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丰村是广东省韶关市乳源瑶族自治县大桥镇下辖行政村,位于大桥镇东南部,距大桥镇政府驻地11公里,距乳源县城31公里。根据辖区内村庄分布情况,武丰村大致又分为三大片区:一个是村民们称为“武丰洞”的片区,包括司岗、园子、高岗、杉树下、许家、邹家、黄家、圳头、罗家、水口村、坳背、塘窝等12个聚集在村委附近的自然村;一个是以“野猪坳”这一坳口往外出向坪乳公路的田寮下片区,包括付家、田寮下、塘头背、石边寨、林家排、含者冲等自然村;还有一个片区是分布在狗尾嶂山脉下各个山脚下的苦水角、观音山、岭头、水背等自然村域。
笔者统计司岗村60岁以上村民的草稿,2024.02.06
一、养老条件总调查
(一)医疗
关于武丰村养老条件的总体调查,笔者首先做的工作是去了解村里的医疗条件。总体上看,武丰村村民医疗得到保障,但是随着这几年物价攀升,村民日常所需承担的医疗费用也逐渐攀升。
左图为杉树下村卫生站,右图为村委办公楼后面新建的卫生站,摄于2024.02.14
关于村中医疗条件的调查,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村民的医疗保险。截止到2023年年底,武丰村村民所需提交的医疗保险费用是每年每人交380元。根据武丰村委宣传栏上公布信息:“武丰村全区辖区3400个人,参加新农合2400人左右”,也就是说,整个武丰村有近三分之一的村民未参加新农合(具体原因还需进一步询问,但由于正处于春节放假期间,未能及时查到结果)。
(二)生活
关于生活方面,笔者主要向村里的老人们了解了生活用水、居住条件、物品采买等主要方面的内容。
庆祥叔在帮忙修水管,此水管通向笔者和助波叔公家,摄于2024.02.19
在上级部门支持下,村委在狗尾嶂找到合适水源,2022年冬,村中终于用上清澈的山泉自来水。关于狗尾嶂的自来水,这其中还颇有故事。在与庆祥叔的谈话中了解到,接狗尾嶂的自来水这个工程在2021年前就准备开始,自来水的最初水源选在了观音山附近,但观音山村民不愿意,理由是若水被“武丰洞”接走,当地的耕种会受影响,若真要接则需支付一定的报酬。事情一拖再拖,村委再次选水源,最终水源选在了岭头附近,虽然过程中有一定拉扯,但最终问题得以解决,2022年冬,“武丰洞”各村正式用上狗尾嶂的山泉自来水。目前,村中自来水引进村外的物业公司在管理,每户都安上了水表,水价是1元/立方,交水费需要由家里年轻人在成安物业的APP上交,这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老年人交水费难的问题。用水要收费,对于节约惯了的村民而言,这就是“用水的不自由”。此前,村民在用下坳水库的水都不用花钱,水管、水池的维修工程都由村民们自发进行。随着年轻人的外出,村中生活的大多是老人,老人们对于重大的维修问题有心而无力,久而久之便用不上自来水了。笔者了解到,狗尾嶂的自来水自接通以来,还未出现过断水的情况,村中老人们平时用水方比以往方便很多。
(三)出行
目前,武丰村中比较方便乘坐的有两辆面包车:一辆是武丰水口陈家司机的面包车,陈司机是位五十多岁的大叔,是这两年结束的务工生活回来才干起了村里的“搭客生意”。一辆是武丰隔壁塘华村委大坑子村的廖司机的面包车,廖司机六十多岁,他的“搭客生意”比陈司机早两年。平时村中老人若要去镇上赶集或到乳源县里办事,只能坐这两辆车。近几年,村里有条件的人家的后生会买私家车,但私家车大部分只在“大年大节”开回家,村里老人平时外出主要靠陈司机和廖司机的面包车。由于交通车辆缺少,面包车大部分时候都是要超载的。例如,每逢赶集日,村里老人们都会早早起床,到村委附近等车,司机要赶在交警上班之前搭客出发,如此一来,一辆七座的车可以乘坐十多个乘客。在与老人们的交谈中了解到,廖司机的车因超载“运气不好”被交警“扣了”,大家对交警怨念不少。对老人们而言,交通方便比交通安全更重要,在交通不方便时,又何谈交通安全。
