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铜时代》第一期节目播出后,罗翔再次刷屏了网络。
话题“衣衫褴褛的老太太,26岁的罗翔”,上了热搜。
奇奇怪怪的话题标签,故事却很触动人。
罗翔26岁时,在双安商场天桥,遇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太。
60多岁,灰白头发,带着数个破破烂烂的编织袋,和一个陈旧的黑色旅行袋,袋子旁还用玻璃绳子拴着一个破水杯。
她在问路,不停地向人打躬作揖。
路人对这个貌似乞丐的老人爱搭不理,纷纷掩鼻而走。
罗翔走过去,老太太问他:“同志,xx区司法援助中心怎么走?”
又是一个上访者,罗翔心里一阵难受,于是拨打114,帮她问到了地址。
谁曾想老人突然扑通给他跪下,泣不成声道“你是个好人”。
问个路就能给人跪下,罗翔当时受到了极大震撼。
罗翔怕她找不到,打车带她去了援助中心,到达后罗翔想陪她上去。
老太太不让他去,说你还年轻,别影响你的前途。
18年过去了,罗翔说他现在想来,依然觉得很羞愧。
其实早在出租车上,罗翔就得知老太太的儿子遭遇了无妄之灾,他怕惹麻烦,始终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
老太太那句“怕影响你前途”的话戳中了他的内心。
事后,他剖析自己:
“你其实在用虚伪的道德优越感,掩饰你内心的怯懦。”
当罗翔引以为傲的法律知识,甚至解决不了现实的困境,那种对自己的鄙夷,可以瞬间将狂傲击垮。
>>>>谦卑本身就是一种智慧
罗翔,77年生,今年44岁。
95年考上大学,硕博连读,高校任教,美国访问……
小镇青年来北京,一路开挂,狂得很。
大学参加湖南老乡会,嘲笑其他省的人好蠢,辣椒都不吃。
岳麓书院门前有一副对联,“惟楚有材,于斯为盛”。
楚地人才辈出,“楚人”罗翔沾沾自喜。
有句话说,“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
罗翔续了一句“大海东流,无非耒水涟漪”(耒水,罗翔家乡湖南耒阳的河流)。
好大的口气!
刚开始在厚大授课也很不屑。
“(法考)一个非常低端的考试,很容易,轻轻松松就能过。”
罗翔当时这么跟人说,也不管听者什么感受。
自诩读了一些书,谁我都瞧不上,懒得搭理人。
“很虚伪”、“很伪善”。
在陈晓楠主持的访谈节目《我的青铜时代》里,罗翔又在无情地批判自己。
现在很多人觉得罗翔是一个很谦卑的人。
实际上,一个人不断强调谦卑,一定吃过狂妄的苦。
2009年的一次意外,对他的心境产生了更大的影响。
当时,罗翔在加州伯克利大学做访问学者。
有次开车,道路狭窄,一边是悬崖,一个轮胎不小心悬了空。
在这种情况下,正常反应都是朝反方向打一下方向盘,让轮胎重新回到路面。
但鬼使神差地,罗翔没有打。
这时,一辆车从侧面呼啸而过。
也就是说,如果罗翔做了本应该做的事——打方向盘,他已经被那辆车撞下悬崖了。
他才意识到:
“若非命运的庇护,你早就没了。”
什么远大的梦想,什么未来的宏伟规划,没有命运的庇护,都会烟消云散,都是个屁。
人很容易将成就全部归功于自己,久而久之会变得自大狂妄,目中无人。
《曾国藩家书》有一句箴言:
“吾人只有进德、修业两事靠得住……至于功名富贵,悉由命定,丝毫不能做主。”
就是说,只有“进德”和“修业”两件事我们可以掌控,至于功名和富贵,都是命定。
如果你侥幸成功了,要感谢他人的帮助,感谢命运的照拂,不可居高自傲。
罗翔把他的“爆红”归功于运气,一方面真是运气使然,另一方面也是防止自己骄傲。
他经历了狂妄阶段,现在有了中年人的某种了悟。
突如其来的影响力,的确让他无措。
他在不同场合,多次提到,“他怕自己驾驭不了这种影响力,更怕自己迷恋这种影响力”。
警惕自己别成为荣誉的奴隶,虚荣的傀儡。
>>>>勇敢是一种稀缺的美德
罗翔有一句很出圈的话:
在人类所有的美德中,勇敢是最稀缺的。
罗翔很钦佩黑人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
一个勇敢站出来,去对抗黑暗与不公,去改变现状的人。
罗翔做不到,他觉得自己不够勇敢,他深知自己的怯弱与内心的幽暗,并为此感到羞愧。
才会说:
不要轻易向他人抡起道德的杀威棒。
他觉得如果他站在对方的位置,未必比对方做得好,你都做不到为什么要求别人做到?
