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突然笑了一声,笑声很轻,却像把利刀扎进了沈余的心里。沈安摇了摇头,双手搭上去,就这么褪下了。
“请您,责罚。”沈安一字一句道。他不想再说“领主”让沈余难受,却也不愿此时再唤“余哥”。
他欠了沈余,此生无以为报,无论沈余要对他做什么,他都应该毫无怨言地受下。但原来,他终究是无所依的。这也许就是他的宿命。...
他欠了沈余,此生无以为报,无论沈余要对他做什么,他都应该毫无怨言地受下。但原来,他终究是无所依的。这也许就是他的宿命。
“当年的事,你告诉我,你错在何处?”沈余又一次问他。
沈安的手缓缓收紧,握成了拳,他道:“属下已经说了,妄图伤害少领主,就是天大的错。”
枝条就在这时落下,不算太重的力道。
“那时少领主还未立,哪里来的伤害少领主。”沈余平静道。
太久没受过责了,竟娇气了许多,沈安被激得一颤,吸了一口气,“伤害同门,也是,大过。”
“继续。”沈余没有动手,接着道。
沈安沉默。除了扔向十二的那把匕首,他不知道,他还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
“我现在不是忘亓的领主,你也不再是二号,”枝条搁在那道红痕上,沈余的声音多了温度,“你好好想想,你还错在哪里。”
熟悉的语气让沈安绷紧的身子不自觉放松了些,他咬了一下嘴里的嫩肉:“属下,不知。”
那身后又挨了一下,沈余甩了甩枝条:“最后惯你一次,再敢口口声声什么领主属下,小安,我真的要好好罚你。”
“是……”沈安应声。
“师兄原来跟我说过,他很欣赏你,也很看重你。”沈余的声音带着浅浅的叹息。
沈安的手重新收紧了。
那时,他是那样仰慕着单泠,那样渴望得到他的认可,他和所有的队友一样,不,比其他队友更加努力地,想要表现得更好,想要得到更优秀的成绩,想让单泠看向他的目光更多一些。
他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十二个人中的佼佼者,也成了这个小队里默认的领队。单泠安排的一些任务,常是交给他来组织,他也看见,在考核时,在训练时,在日常的比试时,在他甩开其他人取得亮眼的成绩的时候,单泠会对着他点头。他以为,单泠对他是不一样的。
这份认可,却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以另外的的方式,十倍百倍地投向了另一个他本看不起的人身上。甚至,那个人所走的的路和他们都不一样,他连努力的方向都没有。
所有的他以为的那些不同,全都成了笑话。
单泠下令给过他生不如死的惩罚,他却也害得单泠几乎丧命,他想,他们谁也不欠谁。可原来,还是会难受啊。
他这么想着,又听到沈余说:“任务中把刀口对向同伴,这是绝对禁止触碰的底线。你受刑,不冤。”
“是。”沈安这样的姿势,却连背影都冷硬起来。
“不甘,委屈,甚至嫉妒,你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去排解,可偏偏选了这一种,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沈余说着,“咻咻”又落了两下。
看着那一声不吭的人,沈余接着道:“实力强,那么出色,本是我和师兄都看重的人,你若不被这些情绪左右,在忘亓大有可为。还是说,你要的,就必须得是领主的位置?”
沈安使劲抓住沙发扶手,把自己撑起来了一些:“我怎么敢想过领主的位置。但是,如果不是只给我的看重,我不要。”
“真这么有骨气,为何还要暗地里下手!”沈余使劲落了三下,把人重新抽趴了下去。他太心疼了,心疼当年那个骄傲的倔强的走入歧路的孩子。
十五六岁的年纪,若能有人引导一把,何至于此。
沈安不说话了,甚至通身的气息更加冷硬起来。因为他的眼眶湿了。
他讨厌流泪,更讨厌软弱。可他有些控制不住了。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这个样子,沈余也不行。
谁都说他错了,他自作自受,他罪无可赦。但从没有人站在他的角度,这样教他。
“受了那么多苦后,你依然能够想方设法找到我,为自己寻出路。当初,你的路又何止这一条?”枝条又搭上去,沈余的眼里是深深的怜惜和无奈,时光终究不会倒流,终究,无法拥抱到那个曾处绝境的孩子。
五下,重新恢复了初时的力道。
沈余继续道:“幼稚,冲动,铤而走险孤注一掷,换来那么惨烈的代价——小安,你知道我听到今天你说的话时,是多么心痛吗。我从来都欣赏你的勇气,却也痛惜你向来的执拗。”
“只是,那时的小安,还是个孩子,”沈余的声音轻下来,一句话让沈安差点绷不住,“你有错,但你是忘亓的孩子,没有好好教你,师兄有责任,我作为曾经的领主也有责任。”
沈安的背影已经不再那么平静,沈余从他呼吸的起伏中,轻易察觉了面前人那不常见的脆弱。
“你说的没错,谁也不欠了。只是,也放过自己吧。”
“没有什么值得成为你的执念,更没有什么值得你不顾一切。师兄也好,甚至是我也好,小安,以后,真正为自己而活。”
沈余又扬起枝条,听着人已经控制不住的哽咽,却再也挥不下去了。
他长叹一口气,随手把枝条扔在一边,半蹲下去,伸手抚上了沈安的后背,轻轻拍着,一下又一下。
沈安再受不住,终于哭出声来。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如此放肆。
沈余的眼睛也湿了,他就着这姿势伸手把人揽了过来,把现在的沈安和当年的二号一同拥进了怀里。
从没有什么来不及。
迟来的温暖穿过了层层的岁月,像初春的阳光轻轻环绕住当年旷野中孤独的小狼。
总有人,在永恒的孤独和有限的生命里,用炽热的坚定,一步一步,走过漫长的道路,拥你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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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是幼年的沈安,初进忘亓,第一次见到单泠的时候。
在过去的一年里,陆国庆对他一直呈现出一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
只要不越过雷池,就充分给予自由。
和他姥爷顶嘴这事儿,怎么着都不算雷池吧?
山河眼神没办法从戒尺上挪开,求饶的话顺嘴秃噜出来:“哥……我以后再也不顶嘴了……有话好好说,别动气……”
还是一副能蒙混过关的样子。
陆国庆气笑了,开始一圈一圈撸袖子:“罚跑还有一个著名功效,活血。”
还真是,山河跑了一小时,屁股真的没之前痛了。
但山河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哥从来都不是为了吓他故作姿态的男人,撸袖子就真的是想动手了。
“哥!”山河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今天听见那些话难道不...
“哥!”山河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今天听见那些话难道不觉得刺耳吗……啊^”
最后一声夹了哭腔,陆国庆冷不防一戒尺抽在他腿上。
山河眼泪一下子决堤了:“你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让你去吃饭你就去,说我被你带坏了你也不反驳,我姥爷和我大舅高高在上的样,你忍得了我忍不了。”
山河最后一句几乎是吼着出来的。
陆国庆也没惯着他,起身薅住后脖领往下按,一点儿没手软的抽了六七下。
抽的少年呜呜的抽噎,声儿都变调了。
少年被提溜起来,扔在陆国庆脚边儿:“跪好了”
山河还在那“呜呜呜”,却自觉跪去了沙发边儿上。
脸上根本没想掩藏的不服样儿,在戒尺指向自己的时候,还是收了起来。
在陆国庆盛怒的时候梗脖子就是找死。
戒尺指在纪山河鼻尖前方寸,少年被迫抬头和瞪着眼睛的陆国庆对视,眼泪顺着眼角不争气的往下流。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
陆国庆低哼一声,戒尺偏了偏,抵在少年脸上。
纪山河一个激灵,浑身都僵住了。
“我只去过你姥爷家两回,每一回你都在和你姥爷犟嘴,我现在亡羊补牢的给你立个规矩,错哪儿打哪儿,第三回,十个巴掌起步,第四回,咱用戒尺,而且保证能给你改的透透的,听明白了吗?”
山河颤着湿漉漉的眼睛:“听……听明白了。”
戒尺冰凉的质感离开了少年皮肤,转回到眼前,“在长辈面前应该什么态度这种事,不需要说服你,只会打服你,三岁孩子懂的道理,你不想懂,就别怪我。”
少年蠕动的嘴角终于消停了。
“我知道了。”声音微颤,没有人能抵抗得住陆国庆的武力镇压。
陆国庆不为所动:“我再重新问你一遍,为什么罚跑?”
“吃饭的时候不应该和我姥爷犟嘴,大过年的让他不痛快,让我罚跑,是要……是要……”少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要给我活血,再……打一顿。”
门儿清。
纯纯的不见棺材不落泪型。
陆国庆也不废话,戒尺往山河身后茶几边上磕了磕。
纪山河眼泪汹涌不绝。
陆国庆懒得看他,伸手拿起烟点上,他从前烟抽的不凶,可能这小半年操心事儿太多,变得烟不离手。
叼着烟眯着眼看人的陆国庆,让纪山河不敢再挑战掌权人的耐心,乖乖转过身,手脚并用的爬上了茶几,一边儿呜呜呜的哭,一边儿把睡裤给脱了。
看他哥这样,半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这顿回锅他今天是挨定了,痛快点儿还能减刑。
虽然直到现在纪山河还是对今天的事保留态度,他以为这件事恰好长在陆国庆的雷点上,他挨打是因为踩了陆国庆的底线,并不是他错了。
少年肌肉记忆般的撅在茶几上。
陆国庆没让他久等,起身拎起戒尺就开揍。
山河小心掩藏起来的委屈,也在挨到第一下的时候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的所有脑细胞都放在了一下接一下的捶楚上,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任何事。
几天前,在纪山河的认知里,几十下打到他皮开肉绽的舅舅胡学宾,无疑是打人最狠的那个。可直到落到陆国庆手里,他才明白人狠并非体现在结果上。
像陆国庆这种掌控力强,无论做什么事都运筹帷幄、游刃有余的人,又怎么会让你在没有得到足够教训的前提下,就让你挨打的位置不堪重挫呢?
