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涎于四川和湖南冬天的嫩油菜,上海那点缀在本帮菜中绿油油的荠菜,美味到无可挑剔的冬笋,春日紫苋菜那鲜艳的洋红色菜汁——当我在英国本地超市中看到那些单调乏味到令人伤感的农产品,如四季更替都一成不变的花椰菜,卷心菜和嫩叶菠菜,思念之情就格外强烈。”扶霞LaiWu
扶霞在四川烹专学习制作川菜
我们不喜欢”
扶霞回忆童年时的中餐启蒙,“糖醋肉球”是一道记忆深刻的菜。
“炸得酥脆的面糊包裹着软嫩的猪肉块,还配了个白色的一次性塑料杯,里面装满鲜红色的透明酱汁:糖醋酱。通常这顿饭还会包括虾仁杂碎、罐头笋炒鸡丁、蛋炒饭、豆芽炒面和卷着豆芽的卷饼。”这些用去骨肉类加上罐头装中餐常用蔬菜(竹笋、草菇、荸荠等),搭配豆芽、洋葱、甜椒等当地方便取得的新鲜蔬菜,再来上一勺标准化酱料(杂碎、糖醋酱、番茄酱或是咖喱酱)制作而成的「中餐」,在1970年代的英国孩子眼中,已经是家常菜以外调剂口味的高光时刻。
扶霞在美国波特兰的唐人街拍到的旧式中餐馆招牌
伴随着中国的全球移民潮,从纽约到巴格达,从珀斯到利马,每个国家都进化出了合乎当地人口味的“经典”中餐。这些餐厅菜系单一(很多是被简化、改良甚至是某种程度上有些退化的粤菜),食材有限,酱料带来鲜艳的颜色和酸甜咸的重口味,为了方便配菜出餐,各种油炸小吃和炒面也大行其道。左宗棠鸡、炸蟹角、满洲鸡......过去几十年中,一部分海外中餐厅出品的所谓中国菜,和真正的中餐无论名字还是做法都相去甚远。虽然每个城市总有高级中餐厅,但价格也随之昂贵,普通人无法时常消费。
扶霞在英国吃到的广式早茶
随着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改变,以及新移民、留学生的增多,扶霞发现「真正的中餐」正慢慢在海外扎根。这些新店主很多是年轻的中国留学生“转行”。从餐厅装潢到菜品选择,都更迎合时下年轻人。他们不光带来了刺激味蕾的川菜、湘菜,像是东北、陕北和包括上海在内的华东江南地区的各种风味菜肴也在影响着外国食客的口味。同时,社交网络的风靡也给了更多西方年轻人了解中餐的窗口。扶霞始终坚信耳听皆为虚,只有亲自品尝了解过,才能知道中餐的美妙。在中国带着不了解中餐的外国人去餐厅吃饭,她一定要亲自为这些“老外”点餐,“他们没有考虑过要荤素搭配,颜色搭配,形状搭配,烹调方法、口味搭配。外国人不知道这些,他们只会‘每个人点一道菜’。”未来扶霞也希望与中国媒体合作拍摄纪录片,“我要跑到很多(中国的)地方,为西方人探探中国美食!”要想保持健康必须均衡饮食“如果中餐有世界观,一定是食物在灶火、天地、庖厨和餐桌间往复流转。”随着扶霞对中餐烹饪的研究越发深入,她发现很多古籍中对于饮食的描写、理念早就遥遥领先西方厨师。吃饭不仅仅是简单地填饱肚子,更是一种天人合一的养生哲学。
扶霞在家制作的家常中餐
早在十二世纪,开封就已经有了餐馆,比巴黎出现餐厅大约早了六个世纪。那时的餐馆就已经有了不同的菜系和烹饪风格。一千多年前的唐朝,中国厨师就已经开始制作各类仿荤食物,无论营养还是口感,都比现在的植物蛋白制品要好太多。
在和中国朋友们的交往中,扶霞渐渐开始了解中国的食疗体系。最简单的就是食物的寒性与热性——若是吃多了奶酪、巧克力、牛肉等重口味食物,会更容易产生炎症,也就是俗称的“上火”。翻阅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五十二病方》,扶霞发现两千多年前的人们已经表达出了如今的养生理念:通过恰当地摄取食物,来滋养人体之“气”。在《黄帝内经》中,编纂者们认为疾病是人体内部或人体周遭自然环境之间失衡引起的,要想保持健康,必须均衡饮食。扶霞将其理解为中餐中一餐饭的多样性搭配:譬如风味浓郁的东坡肉,搭配一些清淡的蔬菜;有些干燥的炒饭,搭配一份润口的汤水。一餐之中,既可以放肆享受美食,又可以通过搭配不同的食材来保持营养的均衡。
千年前的“您吃好喝好”放在现代,一样是相通的舌尖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