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人的社交圈子里,邻居是个不容小觑的特殊存在。除了你的家人、亲友、单位同事以及因工作和生活而交往的人之外,住在自家附近的邻居,或许就是与你接触最多、气息相闻的那些人。作为日常生活状态的随时见证者,人们常说,瞒天瞒地,瞒不了邻居隔壁。即使在“万事不求人”的现代社会,居家生活中的许多琐事,比如像漏水、停电、供暖、装修等等,总也离不开邻居的帮忙与配合,因为线路、管道的一体化将各个家庭有机扭结在一起,亲戚朋友再好也爱莫能助。彼此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结果,于是也就有了“远亲不如近邻”之说。
当年,我们山东老家后院住着一对李姓的老龄夫妇,家无男丁,女儿出嫁后,老两口形影相吊有些孤独,恰好我母亲幼年失慈,左邻右舍纷纷撮合,非要母亲认个干娘不成,母亲在大家近乎玩笑的气氛中虚应下来。结果未承想两家真的成了亲戚,不仅是以“娘”相称,而且平日里谁家做了好吃的饭菜,总要相互端一份到另一家,有时甚至直接请到家里共享。再后来,两位老人先后患病,母亲像女儿一样嘘寒问暖,请医送药、喂水喂饭,直到二老故去。老人过世后,他们嫡亲的外孙辈一直和我家保持着至亲般的往来,这份完全没血缘关系的亲情,就这样被三代人真真切切地维系下来。这样的事情在当今的大城市几乎没有可能。
人们生活节奏快、生存压力大、社会流动增速,人际间的交往深度和信任感正在日益降低。尤其是高楼林立的超大城市,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感更加严重。不仅是楼群间十分狭窄的活动空间限制了公共交往,而且相对独立、自成系统的单元楼加剧了这种隔膜,更易于让那些为生计奔波早已疲惫不堪的人们回家蜗居。现代高度发达的信息与物流,让每家每户无须借助邻里的帮助,就可以毫不费力地解决自家所需的各种物质与精神生活需求,再加上现代人对个人隐私的高度重视,愈加有意躲避外人的介入,传统的邻里关系正在发生着巨大的历史性转变。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进步,人口流动的频率快速攀升。一些效益好的企事业单位职工宿舍,每隔三五年,住户就能更换一半,地段好的商品房转换率就更高。经常是对门邻居还没弄清姓甚名谁,房客又换成了另家人。即使毗邻相居三五个年头,大家早出晚归,来去匆匆,平常也难得有几回碰面机会。开始不熟,进出遇见点头问好,却少有深入沟通;后来熟了,反而更加不好意思询问姓名,一问反倒觉得格外生分。即便同住一幢楼房,相处过十年八载的老邻居,多数情况下也很少有互相串门的交情,倘若彼此能知道对方姓名已算不错,至于祖籍所在,供职何处,几乎全然不知。
现代水泥森林阻断了邻里亲情,正所谓,隔重门户隔重山,隔层楼板隔层天。这倒应了老子那句名言: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老辈人对目下这种邻里关系十分不满,他们格外留恋曾经的乡镇或小城市的生活状态。即使无奈随子女而迁入大城市,他们也会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来突破这种自我封闭的疏离氛围。带孩子的老人会主动走到一起,让小朋友们在公共空间成群结队、亲密无间地游戏玩耍;不带孩子的老者会选个阳光充足的亭台回廊,或打牌,或聊天,天南海北、家长里短无所不谈,大家朝夕相处,呆久了,从不识到熟识,从相识到相知,彼此的好感逐渐发展为火热的邻里友谊,无形中接续起传统,构建出城市社区内一个个特殊的老年社群。
是向往传统式邻里间的密切往来,还是追求现代邻里关系的单纯淡泊?或许各有利弊,我们无意深入探究这个属于社会学的课题。但无论怎样讲,一个楼洞同进同出,邻里之间爱答不理、形同陌路,总不是一种良好的社会状态。岂不知,为了生存发展而疲于奔命的现代人,表面上披荆斩棘、英勇无敌,其实内心未必那么强大,他们比任何人、任何时候都更渴望得到社会各方的理解、关爱和支持。邻里若能做到热情相待、友好相处,融洽交往、守望相助,难道不是给茫茫人生路上的负重前行者投射一缕亮色?全社会若能同心协力营造一种其乐融融的人际关系,人间还会缺少温暖与关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