纪山河一直盯着单晓北的表情,瞧他抬起头之前,眉眼间闪过一丝不耐烦,但随即就恢复了平和的表情,“巧了,小董哥。”
单晓东这么一叫,李峰倒是了然似的,泷安姓董且叫的上名号的就俩人,一个是单洪涛曾经的左右手董平山,道上的人都叫他大董,单洪涛进去的第二年他也进去了,外头还留着一个弟弟,就是眼前这位董平原,因他哥哥的名讳,大家都叫他小董。
这人和他哥比可差的远了,自恃董平山和单晓东等人的关系,黑道白道周旋辗转,在泷安很是吃的开的一人儿,但他有个毛病,表面上如何尊敬单晓东,喝起酒来总说些诸如“要不是我哥,能有他们老单家今天?”“单晓东的家业有一半得是我哥给打下来的”“我就算杀人放火,单晓东也得看我哥的...
这人和他哥比可差的远了,自恃董平山和单晓东等人的关系,黑道白道周旋辗转,在泷安很是吃的开的一人儿,但他有个毛病,表面上如何尊敬单晓东,喝起酒来总说些诸如“要不是我哥,能有他们老单家今天?”“单晓东的家业有一半得是我哥给打下来的”“我就算杀人放火,单晓东也得看我哥的面子上给我兜着。”
董平原今天恰好喝了酒,所以单晓北和李峰才一副讳莫如深的低调模样。
可能董平原今天喝的比较少,瞧见单晓北也不像从前那样一副不屑样,反倒拎了酒瓶子凑过来坐。
“和兄弟一块儿吃饭呐?来来来,这顿董哥请。”董平原给单晓北仨人倒满了酒,翘着二郎腿往街对面指:“那边新开了个不夜城,一会儿哥带你们玩儿去。”
“不了,董哥。”单晓北挺客气,端起杯子敬了董平原一杯,“我这两天住六哥那儿,六哥规矩大,我得早回。”
其实单晓北根本不住在陆国庆那,他就是想提到陆国庆,压一压董平原,他却不知道董平原这两天正因为拆迁的项目被单晓东拿捏着,说是这次拆迁招标是陆国庆把关,当时单晓东说的话和今日单晓北说的简直如出一辙。“六哥规矩大,你那手续都不全,到时候有个什么事儿他肯定得拉脸,到时候你让我帮着你还是帮着他?反正今年又不止这一个项目,再过俩月连着有三个小招标,到时候我第一个让你挑。”
“董哥别介,六哥这两天正看我不顺眼呢,他要是知道我存心要去不夜城,非把我皮给揭喽。”
董平原的酒劲彻底窜上来了,“我就顶瞧不惯你六哥装斯文那样儿,当流氓头子,规矩还他吗那么……唔——”话尾变成了闷哼,纪山河的拳头直朝他脸上砸。
“唉,山河。”李峰瞧着形势不对,上去拦,没成想那边单晓北先上了手,拎起凳子就朝董平原那两个手下身上招呼。
李峰一看,得,打吧。
李峰可是军人出身,纪山河挥了十几拳那董平原还跳着脚似的蹦跶,李峰直接一勾肘,董平原脸上的血色立时褪的干干净净,捂着肚子蹲地上起不来了。
纪山河由衷的给了李峰一大拇指,单晓北瞧这俩人抱团,扔他一人对付俩,恨的大骂:“还不他吗的跑。”
倒不是单晓北打不过,而是从单晓北那角度,街对面董平原的手下乌泱泱十多个人往这边儿走过来。
李峰啐了一口唾沫,骂道:“真他娘窝囊。”
人已经跟上单晓北和纪山河,朝巷子里跑走了。
这片街,巷子连着巷子,从上头看就像个蜂窝煤似的,仨人绕了几个弯就把人给甩没了,再看彼此全都一副狼狈相。
李峰:“得,这事儿得跟六哥说一声。”
两个孩子不禁以一样的表情顿了顿,纪山河咬了咬嘴角,问单晓北:“几点了?”
单晓北:“八九点吧”
“哦……”纪山河边思考边一本正经的提议,“我晚自习还没请假呢,我晚上得回学校睡吧。”
单晓北立刻会意:“啊?……啊……这边的路你不熟,我送你去……”
俩兄弟十分有默契的肩并肩转身,李峰肺都快气抽了,一人屁股上踹一脚,“死哪儿去?”
仨人了然,陆国庆这是已经知道信儿了。
纪山河和单晓北腿就有点发颤,说什么都不往里走。陆国庆百忙之中扫了纪山河一眼,正瞧见他脸上挂着的彩。当即眉头一簇,捂了话筒问他:“你脸怎么弄的。”
“啊?”纪山河一懵,随即就明白了陆国庆恐怕是误会了,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我刚才没吃亏,这是和单晓北闹着玩碰的。”
单晓北脸拉的老长,用眼神鄙视他:小子,你会不会说话?
徐云鹏站起身缓和屋子里的气氛:“李峰你行啊,一肘拐没给人肋条弄断了啊。”
李峰先看一眼陆国庆的脸色,瞧他不像要埋怨自己的意思,讪笑着:“哪那么邪乎,姓董的说话要不是那么难听,这事儿也闹不起来。”
“行了。”陆国庆打断他:“他那嘴又不是一天两天的碎,你以后少拿当兵那些招打人,按岁数算他还比咱们小一辈呢。”
李峰一下子没电了,搓了搓手,“行,那我注意。”
陆国庆黑着脸,在纪山河单晓北脸上各扫了一遍,“还不谢谢你们李哥?董平原人家是学过搏击的,要今天你们李哥不在,你俩指不定谁肋条断呢。”
纪山河当时就看出来董平原那小子身手不错,这会儿也诚心的跟李峰道了谢,李峰客气了一会儿知道不宜久留,借口搭徐云鹏的车,就告辞了。
单晓北哪里敢留在这儿,说什么不睡自己的床就睡不着觉,也溜了。
得,剩了个待宰的纪山河。
陆国庆哪里不知道他那犟驴,身子朝椅子里一仰,招手:“你过来。”
纪山河绷不住了,死活不动弹。
陆国庆气笑了:“你过来,我不打你。”
纪山河就更不敢过去了,陆国庆无语加无奈,起身朝他走过来,纪山河连忙向后退,后背都贴到墙上了,两只爪子伸到身子前头:“别冲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陆国庆一巴掌打掉他的手,顺势端起男生的下巴,纪山河吃痛“咝……”的一声。
陆国庆很不地道的用手在他嘴边的伤处戳了戳。纪山河直接捂着嘴巴跳开了:“疼疼疼。”
陆国庆又好气又好笑,两手叉在腰上,斜起眼睛:“你怎么又逃课?不想上学了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不善,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些恼火。
纪山河也不敢再触他逆鳞,低眉顺眼的靠墙站着。
俩人好半天都没说话,气氛很快就沦为一片可怕的寂静。纪山河不敢直视陆国庆,通过眼角的余光估计到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身上立刻升腾起别扭的灼热感,像粘板上的鱼。
陆国庆伸手捏他的脸,纪山河吃痛,不过眼睛却被迫和陆国庆直视上了。
“家长说话,眼神交流是最起码的尊重。”陆国庆脸色又要往下沉,那表情让纪山河觉得很是不妙。
鬼使神差的,纪山河就说了句“对不起”。
纪山河脊背不由的绷的更直,眼睛里登时亮了。
陆国庆:“你不是想和你爸一样当兵吗?你这次考上大学,我想办法给你弄个大学生应召名额。”
纪山河身体没来由的一颤,眼睛里的亮光一寸一寸的暗了下去,“我不当兵了。”
陆国庆蹙眉:“你不想当兵?”
“不想。”纪山河斩钉截铁,咬了咬牙后头又加了句,“大学也不想上了。”
陆国庆是什么人,一眼就看穿他心底的那些念头,他微微朝纪山河迈了一步,是一个逼迫的动作,“你刚说什么,大点声。”
纪山河两手攥的紧紧的,有些话他早就想说了,之前是不敢说,这会儿也不知道哪儿来了破釜沉舟的勇气:“我不想考大学了……我觉得没意义。”
陆国庆脸色低沉,他其实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随和的样子,但其实了解陆国庆的人都知道,那种随和只是后天修养出来的礼貌和隐忍,在他不想忍的情况下,他其实给人的感觉是很危险的,就比如现在。
纪山河几乎是全身肌肉都紧绷着才能和他对视。
半晌,陆国庆冷声问他:“什么有意义?”
纪山河的答案显而易见,但他不敢说。
“嗯?”陆国庆现在不仅脸色危险,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危险的,他伸手掐住少年的脸,根本连眼神逃避的机会都不给纪山河留:“什么有意义?嗯?”
纪山河咬唇攥拳,眼眶里很坚定的东西缩瑟起来,他记得陆国庆的规矩,话不重复三次,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少年鼻子发酸,眼睫毛不受控制的发颤,话却从唇齿里清晰的吐了出来。“报仇。”
是那种咬着后牙槽,赌咒发誓,不报仇不配为人的坚定模样。
纪山河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眼泪“啪”的掉了下来,这两个字他憋了一年了,他甚至以为陆国庆肯定要抽他一大嘴巴。
纪山河显然低估了陆国庆的忍耐力,他没动手,声音还算和顺。“你指的是谁?你爸还是你叔?”
纪山河手指甲戳的掌心肉疼,后牙槽咬得牙齿也疼得厉害,可这些全都没有心底冒气泡似的恨意疼。
有些事情明明很简单,可纪山河就是转不过弯来。
“嗯?”陆国庆凑近他,再次问。
不知道为什么,陆国庆此时明明是个温和的模样,看在纪山河眼里却如芒在背,偏偏纪山河今天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找打似的,“我爸的,还有我三叔的,全部!所有!一切……”一个字比一个字咬的狠。
得到的回应是腿上剧烈一痛,陆国庆直接踹在了纪山河的大腿上,纪山河一踉跄,本能就去侧身,陆国庆也不知道用了怎样的动作,下一脚直接踢在了少年屁股上,这一脚不轻,疼的纪山河双膝一软,差点撞墙。
纪山河扶着墙还没缓过一口气,陆国庆第三脚又踢了上来,和第二脚的位置一模一样,纪山河这次没忍住,闷哼一声,顺着墙就栽跪在地。
“跪着。”陆国庆的声音从牙缝里透出来。
其实纪山河哪里还爬得起来,他都怀疑盆骨是不是被陆国庆踹碎了一块。
屋子里落针可闻,纪山河不知道的是,陆国庆足足消耗了一个小时,才将烧着心的那团急火给压了下去。
陆国庆从隔间里走出来的时候,瞧见门口跪着的少年,脊背不由紧了紧,感觉陆国庆搬了把椅子坐过来,眉眼里全都是诧异,更诧异的是陆国庆手上空空如也,竟然什么武器都没有?
