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产与民主市场革命与领土扩张与美国自由的第三个中心内容——政治民主——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从革命独立时代开始,选举权的财产资格限制就受到了挑战,这种挑战在19世纪初期达到了高潮。所有在原始13州之后加入联邦的州无一把拥有财产作为投票的资格。在老州内,19世纪20、30年代的州修宪大会重新考虑了民主的经济基础的问题。尽管工业和商业化农业的发展增加了城市和旧乡村地区的工资工人的数量,并非所有的男性都能满足投票的财产资格要求;这些人坚持说,他们具有与其他人一样的能力来行使公民的权利。他们持之以恒的压力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美国政治的民主化。
拥有财产的人,一份由“无地产者”送交给1829年弗吉尼亚州修宪大会的请愿书宣称说,并不一定意味着比贫穷的人拥有更高的“道德或才智能力”。他们认为,“只有那些(能够)参与组成自己政治体制的人才能被称为是自由的。”此时,只有北卡罗来纳、罗得岛和弗吉尼亚仍然保留了投票权的财产要求。大奴隶主控制了1829年的弗吉尼亚政治,他们成功地阻止了选举权资格的改变;但1850年的州修宪大会则将拥有财产从选举权的资格中予以废除。尽管这个过程在各州所进行的速度快慢不同,但到1860年,除一个州之外,所有的州都废除了选举权的财产资格要求(尽管有几个州禁止接受公共救济的人投票,理由是他们缺乏真正的独立自主)。此刻,公民所需具备的个人自主不再是基于对财产的拥有,而是基于对自身的拥有——充分反映出这个时代对个人主义的强调。多尔战争
如同托克维尔所认识到的,民主的兴起代表了美国政治的一种深刻意义上的转型。主权属于广大普通的群众,这是西方思想史发展的一个新方向。自亚里士多德时代起,政治哲学家们就不断地警告说,民主将不可避免地衰退成为无政府主义和暴政。在长达数个世纪的时段里,君权神授和世袭权威成为政治思想的主导。即便是共和国的建造者们,虽然信仰政府必须建立在被统治者的同意之上的道理,也力图阻止普通人对政治权威施加过分的影响(美国宪法因此有了选举人团、联邦最高法院等非民主机制的特征)。由于被排斥在政治参与之外的那些人的持续抗争,民主——为白人男性所享有的——在杰克逊时代得以胜利实现。
市场革命与政治民主极大地扩展了公共空间,为印刷业带来一场被称为“信息革命”的爆炸性的发展。蒸汽动力的使用大大提高了报纸印刷的产量,导致了所谓“便士新闻”(pennypress)——即价格定在1美分而不是传统的6美分一份的报纸——的大量出现和流通。类似于《纽约太阳报》(NewYorkSun)和《纽约先驱报》这样的报纸带来了一种新型的新闻作业风格,它们注重迎合大众读者的口味,刻意追求消息报道中的刺激性,偏重报道各种犯罪故事,揭露各色各样的官方亵渎公职的丑闻等。根据一项估计,到1840年时,美国报纸的周发行量已经超过了欧洲,当时欧洲的人口是2亿3千万,而美国的人口仅有1700万。
因为邮费低廉,许多报纸得以在其出版地之外的广大地区发行。事实上,19世纪30年代,报纸是邮政交通的主要内容,在数量上远远超过了私人信件。有组织政党的出现也刺激了报业的发展。各主要政党都需要由报纸在全国各地来传播和代表自己的政见,政府部门的印刷合同对于报纸的生存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各种形式的杂志、旅行指南、须知手册、宗教读物以及其他读物在这一时期获得了极为迅速的增长。
上图出自《美国妇女的家园》,一部由凯瑟琳·比彻和哈里雅特·比彻·斯托姐妹编写的家庭生活指南。尽管类似的读物意在指导中产阶级妇女学习如何承担起自己的家庭责任,但它们广受欢迎的程度也使得一些具有天分的妇女成为作者,在公共领域中扮演新的角色。一个种族化的民主
