何生住异灭的性相,这是究竟的法界实相。但有事宗无法理解这种究竟胜义,他们反驳说:倘若一切法无有自性,毕竟无有丝毫生灭相可得,那么生灭来去等世俗显现法也应成断灭,而世俗如果不存,那么胜义又如何安立呢?如是则二谛的分法不应成立,一切时应成一谛耶?颂词中,这个问题已提出,但没有直接回答,大概是因前面“许此为二谛”已解释了的原因。在《澄清宝珠论》里,全知麦彭仁波切回答说:安立二谛只是引导所化众生入门的方便而已,在究竟胜义中,实无有二谛戏论边执,因究竟实相,即是不可思议的法界真如,不存在任何承认。佛经中说过:“设若无生是一谛,于彼有谓有四谛,住于究竟菩提果,不见一谛况四谛?”在证得究竟实相者之前,轮涅万法平等一如,一谛尚且不得,更何况二谛、四谛呢?究竟胜义中虽如此,而观待世俗名言,因有实相、现相二者,故安立了世俗谛与暂时的胜义谛,然这只是方便引导不能顿见实相的众生,并非究竟中成立。本论前面也说过:“世俗与胜义,许之为二谛。”二谛只是于初学者前暂时承认的方便,而究竟中,“胜义非意境”,已超离了一切边执戏论也,哪还会存在二谛的分别戏执?

世俗如果是观待众生迷乱分别而有,那么有情怎能证得寂灭之涅槃呢?恒时不灭的此等世俗显现,皆是由其他众生的分别戏论而显现,并非涅槃者自现之世俗。如果世俗诸法自性成立,那么灭尽二取成熟涅槃之后,亦决定会有观待自己之世俗,然而非如是,故灭尽分别戏论者无有自世俗,可得涅槃也。

有些人对“诸法无自性,世俗现相唯因众生分别执取而有”不能理解,他们提出疑惑:如果世俗虚假无实,依众生的分别心而显现,那么众生无边,分别心也无尽,如是则世俗假相也永无尽时,那么有情如何证得寂灭实相之涅槃呢?答曰:恒时不灭的世俗显现,是由其他众生的分别戏论而显现,并非涅槃者自现的世俗现相,因此,并不会妨碍各别修行者的寂灭离戏之证境。修行者息除一切二取戏论之后,于其境界中即无有任何虚假迷乱之世俗现相,但其他仍陷于分别戏执之中的众生,其身心相续不同,故不能也趋入如是境界。这就如同陷于迷梦者有种种迷乱梦境,而醒者前无有;同样,未悟之众生如同陷入迷梦之中者,有着种种虚假梦境显现,而已觉醒者已息灭自己的梦境,此时别人的梦境无论如何,对他也不能妨害。月称论师说:“此中犹如已觉位,乃至未觉三皆有,如已觉后三非有,痴睡尽后亦如是。”已灭尽二取者,观待自己无有任何世俗迷乱相,而此时世俗迷乱现相在其他众生前,仍然不灭,其原因是有“他分别”,即其他众生仍有如同梦幻般的二取分别,因而仍会不断地现起梦幻般的虚假世俗法,这些世俗法唯是观待各有分别二取者而现,对已灭尽二取者,毫无妨害。

如果生住异灭的世俗法真实存在,那么灭尽二取证得佛果后,也就决定会在证悟者前存在观待他自己的世俗戏论,然而这是内道弟子谁也不会承认的。因为所谓涅槃,便是寂灭一切世俗戏论,证悟无生无灭的境界,如果他仍存有生灭世俗迷乱相,怎能称之为涅槃呢?《入中论》里云:“尽焚所知如干薪,诸佛法身最寂灭,尔时不生亦不灭,由心灭故唯证身。”由此而知,诸佛智慧前,已无余灭尽一切心与心所戏论,一切二取戏论皆已寂灭,并非还存在观待自己的世俗法。所以一切世俗迷乱法,皆非有自性存在,唯是观待分别二取之迷现也。

关于“后决定则有,非故无世俗(也有译为:否则无世俗)”一句,各注疏中解释各异,争论也较大,如威月论师在注疏中释为:“因为此有故彼有的缘起力,诸瑜伽士在出根本定后,仍会显现并确认他人的分别,故瑜伽行者出定后决定会有世俗,否则一切世俗法都应无有……”智作慧论师释为“后决定则有”为“后来认定的法,如果是有,那时就有所谓的世俗,如果是无,那时就没有世俗了,如青色的虚空花即无此种因缘可言……从不生不灭的法界中,仍会有异样的诸法缘生缘灭,如同幻化一样”等等,各论师见仁见智,对此各有不同见解。诸位应仔细思维,如果对实相深义生起了坚定信解,并全面闻思了修持般若的道次第,方可圆融各种不同的释义。

丑二、(辩驳无理由):

能分别之心与所分别之境,二者相互观待而存在,因此一切分别观察智,皆依世间共同不察似有之名称而安立。

执著有事者问难:如汝宗所许,一切法于二谛中皆无有自性存在,那么能知所知皆不存在,如是则观察分析智慧亦不应存在,因此中观宗也就不能分析观察诸法,无理由建立诸法皆无自性的观点。答曰:能分别之心与所分别之境,于胜义谛虽不存在,然而在没有经观察的世俗现法中,二者可以相互观待假立。因此,中观宗一切分析观察,可以依这些世间共同承认的名言法而建立。世俗名言法在未观察之下,也即相对众生迷乱分别是似有存在的,在不察似有的一切能知所知法上,针对众生的分别习惯,中观宗建立了观察分析万法,引导世人趋入诸法无自性的实相中,这极为合理,并不存在无有理由成立自宗的过失。

有事宗:以分析诸法空无自性的智慧,推究出诸法皆空时,此空智并不能观察自己,如果它还需要分析为空,那么应成需无穷观察之过失。中观:当悟解所分析的法是空性后,能分析的理智便无所依缘;如果无有所依缘之境,能依之析智自然无从生起,能所皆不生,说此即是涅槃也。

许心境实有的宗派,其立论很难成立,如果说外境实存可以由心识成立,那么依凭什么成立心识实有呢?

如果说,识可由实有存在的所知境成立,那么依凭什么说实有所知呢?如果心境二者相互观待而有,那二者都非真实存在。就像没有儿子,就不能称之为父,而没有父亲,儿子从何出生呢?如同真实义中无子也无父亲,同样心境二者也没有真实存在。

有实宗回答:心识非由自身,也非由他识来成立,而是由实有存在的外境,或说所知来成立其实有不虚。稍加观察,这种推理其实很荒唐,因为有实宗在前面说外境实有可以由心识来成立,而此处又说心识实有可以由实有所知外境来成立,心境互相作为能立,来证成对方实有不虚,这种推理方式只是狡辩而已,因心境二者自身尚未成立,那又怎能作为能立呢?中观师又问:那你们这种能成立心识实有的所知,又凭什么说它实有存在呢?有实宗答:所知实有依心识成立,二者相待而成实有。中观师驳斥:依汝宗所说,心识与外境实际上是相互观待而成立,既然是相待才有,那么二者就不可能存有自性。自性即是不依他缘独立实存的无变之性,而心境二者必须要相互依赖才能成立,这种法怎么会有自性呢?相互观待对方而成立之法,只是暂时假立之法,无有真实性可得。比如说长观待短而成立,它在遇到更长的法时,马上即会称为短;观待法皆是如此,只是暂时观待某种因缘而有假名,并无自性。所以汝宗既许心境相待而存,即不能成立心境实有。

以譬喻而言,如果没有儿子则不会成立父亲,因为父亲必须观待有儿子,才可成立。所有的男性在小时候,肯定都没有儿子,不能称之为父亲,而只能称之为儿子,如果这种儿子的名称自性成立,那么所有的男人至死都应称之为儿子,不能改变。如是则世间无有父亲存在,而无有父亲,又哪来的儿子呢?所以,相待而有的父子,只是一种假名,在真实中不可能存在;同样,在真实中也无有心境,因为心境如同父子也是观待假立之法,并无自性。

父子、心境之类的观待法,在我们凡夫的分别念中,都毫无例外地执著为实有,这类颠倒实执习气,对一般人来说,非常坚固。各自内省,其实自己平常都在想:那里确确实实有山,那儿确确实实有河,因为我的眼识看见了;我的眼识等心识确实有,因为它能感知外境……自己随时都在以错误的方式观察思维,编织实执分别之网,使自己蒙蔽于其中,不得出离。所以此处表面上虽是破斥有实宗,其实在一针见血地直指我们的实执分别,因而大家应深入细致地思维,若能以此找到一个突破口,那蒙蔽自己的实执分别网即会逐渐打破。《菩提心释》中说:“能知知所知,无知无所知。”能知所知相待而有,若能灭除对能知之心的实执,则对所知的实执,自然息灭。

有实宗:如同芽从种子生,以苗芽即可推知有种子存在;同理,从所知境生出来的识,为何不能推知有真实存在的境呢?中观:由异于苗芽的心识,虽然可从苗芽推知有芽种,但是当心识了别所知境时,又能凭何异识推知有真实存在的心识呢?

