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岩女士历时6年创作、审改两年的人物传记《孤帆觅渡》,生动而系统地呈现了梁衡先生起伏跌宕的觅渡人生。《孤帆觅渡》如同透视机,展现了梁衡先生诸多名作与他本人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让他的形象在笔者心中更全面、更鲜亮,也立体起来。
梁衡的情感:“痴”于读、“痴”于写
也“痴”于“研”
观察人的角度,有情上的、理上的、美上的,拙文选取了“情”的视角。情,有情感、感情之分。情感,是一种心理反应,外化为喜怒哀乐种种。感情,心理距离的远近,亲情、友情、爱情,是其主要体现。
梁衡先生在情感、感情上都含之浓浓,《孤帆觅渡》对其也呈之显显。此书对他工作上的较真曾用了“痴劲”二字述之。所谓“痴”,就是在酷爱的基础上全心投入也全身投入,而“酷爱”本身就属于“情”的重要构成。梁衡缘于“痴”,干什么成什么,且成得独一无二、很有色调。
男为梁衡,女为董岩
一、读的“痴”
方式上分为广读、多读、精读、深读。且不说与新闻、文学临近的经史子集广有涉猎,就是与自己业务相隔十万八千的自然科学也读之不少,几大本的剪报全是数、理、化,连科学史、科学专著、科学家传记,也埋头细览,为他科普文学创作能够轻舟快过,夯实了根基。阅读范围,不可不谓广矣!至于他的精读如何精、深读如何深,我们拿事实说话。董岩《孤帆觅渡》75页白纸黑字:“梁衡不但背诗,还研究诗、写诗。一本不薄的《读诗札记》从1971年一直写到1977年,录有24篇杂记。”这一段勾勒出他对同一阅读物,由泛读到深读再到精读的轨迹,是融读、品、写于一体的。
二、写的“痴”
第二,长期坚持,也应视为写之“痴”的。《觅渡》写作花了6年,《大无大有周恩来》则用了20年。面对无可奈何的多次中断,若是没有写而至“痴”,早就搁置一旁甚至忘之脑后半途而废了。告诉各位,他为写《觅渡》而从北京三下常州,为写《二死其身的忠臣彭德怀》五上庐山。没有写而至“痴”,谁会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第三,情的相应赋予与对悟性的引发,也是写的“痴”之构成。相比于“第一”“第二”,分量要沉了许多,故细述如下:
(1)情的相应赋予。喜、怒、哀、乐、好、恶、惜、厌等等情感对于不同门类、不同体裁、不同写作对象,给其所该有或所相应的赋予。新闻的客观性尤其消息对“情”的融入有较大或极大限制,通讯、特写、报告文学可以放宽,而文学作品就万万不可或缺且要达到一定浓度的。梁衡自己就认定“散文的第一要义是‘真’,要有真情实感。”他说的“文学是人学”也“主要是指人的情感、性格和人格。”因有这般明晰的认知,他的情之对于所要写的确是该淡就淡、该浓就浓直到高密度融入。写《大无大有周恩来》时是否一边运笔一边抹泪不得而知,反正笔者那时只拜读了几段就泪水滴了下来。常识告知,作品能动人者,情也!此文能让作为受众的读者情感起伏,源于作者对主人公的爱、亲、敬、尊诸种“情”的高密度融入,从而产生了强的辐射。
(3)情的相应赋予与对悟性的引发,体现在梁衡的新闻写作与散文创作中。
信步新闻大门,不能不先说他的成名作:人物通讯《一个农民养猪专家的故事》。它之所以一炮就那么响,得益于作者对新闻价值“悟”得很到,缘于“情”的融入也浓。面对岳安林以“科学技术加上科学管理”的创新型思维在养猪路上走出的辉煌,就“悟”到了他作为“春寒料峭中的一枝迎春花”所含的新闻价值。作品中,梁衡对岳安林敢冒风险、又不贪功的喜爱、敬慕之“情”也不淡的。梁衡1978年9月正式调到《光明日报》驻山西省记者站,这篇通讯是他做该报“小记者”仅仅两年就拿出的,一下子获得了连老记者也眼热的“全国好新闻奖”(“中国新闻奖”前身)。梁衡众多新闻之作让人心动,源于写作之“痴”以及“情”的浓郁融入。他总结了一套独到的采写方法:“采访与采药”“有钱难买回头看”“三点一线采访法”“顺藤摸瓜,讲清所以”“读写无定时,见缝就插针”等等。谈到梁衡笔下的新闻,光明日报总编辑杜导正先生很有感触:“山西发来的稿件往往占据头条或要闻位置,特别是几篇批评报道。”他对新闻的职业性的爱之“痴”,促成新闻精品推出的接二连三,奠定了他在我国新闻界的显要地位。