陆国庆瞧他这样又好气又好笑,抬脚不轻不重的踢了踢刚才被他两次落脚的地方,纪山河疼的倒抽。
陆国庆挪了椅子对着纪山河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纪山河一脸红,像这种陆国庆坐着他跪着的谈话方式,分明就是从前每次挨过打之后才会有的。
纪山河有点不确定,这难道就算打过了?
陆国庆略过他那一脸的欠抽样,问:“想明白了吗?”
纪山河眼睛又要往下耷拉,陆国庆压了一个小时的火,“蹭”一下又窜的老高,一把掐住纪山河的脸,纪山河吃痛,吭吭唧唧好几声,没敢喊疼。
陆国庆又问了一遍:“想明白了吗?”声音拔的老高。
纪山河知道这时候还死撑,就太不识趣儿了,但他又不知道怎么回答,死咬着下唇可怜兮兮的。
陆国庆耐心用尽,拿食指指着纪山河的鼻子:“你他吗要报仇,就像你爸那样,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像个男人一样报仇,你们老纪家出了一个杀人犯就够了,你三叔那是给你爸报仇吗?你三叔把你爷爷,把你爸的脸都丢尽了。”
一句话,戳得纪山河的心撕裂似的疼,少年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下巴捏在陆国庆手里,眼神都没法躲开,他瞧见陆国庆眸子里的坚硬,眼泪落的更凶。
陆国庆从一开始就知道,有些事并不是“打”就能解决的,每个人误入歧途都会有一个转折,陆国庆也相信老天让他出现在纪山河的转折口,有它的旨意和安排。
他的声音沉了沉,有些话总要刺得疼,才能记得住。“纪山河,我对你的要求一直很简单,只要是你父亲不允许的,在我这一概不行,你给我好好想一想,你爸期望你做什么,想看到你什么样?你刚才说那些戳心窝子的话要是让你爸听了,你什么下场?”陆国庆的声音不大,但一字一顿间能听出赤~裸的寒意。
纪山河嘴唇剧烈的颤,原本极力坚持的东西早就崩塌殆尽,全身上下没了劲似的。
陆国庆搂了少年的肩膀,任他哭的泣不成声。
陆国庆何尝不是那个松了一口气的人,他知道,有些心结,纪山河到此就算是解开了。陆国庆忽然有些后怕,如果纪山河的生命里不曾有过纪刚这样的男人,如果父亲对他的影响并不是这样深,那么纪山河的路怕是要越走越黑了。
“纪山河我再提醒你一遍,我的规矩不算多,但是有两样你别犯,一个是别瞒我,一个是别骗我,我他吗最恨这两条,你纪山河就偏往这两样上戳。”陆国庆气得手指都在哆嗦。“记住了吗?”
纪山河被吼得缩了缩。“记住了。”
“你脑子记不住没关系,屁股记住了也行,你要是脑子和屁股都记不住,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长记性。”陆国庆头疼欲裂,指着他的裤子:“提起来,跪一边儿去。”
“把小北带我这儿来。”
江洋马上警觉:“小北不在我这儿……”
“我不想重复二遍,你好自为之。”
陆国庆咬着牙指着他,无声胜有声。
一个小时后,江洋在前单晓北在后,俩人都提心吊胆的进来了。
进屋后马上发现跪一边儿还在抽搭的纪山河。
江洋强忍着忽略陆国庆那张臭脸,笑说:“山河,又犯错了?看把六哥给气的。”
陆国庆闭眼揉着太阳穴,冷声对江洋说:“你先出去,在门口等着。”
江洋看陆国庆脸色实在不善,给单晓北递了个眼色,就真的出门去了。
单晓北在这些人里最服陆国庆,江洋刚走,单晓北就跪下了:“哥你打我吧,这事儿我犯浑和山河没关系。”
陆国庆仍然坐在三人沙发的正中间,翘腿闲适的坐姿,只是脸上冷漠依旧,他没让单晓北起身,而是直视着少年的眼睛,用缓慢的口气说道:“前几天我和你哥也说起过这件事。你应该知道,我从小在你家长大,我和你哥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你也应该记事了,你叫我一声大哥,那我问你,你见没见过你爸打我?”
单晓北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他真没见过他爸打陆国庆。
“那你爸打没打过你哥?”
单晓北立刻点头了,他哥年轻的时候挨揍像吃饭一样平常。
“那你哥挨打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单晓北眸子里当即一闪,他这么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陆国庆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有点惶恐的垂下头,不说话了。
“以前,只要是我和你哥一起惹的事儿,你爸都只打你哥一个,但是我,得在旁边看着,只要开口求一句,你哥还得加罚,你说,是你哥疼还是我疼?”
单晓北头垂的很低,无言以对。
“你和山河能成兄弟,我是既意外又高兴,我就想啊,小北总算能管住了,我不会别的办法,只会你爸教的这一种,以后你和山河兄弟俩,只要你们两个一起闯的祸,打他不打你,但是你的错也得落他身上。”
“六哥——”单晓北惊呼出声。
陆国庆沉声转向纪山河:“你愿意吗?”
“愿意”纪山河立即出口。
单晓北朝纪山河吼:“你是不是傻?”
陆国庆微微笑着:“小北,单晓东当年傻吗?山河和你哥一样,一点都不傻,比你和我都聪明,兄弟是什么?兄弟不是你们说的为他去死,为他可以不要命,那不是兄弟,是你单晓北马失前蹄之前他纪山河能帮你勒住缰绳,是你掉下悬崖之前,他能拽你一把,而有一天你死了,他不会傻到去给你报仇,而是一辈子把你家人照顾的好好的,这他吗才是兄弟。”
单晓北双拳攥的死紧,牙齿在嘴唇上咬出惨白的两排牙印。
陆国庆好话说尽了,坐直后几乎是盯着单晓北忽然厉声:“我他吗看着你长大,你姐进去之前你还有个服的人,你现在这快飞起来的样就和我当年一模一样,单晓北我告诉你,有你摔的狠的时候,你记恨你哥单晓东,单晓东如果不肯拽着你,你早他吗摔死了,你不是和纪山河称兄道弟了吗,好,今后纪山河就是除了单晓东外的那个双保险,你如果还这副找死样,阎王老子也救不了你。滚出去”
单晓北哭了,他们老单家的男人心都冷,单晓北自从他姐入狱之后就再也没哭过,竟然有人用骂就能骂哭他。江洋进来时,见单晓北哭成那样都惊了。
江洋把单晓北带走了,屋子里又剩下纪山河和陆国庆,陆国庆靠向沙发背,闭目凝神了许久,天色甚至都已经暗下来。
就在纪山河以为陆国庆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开口了:“你过来。”
纪山河扶着墙站起来,足足挪了两分钟才挪到陆国庆面前,陆国庆指着脚边的地板,不言而喻。
纪山河复又跪下,还是和他平视的高度,陆国庆依然用手抬起他的下巴。“疼不疼?”
纪山河鼻子发酸,点头。
纪山河咬着嘴唇,被迫直视陆国庆的眼睛,陆国庆又问:“你是不是真不怕我?”
纪山河这次使劲的摇了摇头,这世界上陆国庆恐怕是他最怕的那个人了。
陆国庆皱着眉盯着他,“好好说话你从来都记不住,我都快三十了,你纪山河没两年长的都要比我高了,你说,我难道还能再把你往沙发上按着打?你不嫌丢人我还嫌累呢。”
纪山河嘴唇咬的紧紧的,脸上又开始发红了,他一直是一个脸皮薄的男生。
“行了,回你屋趴着,我一会儿给你擦药。”陆国庆也算是无奈了,谁想天天打孩子啊,他又不是暴君。
纪山河可怜巴巴的站起来,走两步一声吭叽。
说实话今天挨的打远没有趴一个星期那么夸张,事实上他周一就已经回学校上学了,只不过他又被无理由罚站了一个星期,而且一个星期之后坐凳子仍然不能自如。纪山河真的是属于那种打一顿消停一阵子的性格,而且往往能在学习上爆发出一种惊人的突破力。
两个月后,纪山河的期末考试成绩下来之后,胡学宾拿着纪山河的成绩单到单位里显摆了一圈。“瞧见没,四中全校第一,是我外甥。”
不错,纪山河拿了全校第一,而且抱着尝试的想法参加了奥数竞赛,还拿了省级三等奖。
徐云鹏在麻将桌上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建议说:“六哥,就算你不想让道上的人知道你有这么一弟弟,咱们兄弟几个内部是不是得搞一个小聚会啊?”
单晓东翘着二郎腿,杠了徐云鹏一个八万:“我还没见过山河呢,下周让他到我这儿来认认门,我给红包。”
江洋手里有一七万有一九万,就等着八万呢,他啐了单晓东一口,愁眉苦脸的建议:“这不马上就过年了吗?咱每年初一都聚,山河初一过来给咱们拜年不就行了吗?”
陆国庆说:“我问问他今年回不回东北,过年让他给你们拜年,红包给我准备的厚一点啊。”
陆国庆很高兴,他总感觉入冬时候打纪山河那一顿没白打,是把纪山河推向年级组第一的重要原因,他很欣慰,对自己的教育方式感到很成功。
吴庚以为山河来跟他套话来了。
山河脸不红心不跳的撒了个慌:“哦,我可能是肠胃炎了,吃什么吐什么。”
山河的确不撒这种谎,因为小时候装肚子疼让他妈担心,被亲爹撞破之后的下场,足以让他这辈子不拿身体当借口。
所以他没敢装的太过分,“吃过药了,出来跑了一会儿舒服多了。”
吴庚:“行,那我等会抽空和六哥说。”
吴庚以......