有实宗转计云:心境不是观待而有的法,其实二者就像苗芽和种子,是以因果方式存在。苗芽从芽种而生,当现量见到苗芽存在时,便能无误地推知有芽种存在;同样道理,心识依所知境而生,当心识生起时,我们便可以依之无误地推知所知境实有存在。因为外境若不存在,那心识又怎会生起呢?依此无欺因果规律,我们完全可以从存在的心识,推知有所知境真实存在。中观师破斥:比喻不成立。苗芽从种子生,并非苗芽自身了知,而是由与苗芽相异的心识以比量推知,也就是有旁者才能从芽了知有种;而且,种生芽是定因果量,由有定因果量才可有这类推知,如果没有,则不能如是推知。而推断心境二者,当心识现起时,又由何种异识来推知这种心识必有其所知境存在呢?在胜义中,自证他证皆不能成立,如前已破。种芽可由异识推知,而心境不能有异识推知,也不能由自身证知,因此汝宗所举的比喻不能成立,立论也不能成立。

子一、(破无因生):

无因生不合理,因为世人也能看见,一切果皆有能生之因。如莲花之根茎等种种差别,也由其不同之前因所生。

中观宗所立的诸法无自性之观点,有其系统而严密的抉择理论,这些能立理论,藏传佛教中的论师们总结为应成派与自续派共同承认的五大因、应成派不共的四大因,此论中所用的金刚屑因、大缘起因、破有无生因是共同五大因中的三种。所谓金刚屑因,是从诸法生因观察的理论,它能将诸法有自性生的实执彻底击破,如同金刚宝杵能击碎山王一般,以此而得名。

是什么造成了因的种种差别呢?是从产生此因的前因之种种差别而造成。为什么此果之因能生此果呢?是由往昔之因力而决定。

外道继续发难:如因具有种种差别,那么这些差别又是由什么造成的呢?比如世人皆言莲花茎叶由同一莲种产生,而一莲种之中若有种种差别因,那这些差别又能有谁造作呢?若无作者,岂不是证明诸法在究竟上是无因而生耶?答曰:因中的种种差别,若无自因,亦不能生,完全可以依理推断,因中的种种差别力,是由生起此因的前因中,有诸不同之力而成。世间任何法,皆有其因,无因则不生,这是世间无欺的名言规律。我们知道,现代世间人的种种科学研究,如物理、化学、生物遗传等等,无不证明了如刺尖、雀翎之纹皆具其遗传基因,雪花之六瓣等各种自然现象,皆有其形成原因,在古代虽无此类研究成果可作佐证,而成就者们以透观诸法的智慧,直接证明了这一点,现代所谓的科学进步,其实并未超越古人的智慧。

外道又问难:按汝宗所言,种因里蕴有种种不同功能,那为什么青稞之因只生青稞,而不生小麦呢?答曰:青稞种子并非有能生一切的功能,而是由往昔因之能力所决定,只能生起与它同类的法。一切因果,都有其准则,往昔因力如何,后时所生之果也如何。同类因力只能生同类果,这是名言诸法的无欺准则,谁也不会错乱。如果按汝等顺世派所言,诸法无因能生,则应成诸法恒常有生或恒常无生,世俗中也无有任何因果规律。可是现象诸法中,并非如是,一切法的生灭皆有轨可循,皆具有其特定的生灭因缘,完全与汝宗所许不同。

子二、(破他生)分二:丑一、无常他生;丑二、常有他生。

丑一、(无常他生):

(华智仁波切的科判中,有“已述”二字,大概是指心念处中,观察心者无生一段,对破无常他生的理论已有论述。)

丑二、(常有他生):

如果许自在天是创造世间之因,那么什么是自在天呢?如果说四大种即是,那又何必执著自在天的虚名呢?

自在天派许自在天是情器世间的唯一作者;而且自在天具恒常实有周遍之性,是众生生存之根本,是应供与皈依之处;自在天经思维后,才创造了情器世间的一切法等等;这些在《黑自在天论》中都有介绍。既然他们有如是立论,那中观师问:“如果自在天是诸法之因,那么什么是自在天呢?”按自在天派的教义,他们回答:“自在天,说明白了就是地水火风四大种,情器世间皆是四大种所生,这一点,谁也无法否认……”答曰:“在名言中,我们也许四大种是诸法的构成因素,但是你们为什么偏偏要给大种取名为自在天呢?你们所许的自在天,与世人所称的大种,只有名称之别。而名称只不过是依世人的分别念而取,无有任何实质,所以你们费力建立自在天,与世人共许的大种名称相异,无有意义,也不合理。”而且以理观察时,你们所许的大自在天,其实不可能是大种。

云何此彼生?

无有心识的地水等大种数目众多,非常有,也不是天神,而是被践踏的,是不净法,所以它们绝不是常恒独一应供的大自在天。此外,自在天不是虚空,也不是我,这一点如前已破。如果说自在天是不可思议的,那么说他是作者又有何用呢?既然不能了知他,那又凭什么说此等是他生出呢?

自在天派许自在天即大种,然而观察之下,这无法成立。因为地水等大种其数目众多,而大自在天为独体之法;诸大种无常、无心识,而汝等许自在天为常恒、有思维之法;再者,诸大种常为众生践踏,是不清净法,非天神,没有人对其恭敬,而你们所许的自在天是应供、应恭敬的天神;从各方面观察,大种与大自在天法相完全不同,由此怎能许为同一法呢?再说,大自在天不可能是虚空,因虚空没有生果的思维动机,而且自在天也不可能是“我”,因为在本品前面,已观察外道所遍计的“有心我”与“无心我”都无法成立。

自在天派转计云:自在天并非如你等所说那样,他不可思议,不可以语言表达,凡夫人永远也无法衡量与了知其境。中观宗破斥:如果说自在天是不可思议,不可测知的,那你们说他是万法的作者,这种说法岂不是毫无根据与作用?既然要建立某观点,需先了知清楚才能确定,自在天既是不可知不可测,那又怎么确定万法由他生出呢?假如能了知能生所生及决定其因果关系成立,那么你们也不妨建立自宗,然而你们以一个不可思议法作为万法之作者,应成石女儿、兔角等也可成能生。

何为彼所生?

我与自在天及地水等大种岂非许为常有吗?诸心识皆缘所知境而生,苦乐等诸感受由无始以来所造的业力而生,那么什么是自在天所生的呢?