对于他的新闻作品,不少报刊已有详评详论,拙文不赘。需补充的是,梁衡不但在报道上成果灿灿,且是能开创报道新路。他在太原的光明日报山西记者站那阵子,正值拨乱反正时期,小记者的梁衡就敏锐地看到:“文革”时期的“新闻已经完全没有了自己的个性,成了政治的奴隶和工具,是畸形的新闻。”此时他的《听农民朱学勤谈信息》上了头条,这篇是对利用信息做芝麻酱致富事迹的报道,与他的诸多报道一起,突破了“畸形新闻”的藩篱而向着新闻的本位回归,这在当时环境下就是报道新路的开创。他的新闻报道,总是角度新奇又含创新思维。
梁衡职业在新闻,文学却是“此生最爱”,他乃新闻人、文学人的融合体。他写散文,虽是业余,色彩不逊新闻。有人评价梁衡散文“新、奇,深、美,充满了理性的魅力。”这当然对,但其着眼点仅仅囿于写作技巧层面。笔者感觉最该赞的是“情”之浓浓,此外还有文化底蕴深深。《乱世中的美神》《把栏杆拍遍》等历史题材不必说了,写景的好多篇也融进了浓浓的文化意涵,跟“一去二三里”“清泉石上流”那样的纯山水作品大异其趣。《晋祠》在景色中夹进了其来历的追述与被古人津津乐道的“剪桐封弟”典故;《母亲石》涉及到藏系佛教宗喀巴大师;《恒山悬空寺》《青山不老》《夏感》几篇也同样厚重。梁衡散文追求的是“篇无新意不出手。”他的散文全都新风徐吹,给受众送来的是一番别致。
董岩在她一篇专文中将梁衡此类散文的创作原则归结为“严肃的政治态度,诚实的文学规律和有个性的新见解”三个方面,又在《孤帆觅渡》中对梁衡散文创作划分为三个阶段:1980年的《恒山悬空寺》起为山水散文,1996年的《觅渡》起为政治散文;2010年《冬季到云南去看海》开始人文古树的创作历程。她对梁衡创作原则的归结,对其散文创作阶段的划分,清晰又到位。
梁衡作品质量如何?对其肯定性、赞美性评价确是不少,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比这更能说明问题的,是课本与教材对其作品的入选。笔者认定,作品能有这番厚遇的,无疑是第一流作家。缘于课本、教材门槛高、规格严,入选率千里挑一、万里挑一,而梁衡的作品入选70余篇次,破了纪录;况且,课本、教材几乎是全民目光聚集之地,须能经得起亿万人的聚焦。梁衡就经得起,《晋祠》一文稳居竟达36年之久!不但经得起,而且还有亮丽:梁衡自1980年首篇散文发出至今几十年了,投稿竟无一次退回,百发百中率被视为文坛传奇,且作品一旦面世,就如巨石投海,浪花儿飞天了。何也?缘于新,内容新、角度也新;缘于思,思之透、思之深;还缘于情,情感浓、感情也浓。
三、梁衡“痴”于读、“痴”于写,衍生了“痴”于“研”
笔者之所以在“研”前冠以“衍生”,因为它是梁衡读的知识获取、写的经验积累中创下的新路径。笔者意在说明:梁衡没有像不少作家那样从“读”达“写”就止了步,而是发现新的空间确需探索,就坚定地走了过去,这就叫探索精神。敏于发现和善于深思是理论研究两个最基本素质,梁衡恰恰具有,因而在研究领域超越了他的预期,取得了料想不到的辉煌。
首先,在新闻基础理论上拿出诸多新颖观点。一者,给新闻予以新的定义,并于1997年做了补充完善:“是为受众所关心的新近发生的事实的信息传播。”新定义添加了两个概念:受众,信息,又将“报道”改为“传播”,传统概念的“三要素”增到“五要素”。笔者感到新闻概念上这一新的定义,“质的规定性”比“陆定义”更加明晰,堪称“梁氏新闻定义”,乃新闻理论上分量最沉的新观点之一。最闪亮处,是用传播学理论予以武装。在传播学这一崭新学科刚刚引进而尚未完成“中国化”的背景下就用起来,目光很前卫的。二者,提出了报纸的“四个属性”,并于2008年将先后顺序最终敲定为信息属性、政治属性、商品属性、文化属性。在顺序调整中,认识进一步深化。梁衡对此解释说:“这是第一次区别于以往的‘喉舌’‘工具’论而尝试全面解释传媒本质。”他将“四个属性”在“全面解释”时由报纸扩展到了整个新闻媒体。三者,是对新闻与政治关系这一极复杂问题的一系列论述。这些,均在新闻与传播学基础理论的重大问题上进行了探索,新闻史上应着一笔。
