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豪一开始说:“我始终信奉自由市场淘汰了很多弱者,只要有斗志,弱者也能变强者!”
后来他被安排了个清洁工的活儿,几天后就开始若有所思:“好奇怪,我现在只想吃东西,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非常清楚明白地告诉很多人一个事实,仅仅靠努力,底层人是很难改变命运的。
《算命》FortuneTeller
算命先生厉百程
本片的主角,自然是个算命的。
厉百程,算命先生,无儿无女、无田无地、无家无业、身患残疾、孤独半生。
40多岁,打了半辈子光棍的厉百程花130块钱,娶到媳妇石珍珠。
据厉百程自己介绍,石珍珠“原价”300,被他砍价到130。所以俩人的结合显然不是什么感人的爱情故事,反倒像一道不近人情的数学题。
这么“实惠”的价格,是因为石珍珠天生残障,父母早亡,哥嫂急着将她出手。
残疾算命先生历百程和他傻聋哑瘸的老婆石珍珠,以及上门前来“算命”的许多游民,一同在导演的镜头下残酷而真实地活着。
比如开按摩房的“社会姐”唐小雁。
唐小雁17岁就开始了混社会的生活,在片中直言自己被绑架强J的经历。
她满口脏话信手拈来,如果单把她骂人部分截掉,整部纪录片时长估计会缩短一半。
这是第一次。她讲述第二次被强J经历的时候,很平静。说对方用刀顶着她,她以为是打劫,谁想到是劫色,她直接让对方放下刀:不就是做吗?没必要动刀子!
唐小雁本来不叫这名儿,她来找厉百程算命,最终将名字改为“唐小雁”,希望化解自己一直孤单的宿命。
她跟自己的“小姐妹”洗脑,表示男人不靠谱。
内心却渴望真正的爱情,不惜为此算命改名。
她觉得自己按摩房里干活的小妹可怜,在除夕那天收了她做干女儿,一上来就给了4000块改口费。
结果由于被仇人“点炮”,干女儿被抓进执法机关,最终她也进了看守所,被拘14天……
卖身救夫尤小云
还有更加身不由己的游民。
22岁的尤小云找到厉百程,含含糊糊地问,自己想在年底前办一件事儿,不知道能不能成。
厉百程说问题不大,她开心地笑了。
所谓的“事儿”就是筹钱找关系,把蹲监狱的丈夫“救”出来,一共需要4万块。
除了丈夫,尤小云还有个女儿,维持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弄到4万块简直是天方夜谭,于是她选择了来钱最快的路——做J女。
每完成一次,能赚几十块钱。尤小云掰着指头算日子,还有多久可以凑齐钱。在PIAO客眼里,她是用肉体赚钱的肮脏J女;在镜头里,她是善良且有担当的单身妈妈。现实逼她为娼,可她仍为生活中的一丝希望心存感激。
最后“事儿”果然成了,尤小云和丈夫请厉百程夫妇去了天安门,几人的笑容十分动人。
“游民”拍“游民”
有人疑惑,厉百程这个算命先生,既然能算别人的命,改别人的运,怎么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一直是个底层游民?
导演徐童做出了解释:
厉百程的算命只是他用以糊口的一门手艺,仅仅是一种谋生办法。他根本就掌握不了别人的命运,也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谁的命运也掌握不了。他给我的感觉始终是一个为了谋生在外边苦苦挣扎的残疾人。他没有任何神性、功力。有一些谋生的方式看起来很了不起,比如一些卖艺的,耍大刀的,练硬气功的,实际都不是什么高手,都是江湖把戏。你也不能说他坏,说他全是骗你的。那是他的一种谋生的手段,糊口而已。
这段话恰好能反映出徐童“游民三部曲”的拍摄思路:游民的真实生活就像故事一样,拿摄像机对准一个人,一段故事就来了。
所以这样拍摄出来的纪录片往往更加冰冷现实,不见得尖锐刺骨,更像是钝刀子磨人,让人难受。
在徐童的镜头里,没有任何修饰美化的成分,仿佛他自己就是一台冰冷的摄像机,只拍摄,不评价。他与游民们成为朋友,从而在片中隐身,生活中没有导演,所以他的纪录片也“没有导演”,这样拍出来的东西,才是最能展现“游民”内心的真东西。
算命的、残疾人、J女、P客,所有人都是最真实的自己,毫无掩饰。
片中,厉百程十几年来对傻媳妇不离不弃,脱口而出“贫不择妻”的人生哲理,真是好有文化一算命的……
还会为她剪发梳头,伺候她饮食起居,带她返乡看望她的哥嫂。
就在观众都被感动得不行的时候,厉百程毫不掩饰自己的“其他需求”——他对自己找J女解决X生活的事实直言不讳。石珍珠年纪大了,老头就带着媳妇一起去宾馆,不是老夫老妻找刺激,而是他自己想去找J女,但石珍珠在家没人照顾,索性一起带着。
“当初就是想女人,图一时痛快,就为了弄一下,现在成了一个包袱,但你说现在再给她赶走?那也不忍心啊...”
执法机构严打,厉百程没生意可做,只能到集市上寻找机会。他给石珍珠挂上“现代傻活佛”的条幅,指望着生意上门。有人以为石珍珠是残疾人士在乞讨,直接在她面前放下零钱走了。
石珍珠傻乐地看着人们往自己这扔钱,还转脸笑话厉百程没有自己得到的钱多。
真实且有力量。
徐童曾经因为拍摄《麦收》(讲述在城市做J女的农村女孩在麦收前后,辗转于北京与乡下的两种生存状态),而被质疑“纪录片导演是否该坚守道德”。但他并没有因此停止观察底层人民的生活,反而一直坚持接触游民,他甚至这样评价自己:
“远看艺术家,近看是游民”。
这与他的人生经历有关。
徐童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新闻摄影专业,但其实他并没有顺利取得毕业证书,而是因为一次替考,被同学举报,没能顺利毕业,更是失去了进入中央电视台工作的机会。
那时他在外面拍片子,无法赶回学校考试,觉得问题不大,让低年级的学弟帮忙代考,没想到影响了一生。
第二年补考通过,那个年代还会分配工作,新单位是卫生系统,他被安排在一个科室拍一些宣传片。
“我一看整个就一老爷单位,就是那种标准的半截豆绿的墙围,一去之后先领一盒文具,两根圆珠笔、毛巾、肥皂,发一办公桌。行了,你这一生从此就钉在这儿了。”
这不是徐童想要的生活,于是他辞去了所谓的“铁饭碗”,投身到社会。那个年代,不在“体制”内,就是“游民”。
所以,他的新闻摄影专业让他更倾向于去记录故事,而不是创作故事。
所以,他对被人举报的唐小雁心生怜悯,因为他也曾经被人在背后捅刀子。
所以,他能够看到底层的“江湖”,看到游民们挣扎在生存的边缘,也能看清他们活得坦然而勇敢。
《算命》的主角厉百程被问:没有任何乐趣的生活,活着还有意义吗?
厉百程对着镜头答:“这话说的,没乐趣就不活了?这话说的,太无情了。”
在我看来,这是徐童作品的精髓:不去求证谁对谁错,只是展示一个人面临的那些困境绝境,怎么摆脱出来,怎么延续生命。
可能对于游民来说,活着就已经是一切了。正像《算命》最后徐童总结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