山河“哦”了一声:“我出来的时候忘带家钥匙,刚才饿的难受,正好路过你们会馆,进来吃点东西,吃完了我打车回去,致远也该放学了。”
吴庚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山河会去会馆。“就你自己?”
山河当然知道吴庚问的是有没有别人和他同行,山河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中餐区人挺多,我坐西餐这边了,就我一个,我当初就说在泷安这地方西餐行不通,反正我挑着菜单上死贵死贵的点了一桌,顺便给你做个餐评。”
要不是生病了想吃好的,又碰巧到了自家地盘,谁没事儿一个人去吃饭店吃饭啊。
“可千万别。”山河应付着吴庚,眼角余光瞧见有人找了刚才的服务生说了什么,服务生往山河这边看了一眼,小心走了过来。
山河催促吴庚结束通话:“我不和你说了啊,我就胃里不舒服想出来吃顿好的,吃完我就走了。”
吴庚那边还在说:“别吃辣,回去我给你报销。”
抬头询问服务生“有事吗?”
服务生挺不好意思:“厨房那边说,刚才您点的几道菜食材准备的不足。”
他一边说一边将菜单重新摊开在山河面前:“我们这儿的牛排套餐一直很受欢迎,新客享受八五折,您看……”
山河没看菜单,“我胃不太舒服,不想吃牛排,你刚才说食材准备不足,具体是哪道菜不足,要不我换掉那一道就好了。”
帅气阳光有气质的大男孩,即便和服务生同龄,骨子里的自信都是没办法让人忽略的。
服务生支支吾吾的朝来时的方向求助。
立刻有领班打扮的人从拐角的地方走过来。
山河刚才没看清楚,这么一看,这个人不就是刚才围住大脑袋要钱的那男的吗?
换了领班的制服,笑意盈盈的样子,谁能知道半个小时前,他欺负人时的凶狠。
领班瞪了服务生一眼,立刻和山河道歉:“对不起顾客,这个服务生刚来,还不熟悉业务。”他极力向山河推销起菜单上的牛排套餐。
山河没有打断他,直到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
山河看了一眼屏幕,果然是陆国庆。
他一边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一根大拇指,一边接起来,“哥,你等会儿啊,我先把菜点明白了,我快饿抽抽了。”
领班还在极力推销:“这个牛排套餐里有番茄意面,是我们这儿卖的最好的,厨师非常拿手。”
山河打断他:“我今天胃里不舒服想吃点喜欢吃的,我刚才点的那四道,哪个食材不够你告诉我,我换个差不多的。”
领班懵了一下,这少年刚才还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怎么忽然又转回到那四道菜上去了?
领班心里再不满,也直到来云霄会馆吃饭的人非富即贵,耐着心情陪笑。
这时候忽然有人从远处叫了声:“小纪,原来是你啊。”
山河眉头一跳,就瞧见一身西装打扮的小光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真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不得不说,小光换了身行头,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身份换了的原因,小光往日对山河的讨好已经不见了,他听说是菜品食材没有备够,做起了和事佬:“你也看到了,西餐厅效益不好,你点的几样真的食材不全,实在不行咱们看看中餐菜谱?”
纪山河愕然:“四样,都不全?”
恐怕不是食材不全,是那位想取而代之的厨师小胡,还没偷到师吧?
纪山河:“你说的牛排我不爱吃,再不你把厨师叫来,我问问他能做什么,我今天胃不舒服,想吃点顺口的。”
小光还当山河买了他的面子,招呼领班去叫小胡了。
小光放心下来,小纪肯定不敢对吴庚说话这么冲,便也没当回事的走开了。
身边没人,山河换了一副没精打采的声音:“钥匙没带,饿透了,晓北老说西餐西餐的,就来这了。”
“我记得西餐菜谱里有道汤不错。”陆国庆好像是在打麻将,说话慢慢悠悠的。
“奶油口蘑菌土豆浓汤嘛”纪山河唉声叹气:“我点了,说食材不够。”
“都点什么了?”陆国庆“杠”了一声,果然是在打麻将。
山河无语,把点的四道菜和陆国庆报了一遍,最后吐槽:“我就说西餐厅在泷安开不下去,你非不信邪。”
陆国庆呵呵的笑,旁边不知道谁问了一句,陆国庆和人家解释“小朋友,肚子饿脾气就涨,跟我这儿耍威风呢。”
陆国庆不知道点头还是摇头,吴庚接下去倒是没再说什么。
陆国庆饶有兴致的说:“别挂,我听听你今天能不能吃上西餐。”
林建生每天早中晚三次复健,大汗淋漓的被医生搀回病房,就收到了纪山河的短信提醒。
“兄弟!考验默契的时候到了,等会儿见机行事。”
林建生一脑门子问号。
半个小时后,纪山河领着仨人来到了病房。
“建生,顾雨没事,他给你陪床的事都告诉顾叔叔了,顾叔叔不放心,过来看看你。”说着把一篮子水果放到了林建生床头。
林建生半张着嘴反映了半天,捂起了脑袋装头疼:“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我现在浑身没劲儿。”
纪山河在心里暗叫一声“漂亮!”
朝身后林巳招手:“快给你哥揉揉脑袋,肯定是复健强度太大了,脑子充血了。”
林建生和林巳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半天,脑子好像真的有点......
林建生和林巳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半天,脑子好像真的有点充血了。
几个人在这儿卖力的演,顾爱军也和护士打听了一个大概。
林建生怎么住进来的,主治医生知道,手底下的医生护士未必知道内情,顾爱军能问出来的都是纪山河说的那一套。
最后问“他们兄弟俩的父母没见着?”
护士朝病房里张望了一眼,纪山河他们是见过的,以为顾爱军说的兄弟指的是林建生和纪山河,心里诧异,这俩竟然是亲兄弟吗?嘴上耐心回答顾爱军道:“的确没见过他们的父母。”
顾爱军心里的疑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打消了。
走回病房后,还抱歉的拍了拍顾雨的肩膀:“是我错怪你了,爸爸郑重向你道歉。”
顾雨赧然,若有所指的说:“是我的错,我也没有相信您。”
顾爱军似有所触的愣了一下,轻叹了一口气,“邪不压正,就算不相信爸爸,也要相信爸爸身上的这身军装。”
这对父子又在打哑谜了,这次被触动的,却是顾雨。
顾爱军先走了,顾雨送他爸到门口,转回病房找纪山河算账,却发现纪山河怔怔的看着他爸离开的方向出神。
顾雨哪里知道,他爸刚才说的那番话,纪山河他爸从前也对他说过。
“你怎么了?”
纪山河怔忡了一下,盯着顾雨的脸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顾叔叔走了?”
顾雨按了按眉心:“纪山河,你是不是要和我解释一下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强拉着坐了一回过山车,还是那种没系安全带的死亡飞车。
纪山河讪笑,“这不是报答你帮我弟弟出头嘛。”
顾雨后牙槽咬的嘎嘣嘎嘣响:“你再晚来几分钟,老子这关已经过了。”
纪山河摸了摸鼻子,用过来人的口吻说:“你低估了学校对高考生的重视程度,我要是不救你,今天下午你就会成为全校第二个站在班级后面不用坐凳子的同学。”
顾雨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后知后觉的后怕起来。
纪山河还很好心的把床头的果篮里的水果挑出来放塑料袋里,“下午上课前给你们班主任送过去,要不你下午上课就得被拎起来听。”
顾雨很上道的接过塑料袋。
临走的时候和林建生告别:“林同学,你好好养病。”
林建生挥苍蝇似的:“滚滚滚”
肯德基就在学校附近不远,路过学校的时候却发生了一见小插曲。
他们遇上了来学校找林巳的小光。
小光是开酒吧的送货车来的,车上还带了两个人,和小光年纪相仿,个头都差不多,一看就是云霄会馆统一标准招过来的服务生。
彼时顾雨正在和山河说那天帮林巳挡灾的事,林巳走在他们身后。经过送货车谁都没注意,车里候着的仨人,却一眼看到了林巳。
“小兔崽子!”
一个天津口音男人叫骂着从车上冲下来。
纪山河回头,就瞧见随后下车的小光,他头上缠着绷带,对上林巳时的满脸狠戾在看到纪山河的时候,陡然转成错愕。
“你……”
纪山河心里好笑,面上却不显,状似刚认出小光:“欸?你怎么在这儿?”
小光表情一瞬数变,然后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脸:“小纪兄弟,你怎么……“
他嗓音有些干涩,瞧纪山河和林巳的站位,两人明显是认识的。
小光知道“小纪”身份不一般,却没落到实处。
第一次见“小纪”,是听车队王哥说要给庚爷的亲戚办年货,小光见机帮着办了差事。
凭这两回,小光也足以确定,小纪此人与庚爷的关系绝非一般。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小纪和林巳竟然也认识。
小光脑子很乱,对上林巳暗含挑衅的目光,深深的畏惧起来。
林巳难道和小纪说了他们之间的过结?
那他再诬陷林巳花光了生活费,还能不能站住脚?
越是心里打鼓,越要掌握话语权,小光再次打破沉默,开口和纪山河说:“庚爷让我照顾林巳,这孩子昨天没回去,我不放心,来学校找他,没想到这小子和你认识?
原来是这样,小光暗自咬牙。
“哦……是这样啊。”小光勉力微笑,试探道:“不过,你们怎么会……”
你们怎么会认识的?你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谁知纪山河听到这一句,却是笑容一顿,“既然庚哥没告诉你,你还是别打听了。”似觉的语气太过生硬,末了又填了一句:“对你没好处。”
小光后背一僵。
是了,小纪是什么身份,他前前后后打听了很多人,都没得到确切的答案,说明这是庚爷的忌讳。
小光赶紧赔礼道歉。
小光瞄了林巳一眼,林巳眼观鼻鼻观心,无意中抬起的眸子却满含阴鸷。
小光从来都不把林巳放在眼里,他原本是来教训林巳的,现在人没有教训成,反倒让林巳知道了他的弱点,小光决定提点一下这个傻子。
他笑着和山河说:“人找到了就好,我还得嘱咐这孩子几句。”
说着,眼里含刀的朝林巳瞪了过去。
纪山河犹豫了一下,说“行啊”,抬手给林巳整理了一下衣领:“我去前面肯德基等你,马上开校门了,你快点。”
林巳早上已经得了山河的嘱咐,知道今天遇见小光怎么应对,没什么抵触的留在了原地。
纪山河一走,林巳就清楚听见小光牙缝里挤出了一声“嗤”。
小光点了根烟,皮笑肉不笑地问林巳:“这人究竟是谁?”
