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辛丑(2021)五月戊戌,夏至赫然在望,又恰“漠漠轻阴,正梅子、弄黄时节”也。
梅雨时节,江南强半笼以半阴半晴,而梅雨直情径行,或淅沥,或如注,或新止,宛若女子固善变,竟惹爱恨纠缠,“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于年复一年矣。
望镇石浦,辖制以县邑象山,素衔以“浙洋中路重镇”之誉,而东门岛蛰居其东,广逾卅顷,亦属蕞尔弹丸,且隔海港“脉脉不得语”,与镇城相望于“盈盈一水间”也。
石浦港怀拥十八里港湾,屏罗以岛屿,又五门(铜瓦门、东门、下湾门、蜊门、三门)环列其四围,以通外海之波澜壮阔。铜瓦为冠于五门,乃主道于楫棹出入渔港,然门宽幅卌五丈,洵属仄狭,易激浪以滔滔,恒然“崩湍委咽日夜流”,故铜瓦门大桥乃观潮佳处,尤潮位迥然,几近举世莫比:潮涨之时,外高而内低;潮落之际,内高而外低,如此天差地远,遽成湍洑,“急湍甚箭,猛浪若奔”矣。"金山望月,铜瓦观潮"一说甚嚣尘上于当地,亦可旁证之也。
据说,铜瓦门大桥感观迥异于昼和夜,白昼当通体橘红,夜晚则灯烛辉煌,远眺此桥,宛若一弯彩虹,溢彩流光于铜瓦山与南汇山之间,飞瞰石浦海港,且顾盼自雄。惜乎!今晚予无意于兹留宿过夜,自未尽睹其翩若惊鸿于夜也。
妈祖(960-987),乃传说中掌管海上航运之女神。据元朝《天妃庙记》所载:“神姓林氏,兴化莆田都巡君之季女,生而神异,能力拯人患难。室居,未三十而卒。宋元祐间,邑人祠之,水早疠疫,舟航危急,有祷辄应。”自彼时至今,北起丹东,南至澳门于诸夏,凡渔民及航海人,无不奉之为海上保护神,概莫能外矣!
东门岛,咫尺东门渔业码头,隔海与石浦渔港相望,自古素以出海捕捞为业,是以奉信妈祖,自不例外也。妈祖庙伫立岛上冠鸡山之南麓,属元代(1271-1368)之物于方圆三亩,相比海外同侪-美国旧金山妈祖庙,迄今亦保存完好者,竟早于近卌年。自其时以降,蚀以风霜,饱以雨雪于悠悠数百年间,却幸存甚好,犹立于原址,且唯一无二于宁波,诚不易也!
妈祖文化广场,深居于东门渔村,妈祖神像矗立焉,以白玉雕之,其像也,巍巍然,犹似凌九霄;其玉色温润,映日生辉,若仙姝临凡;其容慈悲祥和,目含悲悯,望之可安人心,而其衣袂翩翩,似御风而行,救难救苦之态尽显矣!
而游人置身广场,亦可尽观渔港出海口于东望,能遍览石浦渔港于西眺,前者众水翻涌,“奔流到海不复回”,感受海之纵深与广袤;后者樯桅毗连,“渔灯点点漾中流”,聆听海之呢喃和气息。
于东门岛门头山岬角,有石质圆状灯塔焉,名以东门灯塔,亦号以“浙东沿海灯塔”。其塔身白顶赤,拔高近两丈半于立锥之地,竟“耸然而特立”,又奇峻呈于地势,下临沧海,浩瀚无垠,海潮径直涌焉。
有小亭阁置于灯塔之侧,阁中立以《象山东门岛灯塔记》碑,而碑文出自黄岩之喻长霖(1857-1940)-清光绪廿一年(1895)榜眼之手。碑文阐明灯塔之由来,褒扬“二难先生”-任氏昆仲-任筱和(1876-1944)与任筱孚(1879-1953)之善举,即出赀营之于其并市之东门岛门头山,以引航舟楫之过往,同时点明灯塔已非原身,实属任氏昆仲与纪子庚(1865-1933)等再建之物于民国八年(1919)也。
民国十六年(1927),岁在丁卯,蔡元培(1868-1940)公尝避难于兹地多日,感今怀昔,遂题“出其东门,介尔昭明”八字,以赞灯塔之效能,犹似“暗雨乌风看作标”,且由是及人,以颂捐资建塔者之功烈,其德昭昭,如日月之经天也。
蔡公既曾亡命于兹,当地镇衙何能漠视是以一尊蔡元培塑像,伫立于源自大唐(618-907)之东门观音禅寺前,以纪特定之历史,而细究其因,无外乎蔡公及马叙伦(1885-1970)教授曾居灯塔,而灯塔又咫尺观音禅寺,由此可见,禅寺前置立以蔡公雕像,即为地理位置之可见性与可达性,亦是宗教与人文之完美邂逅也。,
东门岛新筑以滨海栈道,完竣于庚子年(2020)末,实属新晋之物也。其傍走丘阜,眄睐沧海,逶迤逾五里,亦是“栈道笼迅湍”,又妙串以妈祖文化广场、观音禅寺、海神庙、东门灯塔、蔡元培雕像等,足以令人乐以忘忧,“且陶陶、乐尽天真”,亦自是予之所来也,然时促,弗敢遍行栈道,况其同俦之逾九里生态绿道乎。
栈道倚翠峦,凌虚而筑,宛若长龙蜿蜒腾走,曲尽翠峦之曼妙,而人行其上,自是步移景换,满目充盈以琳琅风物,长空与沧海,悉数扑面而来,亦炫耀其浩瀚无垠,而风音与涛声,前者飒飒,如诉如泣;后者阵阵,似雷似鼓,亦若琴音相和,心荡神驰。其或联袂而至,或次第而来,始终犹在耳畔,挥之不去,又不知其所止矣。
“漠漠轻阴拨不开”,是时也,是以未能悦目以山、海、天之浑然之妙,而山、海、天亦未尽呈其各擅之胜场,盖“淡淡阴天气”,令人怅然若失,又生阵雨之虞,安能令予“莫为轻阴便拟归”乎?惜哉!
信马由缰于东门岛,已逾半个时辰,乃升舆,惘然而去。
2024.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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