“道德判断,永远要先己后人”。
当我们在进行道德谴责时,首先接受审判的应该是你自己。
动辄站在道德制高点教训他人的人,往往自己是败类中的败类,越高调往往越败坏。
因为批评他人可以让我们轻易地掩盖自己的道德丑陋,从容地逃避自己的道德责任。
罗翔不少语录能刷屏网络,大概因为人们对当今“严于律他,宽于律己”的舆论环境,厌恶已久。
拿着放大镜到处找茬,动辄对人讨伐谩骂,好像你是个道德完人一样。
实际上不过是以批评他人,来掩盖自己自身卑劣的懦夫。
退博事件发生后,罗翔上了《十三邀》,他说被网暴后心里是郁闷的,后来在火车上遇见一好朋友。
朋友问他:“别人对你那么多赞誉,你觉得合适吗?”
罗翔回答,那当然愧不敢当。
朋友又说:“那别人对你的批评,你为什么就深信呢?”
“别人对你的表扬名不副实你开心,对你的批评名不副实你不开心,这不就是典型的双标吗?”
朋友点醒了他。
这样一个个性鲜明的人,被崇拜的同时,必然会遭非议,这几乎是命定的。
明知道有此宿命,明知道“名不副实”,为什么还怀着如此热情继续做这件事?
他也曾反省过自己,对热点案件解读,是不是在消耗热点?
他从柏拉图《理想国》中找到了答案——
什么是“好”?就是这个行为本身是对的,而且它通常都能带来的好的附随结果。
“如果一个热点事件,能够促进法治理念的传播,那对热点案件进行解读,何乐不为?”
意外出圈,却带来好的附随结果。
对他来说,也算跨出勇敢的一步吧。
>>>>真正的爱
今年以来,兴起一波崇拜“知识偶像”的潮流。
罗翔、刘擎都在此列。
年轻人喜欢他们,其实也是舆论呼唤理性、智识、人文关怀,对抗浅薄、媚俗、反智的一种回应。
长久以来,知识分子躲进象牙塔,与庸俗的大众文化保持距离。
于是,接地气的“文化人”来了。
把法律讲成段子,用大众容易接受的方式,传递法治与温度。
他的视角,不是高高在上的俯视,不是“何不食肉糜”的圣母心。
而是对人间的苦难,感同身受的悲悯。
托尔斯泰曾说,“如果您感受到痛苦,那么您还活着;如果您感受到了他人的痛苦,那么您才是人。”
现在太多的公众人物别说感受他人痛苦了,不贩卖自己矫情的酸楚就谢天谢地了。
这个是装不出来的。
老奶奶的事对他影响蛮大。
更让他明白,“真正的知识是要从书本走向现实,真正的法律并不仅仅是抽象的逻辑,而是每一个人鲜活的故事。
公平和正义不仅仅要在书上得到体现,更重要是要在每个个案中得到回响。”
加上中年后,逐渐认识到人的有限性,一切皆属于命运的馈赠。
他不配,所以要回馈。
此后,在法考课堂上,他不再止于法律理论和考试技巧的传播。
而是越来越多地将“冰冷的法律”,与具体的人,鲜活的生命,以及一份份沉甸甸的命运连接起来。
在中国政法大学任教期间,罗翔与同事一起开设法律诊所课程,带领学生参与法律援助。
他一直教育他的学生,不要有法律人的“傲慢”——
带着知识的优越感,用很多老百姓听不懂的话,来描述明明三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道理。
这种傲慢在他看来,其实是不学无术的一种表现。
只有技术,没有温度,比无知更可怕。
我一直觉得,罗翔更像一个现实的理想主义者。
单纯的理想主义者,想法多少有点脱离实际。
太现实太功利呢,又与“崇高”相去甚远,无法用精神引领人们。
罗翔跟这两类都不太一样。
他诸多想法和理念,都是基于现实的问题和需求提出的,同时带着永不磨灭的理想之光。
有人说,罗永浩讨中年人喜欢,罗翔则讨年轻人喜欢。
其实罗翔的精神面貌是很年轻的。
他有激情。
他的激情是一种深谙现实惨淡、人性幽暗,依然相信正义和理想的火光,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激情。
他很进取。
他的进取是一种不断反躬自省,在批判自我中谦卑成长,以期靠近他视为偶像的古希腊先贤。
他又悲悯。
很多文人爱人类,爱抽象的概念,却不爱具体的人,他说真正的爱永远是对具体个人的爱。
年轻人容易被罗翔的人格魅力影响。
他的一些警察、检察官、法官朋友也会发信息说,他讲的东西深深地鼓励了他们。
好似在一条长长的黑暗的隧道中,他爱戴的哲人,在前面点亮一盏灯,引领他向着光明走去。
他沐浴着偶像的光芒,身上也有迷人的余光,在这个思想贫瘠、理想羸弱的年代将更加夺目,吸引着青年人去追随,去充满希望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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