林巳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两个月小光可是全看在眼里。
像“小纪”那样的孩子,骨子里有股劲儿,就像与下等人的天生屏障,那是与生俱来的。
林巳呢?脊梁就没挺起来过,阴沟里讨生活的老鼠,骨子里的卑贱也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
事到如今,小光所忌惮的也只是小纪和林巳的关系。
以及小纪犹未可知的身份。
林巳在面对未知问题时,整个人都显得很迟钝。
小光见自己问出问题半晌,林巳都一副怔忡的样子,忽然就不耐烦了,巴掌瞬间举起,却马上意识到什么,心虚的朝街对面餐厅的方向看去。
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小光烦躁的耙了耙头发。
“我在宿舍给你安排个铺位,以后每天给你十块钱零用,你今天晚上抓紧回来,要是让庚爷知道你夜不归宿,小心他把你送回原来的地方。”
“别***,否则就把你送回原来的地方”
这套说辞,是吴庚前助理对付林巳的时候常说的。
那人好像知道一些内情,小光也正是看到了这样的态度,才没把林巳放在眼里。
可是眼下,林巳听了小光的话,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抬起头,诡笑了一下:“不行。”
小光的表情裂开了一道口子:“你……你说什么?”
林巳又重复了一遍:“不行。”
小光横着眼睛鄙夷的上下打量林巳:“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威胁上我了?”
林巳背书似的开了口:“我哥追问了我一晚上有没有人欺负我我什么都没说你要是还让我回宿舍我就什么都告诉他”
小光眼皮一跳,但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心里稍微思量了一番,也想通了林巳话里的意思。
这小子知道庚爷没把他放在眼里,想办法来抱小纪的大腿了,小光不想让林巳得逞,林巳却转了性子似的,变得滑不留手起来,这番话明摆着告诉他:你不让我好过,就鱼死网破。
这可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小光还在计较着,林巳又发话了:“还有钱。”
这话其实是要和刚才那番话一块儿说出来了,但林巳今天要背的台词太多了,漏背了一句,好在及时想起来了。
小光一听到“钱”字,就警惕了起来:“什么钱?”
林巳:“我在你那两个月的生活费是六千你给我四千以后每个月你拿了钱给我送两千否则我让他直接找那人拿钱你菜篮子打水空空空。”
如果纪山河在这儿,一定会纠正一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不重要,林巳流水账一样的表达,小光还是听明白了。
林巳这是在和他做交易,不仅把之前贪了的钱吐一大半出来,以后每个月还让他拿小头,否则他以后就让小纪去吴庚那领他的生活费,到时候小光一分钱都得不到。
菜篮打水空空空。
平行时空,闲王养崽文学。
放个最后一句。在爱。
萧桢垂眸,啧了一声:“是该管教管教你了。”
窗户被风吹得吱呀响,萧洵起身去合,却见空中飘起毛雪,深夜行宫寂静,除了风声,好似还能听见雪落地的声音。
萧洵仰头,想起了许多事来,听到萧桢叫他,才回身:“又下雪了。”
萧桢拢了拢身上的外衣,也走到窗边,抬手用指节触碰到一片雪花,很快融化:“下雪太冷,关窗吧。”
“我之前怕冷,现在已经不怕了。”萧洵支着头说:“每次都被你们闷在屋里,不知错过了多少雪景。”
萧桢失笑:“听你这意思,这事也赖朕吗?”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不要再生病了。”
“怎么不赖你?”萧洵说:“你要是不装成别人骗我,我才不会跑呢,不跑也不会中寒毒了。”
萧洵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在萧桢面前如此平......
萧洵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在萧桢面前如此平静地说出来,早已没了当时的惊恐和怨恨,近来他好像真的对此事释怀了不少。
萧桢捏了捏他的后颈:“朕若不骗你,怕是早就跑没影了。”
“你骗人还有道理了?全是歪理。”萧洵懒得与他计较,关上了窗户,又窝进塌里。
萧桢抱着手,倚在墙上:“元元也知道是歪理,那你自己撒谎的事,用不用朕同你翻翻旧账。”他索性坐到另一边:“用不用?”
萧洵耳朵都耷拉下来了,烦躁地挥了挥手:“不说了不说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做过混账事的。”萧桢伸手就捏住他的耳朵:“没罚你罢了。”
萧洵哎哟叫了一声,气愤道:“要翻旧账我是不怕的,总归是你错得多,我记一辈子。”
萧桢倒也不反驳了,只问:“你都记着,尽管找朕讨了,等你讨够了,下辈子还想做无父无母的孤儿吗?”
“我凭什么要去当孤儿?我下辈子肯定生在富贵人家,父母恩爱,弟弟可爱,家庭美满。”萧洵哼了一声:“至于你,下辈子肯定没什么好报。”
“家世显赫富贵,夫妻和睦,儿子承欢膝下。”萧桢笑了一声:“不错,已经是福报了。”
“什么福报?”萧洵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萧桢是什么意思,又生气又底气不足似的:“谁说是生在你家?谁说要跟你继续做父子了?想得美!”
“当真不想?”萧桢问得一脸认真。
萧洵舌头动不了,憋了口气,好半天才说:“这辈子对我再好一点,我就考虑一下。”
萧桢听闻,眼角弯了弯,低下头捏着拳头捂住嘴角,可笑声还是太得意了,萧洵都恼羞成怒了,他才停下。
“别笑了!”萧洵满脸通红,嘴变得恶毒:“眼角全是褶子了。”
亮堂的烛光下,确实能看见萧桢近不惑之年的痕迹,他病中又清瘦几分,相比之前,少了威势多了沉静,倒不是坏事,反而更凸显仙人之姿,容色俊美。
萧洵看着看着,下意识就摸了摸自己脸,旁人都说自己与萧桢长得像,这点倒是不错,他很满意。
对于容貌,萧桢自己倒从不不在意:“老就老了,有你跟你弟弟在,朕现在一身轻松,正适合颐养天年。”
“那你求呗。”萧洵脱口而出:“我跟萧洛可都嫌弃你。”
萧桢按了按头,叹了口气:“萧洵,你一天没挨打皮就痒了?”
萧洵眼见形势不妙,脚底抹油地跑回了房间里,屋外冷风带走的热气,身上还沾了点儿雪粒,但一钻进被窝里就被温暖了,萧洛翻了个身,闭着眼嘟囔:“兄长去了好久。父皇同意我每年都去江左了吗?”
“……”这事儿早被萧洵忘到天边去了,他随口胡诌:“他不同意,你只能三年去一趟,你要是跟他对着干,他铁定拿小竹板抽你。”
萧洛信以为真,低落道:“那我明日就写信给先生,是我食言了。”
“这么想去?”萧洵道:“那以后我陪你一起去行不行?”
“当然好。”萧洛忽然又高兴起来:“那父皇也一起去好不好?我们一起……留他一个人,他肯定不同意。”
萧洵笑得不行,一想到沈晚枝和萧桢面面相觑,大眼对小眼的样子便好笑,萧洛看着聪明,有时候也是真缺根筋,怪不得老是挨打。
“真是好想法,小宝,那你明日就自己去问阿爹,你猜他同意吗?”萧洵藏着坏心眼儿。
萧洛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好。”
到了第二日,萧桢果然被萧洛的气笑了,萧洛不服气,用自己独特的诡辩顶了两句嘴,果不其然又被揪着罚了一顿。
不过萧桢也得克制,要是真打重了,两个都是要闹的。哄好两个祖宗是极其费心费力的。
但到了第二年,萧桢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被萧洛软磨硬泡地说服了,竟真的答应陪他去一趟江左。
行程路上,萧洵只顾着窝在车厢里玩,萧桢对着他不知叹了多少气,萧洵却不以为意:“谁规定的监国了就不能休息了?天实在冷,我就休息两天。陛下要是看不过去,就帮帮我嘛。”
论勤勉,萧洵比他弟弟实在差远了。萧桢心里感慨,却知说出来萧洵肯定要顶嘴。随手翻看了几本折子,批红敷衍,十之八九也不管什么事,都只写了个“好”字,他原封不动地合上,不肯帮儿子做事。
那些个文臣武将骂人花样百出,何须他废口舌教训。
萧洛想帮,可萧桢不许。萧洛自知此行目的地在哪儿,怕萧桢半途反悔,也只能听之任之
萧洵原本只打算休息两天,但人一但犯了懒,就只会明日复明日,更何况他们这一路悠哉悠哉,是他许久不曾体会过的闲暇宁静,反正那些个国事还有朝中几位重臣操心,便通通抛之脑后。
顾鲸川整整一个月没得到萧洵的只言片语,要不是暗卫跟着一路传信,他甚至以为太子南巡一趟遭遇了不测,事实却是萧洵早乐不思蜀了。
萧洵路上是快活了,一回宫就被顾鲸川逮住扔到朝堂上,扑面而来的是百官七嘴八舌的真情劝谏,直到日落西山,萧洵才堪堪被放过,他饿昏了头,蔫了吧唧地被旁听的萧桢接住。
萧洵有气无力,委屈地狡辩:“怎么都骂我?明明你才是皇帝,本来就该你做事。”
二十多年勤政不辍,积劳成疾,世人都看在眼里,谁敢指责萧桢怠慢?臣子们没料到的只是萧桢放权的决心。
萧桢将人扶稳:“你是自找的。”
“你还骂我?”萧洵委屈。
萧桢看他一眼,不为所动道:“先去用膳。”
萧桢语气比此前冷淡不少,萧洵后知后觉自己现在最该怕的是什么,这……好像真的生气了。
由于萧桢这一年来几乎全然惯着他的性子,鲜少提要求下命令,萧洵都快忘了萧桢的本性。
一餐饭后,萧洵已经做好萧桢要同他秋后算账的心理准备了,却只是被邀对弈,这反而越发叫人忐忑。
萧桢看他坐立不安,笑了一声:“朕说过了,就算你错了,也是对的。”
萧洵把棋子扔回篓里,闷声道:“我就偷懒了这一回也不行吗?”他磨了磨牙:“什么错也是对,你别拐着弯儿骂人。”
“朝中如今的几位肱骨全都是老骨头了,活不了太久。你可想过将来?”萧桢摩挲着黑子:“朝堂之上的权与利一旦失衡,无论你是对的或是错的,最终都会变成错的。”
萧洵隐隐能够明白萧桢的意思,他不止在说怠惰,更是在警告自己不能掉以轻心,想做一代明主哪里是容易的。
萧桢把黑子置于北极位:“你的欲望被众星拱之,不受控制就会无限滋长。当你的权力服从欲望时,就是失衡的开始。今日你躲懒,中枢几位大臣替你受累,但人会永远恪守本分不僭越吗?明日你随心所欲横征暴敛,你又能保证你的臣僚永远正直不谄媚吗?”