(四)文娱
左图:春节期间,村里叔伯在司岗村祠堂大门口“打司套(锣和钹)”,摄于2024.02.14右图:笔者放假回村时随手拍下,左右两边是司岗村的阿祥叔公和助波叔公,中间是园子村的两位叔公,他们正在打牌,摄于2022年暑期
文娱本应是养老生活中非常重要的内容,村中文娱的匮乏显得老人们的生活缺乏乐趣,但好在农村闲时总不会太多,天气好时,到田间地头忙一忙,一天又会过去。
二、农民养老谁保障
(一)政府保障
左图:阿尧叔公的脱贫攻坚成果明白卡;右图:阿尧叔公在祠堂大门口打锣
问及养老压力,庆祥叔说:“只要(老人)身体没大病大痛,就不会感到大压力。吃又吃不了什么,自己吃什么他们也吃什么,有时候可能会买点衣服鞋袜,但这些都不是什么大花销。现在60岁以上的老人每个月可以领200元的养老金,这些领回来给他们买点自己想要买的东西。”问及自己和妻子以后的养老打算,庆祥叔说:妻子在韶关工厂上班,买了最基础的社保,自己也缴了最低档的养老金,“多的缴不起,以后老了多少有得领就行了”。
(二)“老而自依”
从笔者这次调查的情况来看,农村的人们到进入老年阶段时,“还是靠自己养自己”。
园子村阿赣叔公,1954年生人,今年七十岁。严格意义上来说,阿赣不是园子村人,阿赣叔公出生于阳山镇,有八兄妹,排行老四。阿赣叔公说,他是三姓人。他本姓黎,幼时家中困难,他过继到邓家,邓父无子,家中虽也困难,但还能有口饭吃。回忆起从前,阿赣叔公用手抚了抚那只失明的眼睛说道:“这个眼睛就是年轻时候(20岁)去搞水圳爆坏的,差点命都没了,当时有另外两个人当场被炸死了,捡了条命活到现在。”阿赣叔公22岁结婚,阿赣叔公说:“眼睛没了一只,家里条件又不行,还以为要一个人过一世,没想到还有‘载数’成家。”
阿赣叔公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的妻子在女儿六七岁时因病去世,此后独自将子女拉扯大。问及来到武丰村的机缘,阿赣叔公说:在阳山“难搞到饭来食”,是由人介绍而来的,园子村有人家说找人来承继香火,但是阿赣叔公携妻子儿女来到之后情况跟原定说的不一样,虽入了园子村族谱,但是“田地山岭都没有”,好在阿赣叔公自己有手艺,会做木工、水泥工,后来也慢慢在园子村留下来了。
阿赣叔公的子女已经各自成家,女儿嫁到韶关龙归,小儿子入赘园子本村。大儿子阿廷生了两个儿子,现在孩子在县里上学,如今租了间街边小铺,开了维修店。说及此,阿赣叔公讲起了开维修店的故事。儿子阿廷以前在乳源东阳光厂里打工,工资低,一个月才一千多块钱,而阿廷妻子要带小孩没法上班,阿廷一个人的工资又要租房、又要糊四张口,因此只能经常回来找阿赣叔公要钱,归一次阿赣叔公就给他两三千。后来,阿赣叔公说阿廷“你以前自己学的维修手艺用来干嘛的,这么‘木’做什么”,劝他在乳源找个合适的地方靠手艺吃饭。于是阿廷租下了现在的小铺,当起了维修师傅。阿赣叔公说,当时阿廷没有本钱,还是自己掏钱给他,慢慢把这个店铺生意做了起来。除了给儿子掏钱办维修店,买摩托车、近两年换轿车也掏了不少钱,这么些年也掏了差不多十万。
阿赣叔公直到去年才真正“退休”,不再辛苦赚钱。阿赣叔公说:现在大孙子上初中了,小孙子也快小学毕业,儿媳妇开始出来摆摊挣钱,去年已经明确跟儿子阿廷说不再管他们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也不要求他们给钱,连药费都没向他们要过一分钱。”去年,园子村要集资建“公房”,每户要集“户头一万、人头五千”,家里五口人便要出资两万五千元。阿赣叔公说:最多出资一万,剩下的让儿子出,让他去外边借都好,自己多少还是得留点傍身的钱,“都给他们搞完了,自身吃什么”。