如果说将妇女排斥在政治自由之外是一种长期实践的延续的话,那么将民族与白种人的肤色相互认同的做法便代表了一种新的转向。托克维尔在19世纪30年代写道,“平等”成为美国人的一种心病。与等级森严的欧洲社会相比,各种阶级的美国白人穿戴相同,乘坐同等的公共马车和铁路车厢,住宿在同等的旅店。与此同时,黑人却越来越明显地被主流社会当成另外一个群体来对待。
种族主义形象成为白人扮黑人滑稽剧(minstrelshows)这类大众戏剧表演的保留剧目。在剧中,脸上涂成黑色的白人演员装扮成黑人模样,扮演一种愚昧无知、谎话连篇、荒唐可笑的角色,以此来取悦观众。在美国作家中,赫尔曼·梅尔维尔是一个例外。他在《白鲸记》(MobyDick)和《贝尼托·塞内诺》(BenitoCereno,后者是对发生在一艘装载奴隶的船只上的起义活动的虚构性描述)等小说中勾画出更为复杂、有时甚至带有英雄色彩的黑人性格。其他的作者或者是对黑人完全的视若无睹,或者是以公式化的形象来表现他们——要么是心满意足、喜好迷信的奴隶,要么是历尽艰辛却虔诚无比的基督教徒。与此同时,革命时期曾短暂出现的关于非白人人种地位的一些思考,在所谓“科学的”论证的支持下,逐渐演变成为一种划分种族优越和低贱的意识形态。这些发展都影响到政治社会的范围的界定。
在革命时期,仅有弗吉尼亚、南卡罗来纳和佐治亚明确无误地将选举权限制在白人公民范围内,尽管其他各州没有这样做,但因传统和习惯的原因,黑人要想投票也并非易事。直到1800年,没有任何一个北部州明令禁止黑人行使投票权。然而自那年之后,所有加入联邦的州,除缅因之外,都将选举权限制在白人男性之内。1799年,肯塔基率先开始,两年之后马里兰接着跟进,那些原本允许自由黑人参加投票的州也都收回了这项特权。种族与阶级
1821年,纽约州制宪大会废除了对白人选民的财产资格限制,但同时却将黑人选民参加投票所需的财产资格提高到250美元,这项要求超出了该州几乎所有黑人居民的经济能力范围。1835年,北卡罗来纳剥夺了自由黑人的选举权。宾夕法尼亚的黑人在费城创建了一个思想活跃、经济上十分成功的黑人社区,但该州却在3年之后剥夺了黑人的选举权。在宾夕法尼亚州制宪大会上,有一名代表因将选举权限制在白人之内而拒绝在大会的最终文件上签字。这位代表就是撒迪厄斯·斯蒂文斯(ThaddeusStevens),他在南北内战结束之后,成为为非裔美国人争取平等权利运动的一名领袖人物。到1860年,黑人仅在新英格兰的5个州内可以与白人在同等资格的基础上参加投票,但该地区的黑人仅占美国黑人总人口的4%。一位参加1837年宾夕法尼亚制宪大会的代表将美国描述成“一个白人的政治共同体”。
尽管有种族不平等的存在,许多革命时期的白人仍然把非裔美国人视为“有色公民”和国家政体中的未来成员。19世纪,政治社会的界定越来越多地与种族联系在一起。联邦政府禁止黑人在州民兵和联邦军队中服役(尽管海军中有黑人船员在服役)。没有任何一个州赋予自由黑人那种在今天被称为是“法律面前完全平等”的权利。例如,在伊利诺伊州,黑人不能投票,不能在法庭作证或起诉,不能在州民兵队伍中服役,也不能进入州立学校学习。黑人是外国人,不是美国人,是“我们中间的插足者”,一位来自明尼苏达的政治领袖这样宣称道。
上图是吉姆·克劳(JimCrow),刊于1829年的一本乐谱上。滑稽说唱团是19世纪的一种大众娱乐形式,由白人演员扮成黑人。最受欢迎的一个角色是吉姆·克劳,即由托马斯·赖斯创作的一个兴高采烈的、类似孩童的种植园奴隶。多年之后,“吉姆·克劳”将成为种族隔离的法律和习俗的代名词。
事实上,种族取代了阶级,将那些有权享受政治自由的人与那些不能享受的人做了区分。尽管这种强调种族的认知在总体上对美国的政治共同体加进了限制,但它同时也在来自欧洲的多元群体中积聚和塑造了一种国家认同感。白人男性移民可以说,白人男性是从踏上美国领土的那一刻起就立即获得了选举权,而对几乎所有的自由黑人来说(同时也包括奴隶们在内),虽然他们的祖辈在这里生活了数个世纪之久,他们却不能参加选举。在美国,当投票权变成自由的核心内容时,无论怎样强调这一事实的重要性,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