再从大自在所生的果观察,它产生的究竟是哪种法呢?如果说所生果是常有我等法,那么自在天、地等大种,这些你们岂不是许为常有存在的法吗?既为常有之法,那如何作能生因呢?而且你们许“我”也为常有之法,既是常有之法,那又怎能成为所生果呢?常有之法即常恒无变,常恒无变则不可能有能生与所生,所以汝宗许自在天大种能生常有我等法,其实是自相矛盾,根本无法自圆其说。如果许自在天所生的为心识、苦乐等无常法,可心识是缘所知境而生,这一点每个人都能现量了知,自己的眼等诸识皆是缘色等诸无常之境产生,若无色声等所知境,则不会有诸识生起,所以并非由什么常有自在天所生。苦乐等感受也是由自己往昔之业力而生,比如说往昔所造的恶业,现在成熟了,必会受苦,往昔造的善业成熟了,现在必定会感受安乐,这是世俗中的无欺规律。在这些苦乐感受之中,并没有什么大自在天操纵,而仅仅是众生自己所造的业,在起着主导作用。总之,常有法不会有生因,无常法各由特定的自因而生,这些法绝不可能是大自在天造作而成,也就是说大自在绝非诸法之生因。如《释量论》说:“被刀伤黑者(人名),药愈合相属,何用无关木?不应知为因。”无关之物不应作为因。

如果说诸法之生因——自在天无有开始,那么他所生的果,怎会有开始呢?自在天既然是不依任何他缘的独立生因,那为什么不恒常造作诸法呢?如果一切法都是他造的,那么他还需要依赖什么他缘呢?

如果说依靠因缘聚合而生万法,那么生因就不是自在天,因为一旦因缘聚合则决定能生果,若无因缘聚合,自在天也就没有生果之能力。如果万物不因自在天的欲望而生,那么就是依其他因缘力而生的。反之,若诸法依自在天的欲望而生,则他已成无常无自在者,那么他怎么能称为自在天呢?

接着上文,中观师再破斥:如果你们承认自在天须依因缘聚合才可生万法,那无疑已破坏了汝宗的观点。因为依因缘聚合而生万法,则能生因是聚合的因缘,而不是自在天。因缘聚合了,则果法必定现前,因缘不聚合,则无力生果,在这个过程中,自在天又能有什么用呢?比如说干柴、火种等聚合,或种子、土壤、阳光、水等聚合,自在天就非得生起火焰、苗芽不可;而这些因缘中若一不具,则自在天也无法让火焰、苗芽生起,这样的自在天又有什么用呢?生果与不生果,完全依赖于因缘聚合与否,而你们执著自在天为因,这不是以非因为因,混淆是非吗?若非生因能为因,诸法之生因应成无有穷尽,如《释量论》中说:“何有何变因,此外执余因,则于一切法,诸因成无尽。”

再者,如前所述,如果诸法不是依自在天的欲望创生,就不得不承认:诸法是依自在天之外的其他因缘而生。那也就是说诸法之生因是其特定因缘,而非自在天。反之,如果你们许万法是依自在天的欲望而创生,那么自在天岂不是变成了无常与不自在之法吗?因为能生果的法,必定周遍无常,只要是常法,则永无作用如同虚空。自在天若能生果,也就定成无常之法,既属无常,怎么能称之为自在之天呢?而自在天如果依欲望创造诸法,那么他为欲所牵,又何有自在而言?如是观察,即可彻底摧坏外道常有他生之邪执,渐趋无生大空正见之门。

另外伺察派外道许常有成实的微尘为万法生因,这在前面观察方分微尘时已经破讫。

许常有他生的宗派,还有伺察派外道。伺察派是古印度六大外道之一,他们认为:常恒成实存在的微尘是万法生因;世间众生皆为常恒微尘所成,其粗大现象虽有迁变,而微尘却永恒无变等等。对这种立论,本品在身念处的“方分离部分,如空无微尘”一偈中,已作了破析。简略而言,若微尘成实存在,则观察此微尘是否可与前后左右上下六方之微尘接触,若有触,则此微尘是由六方分组成,并无成实自体存在。微尘自体尚且不存,它又如何生起万法呢?如同石女儿,他无有自体,也就不可能造作种种事业。再说,若微尘与六方之微尘无触,无触则无有方分(体积),无方分则聚集所有微尘,也无法组成有形质之法。如是可知,伺察派之立论无法成立。

子三、(破自生)分二:丑一、破主物;丑二、破自生。

丑一、(破主物):

常恒的“主”(或自性)是众生之因,那是数论外道师所许的观点。喜忧暗三德平衡之状,就是所谓的主物,而三德失去平衡时,即会变化出众生与万物。

在本论中,已是第三次提及数论外道的观点,由此也可推知这种宗派在古印度的影响。数论外道认为,主物(或说自性)常有成实存在,是一切众生与现象之因,如同瓶因之泥土;由自性现起大,大如二面镜,外现五唯,内现神我;以大者享受乐等外境时,与神我不能分异体并执为我所等等。分析其观点,其实是许诸法自生的宗派。

数论外道所许的主物,谓有喜忧暗三种平衡的性质,喜忧暗可以理解为乐受、痛苦与平等无记的痴暗。他们认为三德平衡状态,即是自性,是诸现象之主体,当三德失去均衡时,便变成了众生与种种现象,因此,一切众生与现象,其实质是喜忧暗三德,也即是自性自体所生也。

独一主物有三种不同性质,这是不合理的,所以主物无有真实存在;同样三德也不可能真实有,因为它们一一也应同样具有三种性质。

首先分析数论外道所许的万法生因——自性。他们许自性为常恒独体存在之法,然而又许自性具有喜忧暗三德。具有三种不同性质,是不能称之为一体法的,也不会有其实有的自性,观察方法如身念处相同。同样,所谓的三德在观察之下,也不会实有存在,因为你们许三德可以组成自性,那么在三德各自之上,也应具足其主体之性。如喜,必然会有喜喜、喜忧、喜暗三种性质,如是则喜本身也无实存。如果不许喜德具如是之三种性质,则它已远离了主体的性质,又怎么能说是主体的组成部分呢?不相同的法,又如何能组成同一整体呢?龙树菩萨在《中论》里说:“若果似于因,是事则不然,果若不似因,是事亦不然。”自性为果,三德为因,此二无论是相似或不似,皆不可能成立实有存在。因此数论外道许自性由三德合成,而有成实常恒之体的观点,实是毫无道理的臆想而已。

如果没有三德存在,则亦无有它们所生的声等诸法,而衣等外境诸法无有心识,故亦不可能有苦乐等感受。如果说衣等诸法是苦乐之因,而在胜义之中,衣等诸法的存在,这难道不是在分析身等无实有之时已经破斥完了吗?

中观师继续破斥:如果认为在自性中不存在三德的别体,那么由三德所生起的色声等五唯与眼耳五根等,都无有生起的可能,就像无泥则无瓶等器物。由是则闻声见色等现象皆不可能发生,这样也就直接与你们所许的宗派相违,破坏了自性生万法的立论。再说,你们如果认为苦乐等三德在外境上成立,由此而可证明外境诸法皆与主体一性。而这一点可以用现量观察,所谓的苦受、乐受等必定成立在心识上,是众生心相续分别假立的法,在无心外境上,根本不可能存在苦乐感受,对此在前面亦作了详细分析。外道之见解与佛教有很大差别,他们认为苦乐等感受完全由外境法决定,也就是说物质决定精神,所以他们对外境非常执著,不顾一切手段追求声色享受,而对真正的苦乐根源——内心,却漠然不理。这种舍本逐末或说是缘木求鱼的做法,其后果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错误的认识,只会导致悲惨世界的延续,因而诸位当头脑清醒,不但自己要彻底认识,还应承担责任,让更多的人认识这点,从迷惑与沦陷中解脱出来。

外道又认为:外境法中,虽无苦乐感受,然而它们却会引生苦乐感受,可以承认它们是苦乐之因性,因此也可许它们与自性(主)是同一本性,具有三德等等,这种承认既不违现量,也建立了自宗,所以你们中观论师再厉害,也不能否认我们以现量成立的观点。中观师破:在胜义中,衣等外境诸法怎会有自性成立呢?这在前面讲身念处时,已作了详细破析,如是衣等自性尚不存,那又怎么可能有苦乐之因性呢?一个本体如同石女儿、虚空一样的法,也就无法说它有如何性质、功用等,难道这种道理你们不明白吗?

