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北京东华门人民日报宿舍迎来了一个女婴的诞生,由于那一年全国正开展“三反运动”,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做父母的都是人民日报的编辑,对政治比较敏感,所以给女孩取名叫“三反”,随母姓李。这个名字在当年很常见,有蒋三反,陈三反……女孩从小唱的儿歌就是:“反贪污、反浪费,官僚主义我反对。”三反还有个哥哥,小名叫老虎,当时大人们就故意逗趣说“三反打老虎”,小姑娘听不懂:“我并没有打哥哥呀?”
这个名字一直叫到七岁。女孩要上小学了,还是需要一个正式点的名字,于是父母开始思考给她改名。一天,父亲晚上做梦,梦里选取了一个现成词当女儿名字。于是新名字就这么敲定了:银河。
多年后,李银河的爱人王小波在信中写道:“你的名字美极了。真的,单单你的名字就够我爱一世的了。”其实这个美丽的名字背后还有一个一直作为小名的“三反”。
在采访之前,我刚从出版社编辑处拿到这本散文集,文艺风的书名配上小清新插画的封面,和她以往著作的风格不太相似,内容也从社会观察转向聚焦于个体生命感悟。
书封
如今,她终于达成了“随心所欲”的生活状态:“凡是我写的一定是我想写的,绝对不做命题作文。”有时候有人托她写序,她也拒绝:“我不见得很喜欢书本身,却要写序,实际上也是命题作文,没意思。”
收起玩笑神色,她说:“圈内也有熟人不理解我的做法,问我为什么要去回答网上这些问题,有的问题还那么‘low’。意思是我作为一名学者,干这事太俗了。”不过她却觉得以这样的形式与网友交流很有意思,同时也怀着传播正确理念的想法,想尽可能地发声。“向我提问的好多人都是LGBT群体,他们有的在交友过程中碰到疑惑,有的犹豫是否要出柜,还有些人患有抑郁症,有自杀倾向……出于社会责任感,我也觉得自己应该出来阐明观点,对社会发挥点作用。”
李银河
成为一个“性博士”
李银河说,大概因为自己取了这样一个名字,所以从小爱看星空。那时北京天文馆刚建成不久,她常一个人到那里去看人工模拟的星空,仰头看啊看,脑海里有无限遐想,顾不上脖子酸痛。如果她将来成了一个天文学家,似乎非常顺理成章。但她最终选择了性学作为自己的研究领域。“这个研究方向是我在美国读博的时候决定的。当时看了金西调查,还有马斯特、约翰逊他们写的东西,觉得挺有意思,性学这个领域有点淘气,挺有挑战的。”
她说的金西调查是美国学者阿尔弗雷德·金西发表的一系列关于两性的调查研究,在四五十年代的美国社会引起轩然大波,深刻影响了此后的“性解放”运动。威廉·马斯特斯和和弗吉尼亚·约翰逊是美国六十年代的性学探索者,两人的合作研究对性问题的治疗方面尤其发挥了先驱作用,他们的事迹后来被改编成小说和同名剧《性爱大师》。这些学术研究虽然不是最新近的了,但对当时的李银河来说无疑仍然是先锋性的。
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思想风气逐渐开放,人们不再视谈论性为禁忌。80年代中后期,被誉为“中国性学”第一人的潘绥铭教授开始在中国设立与推广性社会学研究,这一开荒式的举措为他带来了诸多非议。紧随其后,1988年,留美归国的李银河拜费孝通为师,展开了两性、婚恋等方向的研究,自然也饱受争议。就连她的母亲也非常不以为然。李银河记得母亲说了一句话:“以后你就成了一个性博士了。”言下之意是这个头衔是贬义的。她对此也不奇怪:“我妈他们老一辈的人,在性方面是非常非常保守的。她又是《人民日报》农村部主任,是个党员干部,心里装的都是政治大事。她觉得性这个东西太不重要了——也不是说不好,只是不重要。有那么多其他重要的事,干嘛研究这个啊。”李银河觉得中国人这种观点很奇怪:性怎么会不重要?
