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歌厅、开按摩房、干黑窑、打架、骂街、进局子。
如今成为了纪录片的制片、签约摄影师。
今天的主人公叫唐小雁。
她最初出现在徐童导演《算命》纪录片里。
高挑的身材,姣好的面容,精致的妆发。让人很难不注意到她。
在纪录片里她抽烟,讲话不离脏字儿,抄起棍子和无赖干架。
这个东北女人好跋扈。
这是唐小雁给我的初印象。
后来再在网络见到她,她扛着“长枪短炮"游走在城市和农村之间,成为了一名职业的制片和摄影师。
小雁的前半生一直在社会最底层摸爬滚打,后半生终于触底反弹,爬出了底层。
有人说,小雁因为改名而真正逆天改命了。
而通过我们对小雁的采访发现,她的改命并非偶然,而是命中注定,是水到渠成。
因为在她的身上有来自游民刻在基因里的韧劲,有对活着的执着。
苦难的藤蔓爬满了小雁的青春期。
小雁出身在七十年代的东北,家境贫寒让她早早地进入了社会。
15岁那年,她就开始谋生赚钱,跑到山里帮别人打木耳椴。
虽然这份工作赚的不多,但对于当时的小雁来说已是足够。
直到17岁那年,她下山拿工钱时被黑社会混混拖进田里强奸。
没有报警,没有跟家里人吱声,把委屈埋进肚子里。
后来的小雁去了北京,没有背景没有钱。
北京对于她来说不是天堂,而是可以逃离家的另一个地狱。
可是现实一次次给她重击。
一次去迪厅跳舞,小雁认识了一个很是斯文的男人,二人聊得也很投机。
谁知道这个人是个杀人通缉犯,拿刀逼着小雁乖乖“听话”。
小雁怕极了,但是为了活命,她又一次顺从。
“女人的贞洁是值钱,但在当今的社会,它不值钱了。
处女才六千块钱,多的两万,何况不是处女了。
人家拿刀逼着你,你说是命值钱还是贞洁值钱?”
在《锵锵三人行》中面对窦文涛的疑问,小雁是这样回答的。
镜头面前,她可以毫不动容地讲述自己的苦难,甚至麻木到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但每每谈完这件事后,小雁都会说一句话。
“希望有人可以抱抱我。”
这是罕见的小雁脆弱的场景。
她本身就是极其脆弱的,会在买醉后不停流泪、不停诉苦。
出口成脏,嚣张跋扈都是小雁身上的刺。
小雁依赖这些刺独自在血淋淋的江湖里行走着。
1997年,小雁23岁,她结婚了,并且在四年后,有了一个儿子。
原本以为可以过上稳定的日子了,可生活总是不饶人,丈夫出轨了。
然后离婚,孩子归小雁,小雁又开始想谋生的法子。
“像我们这种混的人,为什么非要走“偏门”?
因为被逼无奈!尤其因为没文化!
我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什么挣钱又多又快?
偏门嘛!其实,偏门非常艰辛非常危险,说白了,就是在鱼龙混杂的模糊地带干违法的事。
这是我和魔鬼做的第一笔交易,等我明白过来想抽身时,魔鬼是不会随便答应的。”
小雁试过各种路子,都不顺利。
兜兜转转下最后决定铤而走险,走了“偏门儿”,去北京开了按摩房。
开按摩房的日子里,小雁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算命》里棒打无赖这样的戏码对于小雁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单身女人要想在一方立足,必须要有足够的魄力。
对于命运坎坷的小雁来说,求神拜佛成了最后的希冀。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的迷信,让她的人生出现了很大的转机。
2009年,徐童导演的“游民三部曲”第二部《算命》开拍。
什么是游民?