老赖阿婆今年76岁,五十岁不到,丈夫就患病去世了。老赖阿婆有三个女儿,大女儿留家招婿。老赖阿婆平时跟家人在韶关居住,孙女和孙婿在韶关买了房,女儿要给孙女看顾小孩,儿子(女婿)也在韶关做绿化工作,不放心老赖阿婆一人在村里,就要求她也一起下韶关。老赖阿婆说:在韶关也不闲着,平时吃完她就背个袋子到处闲逛,顺便捡些废品,回家时就找废品站把捡来的废品卖掉。家里就女儿知道她外出捡废品的事情,一开始女儿也不同意她去,怕走丢。老赖阿婆说不怕,她会慢慢逛,“像鸡扒地找食一样,慢慢摸索,搞到几多就几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事儿没敢让孙女孙婿知道,怕他们“骂”。老赖阿婆说,有时候会在楼房里遇上好心的建筑工人,他们会把废品给她,有时候运气好能够收到三四十块钱的废品,大多数时候一天挣个十来块钱。“以前在家里忙惯了,我要出去走走才好,不然脚笨笨的,不舒服,要抽筋。我就自己搞来自己吃,自己的伙食就搞得到,卖了钱就自己去超市买点米粉做糍粑、买点喜欢吃的水果,想要什么买什么。”
在村里,村民聚一起时总会说:老了就该早点享福了。到村民们真正步入老年阶段时,他们依旧在忙碌,为儿女忙碌着,儿女们不再需要自己操心时,自己的生活还是想要依靠自己,可能要直到自身行动实在不便时才会真正停下来。
(三)村妇提前“变老”
在农村,村民们似乎没有何时进入所谓的“老年阶段”的说法,他们对自身年纪的定位更多的是源自于子孙的代际发展。有了孙辈,成了“阿爷阿奶”、“外公外婆”,他们人生就自然而然地进入下一阶段,这个现象在农村妇女身上体现的更为明显。
正值年关,村里的妇女们开始忙着磨糍粑、做豆腐,笔者母亲买了一台打浆机,邻居老林阿婆来家里打糍粑浆,笔者趁机和她聊了起来。老林阿婆今年57岁,已经做了差不多15年的“阿奶”。笔者不知所谓地笑道:“阿婆这么年轻就做了这么久的‘阿奶’,好享福啊!”老林阿婆叹大气:“享什么福,累的喊死!”
老林阿婆有一子一女。儿子初中未毕业就出来打工,结婚早,婚后不久就有了女儿。从此,老林阿婆就开始了“阿奶”人生。老林阿婆孙女出生后,儿子儿媳平时外出打工,孙女留在家里给老林阿婆和丈夫照顾。孙女稍带大点,两个孙子相继出生,老林阿婆继续照顾孙子们。孙女读三年级时,因村里小学没有四年级,需到镇上住校读书。为了孩子能更好地学习,儿子将孩子们都带下韶关,老林阿婆则跟着去韶关继续照顾孙女孙子们。在韶关,老林阿婆给孙子孙女做饭、洗衣服,接送他们上下学。“没得停,用闹钟闹着,闹钟一下,就去接人,接完人回来去买菜做饭,晚上睡那一觉才是停下来的。”头几年,老林阿婆去韶关“带人”,她丈夫在家耕田种地,等孙子孙女们放假了她也回村和丈夫一起干农活。
老林阿婆自成为“阿奶”之后,基本上没有收入,成为“靠子女过活”的“老人”。村中像老林阿婆这样的“阿奶”有很多,子女成家生下孙辈,照顾小孩的任务几乎落在“阿奶”身上。四十多岁,在壮年之际成为“阿奶”,从此围着孙辈、绕着灶头生活;如此的生活日复一日过了十几年,等孙辈们逐渐长大,如果身体足够康健,“阿奶”会成为“太奶”,继续给孙辈们照顾曾孙。
左图:村里的三位“阿奶”在洗衣服,摄于2024.02.07右图:村里的一位“阿奶”刚挑完“尿桶”浇菜回家,摄于2024.02.08
(四)“信命向佛”
笔者晚饭后和母亲在家里聊到村里有老人因“癫”去乐昌神经医院的事情之时,邻居的助波叔公正好来串门,就顺势和他聊起了他烧香拜佛的事情。村里有少数老人会出现精神失常被送乐昌,大部分老人还是能够“略略些些过得去”,也许他们有自己独一套的“放过自己”的心理疗愈方式——相信神明。