汝宗所许的诸法生因具有乐等三德,然而从三德不可能见有布等生出。如果你们认为布等外境法可以生出乐等,然而布匹等尚无法成立,那么乐等又从何而出呢?所以乐等常恒性完全是不存在的。

在世俗名言中分析,数论外道所许的观点也不可能成立。数论派许布等诸法之生因为喜乐、忧、暗三德,从布等诸法之中,又可产生乐等。如是许布等诸法既是乐的所生果,又是乐的能生因,这样的因果,又有何合理性可言呢?这就如同说一个人是张三的儿子,是张三所生;同时又是张三的父亲,是张三的能生,无疑已颠倒因果,混淆名言。再说现量中谁也不可能见到从乐等三德中生出布匹等;你们说从布匹中能生乐,这个观点姑且不论正确与否,而布等诸法微尘许也不成立,那这些无有的布之中,又如何生出乐呢?这就如同不存在花园,也就根本不可能有依靠花园所生出的悦意一样。因此,无论从哪方面观察,你们所许的常恒独立之乐等三德,永远也不能成立。

如果乐等三德恒常存在,那么痛苦时为何感受不到乐呢?如果说,受苦之时乐受减弱了,所以感受不到,然而真实恒存的事物怎会有强弱变化呢?

外道又说:乐等不必依靠布等外境法存在,而是作为主体之自性恒常存在,并不会因布等外境之不成而不存在。中观师答:如果乐等自性成立,恒时存在,则应成恒时能感受,因为乐等是可见之法,而且恒常不会改变其性质,那又为什么不能恒时被感受到呢?可是现实中并非如此,乐等并不能恒时感受到,以此而推知,你们认为乐等恒时实存的观点,定非应理。

外道解释说:乐等虽恒时存在,然而有明与不明的强弱变化,不一定恒时能见,所以不能以不见而否认其恒常存在的事实。回答:你们不是许乐等是与主体自性无二、恒常实存的法嘛,既然是常有一性之法,那又怎么会有强弱明暗变化呢?如果有此等差别,则乐等应成无常,若是常有一性之法,绝不应有时见,有时不可见。此段辩驳中,前二句也可解释为辨析与自性总体无别之乐等不存在;后两句,外道转计乐等常恒以别法而存,而中观师以乐等有能见与不能见的变化,否认了乐等的常恒一性,如是别法不是常恒,而总体自性为常恒,这样的别法与总体也就不可能无别,以此而破坏外道的立论。

如果乐等舍去了前时之粗相,而变成细微所以不能见,那么这种乐等法应成立为无常。同样,你们为什么不承认:一切有为法都是非常恒的呢?既然乐受与粗细非异,那么乐受显然是非常恒的。

常恒一性之法,即不应有强弱粗细二相,外道见中观师以此而破斥他们,马上又解释:乐等已舍前时之粗相变成了细相,因此既不违其常恒一性,又可圆满解释其不能恒常被感受的原因。答曰:如果乐等舍粗相而成细相,这样的法不是无常,那又有何法称为无常呢?因乐等已舍去了能见之性,而变为不能被明见之性,这二者完全不同,理应成立无常。同等道理,你们所许包括一切法的二十五谛,为什么不承认是无常呢?因为你们所许的二十五种所知法,没有一种可以有恒时不变的唯一现相,没有一种是恒时不变的所缘法。二十五谛法既有能现或不能现、能缘或不能缘的变化,则定可成立为无常。

外道争辩说:乐等虽变粗细,然而乐性无有变动,因此并不会因粗细变化而坏其恒常之性。中观师以一异理破:既然你们如是承认,那么此乐等之粗细与乐性是一体还是异体?如果是异体,那么粗者灭去而显现细者之时,乐性也应不灭并恒时被感受,这显然是不成立的。而粗者既然不异乐性,那么当它变灭时,乐性又为何不许变化呢?这显然能成立乐等非常有。

如上以辩论方式,已彻底摧毁了数论外道所许的宗派见。现代社会中,如同数论派许主物生万法的宗派邪见,仍是百出不穷。个人细细内省,谨防自相续受这类邪见影响,而且作为一个大乘佛弟子,当义不容辞地捍卫佛法,以正理挑破这类外道邪宗对世人的愚弄。

丑二、(破自生):

凡生果,必须要承认在前因中果就存在,如因中无果,则始终不应出生。在因中,虽不能许有明显的果,然而不明显的果仍然应承认存在。

数论外道认为:凡能见的一切法皆于常有主体上恒常存在,如果因位上不存在,那一切法就会如同空中鲜花,始终不可能显现。既然因位时存在一切法,又为何不能恒时现见呢?数论外道说这是因为在因位中,诸果法以较为隐秘或说不明显的方式存在,而后来所谓的生起,只不过是犹如灯火照见暗室中的宝瓶一样,是一个使之明显的过程。关于数论派许因中有果的观点,在诸多经论中都有过破斥,全知麦彭仁波切在《澄清宝珠论》中说:若许因位不明显,则成诸法皆为新生;若许因位明显,则安立明不明之差别极不应理。一法从本不明显到明显,世人虽许为同一法,然而这只是名言假立,真实中不可能成立。名言中稍加观察,也不能许前后刹那之宝瓶为同一法。而数论外道的主张,其实与其自宗内部也相违。

因位时若真实有果存在,那么吃食物时应成食不净粪,而且应该以买布的钱去买棉花种子来穿。如果说世人愚痴,见不到种子里有布等,那么你们了知真如的祖师所说的道理,世间人亦应了知才对,然而世人为什么不能在因中见到果呢?如果说世人所见非量,所以不能以世人不见而不成立因中有果,那么世人所见之果亦应成虚假。

对数论外道的立论,作者在此没有以胜义理论观察,而是指出因中有果之观点,直接与世俗相违,在名言中也不能成立。因为,若因位真实有果,那世人吃食物时,岂不是在食不净粪,这种观点世人谁会承认呢?而且,若因中有果,那你们又何必辛辛苦苦去掏钱买布做衣服,不如直接去买棉花种子穿上,这样做,与你们所许的宗派才能相合。外道徒分辩说:实际上因位有果,但是世人愚昧无知,不懂得这些道理,不能见到这种真相而已。回答:就算世人愚痴无知,不能凭自力了知这些道理;然而你们所谓的智者——了知真如之数论祖师,不是已经建立了因位有果的理论嘛,以此为引导,信奉他们的世人为何不能现见因中有果呢?如果你们这些祖师与教徒承认因中有果,那你们为什么只吃食物,而不吃粪便,只买布而不买棉花种子呢?无论何时没有见过你们按自宗的见解而行,这不是正好说明汝宗立论的颠倒吗?

外道不承认其过失,又说:世人的能见能闻,不能成立为正量,不能作为推翻我们立论的根据,所以你们以为世人不能见,就可以破坏我们的观点,不能成立。回答:如果说世人能见非正量,那么世人所明见之果亦应成非量,是虚假不实的现象,既然一切果法皆为虚假,那么你们说什么因位有果,次后明显也无有任何意义,何必在这些本来不实的虚幻现象中绞尽脑汁呢?