出版学术著作
还有一位女士说青春期的女儿受李银河观点的影响想进行婚前性行为,说要号召300位家长到社科院投诉李银河。院里没搭理她,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些多元且激烈的声音,无不说明了中国人关于两性关系、婚姻家庭等观念正经历迅速变革。直到今时今日,关于性和性别议题的讨论从未停止。
异性恋和同性恋真的需要如此壁垒森严吗?对于性取向,李银河认为每个人都有双性恋的潜力,只不过是后天经历了各种社会建构,前者是生理方面,后者是心理方面。她最近看了一个德国心理学家提出来的概念叫“正常强迫症”:“每个人从小就受到辨别什么是正常的教育,此后他就患上了正常强迫症。打个比方,原本他对同性有感觉,但当别人告诉他喜欢同性是错的、是变态的,他就会把这个念头打压下去,努力变得‘正常’。”她还看过一个调查证明,性向是流动的,对同一群人进行长达数十年的追踪调查,发现性向改变了的人占了相当大的比例。
媒体常用“惊世骇俗”来形容这位性学研究者的言论,她却有时自问:为什么咱们走得这么慢啊?
王小波与李银河
“纯粹主义”者
王小波与李银河的书信公之于众后,王小波和李银河二人已经被视作爱情楷模,他们相知相恋的故事被反复提起。“你好哇,李银河”已经成为文学爱好者的接头暗号,稍一对上便可以背诵出他们情书里的名句。
对此,李银河倒有些没想到:“我觉得我身边有不少人是这样相爱的呀。陷入这样的爱情的人应该挺多的。”她想了想又补充:“信里每个字都是真的,但现实生活里不也是柴米油盐嘛。其实你看他那些信都是在追求阶段写的,而且写信也肯定是在两人分开的时候写,如果在一块儿了还写什么呢。”她和王小波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没有吵过架,没有红过脸,爱情也由激情变成柔情,从火变水了。
王小波已逝世多年,因留下的杂文与小说而名声渐盛,以致如今不少人只知“王小波”不知“李银河”。前一阵子,李银河与王小波的名字又一次登上热搜榜,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这次是她在一档节目里给王小波写了一封回信。一片感动之余,网上也出现一种声音:“李银河怎么还在消费王小波啊?”语气挺不客气。她有点不高兴了:“回信这个环节是节目组安排的,要不然平白无故我回什么信?‘消费’这词我挺不喜欢的,小波又不是一件商品,有什么消费不消费的。”
韩寒有回说的话她也不爱听。当时有人问韩寒,如果王小波还活着会怎么样?韩寒回答,还不是四处炒作。她完全不同意:“小波根本就不是炒作的人,他在写小说的时候想的是有可能要一辈子压箱底的。如今好像所有出名的人都是靠炒作了。我特别不喜欢这个词。”
“纯粹”是她常用的词,无论对爱情、写作,还是生命,她一向有种“大道至简,听其自然”的态度。
李银河把爱情与写作当作人生中两件最幸运的事。她向往的爱情也是最纯粹的。她认为,爱情是一个需要不断除杂提纯的过程,纯粹之爱中包含着情感应当都是正面的,甚至不存在独占欲。“独占欲没有生理基础,是社会建构的。如果我的伴侣真的爱上了其他人,大可三个人一起生活。”
如此热衷于谈论爱情,一个原因便是在她看来,面对人生虚无空洞的痛苦,爱情是一支止痛剂,能让人稍微忘却生命的短暂空虚。
我不用写诗
我的心境就是诗
如白云苍狗
如深海游鱼
如春江花月夜
如大漠孤烟直
我的生命就是诗
如清风拂面
如白驹过隙
如泣如诉
如醉如痴
END
采写|黑凤梨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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