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面对格非的新著《望春风》,“在全部作品中阅读一部作品”的历史批评路径虽然绝非唯一,却是卓有成效的。只有通过对“重现”的辨析,我们才能更清晰明了格非在坚持什么;只有通过对“变化”的辨析,我们才能更清楚意识到格非想彰显什么。通过《望春风》,格非重临乡土,并针对题材做出语言风格上的调整。随之而来造成了很多读者的不适感。笔者身边几位小说家朋友都对《望春风》这种圆熟、雅致的语言表示失望甚至难以接受。什么是有效的小说语言并非本文重点探讨的问题,但上述阅读的“不适”其实意味着《望春风》挑战了原有关于格非的稳定阐释框架。比如说先锋,比如说叙事迷宫,甚至比如革命和乌托邦主题。这意味着格非这一次想提供一种写作的新质。作为一个具有丰富小说实践经验、渊博小说叙事学知识和相当自觉的小说史意识的作家,格非的思考和努力显然是值得重视的。
一、脉相承的格非经验:“还乡”和“乌托邦”
二、中西叙事影响的交叉:所谓“草蛇灰线”
第九届茅盾文学奖授奖词这样写道:“格非以高度的文化自觉,探索明清小说传统的修复和转化,细腻的叙事、典雅的语言、循环如春秋的内在结构,为现代中国经验的表现开拓了更加开阔的文化空间与新的语言和艺术维度。”对于“江南三部曲”而言,这个评价准确到位。可是,如果联系格非早期的先锋小说及其西方资源,人们不免奇怪格非的“断裂”:何以作为一个服膺博尔赫斯的先锋小说家,一转身就能从明清小说叙事资源中搬运武器,并以明清叙事传统的再造再次引领潮流呢?然而,如果我们透过转折断裂的表象,不难发现,格非早期小说的“缺位叙事”和后来“江南三部曲”以及《望春风》中的典型明清小说笔法“草蛇灰线”事实上源出同宗。
很多时候,当人们阅读《青黄》扑朔迷离的缺位叙事时,可能会追源至博尔赫斯;而阅读“江南三部曲”的草蛇灰线,则容易将其寻根于明清叙事传统。然而或许在格非那里,它们其实是统一的,统一于他一贯对小说侦探品格的爱好。如果在这个视野下阅读《望春风》,会发现格非将“草蛇灰线”发挥得淋漓尽致。小说将算命先生赵飞仙的命运叙述剪碎分布于不同章节不同角落,命运拼图对读起来方成为丰富立体的存在。
通过回读才能知道,章珠没有回来过。第一章中为赵伯瑜洗头的是泰州陈知辛的妻子。如果把这段明白无误的“做最坏打算”跟章珠“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这样模棱两可的暗示对比,会发现赵飞仙的反应是错位的。在泰州通知之后两年他忐忑但坚持活下去;但收到章珠的暗示性短信之后,他却迅速自杀。这种错位的原因在于:章珠来信在他眼里代表着来自超级权力节点上的声音。在此意义上,章珠内心的恐惧毁了她自己及后夫作为高级官员的政治前程,也毁了赵飞仙、赵伯瑜如履薄冰艰难维持的底层生活。可是,章珠的恐惧由何而来?这是小说引而不发但又相当有力的一个指向。联系到赵德正在宽大处理了唐文宽之后承受的压力和恐惧,不难推想作者对于特殊年代人们精神压力的书写,正是在勘探和反思这个时代。换言之,通览全篇之后读者会发现赵飞仙其实是被“吓死的”,这种缺乏价值的死很“轻”,正是这种“轻”反衬了时代的沉重荒唐。
如果说,我的一生可以比作一条滞重的、沉黑而漫长的河流的话,春琴就是其中唯一的秘密。如果说,我那不值一提的人生,与别人的人生有什么细微的不同的话,区别就在于,我始终握有这个秘密,并终于借由命运那慷慨的折返之光,重新回到那条黝亮、深沉的河流之中。(16)
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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