如果能量是假,所量也就成假,那你们中观宗的量果岂不也成虚假吗?因此,你们依量修习空性也应该是错误的。

能量心识若是虚假,那么所量也成虚假,外道徒见中观师举出了这一条,便想反击,他们说:那样你们中观宗也不能成立。因为你们承许在胜义中,能量心识不成立,既然心识如幻虚假不实,那么它所衡量的果亦是非量。你们依靠非量的心识,抉择出胜义后,所修习的空性也应该虚假不真,是错误的结果。这就如同梦中认梦一样,能认所认都是假的,都不能真实成立,因此,你们所立的诸法皆空性之观点,实际上也非正量,而汝宗依空性理对我们说那么多过失,其实都不能成立。

如果不依所观察的有实法,则不能单独执著其无实,所破的有实既然是虚假,则无实也显然是虚假的。如同有人梦到儿子死亡而痛苦,若能了知梦中的儿子是虚无的,定能灭去痛苦;那么他的能遮有子之念,当然也是假而不实。

子四、(摄义):

如是分析后,就可了知诸法不是无因而生,也不是真实存在于各别因缘中,或合集的诸多因缘中,诸法非从他处来,无住也无去。

以如上方法,对诸法的生因一一作深入观察,便能了知诸法非无因生,亦非常因生。在世俗中,诸外境法皆依各自因缘集聚而生,如草木等一切皆依种子水土等因聚合而生;而内有情法,从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到生、老死,这十二支各依自因而不断生出;因此,内外诸法非无因生,皆是各依因缘出生。但这种缘起生,也非常有成实,它只是众生分别心识前一种暂时假立的生,其中并无成实自性,因与果之间不存在实有堪忍的关系。有些外道认为果必然存在于各自因缘中,而在胜义理论观察之下,这也不能成立,果若在个别因缘中存在,那么它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呢?将其因分析至无分微尘、刹那,也绝不可能找到其果法的丝毫自相。一一因缘中不存,那么众多因缘合集,也无法生果,这就像一个瞎子见不到山河等色法,那聚合众多盲人,也无法见到外境色法。

从另一个角度分析,诸法非从因缘以外之他处来,不住于任何处,灭时也不去任何处,因为诸法从来就没有过真实本体,既无本体,那又如何成立来、去、住呢?《中论去来品》中说:“已去无有去,未去亦无去,离已去未去,去时亦无去。”对诸法的来去住作详细分析,最终会发现诸法无有任何来去住,来去住亦唯有假名,而无事实。这些推理方法,各人应参照《中论》作仔细思维,若能真实地趋入,那将会对自己产生极其有益的影响。

以无明愚痴而执为真实存在的诸法,与魔术师所变的幻物又有什么差别呢?幻物与众因缘和合所变现的诸事物,应该仔细审观,到底从何处来?向何处去?

因缘聚合时,就可见到诸法显现,若无因缘,则见不到任何一法,所以诸法现象如同影像一样,其中怎么会有真实自性呢?

世间一切法,皆以因缘聚合而有显现。能生之因缘具足时,则能现起其果法,而能生之因缘不具时,则不现其所生之现象,佛陀洞察了此世间一切幻法的如是本性,而说:“诸法因缘生,缘去法还灭。”既然诸法皆是依缘而生灭,如同镜中影像一样,那么诸法即无自性,不存在常有不变的自体,龙树菩萨说过:“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缘合即现,缘散则灭,其中怎会有真实不变的自性呢?《楞伽经》中说:“三有如乾城,或如焰水聚,知虚妄分别。”对缘起所生之法,佛经中经常以幻化等八喻加以譬喻,抉择其离一切常断有无来去诸边的空性本质。若能如实了达缘起性空之理,则如《汇集经》中所言:“菩萨何者缘起生,无生无灭知此智,离云日光除黑暗,摧毁无明得本智。”大缘起因是抉择诸法空无自性的因王,在中观应成派与自续派共许的五大因中,是最为有力的理论,大家若能真实掌握,相信不久皆可摧毁无明,证得本有智慧。

如果诸法已经真实存在了,那么何必还要生起它的因呢?如果诸法本来就不存在,那么要它的因做什么呢?

破有无生因也是中观论师常用的五大因之一。通常世人执著实有因生实有果,而中观论师从世人所谓的实有果法去观察:既然你们许因能生果,那么是生起已有的果还是无有的果呢?假如是已有的果,那么果早已存在了,还需要因干什么呢?果已产生了,就像儿子已生下来了,再也不需要任何因使其产生;而且“若果定有性,因为何所生”,实有的果则不会要任何观待因;所以已有的果,不可能还需要因生。从另一方观察,若果无有,按世人的习惯思维,有则实有,无则实无,那它的本性即是无,无论用什么因缘也无法使它生起,这样因再多,也无有用处。

纵然聚合亿万的因缘,也不能把无变成有。无未离无有之法相,怎会变成有呢?如果无已失原状,那么变成有的又是谁呢?

有些人想:生因使无有的果生起,并非是生起无,而是使原先无有状态下的果转变成有果,比如这儿本来没有房屋,后来人们聚合种种木石等因,使原先无有的房屋生了起来,这又有何不应理呢?回答:本来无有的法,纵然以亿万种因缘聚合,也不可能转变成为有者,就像无论聚集何种因缘,也不可能让兔角变为有。《中论》里说过:“若果定无性,因为何所生。”自性成立无性的果法,则不会有任何因,因为它不观待任何法。

“无”不能成为“有”的原因共有两种,一种是“无”不舍自体而转变成“有”不应理。试想:自性成立的“无”,在不舍“无”相的状态下,怎么会成为“有”呢?因为有无二者是互绝相违的法,一者在时,另一者绝不可能存在。第二种是“无”舍其相状而成为“有”,这也不应理。因为,某法如果能成为有,这种法的本性又是什么呢?绝不会是“无”性法也。因此,无论从舍自体或不舍自体观察,所谓的无果转为有果,真实中绝不会成立。

如果在“无”的相状时没有“有”,那么何时才能成为“有”呢?而且,在“有”尚未生起之时,即是还没有脱离“无”的相状,如果还没有脱离“无”的相状,就不会有出生“有”的时机,同样,“有”也不会变成“无”,否则这种法应成存在“有”“无”二种性质。

某种法正处于“无”的状态时,绝不会存在“有”的性质,就像我们这个星系中,现在没有第二个太阳,也即第二个太阳正处于“无”的状态,它没有丝毫“有”的性质。没有丝毫的“有”性存在,这样的法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有”呢?没有“有”性的法,如同龟毛兔角,任何时候也不可能生起。执著诸法实有自性者,如果加以观察,其思维方式中必然会存在这些矛盾。如果你认为诸法有自性。那么诸法有则实有,无则实无。而诸法未生之时正是实无,既然实无,那就不可能存在与之互绝相违的“有”,因此这种实无的法,自性上不存丝毫“有”性可得,任何时候也不可能变成“有”。

同样,有也不会变成无,因有时不存在无,已成无时不存在有,否则每种法应具有这两种性质。然而既有也无的法,在这个世间,从来就没有真实存在过,实际上也不可能出现。通过如上分析观察,应明白一切法无有自性,如幻如化,远离有无,从来未曾有过生灭,而我们凡夫面前所见的生住异灭,唯是自心所立的一种假相而已。《七十空性论》中说:“有故有不生,无故无不生,违故非有无,生无住灭无。”《大象妙力经》中云:“设若诸法有自性,则佛声闻应知彼。”诸法如有自性,则证得了清净智慧,能洞察万法究竟面目的诸佛菩萨与声缘大阿罗汉应能如实现见,而实际上诸佛等从来未见一法有成实自性。因此应知诸法无有丝毫自性可得,不应于不净分别心前所显现的幻相而生执著戏论。

于真实中诸法自性无有成实的断灭,诸有法也非自性成立的有,因此世间一切众生,于毕竟中不生也不灭。众生现象如同梦幻一样,以理推究时,便能了知一切等同于芭蕉空洞无实,而解脱涅槃与不涅槃,在本性上无有任何差别。

因此,对一切自性皆空的诸法,有什么可以得到和失去呢?有谁恭敬我,又有谁在轻蔑我?苦乐从何处生起呢?有什么值得欢喜或忧伤呢?