百度解释为流离失所的人。
学者王学泰将“游民”定义为:游民有别于草根,他们游离于秩序之外,是脱序的人群,比草根更加边缘化。
乞丐、性工作者、流浪汉、常年打零工漂泊的人们......是他们组成了游民这个群体。
徐童导演正是要把中国的游民社会展现在大众面前,让大众了解这群人的冷暖疾苦。
这次《算命》就把镜头瞄准了算命老头厉百程。
而纪录片中厉百程的第一个算命对象就是唐小雁。
小雁原名唐彩凤,厉百程觉得这个名字导致了小雁波折的命运,于是更名为小雁。
最后一个“雁”字为12画,双数,以化解小雁的孤单命。
也正是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下,徐童和小雁二人相识。
小雁毫不避讳地与徐童讲述自己的过去的经历。
小雁说得云淡风轻,徐童听得心情沉重。
在徐童的镜头里,小雁是鲜活的,是没有一点伪装的。
她对着镜头抽烟、骂娘、买醉、大哭,她完完全全信任徐童。
算命结束的半年后,小雁的按摩房被举报,小雁进了局子。
那时徐童与小雁才认识两个月。
“从那开始,我就觉得,甭管这人怎么着,就是豁出去我的命,我也一定要帮助他。”
这就是小雁的义气,独属于小雁,独属于游民的义气。
小雁被放出来后,典当了店铺,回了老家开煤窑。
2009年秋,徐童被小雁邀请到自己的家乡来玩。
这一游也确定了徐童“游民三部曲”最后一部——《老唐头》。
在小雁的家里,徐童发现小雁父亲特别有料。
当即决定以小雁父亲唐希信为主人公开始了“游民三部曲”第三部纪录片的拍摄。
2010年底,小雁受邀参加《算命》的放映会。
她的心里没底。
“那些观众能够接受我不堪的往事吗?”
到了现场之后,热情的观众完全打断了她之前顾虑。
没有以前在风月场的白眼,没有粗言秽语,有的是掌声,是一声声“小雁姐”。
小雁动容了。这是她长这么大都没受过的待遇。
“我的生活本是一个泥塘,除了暴力就是粗言秽语,我从没被人认可过,更没尝过被人夸奖的滋味。
那个瞬间,我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尊严’是什么。”
“尊严”,这个在游民社会里最稀缺的东西。
在小雁过去的人生里,尊严早就死在了父亲的棍棒下,17岁的田地里,20多岁的漂泊里。
这次的放映会像是一粒种子种进了小雁的心里。
她想要有尊严地活着。
2011年,小雁获得了第六届中国独立影像年底展的“真实人物奖”。
这是第一次,中国电影史上第一次将大奖授予一个真实的人物。
小雁火了,从那以后,她好像真的爬出了底层,跟着徐童参加世界各地的颁奖礼和放映会。
小雁收起了自己过去跋扈的气焰,多了一份端庄和知性。
但这一次,她有了选择的机会。
她终于可以有尊严地活着了。
小雁开始跟着徐童四处拍摄。
徐童是知识分子,没法沟通的小人物小雁去给人“溜须拍马”,她变成了徐童最得力的助手。
出身于游民,在跟游民打交道的过程中小雁表现得游刃有余。
学习拍摄,每天坚持读书、看电影。
如今,小雁已经看了1900多部电影。
在片场也从不闲着,抬机器、搬箱子,幕前幕后的工作她都尽心尽力地去做。
甚至打着点滴,小雁也不忘手拿相机。
“你本身底子就薄,再不刻苦、不努力,你怎么弄?”小雁说。
2013年,她有了新的身份——制片。
在纪录片《挖眼睛》的最后,制片那一行出现了小雁的名字。
几年来,小雁一直跟着徐童做助理、做制片。
即使拍摄环境再恶劣,器材再重,工作再累,小雁也没有跟徐童抱怨一句。
她好像永远是满满的能量。
“我想要自己做导演,预备未来三年,出一个自己的能上院线的纪录片,这是必须的。”
面对未来的期许,小雁是这样回答的。
在当下社会里,游民已然成为城市里的一抹独特景象。
夜幕降临,城市才短暂地属于这个群体。
他们可能在某个冰冷的桥洞下,可能在露天小饭馆里,也可能辗转于各个夜场。
小雁对于这个群体来说是幸运儿,但这份幸运也是她自己拼出来的。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兼备这样的勇气和运气,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就像小雁微博简介里说的:“活着太累,但还是必须要好好活着,无论你为了谁。”
参考资料:
1、唐小雁采访自述
2、公众号:女孩别怕《从老鸨到制片人:一个「不体面」的东北女人,爬出底层|姿态POSE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