“都不能。”萧洵老实道。
难得这小子没顶嘴,萧桢感到欣慰,继续说:“人治之弊,千百年不能根治,所以兴衰有常。为了延长王朝寿命,世上便有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要做君,便有为君之道。”
萧洵撑着头:“知道了。”
没见过萧洵这般顺从,萧桢不禁疑惑:“你当真明白了?说说。”
“君明才能臣贤。”萧洵一本正经地盯着萧桢:“父慈才能子孝,对不对?”
“你都对。”萧桢无奈。
萧洵小声说:“陛下都说了人治的弊端永远无法根除,那有可能是这套制度本身就不合理。”
“那你可有更好的?”
萧洵摸了摸下巴:“理论上当然有啊,可现在的社会生产力也不匹配啊。”
萧桢眉头轻轻蹙起,抬手猛地一敲萧洵的脑袋:“整日里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萧洵捂住额头,哼了一声:“陛下虽是大周之主,却不知大周的兴衰只是君臣肉食者谋之,但总有一日,这世道无君无臣,天下兴亡,匹夫之贱与有责焉。”
“无君无臣?”萧桢挑眉:“谁教你说的这些离经叛道的话?顾鲸川?”
“不是。”萧洵故作神秘:“我之前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的。”
萧桢摇头,只当他得意忘形在胡说八道,盯了他一眼:“太子殿下,案牍堆成山了,还做梦呢?”
萧洵哀叹一声:“一回来就被念叨了几个时辰,我好累。我再歇一天嘛,明日……”
萧桢尚且笑着:“还想明日是吧?”他站起身往屏风后的书桌走,最底下的抽屉里放了萧洵不想看见的东西。
“你讲讲道理……”眼见萧桢挑了把戒尺,扎上袖口了,萧洵从塌上跳起来,屈辱道:“我马上,马上就去。”
萧桢只是吓一吓,萧洵躲懒这事也就揭过去了。但来年踏青出门时,萧桢只带了萧洛一人,萧洵不满被单独扔在宫里,私下里跟萧桢闹好几次,却没被惯着,一个人在群臣眼前还得拿捏着太子沉稳的气度。
出了鄞都,萧洛一路纵马,颇为自在。只是半句话不离兄长,偷偷觑萧桢时心思都摆在明面上,偏偏萧桢假装看不见听不见,只是命人将他养的那只白虎接来,萧洛颇为惊喜,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开了。
但萧洛似乎太专注了,几乎要和老虎一个被窝睡觉,萧桢提醒了好几次,他都置若罔闻。
萧桢看萧洛养猫似的,一边揉搓白虎的脑袋,一边扔出鹿肉投喂,一人一兽在草地上颇为和谐。
但白虎到底是猛兽,被萧洛喂养一番也只肯亲近他,对旁人依旧野性难驯,谁敢贸然靠近都可能被咬掉脑袋。
萧桢偏要惹事靠近,感觉有人靠近白虎立即弹起,伏低身躯龇牙警告入侵者,萧桢则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
萧洛眼见危险,颇为吃力地拽着铁链:“父皇,你先后退。”
“萧洛。”萧桢打量着对他颇不友好的大兽,语气平平:“若是这东西将朕咬伤了,你当如何?”
“……”牵在手里的铁链被扯得一松,又听见阿雪发出暴躁的低吟,萧洛脑门汗都急出来了:“父皇,你先离它远点儿!”
“你先回答朕。”萧桢仿佛没看见那猛兽充满杀戮欲望的竖瞳,慢悠悠往前,踏进猛兽的禁区。
那白虎顿时狂躁地跃起,萧洛心脏停了一拍,顾不得别的,全力拽住铁链往后拉扯缠上了笼中的铁铆,白虎受枷锁束缚,被勒地不得不在离萧桢三步外停下,它哼哧哼哧喘气,一甩脑袋,烦躁踱步往回撞了一下拉住它的饲主。
萧洛后怕得厉害,一巴掌拍在白虎头上,语气颇为冷酷地斥责了几句,又把它关回了兽笼。
萧桢满意地勾起嘴角。
“父皇,你也太不当回事了!”萧洛转身就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疾步走到萧桢面前,可气势不知为何又弱了下来:“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它到底是野兽,会咬人的。”
萧桢拍了拍衣袖,反问:“它听不懂人话,你也听不懂?你听朕的话了吗?”
“我哪句没听?”萧洵顶嘴,又指责他:“明明是你,根本不听我讲话。”
“是吗?你哪句听了?”萧桢抱着手:“朕可是听你的后退,可你那只老虎却扑上来了。”
“父皇。”萧洛头疼得厉害:“你别胡搅蛮缠。”
萧桢沉默片刻:“兄长,马,老虎。你把朕放在心上了吗?”
“……”萧洛像是头一天认识萧桢似的,无措地看着他这副不占理但还要委屈的模样。
不见得是疼的,但肯定是羞的。
萧洛左思右想,自己为何落得这般下场,直到收到萧洵的信时才恍然大悟,下定决心以后出门一定要带上兄长。
萧桢即位的第二十二年,遇见了罕见的暴雪,北方多地受灾,萧洵的宫殿灯火通明了好几宿,地方的难民安置问题颇为棘手,萧洛主动请缨去受灾最严重的晋地主持大局。
临行前萧桢与萧洵一起将人送到鄞都城门,萧洵絮絮叨叨叮嘱了一大堆,就怕他应付不了灾情引发的骚乱,萧洛等他说完,才柔声道:“兄长放心。”
萧洛又看了看萧桢,却见他好似没什么想说的,嘴角撇了撇,直勾勾盯着人。
萧桢叹气:“这时候还要撒娇?”他抬手捏了捏萧洛冻得发红的脸蛋:“乖,还不快去?”
“……走了。”
城门风啸,望着车队走远,萧桢安抚地拍了拍萧洵的肩膀:“你要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他。”
“我没有不信他。”萧洵目光追着纵马而去的青年:“只是好像总是我看着他离开,每一次都舍不得罢了。”
“他很快回来,会再见的。”
风钻进骨头里,萧洵冷得跺脚,被萧桢拎回马车里。
他今日许是为弟弟离开一阵而伤感,变得黏黏糊糊的,半梦半醒间还扒着萧桢的手臂,迷糊道:“阿爹,我们还会再见的。”
萧桢轻轻掀开竹帘,恰好见到不远处几株雪中红梅,正是盛放的姿态。
风一吹,萧洵悠悠转醒,揉着眼睛吩咐停车,匆匆踩着雪跑去,垫脚折了一枝,歪歪扭扭地跑回来。
萧桢轻笑:“哪里没有梅花?你要来祸害这里的。”
萧洵挥了挥手上的花枝,嘴甜得叫人心颤:“陛下不喜欢?我可是摘去给陛下做梅花香膏。”
他跑上前来,趴在竹窗上:“阿爹,你闻闻。”
《周纪》载:“观寰昭二帝在位时,政通人和,仓廪丰足,又横治六合,北境臣之,天下大盛已数十年矣。今坤靖元年,太子年少登基,羿王摄政,希延先世之治,开万世之功绩。”
正文完
要将这样一只狐狸引到正途,重霄一个头两个大。
司临却又贴了过来,用泪湿的小脸蹭他,讨好道:“哥哥,别的我都乖,不写字哈,不写。”
司临是个坐不住的,读书练字简直就是酷刑。他知道读书有用,所以耐着性子去读,钻研那些妖王不会教给他的道理与谋略;可练字于他而言却没什么意义,他认为会写就成,工整与否并不重要,因此不肯下一点功夫去练。
重霄将自己的袍袖从他手里扯出来,将他推开了些,生怕他把鼻涕蹭到自己身上,对写字这件事倒是没多强求。
他对司临的要求其实已经降到了最低,他不要求司临能守礼数,不要求司临能学富五车,不要求司临能自律自省,他只希望司临能做到最基本的善。
说是规束,重霄也担心约束太多会......
说是规束,重霄也担心约束太多会适得其反,将司临逼出叛逆心,定的规矩都是一再精简,只有短短十八条。
他拿起司临重抄的规矩继续看,突然发觉不对,皱眉道:“怎么只有八条?”
“哦,”司临却丝毫没觉得不对,理所当然地一摆手,“我觉得那些都不太重要,就省了。”
“……”重霄没能说出话来。
司临已经不哭了,坐得歪歪斜斜,还在不停晃脚,一脸不以为意。重霄瞧着他这副混不吝的样子,比起生气,更多是发懵——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顽劣的小孩?