抉择了诸法无自性的空性实相后,现在开始阐述证悟空性的功德。证悟空性的功德可以从两方面体现,一是平息八法而圆满自利,二是生起无退的慈悲心而圆满利他。

我们生活在娑婆世界,因执著诸法实有而生起取舍之心,恒时为世间法所动而受苦,这些取舍法归纳起来,通常称之为世间八法或八风。有关世间八法,经论中从各方面归纳,名称稍有不同,如本论将八法归纳为得失、恭敬与蔑视、苦乐、喜忧,与平常所称的利、衰、苦、乐、贫、富、称、讥稍有不同,而其实际所指并无差别,都是总结引生人们痛苦追逐的所有世间法。

如果能通达如上所抉择的二无我空性,自心趋入大平等空慧之中,那时候怎么还会对衣食财利生起得失执著呢?外境一切如同水中月、镜中花一样,只是幻相,真正认知这一点的人绝不会再生起贪执。而一切有情,也如同幻化,如同影子,认知者怎会对影子,对化人的恭敬与轻蔑生起取舍呢?苦乐喜忧只是梦中之境,智者谁会对梦境生好恶贪嗔之心呢?已了达诸法空性的修行人,他对利乐富称等世间盛事毫无希求,对衰苦贫讥世间衰事也无有厌舍,这并不是强压住了内心的好恶取舍,而是在他面前,一切都显示了平等无二的本性,他能无勤而自然地做到无取无舍,恒时安住于大安乐之中。

细心者可能发现,本论在前面的安忍品中,也讲过舍弃对赞誉等世间八法的执著,一部论中讲两次,是否有重复的过失呢?没有过失,因为前面是以世俗名言量观察,而劝导修行人修安忍,此处是以胜义量观察,以究竟智慧彻底铲除对世间八法的取舍分别。世间八法是很难平息的,前面我们也讲过苏东坡的公案,大家细省内心,同时也应警惕,不要随意说大话:自己能不为八风所动。闻思理解空性与证悟空性之间,还有一段很漫长的路要走,希望诸学人自勉!

如果在真实性中寻求,谁是贪爱者?所贪爱的又是什么呢?细细探究,此世的一切有情,有谁会辞别此世而死亡?有谁已出生又有谁将会出生呢?有谁是亲戚和朋友呢?诸人为什么不和我一同,受持这如同虚空一样的平等空性见呢?

以种种胜义理观察,一切法皆无自性,自他等一切从来未曾真实生过,一切皆为大平等空性。在这种境界中,能贪爱的人我,所贪爱的情器等,又怎会有存在呢?能贪我不存在,所贪对境亦从来未曾生过,贪爱法亦无有丝毫自性,了知此并安住于此,那无论多么猛烈的贪欲也会如去薪之火,自然熄灭。

在实相层次观察世间人们,有谁会告别此世而灭去呢?有谁已真实地出生,又有谁能在未来出生呢?谁是亲戚谁是朋友呢?一切有情现象,在人们的分别心念前,虽有种种名言幻象显现,然而细细探究,从来就未曾出生过任何真实自性成立之人,有情本体远离一切缘执戏论,无生无灭,无来无去,于真实中无有任何变动。从大空性反体而言,一切有情之本体如同石女儿、虚空、兔角,分别心前的现象皆如虚空中的毛发一般。佛经中说:“一切根境界,内空外亦空”,“一切皆无我,法相即虚空”,在这样的大平等虚空之中,哪儿可以找到有生灭亲怨分别的有情呢?能证入如是实相境,生死离别、亲怨恩仇等等,一切实执便能如同云雾消于虚空。

诸法实相虽如是,但凡夫众生愚昧无知,执一切如同空中毛发一样的幻相为实有,如同陷入迷乱噩梦一般,虚枉地受着本来无有的轮回剧苦煎熬。所以作者在此劝导,不甘受蒙蔽的有志者:应该像我一样,以观察实相之智,受持一切法如同虚空,方能平息八法得到真实的安乐。

世人虽然都想获得安乐,却由于不断地争斗怨敌、贪爱亲友,而频频导致了极端烦乱和欢喜情绪的产生。勤求欲乐使人生起忧伤苦恼,并因此而与人争论,互相砍杀残害,不断地造作罪业,陷于极其艰困的生活之中。

如果我们能够清醒一点,认识空性的道理,看到世人陷入了如是迷乱噩梦之中,悲心怎能不油然而生呢?阿底峡尊者说过:“自相续中如果真正生起了空性智慧,大悲心一定会自然生起,这时候自己一定不会造恶业。”各自对照内省,要了知自己对空性的理解、证悟如何,看看自己平时对众生悲心、对因果的取舍,便能一目了然。即使我们只是理解了一点空性道理,也能藉此了知自他众生平时的可怜处境,相似的悲心也会经常生起,对空性正见的信心,也会愈来愈坚定。

虽然因偶然的福德因缘而屡次投生于人天善趣,频频享受人天快乐,但死后仍会感受恶报,堕落恶趣,长久经受难忍痛苦。总之,三界之中充满了堕落危险,置身于其中极易为无明迷惑而失去对真实的了解;再者,迷惑与证悟是相违的,以业力投生于此即会尽迷而不能了达真实。

三界众生有些因往昔的善业,也会偶尔转生于人天善趣。比如说有些人通过善知识教导,断十恶行十善,守持五戒、恭敬供养三宝等等,以此善因,后世转生于人天之中,享受暂时的人天快乐。然而这些人天安乐,都是暂时的有漏法,佛陀在经典中经常将其比喻成宝剑锋刃上的蜜糖或兼博果(又叫木鳖果),初尝之时觉得甜美,然而其结果却是断舌、毒性发作死亡的痛苦。世间欲妙,唯是招致众生散乱放逸的因,在善趣中不论如何享受,最终也是一无所获,但是为此所造的恶业却会丝毫不爽地等候着有情,使他们堕入恶趣,感受不可思议的长久痛苦。佛陀在世时,告诉过弟子们:从恶趣中得到善趣解脱者,如同指尖上的微尘,而堕入恶趣者,如同大地的微尘那么多。《亲友书》中说:“与诸天女相倚喜,美丽乐园共嬉戏,复将为诸剑叶林,斩断手足与耳鼻,或入曼陀妙池沼,天女金花艳彩容,舍身步入无滩河,炽门难挡受热浪。”从这些教证中,可以了知善趣欲乐的无实与过患,对那些沉迷于此者,也应生起大悲,引导他们步向真正的解脱之境。

综观三界众生,其处境十分危险,时时处处都充满了堕落的险情。我们置身于其中,处处要受到引诱、蒙蔽、束缚,极难对实相空慧生起理解与证悟。不用说三界,大家将观察范围缩小到自己短短的一生,也可明白世间的险恶困苦,人生的炎凉艰险。以无明业力而转生于世间的凡夫,由无始的串习,习气十分恶劣且顽固,起心动念无非是贪嗔恶业,而周围的环境,也处处在诱惑着自己堕落。恶缘偏盛,善友罕逢,陷入这样的迷乱处境中,要得到或保持正见如同逆水行舟,非常困难,但是要生邪见造恶业,你几乎不用任何努力,随波放任就会毫无疑问地堕落。所以在这种环境中,即使是相信轮回因果的世间正见智慧,也极难生起,生起了少许也难以保持;而出世的空性正见,需要积累巨大福德资粮,具备清净心才可生起,在轮回迷乱环境中,要生起它,其难度也就更大了。

而且,迷惑与证悟真谛二者是相违的法,如果生起迷惑陷入了实执轮回,自相续中的真实智慧即被完全障蔽了,在这种情况下,要除尽迷惑获得解脱安乐又谈何容易呢?想想那些父母众生陷入了这种迷惑,而完全丧失了对真谛的认识,他们现在与未来的处境,确实是令人悲叹啊!作为有福缘为佛菩萨、善知识摄受而且能闻思理解胜义实相的佛子,对这些父母众生,难道还能无动于衷,还能不生起猛烈悲心,精勤趋入大乘妙法而发奋修习吗?退一步言,自己作为一个凡夫,也正处于这样险情四伏的环境中,现在如果不抓住机会,精勤闻思修习,使自己从迷失真相的无明大梦之中醒悟过来,何时方能脱离苦海呢?

