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的纪录片多是使用全知全能视角,比如充满爱国主义与理想主义的纪录片《丝绸之路》《话说长江》,还有济世忧民的《黄河》《河殇》等,在这种视角下,受众处于上帝的位置,对影片中的一切无所不知,甚至作品中呈现出的故事和情节比现实情况更加系统全面。观众处在全知视角下,不断被灌输,甚至被剥夺了思考和选择的权利,观众与影片创作者处于不平等的关系中,纪录片的真实性也因此受到质疑。对于记录片导演来说,他是一个主观的个体,却要在作品中呈现出客观的内容,即使导演有意识地避免主观色彩和偏见,在作品中传达出个人情感和认知也是不可避免的,因此无法达到完全的客观与全面。如果想要追求纪录片的真实性,导演就应该抛弃全知全能的俯视视角,通过利用多个不同视角的叠加进行画面展现,以达到更全面的真实,更能让受众信服。
2.2.展现主体的多种声音
前文所说的全知全能视角,在本质上是单一视角,在这种视角下由于叙述者的单一性往往导致整体影片走向的偏差,无法达到纪录片所追求的真实性。纪录片中的叙述者、被叙述者以及纪录片的制作者由于社会地位和人生阅历的不同,他们对于同一个事件的感受和认知是不一致的,甚至可能完全相反。因此,在纪录片的叙述过程中,除了被叙述者本身,还应该寻找多个叙述者,展现关于影片人物的多种声音,让记录更加真实。
展现主体的多种声音,就是关于纪录片主角的故事以及他要讲述的内容由其他人物进行诉说。他者的诉说穿插在纪录片中,避免了主观的一言堂,使主角的人物塑造更加生动饱满,使整个纪录片更具有可信性。比如在《老唐头》中,唐希信带女儿去看病却因此丢了工作,老唐头作为主角认为失业是由于社会机制的不公因此内心愤愤不平,而他的三儿子作为“他者”却认为家庭的衰败是由于老唐头的性格缺陷,在两人争吵的画面中,观众对老唐头的认识更加全面,对这个家庭的感受也更加立体。“他者”的加入让纪录片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主观的缺陷,使记录更全面,使情节更具像化。《算命》是以主角厉百程讲述自身故事的形式展开的,在这其中加入了厉百程的弟弟、亲戚、客人、残联工作者等“他者”对厉百程以及一些事件的看法,正是这些“他者”评价的穿插,使得整个纪录片更加饱满真实。《麦收》主要讲述的是苗苗的经历和故事,但是导演在其中穿插了苗苗父母和嫖客等其他人物情节,这样能更加立体的展示出苗苗黑暗艰苦的生活状态。把底层游民的困苦和不堪全面的曝光在镜头之下,生动的体现他们生活的艰难和无奈。
3.纪录片真实性的多维空间
3.1.横向的空间重叠
当受众观看一部影片时,他对影片内容真实性的感受往往来自于影片所呈现出的时空感。影像的意义之一就在于对空间的延伸,在纪录片拍摄制作的过程中,应该最大程度上进行全景的呈现,或通过多重空间的横向交错,来呈现空间的真实感。
3.3.纵横的时空交织
4.纪录片真实性的多重语境
4.1.导演营造的真实语境
纪录片创作者所拍摄的影片永远无法达到客观真实,纪录片实际上既包含着一部分客观真实,也包含着一部分导演个人所感受到的真实。导演的拍摄制作过程,就是一个再现他理解中的真实的过程,对题材的选择、对运镜的思考、对镜头的取舍都对客观真实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坏,在这个过程中,会体现出导演对某些内容的筛选和某些细节的放大,尽管导演可以通过多种手段避免主观性的影响,但是作为独立制作人的个体必然存在着一定的认知局限。徐童作为独立制片人,他有独立的身份和独立的资金,他可以不受体制的约束,最大程度上使他的作品达到客观的真实。就如徐童所说,新闻是抢出来的,纪录片是长出来的。
徐童的《麦收》在展映期间掀起了一阵波澜,一些非政府组织工作人员(NGO)认为这部影片严重侵犯了片中一些人物的权益,于是发起了一系列抗议《麦收》、抵制徐童的活动。这个事件让了徐童对纪录片创作的伦理问题与真实性边界问题进行了重新审视和思考。徐童说过,“摄像机本身就是一种暴力,是施暴,这是纪录片的原罪。”在后续的拍摄创作过程中,为了避免摄像机带来的暴力,徐童选择了融入,带着摄像机融入到影片主角的生活当中,尝试与被拍摄者之间建立起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徐童在拍摄游民三部曲的第二部《算命》时,更是和被拍摄者生活在了一起,与他们同吃同住,让纪录片在日常生活中自然形成。正是这种融入,让徐童的游民三部曲站在了与底层人民平等的视角上,抛弃优越感和社会地位的差距,展示小人物的强大生命力,展示他们对活着的强烈欲望。导演通过自身的努力营造出真实语境,反映一种人类最原始的精神层面的追求,无论是社会精英还是边缘人物,在这一层面上的追求并无差异,好好活着的欲望可以战胜一切逆境,引发受众共鸣,让受众感受到人性的真实。
4.2.受众的主观认知语境
纪录片所追求的真实性不仅仅是纪录片本身的真实,更是受众所感受到的真实。受众在纪录片创作者所营造的拟态环境中感受内容和情节,并不断与自身体会到的真实生活做对比,以达到情感上的共鸣。所以导演在创作过程中,也要考虑到受众的接受能力与认知情况。
《老唐头》中的唐希信即使已经被退党,但仍然珍藏着那枚党章,即便现实总是令他失望和无力,但是对于体制的情结一直在他的内心深处,徐童将漫长而复杂的历史社会变革融入老唐头的个人经历中,使下层人物故事拥有窥探社会的深度,引起受众对于社会和生命的深思。《算命》中的厉百程虽然自身残疾,却照顾着同样残疾的石珍珠,即使算命的摊位被查封,他仍然打算另起炉灶,就算在社会的边缘苦苦挣扎,也还是对生活充满激情。徐童怀着强烈的责任感和压迫感,带着对社会现状的焦虑,融入底层社会,用镜头记录下这些游离于主流社会的边缘人物用力活着的真实画面,受众能够从影片中达到深度的共情,获得真实的感受。徐童作品中的角色们虽然无法选择自己的阶层,但是可以选择对待生活的态度,他们的职业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是他们坚韧而努力,不断向着主流社会靠拢。
5.小结
在徐童看来,纪录片无法呈现一个真实世界,也无法起到警醒世人、振聋发聩的教育作用,他创作纪录片只是出于对影像的热爱和一种本能的冲动,他想记录下那些被边缘化的人物和故事。对于纪录片的真实性究竟应该如何界定的问题,或许已经不再重要,当一部纪录片能够通过影像的传递,让受众产生情感共鸣时,在纪录片的效果上就已经达到了所谓的真实。纪录片强调的客观真实,通过多种手段可以无限接近它,多重视角、多种声音、时空交错、导演和受众的认知等这些多元化因素的加入,必然带来纪录片整体意义的更加复杂和多元,从而打破单向度的叙事方式,使纪录片更趋向于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