他想起当初给凤琢写的“反省书”,说是“反省书”,其实就是把他希望弟弟做到的和不希望弟弟做的一条条列出来,多到能装订成厚厚一册,凤琢也不曾嫌过他啰嗦,管得太多,每次拿出来抄时都很认真。
当然他也不求司临能像他弟弟一样乖,但也想不到短短十八条规矩都能让他抄得状况百出,第一遍写成鬼画符,第二遍又能少写大半,还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
重霄深吸一口气,努力表现得稳重成熟,不是那种一点就炸的暴躁凤凰,沉沉道:“站起来。”
“干嘛呀~”司临仍是坐没坐样地托着腮,歪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到底是不情不愿站了起来。
“站好。”
“喔。”司临懒懒应一声,象征性地直了直腰,下一刻又没骨头似地靠在桌案上。
重霄不再和他废话,从雕花盒子里挑拣出一把戒尺,不过刚在手里掂了掂,那厢司临已经站得笔笔直了。
“看来你是听不懂话,”重霄伸出戒尺,轻轻pāi了pāi他脸颊,“还是这个比较管用。”
“不,不,哥哥有话好好说!”司临连忙用双手捂住脸,吓得浑身炸毛,“别打我!”
他说着就要往后躲,但已有仙侍上前按住他的肩,力道不大,但足以令他动弹不得。
司临眨眼就又挤出泪来,哽咽道:“我能听懂话的,我只是以为哥哥很大度,不会和我计较这些小事,我以为哥哥就是会包容弟弟的。”
重霄用戒尺将他捂脸的手拨开,微凉的尺面贴在他脸颊上,令他毛骨悚然,他急促地抽噎了一声,眼泪挂在睫上,吓得忘了落下来。
“现在你知道了,我并不大度。”
司临敢怒不敢言地看着他,心道上了贼船。
重霄语气低缓,像是在同他闲话:“所以,你觉得不重要,就可以省去不抄了吗?”
“……好像不太可以。”司临缩着脖子,眼巴巴找补道,“我现在补上,行吗?”
“不行。”重霄道,“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机会,只会让你错误地以为,可以无休止试探我的底线。”
重霄本不想在他认哥的第一天就动手,好似是故意为难他,也不是没给过机会。司临将规矩团成一团的时候,他忍了;司临写了幅草书给他,他忍了;几次三番强词夺理,但看在司临认怂够快的份上,他也忍了。
但一味忍耐的结果就是司临得寸进尺,现在他的耐心是被磨得丁点不剩了。
他问司临:“省了几条?”
司临声音都哆嗦了,努力回忆道:“十…十条?”
“嗯。”重霄略一点头,“念在你大病初愈的份上,也不多fá你,就二十下,小惩大戒吧。”
司临想逃却逃不掉,垂死挣扎道:“念在我大病初愈的份上,能不能不dǎ?”
“不能。”重霄无情拒绝,仍将戒尺贴在他脸上,“你也不想顶着一张挂彩的脸出去吧?乖乖把手伸好,我可以考虑fá在你手上。”
司临这下是真的痛哭流涕,悔不当初了。
他依稀听着这个句式耳熟,好像上次要挟重霄喂他喝药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这个狗凤凰,何止是不大度,报复心简直拉满了!任何令他不顺心的话,他都会想方设法找机会,用扎心一万倍的方式还回去。
(略两段)。
隔着濛濛的泪雾,他看到重霄那张不近人情的脸,像是冰雕出来的,说出的话也像掺着冰碴子:“再和我讨价还价试试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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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了三遍发了四遍,从12点半发到1点半,但点个小蓝手只需要不到1秒钟,给孩子点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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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重霄总觉得他没看起来那么老实,不出幺蛾子就不是司临了。接过来一看,果然——司临写的说是鬼画符也不为过,重霄耐着性子多看了几眼,愣是一个字也没能分辨出来。
他一抖腕,手里的纸张发出哗啦的声响,“应付我?”
“没有啊。”司临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谁让你定的时限那么短,我就写得潦草了点,你将就看一下嘛哥哥。”
“只是潦草了点?”重霄将纸掷在案上,语气愈冷,“没一个字是能认的。”
司临不服气地回道:“你认不出是你的问题嘛!为什么要凶我!”
他叫嚷完,却迟迟未听见重霄的回应,殿内陡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莫名瘆人。司临......
他叫嚷完,却迟迟未听见重霄的回应,殿内陡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莫名瘆人。司临抬头觑了眼重霄,果然见他面上覆着寒霜,不禁缩了缩脖子。
司临有点委屈,他这次还真不是故意气重霄,他确实是为了交差才抄得急,也确实认为自己的字只是潦草了一点点,反倒是重霄故意找他的茬,非说看不懂,有什么看不懂的啊!他真想把这几张字甩在重霄脸上问他是不是瞎子,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已经见识过重霄的手段,见他冷脸到底是怵的,没了方才的气势,弱弱叫:“哥哥……”
重霄这才道:“规矩第三条,写的什么?”
“写的什么?”司临完全没印象,转头去找重霄写的原版。
重霄冷眼瞧着他的一举一动,抄过一遍却完全没记进心里,振振有辞说只是写得潦草了点,但看的时候自己都不愿看自己写的鬼画符,可见他抄得有多敷衍。
“哦!我找到了!兄则友,弟则恭嘛!”司临瞬间领悟,活学活用,“所以你友爱我了吗?你能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哥哥你真的要反思一下自己。”
“……”重霄简直要气笑,他本来还试图和司临讲一下道理,现在看来是没什么必要了。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司临更会强词夺理的人了。
重霄不和他争辩,转头问侍立一旁的近侍:“我不友爱吗?”
仙侍恭恭敬敬答:“殿下自然是友爱兄弟的。”
重霄又问另一个近侍:“我不够温柔?”
这次问到的小侍女要活泼些,笑道:“殿下顶顶温柔!”
重霄于是朝司临摊手:“你看。”
司临瞪着眼看他们主仆一唱一和,“他们都和你是一伙的,当然顺着你说!”
“你知道就好。”重霄语气骤然沉下去,“在这里,所有的人都要顺着我,包括你。你不能令我满意,就只会是你的问题。”
到底是他认不得字,还是司临写得太烂;是他为兄不友,还是司临太过不恭,若是和司临争辩这些问题,司临会有一万个歪理等着他,不会争辩出结果,只会被惹一肚子气——和一个无赖争辩,就是落入了无赖的圈套。
对付无赖,就要比他更无赖。
司临果然愣了一下,不可置信道:“你怎么这么霸道!”
“我还有更霸道的。”重霄抬手一拂,案上摆着的小盒子应声而开,“要我亲手教教你该怎么写出能让我满意的字来吗?”
司临自进门就注意到桌案上的这只小盒子,其上雕琢的花纹很精巧,还镶着玉石,司临还想过是不是送自己的认弟礼什么的,此时伸长脖子往里一看,登时咽了下唾沫,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会有人把戒尺藤条这等凶器放在如此华贵的盒子里啊!司临的心凉透了,瞬间老实:“我重新写!哥哥你等我!”
重霄面无表情瞧着他,直到将他看得浑身汗毛竖起,才大发慈悲微一抬下巴,给了他重抄一遍的机会。
司临意识到自己孤立无援的处境,生怕受皮肉之苦,第二遍抄得极其认真,可以说这辈子都没这么认真地写过字。
抄到最后手腕都酸了,搁下笔后先自己欣赏了一番,感叹道:“哇,这是我这辈子写过最好看的一幅字了!”
“你快看看。”他将自己的大作交给重霄,双手托腮,眼睛亮亮地等表扬。
重霄大致扫了一眼,深吸一口气。倒不是像之前那样完全认不出的草书了,这次一笔一划很分明,能认出是什么字,但怎么也不能称为好看,更像是开蒙小儿写出的大字,毫无美感可言。
司临一看他神色,撅嘴道:“不是,你怎么一脸嫌弃!”
重霄实在很难相信妖族的太子会是这种水平,他更倾向于司临在藏拙,道:“你故意写成这样,不就是想让我嫌弃么?”
“什么叫我故意?”司临下意识以为他又在找茬,但对上他怀疑的眼神,司临转念明白了他的想法,“……合着你又嫌我字丑,又觉得我装呗!”
司临既伤自尊又伤心,眼泪哗的就下来了,“我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好不好!妖王把我当祭品,早晚都是要送命的,你觉得他会好好教我吗?”
“可妖王还是立了你当太子。”
“他是为了哄我死心塌地为他卖命!一个要被献祭的太子,谁都不会真的以为他会继承大权,也不在意他到底成不成器……”司临越说哭得越凶,“如果我能像你,有爹教,有师父教,我也可以写得一手好字,知书达礼。”
重霄一时无言,司临抹了把眼泪,恨恨看他:“算了,你根本就不懂,我不要和你好了。”
他说完就要往外跑,重霄伸手将他拽住,放缓了语气:“好了,是我想岔了。”
重霄拿了方帕子为他擦满脸的泪,司临本还抿着嘴赌气,突然感受到重霄对他罕见的温柔,小脸稍稍软化。
“妖王不肯教你的,我来教你。”重霄继续轻轻柔柔道,“以后每日写五张大字吧。”
“?”司临刚刚收住泪,一听这话又开了闸,痛哭道,“你怎么能这么温柔地说出那么残忍的话啊?我不要写字!不要写字!!”
重霄淡笑了一声,将手里的帕子掷到一边。他就知道司临会是这样,看到一副好字,先埋怨别人欠他的教导,却不想自己未曾下过的苦功。
就像他想要被疼爱,却不想交付同样的真心,想要大权在握,却整日想如何驱使臣下,少有想过如何担负这样重的责任。
可怜,却也可恶。
哎呀没拍上,下章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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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故人①
2020年,春寒料峭。远处的山还未被清风皴染,仍旧是一副萧瑟的景象。
程桑颢终于赶在离开之前鼓起勇气约了师叔出来,那股勇气意料之中地在看到师叔的第一眼消失殆尽。
宠辱看遍的人下意识地起身站直,微垂眼睑,声音压的很低:“师叔。”
高安拢了拢外套,在他对面坐下,招呼服务员点上一壶瓜片,这才抬眼,笑,“坐啊,你什么时候这么怕我了?”