迷失真实者将要经历的难忍痛苦无法比喻,而且此苦难历程像大海一样,无有边际。在三界苦海中,众生修善的能力极为微薄,寿命也很短促。

有些人可能会想:“迷昧不识真谛也没什么,众生陷入轮回这么久了,不也是过来了吗?何必在今生这么辛苦追求自他解脱呢?慢一点、悠闲一点也无所谓吧……”错了,若不迅速证悟真谛,脱离三有险地,将会经历无法譬喻的痛苦,而且其历程如同大海一般,没有边际。在没有多大苦感时,麻木的人也许想不起痛苦的难忍,然而真正遇到痛苦,比如有一点火星溅落在皮肤上,那时有谁会不觉痛苦难忍呢?而“若今微苦不堪忍,况忍世间难忍苦”,自己现在连火星烫烧那样的微苦都不能忍受,更何况那些地狱火烧等漫长无边难忍之苦,想一想自己若不能忍受,那些父母又能忍受吗?如果自己是有心的人,今生为何不抓住机会,趋入这唯一解脱之门——空性正见呢!堕在三界苦海之中,修善能力很微弱,色身寿命很短促,修善之心也易变灭,若不抓住当下时机,解脱之机稍纵即逝;自己有力量有因缘的时候,若不帮助如是可怜的众生,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苦海中漂浮,也绝非大乘佛子的行径!

为了活命与健康无病,众生必须强忍饥渴和疲乏痛苦,恒时要忍受昏沉睡眠逼恼,有时还会受他人伤害,而且经常要陪伴愚友去做无聊的俗事。无意义的人生稍纵即逝,而观察空性实相智慧,却又极难获得,今生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断除无始以来的散乱恶习呢?

人生于无意义的世俗事务中,稍纵即逝,短暂得如同闪电一般。现在绝大多数人一生中浑浑噩噩,自生至死,除了衣食亲仇等那些无有任何实义的俗事外,从未想过任何有意义的事情。他们的一生,既短暂又充满恶缘,没有福报听闻佛法,即使能具足出家机缘,然而以内外逆缘,往往徒具形象,很难真正地获得正知正见,尤其是解脱正道的唯一眼目——空性正见,证得者更是罕见!在这样的浊世之中,有什么办法除灭散乱恶习,使自他众生趣入安乐解脱道呢?大家应作甚深思维,除了发起勇猛菩提心,精勤修习大乘佛法,迅速趋入空性实相,证得度化众生的无边妙力外,别无他途。

于此迷昧之时,诸魔邪恶势力也会非常卖力,设法诱使人们堕落恶趣;而且世间充斥着颠倒惑人的邪见外道,使人们很难消除对正法的疑虑。暇满人身很难失而再得,而且更难值遇有佛出世的明世;纵值佛法,断除烦恼相续也不容易;呜呼,痛苦相续不断的可怜众生啊!

在末法时代,魔众亦会日益猖狂,天魔妖鬼等各种各样邪恶势力,会肆无忌惮地损害众生,尤其对精进修习善法者,它们会尽其全力地进行扰乱阻碍。末法时代的魔众,它们变化着种种花招,千方百计地诱惑拉拢众生,使人们不知不觉之中堕落恶趣。全知麦彭仁波切在教言中曾说过:“魔王波旬对浊世众生,每天都要射出五毒之箭。”而现代都市中,可能到处都飘荡着五毒的毒气吧,身处其中者,时时刻刻都要受到毒害。

在末法环境中,各种各样邪门歪道,也很猖盛,像现在各种气功、邪教到处都有,他们卖力地向人们灌输常见、断见等各种邪说,使本来就很愚昧的人更为痴迷。邪见犹疑大山障蔽之下,福德浅薄的众生,对正法也就更难以生起正信,不但不生正信,而且怀疑不信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堪布根霍仁波切说:末法时代,众生很喜欢新奇的论典,这一点很不好;作为修行人,应当学习前辈高僧大德们从真实修证中所流露的智慧论典,只有如此,才能真正断除对正法的疑惑。对这个教言,希望诸位重视,以后自己学习、弘扬佛法时,应该以前辈公认的经论为主,而对其他论著,应慎重考虑。要不然,极易受到外道邪说的蒙蔽,而误入歧途。

暇满人身是千百万劫中积累福德的善果,若得到之时不能正确利用,后世很难再得;而且即使如盲龟值轭般侥幸得到了人身,要遇到有佛出世的明劫,也很困难;遇到了佛出世,也有缘遇到正法,但要遇到了义教法,断除邪见疑惑,斩断烦恼相续,更是困难。佛在《四十二章经》中说过人有二十难,其中有生值佛世难、得睹佛经难、见性学道难。《妙法莲花经》中也说过:“诸佛兴出世,悬远值遇难,正使出于世,说是法复难,无量无数劫,闻是法亦难。”而有缘听闻一乘了义教法者,“有智若闻,则能信解,无智疑悔,则为永失。”解脱机会如走钢丝桥一般,若不精进能成功者很少;而不解脱呢,“则为永失”,长久地在轮回苦海不得出离。去佛日远,末法众生的根基日益低劣,而烦恼瀑流相续由串习力,更难以断除,所以作者在此十分悲愍地叹道:呜呼,痛苦相续不断的众生啊!于一句呜呼之中,实是蕴涵了菩萨的无边大悲心!

虽然轮回是如此痛苦不堪,但众生因愚痴,对此毫不自觉。三界众生皆沉溺于痛苦洪流,呜呼,真是堪可悲愍啊!众生就像有人为得清凉而数数沐浴,或为得炽热而数数趣入火中,如是虽住于极端痛苦中,然而自己还以为安乐。

如上所述,三界轮回有如是大的苦患,众生身陷其中,如同处于痛苦洪流中,都有着极端难忍的苦楚。但是,众生完全为无明愚痴所蒙蔽,虽然陷于极苦之中,他们却不觉察,昏昏然而甘于在苦海中沉沦,有些人不但不以为苦,反而觉得世间十分可爱,觉得世间充满了幸福,更加沉溺于世间法而不知出离。见到这样愚昧的众生,作为大乘菩萨,内心的悲愍无疑是难以自禁,所以作者在此不由得再次发出“呜呼”悲叹,叹世人之愚痴可怜。

世人以苦为乐的愚痴,就像有些人在盛夏时为得清凉感而投身河水中沐浴,然而一旦离开河水,炎热如故,过一会儿不得不又去沐浴;或者像有些人在冬天为了暖和而去烤火,烤热了后又离开,可一会儿又觉得冷,再去烤火;如是反复不已,最终一无所得,然而众生自以为乐。龙树菩萨还将众生的这种颠倒贪执,比喻成搔痒,虽然搔痒也是痛苦,然而痒极难受时,众生往往会执搔痒为乐;同样,苦极难忍时,众生往往会将稍微轻微一点的苦(欲乐)当成乐受。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如果完全没有痒或苦受,那样岂不是真正的快乐吗?如果完全消除了炎热之苦,那又何必受沐浴之累呢?如果全无寒冷之苦,那又何必受烤灼之苦呢?

根索曲扎仁波切在注疏中,对“如人数沐浴”一偈解释不同。他依照贾操杰论师的观点,将本颂释为:如同胜论外道,为求解脱而数数沐浴身体以求净罪,或如耆那教徒,投身火中以求消除罪业,虽然他们承受着极端痛苦,却自以为乐。在有理智者看来,外道们这些举动唯是自我摧残,除了为今生后世带来痛苦外,毫无实义;而在具有出世智慧者看来,世人的四种颠倒执著,如同外道们一样,非常愚痴可怜!