其次,对新闻业务“很多规律性的认识和总结”,属于新闻与传播学应用理论上的探讨。《记者扎记》《评委笔记》《署长笔记》《总编手记》构成的“新闻四部曲”,在谈采编业务时除对新闻原理的思考涉及基础理论外,均属应用理论。他所提出的“报纸的主体是新闻,本质是信息。”“消息要七分儿肉,三分骨”,还有《传媒新论》以及《说经典》的“经典的三条标准”等,很具体、很清晰、很深刻。《孤帆觅渡》作者的专业性目光很强,专门引用了传播学研究领域重量级专家郭庆光的评价:“在当代新闻史上,他是一个醒目、值得大书特书的人物……对媒体的理解、对新闻学术、对新闻学的理解,都与众不同,他是理论和实践结合得很好的学者。”郭教授对梁衡本人与他的理论研究之评价,客观而权威。
梁衡的“痴”于“研”的动态过程是:“往往先对时弊加以批判,再从原理出发,厘清概念,然后构建方法论。”并有一整套独特的秘籍:“一是跟住时代大潮而不追风,善于找到热点和薄弱环节。二是逆向思维,反其道而行之,敢于质疑,向权威说不。三是且研且习,善于找到理论与实践的契合点。四是勤于积累,跨界交叉,相互滋养。”其中,梁衡原本用于读书、写作与研究的“且研且习”,最终进化为理论之“研”与实践之“习”的有机结合。他受聘中国人民大学期间,出差带研究生,“言传身教,走一路讲一路,学生受益良多。”将“且研且习”还扩展到研究生教育。
梁衡的理论研究,观点新颖,见解超前,至今依然光亮。个别提法还有继续商讨、继续完善的空间,但我们不能以今天的认知苛求往昔。在那时的氛围里能有那样的认知,确是不易也很可贵。下一步最好能有更多学者携手探讨,集思广益,促成其形成崭新、完整、科学的理论体系。
以“真善美”丰盈起来的感情,同样也“痴”
梁衡意念里:“只一个‘情’字便又分出爱情、友情、亲情、乡情、师生情等等。”除了紧接着所涉及的“七情六欲”乃为情感外,其他均为感情。上述感情可合并为亲情、爱情、友情三类。这三类共同凝结的感情,体现着人性的本质,是心善与不善、人品高与不高的衡量标尺。
梁衡对于亲情、爱情、友情同样也“痴”,并让它在承载“爱”与“善”中丰盈起来。董岩的《孤帆觅渡》给了充分呈现。梁衡亲情之浓最显眼的体现乃为母爱,每次与母亲分别时总是难割难舍,母亲去世十多年后一旦忆起来就“不禁泪流满面。”说到爱情,在书中着墨不多但能看得出也很密的,妻子来京探亲,两人并肩同游在回补着年轻时的浪漫。现实生活中,亲情有血缘关系支撑,爱情有家庭关系维系,而友情靠的是待人以善、待人以诚。梁衡好友如此之多且是布遍天下,体现出梁衡友情之善之诚来。
亲情、爱情是人类幸福之源、快乐之源,述之不尽享之不完。但本文要委曲一下亲情、爱情,多多的偏饭、多多的笔墨让给友情。这是因为,友情是亲情、爱情在内的“三情”之根本,延伸到血缘之间方显亲情,延伸到恋人、夫妻之间乃为爱情。友情还有众多延伸:微观层面为人际情,职业情、乡土情等等;宏观层面则为民众情、民族情、国家情、国际情。亲情、爱情局限于狭小范围,而友情长臂伸向了广袤的社会。缘于梁衡的多重社会身份,交友在他的人生之道上分量更沉也更有价值:
其次,闯世界也离不开友情。此题虽序列为“其次”,重要性并不次的。若想闯世界,“堂吉诃德”式的单枪匹马肯定碰壁无疑,需与众友援手互伸。苏轼无论文道还是官道确有欧阳修、韩琦、张先等人的相助,他在“乌台诗案”中蒙受大冤,搭救人之多出人想象,仅受牵连而遭罚者达二十余人,活下来的苏轼后来才有机会成了不凡的苏轼。梁衡的交友当然是善心、爱心的使然,也是人生之路的社会性需求。《孤帆觅渡》多在友情上用笔,固然体现了作者董岩一种职业性视角、专业性视角,又有她的深层次熟虑。友情的获取,梁衡不免要有付出,但也收获了更多让他感受颇深的“内心富足”。除了精神层面的“内心富足”,梁衡能到新闻出版署副署长位上,后又为人民日报副总编辑兼人民大学博士生导师,绝不是他一人之力能完成的,必有众多援手的伸出;他那么多精品能广为传播,也有好多知名或不知名的人士给他提供了众多优质平台。
友情与亲情、爱情一样,均是一对一地彼此施予。梁衡与同事的友情互相施予大都彼此对等,但对部下与那些“死忠梁粉”以及广大读者在内的万千受众,则结成“真善美”的提供(含其他帮助)与接受的链子。不囿于小圈子、小家庭,更多地施予了众人和社会。一向主张散文要写“大情”的梁衡,用他的勤奋人生、智慧人生在神州大地上为硕大的“情”字挥着笔,让“大情”扩展到更广层面,体现为民众情、民族情、国家情。笔者还有未说完的话,请参阅同刊下期此文的姊妹篇《“梁衡现象”的传播价值、传播方式与传播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