助波叔公,1943年出生,原有五个兄弟姐妹,他是家中幼子。助波叔公回忆道:姐姐六岁去世,大哥八岁去世,三哥还未出月子就夭折。在六岁那年,四月割麦子的时候,他在在禾坪上玩不小心伤了腿,从此成了跛脚。年轻的时候家中实在贫困,再加上跛脚,便一直没有娶亲。曾有个近三十岁的哑巴姑娘经人介绍来,彼时他已经快六十岁了,怕耽误人家,最终还是没能成这门亲事。后来,过继了二哥的第三个儿子(以下称螟蛉子)来承他的山岭和人户。
助波叔公是1993年开始吃斋信佛的,讲起神佛,他开始侃侃而谈。助波叔公说,他以前每年都会和信友一起去庙里礼佛。他去过云门寺、南华寺,远的去过湖南郴州、耒阳。笔者问是否有人组织一起去礼佛?助波叔公说:就和村里的信友去,武丰村吃斋信佛的除了他,还有本村的细招姑婆(女)、许家村阿娥(女)、水口村毛公(男)、坳背村有招(女)等,武丰村里信友不去的话,还会有大桥镇上其他村的信友一起去。家里坐面包车去乳源,乳源到韶关坐火车硬座,有时候没有坐票,就站着去,站累了就把鞋子脱下来垫坐着休息。对于路途的艰辛,叔公的说法是:这就是佛所说知难而上。笔者向助波叔公了解他们去寺里的活动内容,他说:一般是春夏季节去寺里;去到寺里的日常活动是——早上起来拜佛,拜完佛之后就帮寺里种地。他曾在湖南那边的寺里住了半个月。
助波叔公今年81岁了,身体还算康健,但由于腿行动不便,近两年就没有再外出礼佛了,如今都是在家里烧香拜佛。问及在家如何拜佛,助波叔公说道:每天的早上六点、中午十二点、下午六点、午夜十二点,烧起香,向西方拜佛。拜佛时要耐心,祈求上天开恩,保佑自身及家人。除自身因素,螟蛉子似乎也不太支持他外出礼佛,以前螟蛉子不太管,现在螟蛉子买了几只鸡鸭鹅让他养着,“家里养了东西,想走也走不了”。叔公的螟蛉子及其妻女在乳源,偶尔周末有空会回来看看。叔公天气好时会去地里忙活,闲时便和村里其他老人聚一起打打牌、喝喝茶。螟蛉子知道他会打“国牌”,便买了一副回来给他。
笔者一直静静听叔公叙说他吃斋礼佛的故事,直到他停下话头,才想起来问他当初为何选吃斋信佛?助波叔公说道:“为了寻条出路。”叔公的回答让笔者思绪一顿,片刻后,笔者止住了想要往下询问“是什么‘出路’”的念头。村里的冬夜寒风呼啸,听叔公述说他苦难重重和吃斋念佛的一生,笔者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快十点钟了,给叔公续了杯热茶,叔公拿起茶杯说:“喝了茶该睡觉咯”,至此,与叔公的谈话结束。
三、养老问题
(一)老人留守
那种在村里过年热闹非凡的氛围,留在了笔者小学一二年级时期,彼时的春节要到正月十五才算完结。那时的元宵节晚上,村中的孩童早早吃完晚饭,去牛栏里找到草垛扎好“火把”,盼大人们快来点香。大人们吃饱喝足之后,从家里拿来香把,等人到的差不多了,就开始点香。孩童们排成长队,由一名比较年长的孩子当龙头,大人们给“火把”插上香,一条“火龙”就成了。大人手中的铜锣声响起,“火龙”抬头,“龙尾”伏地,“舞火龙”开始了。伴随着热闹的锣鼓,“火龙”舞过园子、高岗、沙树下……最后投入水口村前的溪中,带走新年的灾祸,舞龙的老少队伍欢欢喜喜归家去。
也许是因为经历过少时春节的那般热闹,所以年初五、初六在村里闲逛只能在路上偶遇叔公阿婆时会感到无比的惆怅,只觉村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除夕杀的鸡还没吃完,子女就要回城市里上班挣钱了,孙辈也要随之去上学,年老的叔公阿婆留下守着村子,等着儿孙们在下一个年节归来。
老人留守村中、“打理家下”,大多本是出于自身意愿。相比于陌生又不“自由”的城市,这片熟悉的土地更让他们轻松愉悦。兆发叔公今年八十三岁了,做“太公”好多年了。兆发叔公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大儿子过继给了亲哥。以前,儿子们在外上班,叔公和妻子在家,后来妻子去世,儿子们不放心他独自一人在家,就把他带去了城里。去了两三年,叔公吵着要回来,不愿在城里呆着了,“像屋企被关的鸡一样,我宁愿回来”。如今,兆发叔公独自一人在家,过继的大儿子已做“阿爷”,也在家,俩家虽不住一处,但平时还是有个照应,所以叔公的养老生活过得还算轻松自在。