如是三界众生,放逸度日就像根本没有老死之苦一样,这些可怜众生,今世被死神处死之后,后世将会堕入恶趣,饱受极苦。

如是陷于三界苦海之中而毫不自觉的愚昧众生,一个个非常放逸,优哉优哉地过着日子,好像他们面前根本不会有老死这回事一样。根索曲扎仁波切说:他们个个都像获得了阿罗汉果位一样,好像已经不用惧怕死亡,已经到达安乐地了。上师如意宝在一首道歌中也曾悲叹:“现今大地芸芸众,整日造恶放逸行,岂曰死亡已远离?难道地狱已消失?”这些愚昧众生,最终无一例外,都要遭受死神弑杀,凄然地步入中阴后世,而以在世所造恶业的牵引,毫无自主地堕入恶趣,感受不可思议的恐惧痛苦。《因缘品》中说:“聚集还散坏,崇高必堕落,生者皆尽终,有情亦如是,行恶入地狱。”愚昧无知,不知因果取舍的众生,在轮回中一言一行,起心动念,无非是业,无非是罪,以此为因,其后世也就难免三恶趣的苦果。面对这样的众生,菩萨怎么能不油然而生悲心呢?然而要救度众生,最有效的方法莫过于广聚福慧资粮、证得佛果,那时才可无偏地普降安乐之雨而滋润众生。

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从自己积聚的福德之云中,降下普利众生的安乐甘霖,为众生息除熊熊轮回苦火?什么时候我才能通达三轮无缘,以诚敬之心积集清净福德资粮,对执著实有而受苦的芸芸众生,开示诸法无缘空性的真理?

在难忍大悲心催动下,作者在此发下宏愿:我什么时候才能以自己积集的福德资粮之浓云,为众生普降安乐之雨,息灭熊熊炽燃的轮回苦火呢?这是希望众生得到暂时安乐的愿望。集聚广大福德,以无量衣食资具等息除众生的贫穷痛苦,在菩萨学道过程中,是非常重要的修习。特别是针对南赡部洲福德浅薄的众生,若能先以衣食资具满足愿望,很多众生就能顺利地依教修习善法,追求解脱。本师释迦牟尼佛在修习菩萨行时,曾多生累劫地实施过这种愿行,对此大家听过本师传的都很熟悉。

能让众生暂时得到足够的衣食资具,这虽然能让他们安乐,但是并非究竟,因此菩萨继续发誓愿:自己要迅速证得三轮无缘的法无我智慧,以诚敬之心积集无量清净福德资粮,自己现前证得圆满菩提,对有实执所缘的众生开示空性正理。空性正理是断除实执、解脱轮回的唯一途径,若能让众生如理趋入此正道,他们才有机会解脱苦海永断轮回。而要引导众生证悟空性,引导者自己必须具备空性智慧。如果修行人真实证悟了空性,对那些执著诸法实有而虚枉受苦的众生,必然会生起大悲心,《楞伽经》中说:“大悲由大智生。”从较深层次言,大智与大悲本来无二,是同一本体的两个侧面,因而二者恒时无离无合,无有偏袒。

以空性正理引导众生,这是每一个大乘修行人必具的愿望,然而愿望的深广与稳固程度,视各人证悟空慧不同而有异。诸位当细心反省,如果作者这一段愿文能在自心产生强烈共鸣,那证明你对本品闻思得不错。如果自心感受不那么强,请你务必努力,以最大精进再三阅读思维本品的内容,再再祈祷传承上师加持,使寂天菩萨的善说融入内心。

THE END
1.《佛说无量寿经》讲话(二)【讲义】 诸菩萨在世界到处现身,示现八相成佛,以救度众生。一切菩萨并不满足于自己一个人的觉悟,自身先得果之后,就一再重复示现其修行,引导有缘众生。以下将就其顺序加以叙述。 处兜率天(1),弘宣正法。舍彼天宫(2),降神(3)母胎。 (1)兜率天兜率是都史多(Tusita)的音译。意译为知足。欲界六天的第四,位于须https://www.lslqs.com/news/120.html
2.农历七月廿九恭迎地藏王菩萨圣诞据《十轮经》和《占察经》载,地藏菩萨由大悲誓愿力,示现大梵王身、帝释身、声闻身、阎罗王身、狮象虎狼牛马身,乃至罗刹身、地狱身等无量无数异类之身,以教化众生,并愍念五浊恶世受苦众生,应众生所求而消灾增福,以成熟众生善根。地藏菩萨常变现无数化身济度众生,所以又称千体地藏。 https://www.lingyinsi.org/detail_22_13337.html
3.十一救世大悲者佛学基本知识(三)王民身——菩萨的慈悲应缘示现更能从以下所现之身得知。当有众生乐为人王,菩萨即现人王身(小王身)而为说法;若有爱主族姓的众生,菩萨示现长者而为说法;倘有众生爱好多谈,而以清净自居者,菩萨应现居士身而为说法;若有爱治国土,剖断邦邑的人,菩萨示现宰官身而为说法;如有爱诸数术,摄卫而自居者,大士就http://fowap.goodweb.net.cn/news/news_view.asp?newsid=27438
4.大悲普现利有情──〈普门品〉与观音菩萨应化身像(二)中台世界博物馆「大悲普现──馆藏观音造像特展」,「应缘如响化群情──应化观音」单元,展出西安碑林博物馆赠藏的白衣观音、鱼篮观音拓本,南海观音7、鳌头观音8等九尊观音菩萨像,藉由明清时期造型多变、或精致庄严或通俗亲切的观音造像艺术,介绍观音菩萨悲智双运,应机施化的故事。 从这些观音菩萨像,可以看到水https://www.ctworld.org.tw/buddaart/85-gb.htm
5.“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这句话做何解性宗亦谓之分别性。此是妄想,云何称之为性耶?意在明其虽是无明妄想,然为真心之所变现,非离真实性而别有也。但相宗名为遍计执性,是单约凡位说;性宗名曰分别性,则兼约凡圣说。圣位之分别性,是明其应缘示现,对机说法,丝毫不爽。似有分别,盖约众生边望之云然耳,非谓圣位尚起念分别也。当如是知。https://www.mailaweb.net/25740.html
6.入菩萨行论广解.上隆莲法师汉译般若文海全集于殊胜菩提发心者,由体性之门,总摄有二种差别应知,即缘菩提而外发之愿心,及缘于菩提之行心是。大乘发心之性相者,即为利他故欲求正等菩提之欲及彼相应之心是。此中由体性之门差别,有愿行二:由助伴之门差别有二十二,由分齐之门差别,有胜解乃至增上意乐等四。仅唯愿行发心者,从未得殊胜资粮道起皆是http://www.china-ciyun.cn/detail-955.html
7.观世音菩萨灵应事迹实录精神有所寄托,身体就爽快了几倍,她叹息说:‘台中人很有福气,我们台东人就未曾闻到过如此深入浅出的正法。’阿面答她:‘你现在已经明白信佛念佛的好处,你就应发菩提心,请莲社的弘法人员到贵地去弘扬佛法,使有缘众生亦得利益,你就功德无量了。’阿盏听了很欢喜地答应说:‘好好!那就委托你请,来回车票或飞机https://www.jinyunsi.com.cn/boruo/books/0926.htm
8.略论明心见性关于妄念和放光——即妙用之别,原来在于日用、应缘、接物时粘著不粘著。若粘著,海印放光即变成尘劳妄念;若不粘著,尘劳妄念即是海印放光。六祖云:‘若于转处不留情,繁兴永处那伽定。’憨山大师释云:‘所言转识成智者,别无妙术。但于日用念念流转处,若留情念系著,即智成识;若念念转处,心无系著,http://www.cfolu.com/xiuxueyd/095luelunmxjx.html
9.缘起法世间一切有为法皆无独立性、恒常性,必须靠‘因’、‘缘’和合才有‘果’。‘缘起’法所阐述的,就是因、缘、果的关系,因、缘、果三者是相依相待而存在,没有绝对的独立性。 三、缘起论是佛法的根本 缘起论是佛法的根本。佛陀一代时教所说的空有、无常、因果、中道、三法印、四圣谛、十二因缘等 https://www.douban.com/note/620086111/
10.上师佐钦寺珠巴·土登尼玛尊者示现圆寂学佛参禅尊者持戒清净、修法精严、智悲双运、慈祥可亲,深受各地有缘佛弟子的爱戴,真可谓德高望重、四海来归https://www.hanxiangtang.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3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