左图:兆发叔公去杉树下小卖部买“杀虫丸”给鸡杀虫,正好遇上杉树下阿林叔公太摘菜,摄于2024.02.14右图:阿兰叔公在村口水池洗衣服,摄于2024.02.05
年二十六,村里家家户户都在搞卫生迎新年。笔者到村口水池洗东西,碰巧遇到阿兰叔公,与他聊了起来。笔者问:“阿保他们归来了吗?”叔公回答:“他们今年不归来过年。”阿保是叔公的孙子,与笔者同岁,已经结婚,2022年阿保女儿出生。问及不回来过年的原因,叔公说:阿保在清远买了房,刚进火不久,要在清远过年。我问他怎么不一起下去过年?他说:大过年的没人在家不行,他不想下去,就自己留在村里过年了,而且他们(阿保及其父母)初三初四左右就会回来了。
老人身体康健,留守村中生活,平日里与同伴们打牌喝茶,似乎也不失为一种闲适的养老方式,但是也有一些留守老人的悲怆事故。本村有位叔公因独自一人在家,夜间晕倒,等“牌友”第二天去他家打牌发现时已去世了。水口村另一位阿婆,平日里也很健康。这位阿婆家在村边缘,夏季在楼顶晒玉米,可能是因气温过高导致晕倒在地,迟迟无人发现。
(二)老人“水端不平”,亲兄弟反目
常言有道:百善孝为先;如今的法律也规定:子女赡养父母是必尽的义务;老人赡养的问题发展到需要寻求法律解决时,便到了一切都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阿扬和笔者说起她和她兄弟关于母亲赡养的纠葛时,止不住流泪。阿扬今年五十八岁,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弟弟(下文将用A、B、C分别代称阿扬哥哥、大弟弟、小弟弟)。在村里,老人赡养的事情有一条不明文的传统:在兄弟分家时,老人的赡养就会做好安排。阿扬将法院寄来的文件给笔者看,讲起了“因母亲偏心和弟弟B过于精明”而导致的亲兄弟间反目的伤心事。阿扬说:当初分家时,房屋、田地按比例分好,三兄弟抓阄,她已外嫁,家中的一切都已与她无关。父母按各自意愿,母亲跟了B,父亲跟了C,A因不用养老人,分的房屋、田地就比较少。“(母亲)碗水端的实在太斜了”,阿扬说道,自分家之后,母亲就把另外两个儿子当了外人。明明A和B的妻子同时坐月子,B妻子得到的照料比A妻子要好得多。C和妻子生了两个儿子,母亲连抱都没抱过。
相较于母亲的偏心导致的伤心,阿扬更多是对弟弟B感到憎恶。阿扬说:以前B夫妻外出打工,留下外甥和母亲在家,她和丈夫去B家把田犁好、秧插好,稻谷熟了还要帮忙收回去。后几年母亲被B带到城里继续给B夫妻带相继出生的子女。后来B做养猪生意,母亲天天喂猪、洗猪栏,还要做好饭给B一大家子吃,“像个佣人服侍他们”。“还能干活的时候的就哄着(母亲),等身体不好了就想一脚踢开,精(明)到这样,就不怕报应!”从B的行为上看,他似乎对于阿扬这个姐姐还有一些姐弟情谊。在准备以母亲的名义起诉兄弟前,B跟阿扬“通过气”,让阿扬“站在他这边”,但是阿扬拒绝了,于是阿扬、A、C被诉至法院。阿扬说:A和C并不是像B在法院中所说“不把母亲当回事”,而是现实条件不太允许。A有四个子女,目前仍有三个子女在上中学,而且其妻子患有精神疾病,家中全靠A一人;C全家每年只有清明的时候才回村,也有两个儿子在上学,虽日子比较过得去,但也过得紧巴巴。B一大家子及母亲并不在村里,以前交通不便时,确实想见也见不了。近几年交通方便了,阿扬和A、C在过年的时候会去见母亲,去了也多少会给几百块钱。
乳源人民法院寄来的判决书
一开始,B要求A和C分别每月支付600元、阿扬支付300元的赡养金,法院判决的结果是:阿扬每月支付200元和A、C分别支付300元。对于判决的结果,阿扬和A、C都不太接受,“不是不愿意给母亲钱,而是即使我们给了钱,但是这个钱又有多少能真正花在她身上呢?他(B)分明把她当做摇钱树。”阿扬说,她也曾劝过母亲,但是母亲还是听信了B的话。法院判了就判了,只是这样一来,几兄弟原就不亲近的感情就变得仇人一般了,她只盼母亲“能多吃几年饭”。
对于自身的遭遇,阿扬归因于自己“命苦”。阿扬回忆说,以前自己想上学,在书堂里领了书带回家都被母亲撕了,“不让去读”。三个兄弟都读到了初中毕业,自己则一直在家跟父母干活,如今写自己的名字时都要别人执着手帮忙。上世纪末,村中年轻人都外出打工,自己也想出去闯闯、见见世面,但是去了不到半年,被父亲“生病”骗回来跟人议亲,因为哥哥要娶亲了但家里没钱,只能让她跟哥哥相看的人家“换亲”。嫁人之后,阿扬在婆家并不好过,因为她没有生儿子,所以婆婆一直不待见她。前些年,婆婆去世了,女儿们也渐渐不用她太操心了,阿扬就在家种地,平时做点零工挣点钱自己用。少时想要的东西要不得,在婆家熬了近三十年,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如今又要跟兄弟一起“养”母亲,“命苦的人就是这样的吧”,阿扬哽咽道。
四、“送老”
(一)“若患重病,将到阎王家门口”
笔者在写报告时,最初是打算将所了解的村里“大病”的情况整理到“医疗条件”中的,但经过一番思索,还是将这一情况纳入到此部分来写。因为对于村中的大部分老人而言,在患重病之际,就离“归老屋企”不远了。
阿欣来找她女儿时,笔者正好在家门口晒太阳。阿欣是邻居老林阿婆和阿祥叔公的女儿。自阿祥叔公病重后,阿欣就一直在家里照顾他。笔者此前便听父母和庆祥叔喝茶聊天时说起:“(阿祥叔公)不知道过不过得了元宵”。阿祥叔公还未满60周岁,按村里的称法,要过了春节才算60岁。“刚到了要享福的时候,就这么衰惹了这个病,看来人这一生没什么所谓……”
阿欣到来,我进屋拿了小板凳,一起坐在阳光下聊了起来。阿祥叔公去年7月确诊肺癌晚期。阿欣家前两年才加盖起第二层楼房,哥哥和嫂子在韶关租了房,三个外甥(女)都在韶关上学。阿祥叔公确诊后,阿欣和哥哥都没有再上班,随之病情加重,更无法离开家里半步,大半年间,全家几乎没有收入。
(二)“建斋销罪,功德圆满”
老人去世“做功德”是村中大事,基本每户都会有人参加,因为“家家都有老,人人都会老”。“做功德”不是所有去世的村民都会做,一般来说,要“转了郎名”的人才会做。所谓“转郎名”就是做了“阿爷阿奶”,算“三代大人”。
在送老人进“老屋”前,家里就会准备好之后所需要的东西,如寿衣、寿鞋、锦被等,老人“落气”后,子女将其打理穿戴好,通知村里的叔伯们着手“做功德”事宜,他们会安排好“话客”、“请师爷”、“理事”等事项。
老人劳累一生,子女们尽最后的孝道,为之“建斋销罪”,使其“功德圆满”,跪送最后一程。老人销去一生的罪恶,入土为安,从此,存于子孙后辈于初一十五、清明中元的祭祀之中。
尾声
尽管村里的养老生活会面对这样那样的问题,但随着乡村振兴的不断推进,武丰村的养老服务体系在不断的完善。在村委门口的报刊架上,可以看到“百千万工程”的宣传小册将乡村养老服务列为重要的工作内容。在与村委委员陈永清谈话中,他也透露:2022年,村委就集体讨论过关于推进村民养老文娱设施的建设工作,计划在村委办公楼旁边建立文娱广场,让村中老人们可以享受比较丰富的文娱活动,该计划已形成申请文件提交上级部门。永清叔谈到:工作难以开展的原因在于没有资金。目前,武丰村的主要集体收入源自“生态林”,但是“生态林”的钱已经分付到户;“没钱要做什么事业也做不起来,我们在村委也想为村中做点事业,但是没有钱什么都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