程桑颢咬了下唇角,硬着头皮坐下,道:“不知道怎么面对师叔。”
“没什么没法面对的,都过去了。”高安转头看了看窗外,叹息一样地说:“桑颢,太过拘泥畏首畏尾,这不是你。”
程桑颢微垂着头,自嘲一笑:“师叔,...
程桑颢微垂着头,自嘲一笑:“师叔,程桑颢早就不是程桑颢了。”
高安淡淡看着他。
“有些话,我没法跟老师说,也没法跟小季说。”程桑颢抬起头,指向街道对面那座巍峨的校门,“1999年夏天,我从家乡来到这儿。我们村长亲自赶着牛车送我到庄州县城的车站,村口响着两挂喜气洋洋的红鞭炮,那些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乡亲都笑得特别开心。炮声中我听见有人说,别看没爹没妈,将来咱们村第一个出息的肯定是程家这个小子。另一个人就附和说,这小子墨水足,是拿笔的命,将来啊…不用撅着屁股伺候庄稼了。”
“从庄州县到市里火车站,汽车是四个小时,从D市到A市的绿皮火车,咣当了二十五个小时。村里人都不富裕,村长掏钱给我买了一张硬座,上车三个小时我去了个厕所,回来位置就被一个花臂大哥占了,我头回进城,不知道怎么办,也不敢跟人家说,傻愣愣地抱着破包在旁边站了二十二个小时,腿差点断了。”
“火车进站,我在这座城市里看见宽街大道、白塔红墙…还有这个校门。百年学府,从中学开始就出现在历史书本上的大门,每一块砖都透着神圣,我不敢踏进去。到现在我仍然不敢进去,只是原因却大不一样了。”
“师叔,这几年我经常在想,如果我没有遇到老师,会是什么样?大二那年,我的助学金被别人坑走了,要是没有老师,我只能为了生存翘课去打工,根本不会拿到奖学金,大概连本科毕业都难。”程桑颢摇头,叹气,“只要是个人就知道,这样的恩情,应当倾尽此生去报答。可我……”
高安扬着嘴角淡淡地笑,眉眼格外柔和,“你这几年想的太多了。桑颢,你要学会放过自己。知错认错,受罚改错。蒙简通宵耽误课业是这个流程,齐时琛吃饱了撑的吓唬师弟是这个流程,你…也是这个流程。你如果连自己都不放过自己,往后的枷锁会越来越紧。”
程桑颢默然半晌,稍稍点头,“师叔教训的对。我也觉得我太绷着了,所以想出去走走,只是临走前怎么也该见您一面。”
“你不提这个还好,桑颢,”高安满面严肃,指节敲上桌面:“真想好了,要进藏?”
程桑颢笑得开怀:“师叔,我还没见过离天最近的地方是什么样呢。”
虽然笑着,脸上却格外认真。高安盯着他看了两秒,终究叹息一声:“罢了,管不了你。只是蒙简一听说你有这个打算就坐不住了,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放你走,他要过来…会会你。”
这辈子还有机会骑隋绍勋头上拉屎吗?
——————正文——————
“疼?”
身后温热的鼻息凑近耳畔,年遇抿唇不答,别过脸不说话。
“那就是shuang咯?”
男人风凉的语调飘荡在半空中,年遇松开紧咬着手臂的嘴唇,声音暗哑微微扭头回了句,
“这些年也没学点儿新花样,shuang你大爷。”
隋绍勋眉眼漆黑阴郁,粗壮结实的手臂将年遇重新压回去,丝毫不受话语影响继续。
直到年遇蜷着身子发出细微的沙哑哭声。
“还是那么爱哭,挨揍挨*都喜欢哭。”
隋绍勋边调侃边动作轻缓扯过一旁藏青色暗纹浴袍,身前露出大片胸肌。
以及腰腹间遮掩不住的一...
以及腰腹间遮掩不住的一道丑陋疤痕。
“抱你去浴室?”
“不用,滚远点。”
年遇出口的声音干哑撕裂,不似人声。
随后身姿舒展起身,仿佛方才哭过的人不是他。
隋绍勋也不恼,看着红着眼圈年遇跌跌撞撞的背影,摸出一根烟在鼻尖使劲嗅了嗅。
没点燃,过足了瘾又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五分钟后,卫生间里的哗哗水声总算停了。雾气朦胧下一张妖孽似的俊脸,水珠自脸侧往下流淌,滴到粉色脖颈再到胸膛。
隋绍勋视线从胸口慢慢上移,盯住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幽幽道:
“年遇,以你现在的身份,不觉得这么跟我说话欠考虑?”
“不好意思老板,我还没适应角色,回头一定注意,老板有需要的话我随叫随到,手机24小时开机恭候,老板回见。”
嘴里说着恭敬客气的话,手上一刻不停的开始穿衣服,看都不看隋绍勋一眼。
此时他是隋绍勋的合约情人,昨天签的包养协议还在茶几上放着,可他嘴贱惯了,尤其是面对隋绍勋好好说话是不可能的。
“遇哥,你沿着门口的路往前走几步,车子停在一家便利店门口。”
“好,我马上出来。”
盛夏炎热,年遇没走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
发尾头发倒是干透了,只不过发根又被细密的汗珠渗透。
看见自己那辆红色跑车,年遇快走了几步打开副驾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遇哥,你还好吧?”
驾驶座是年遇唯一的死党,户宁,知道他和隋绍勋的所有过去,一起吃过苦,一起享过福
换句话说,年遇可以没有隋绍勋,却离不开户宁。
“没事,又不是第一回,我换身衣服,待会儿有个局我姐非让我去。”
年遇打开车门一屁股坐在后座,脱掉脏球鞋,T恤,换了一身熨烫好的灰色暗纹西装。
户宁扭过头,见年遇小脸煞白,一脸的不放心,
“遇哥,以隋绍勋如今的身份地位,他早晚知道真相,说不定今晚的局就能遇上。”
“可闭嘴吧,你当演电视剧呢,哪儿有那么巧的事。”
年遇伸长脖颈,对着后视镜整理领带,
“他刚从国外回来消息滞后,过几天就全知道了。毕竟当年犯浑的是我,就让他羞辱我几天全当还债了。”
“再说,这些年清汤寡水的日子我也过够了,全当开个荤。”
户宁被年遇逗的咯咯乱笑,两人一对视,得嘞,直接毫无形象的呲着牙花子差点笑背过去
年少最凄苦又最不懂事的年纪遇上了足以惊艳他一生的人,却伤他最深,逼他只身前往陌生国度舔伤。
可人生如戏,一点儿不由人。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年遇竟找到了他的亲生父亲,江城黑白两道通吃的神话人物,乾自成。
自乾誉失踪后,乾自成一直以为这孩子是被人撕了票,也没了再生的打算,倒是收养了一个女孩悉心培养。
乾影年纪比年遇大三岁,担任成玉集团的财务总监。
年遇就这样摇身一变从温饱都成问题的小伙成了顶级富二代,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想的,让他这没见识的土包子废物跟着乾影学习如何管理公司。
今晚便是乾影组的局,警告他务必出席,说是带他见个重要人物。
年遇浑身疼的厉害,这会儿大腿根连着身后整片还在抽搐,何绍勋那王八蛋的福,还真不是一般人能享的。
“姐,我在路上了,放心不会迟到的。”
年遇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是个如何也扶不起的阿斗。
乾影对他越好他越自惭形愧,不行,回头得找老头子聊聊,乾家还是交给乾影稳妥。
他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前二十年他吃过太多苦,也努力朝上爬过,如今没有了生存之忧,再也不想努力了。
江城,沐云阁。
这家和乾自成岁数差不多的中式餐厅,江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下车年遇就被乾影的助理非哥拽了过去,“小乾总,您可来了,乾总让我在门口守着,让我嘱咐您,不管中途发生什么,一定要坚持到结束。”
年遇的眉头瞬间荡起波浪线,什么人这么难伺候,还不能中途离开。
“我说过多少回别叫我小乾总,我姓年啊,大哥。”
小助理不接话,一路推搡着年遇往前走。
推开霁月厅那一刹,年遇的双脚像是被钉在地上,眼眶瞬间红了。
“年,年老师。。。”
有多少年没见了呢,自从何绍勋出国,他就没再去过那间小院儿。
更没脸去见年老师。
年嘉桐见年遇进来,也跟着起身,招呼着年遇坐在她边上。
和年遇想的完全不一样,今晚请的重要客人,只有年老师一个人。
乾自成坐在主位,两侧坐着乾影和年老师。
迈着千斤重的步伐走到年老师身边,几乎花光了年遇所有的力气,怎么会是今天,怎么会这么巧。
他刚下了何绍勋的床,又坐在了年老师边上。
“刚才听乾董说了,真好,我们小遇总算有家有人疼了。”
几年未见,年嘉桐话语了多了几分客气,眼神却一如既往的温柔。
看向年遇的眼里,散发着天使般圣洁的光辉,一如他第一次见到年老师。
“对不起,年老师,我。。。”
出口依旧哽咽,年遇对不起隋绍勋,依然能在多年后,以包养情人的身份爬上隋绍勋的床。
他对不起年老师,无论如何也不敢与她对视。
只想逃避。
年嘉桐伸出手想摸一摸年遇蜷缩在脖颈的卷发,意识到乾自成和乾影在场又缩回了手,改为扶了扶眼镜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还有大好的人生,咱们啊往前看。但你这些年吃过的苦,并非是乾董造成的,以后可要好好在身边尽孝。”
乾自成不怒自威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柔情,暗暗想眼前这个女人还真不简单。
乾自成难得喝了白酒,锐利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叹息的看了一眼垂着脑袋的年遇,总算进入正题,
“小遇虽没说起过那段往事,既然跟了您的姓想必是他最崇敬的人,过些日子要正式对媒体公布小遇的身世,重入宗族,届时还请年老师前来做个见证。”
话音刚落,一满杯的白酒入喉,呛得乾自成咳嗽的脸都白了。
乾影迅速上前帮忙拍打着后背,递水。
年遇一开始没听明白乾自成话里的意思,等他反应过来,扶着桌子蹭地起身,哑着嗓子吼道:
“难道姓氏比血缘重要?比那张亲子鉴定书重要?没有年老师,十年前我就死了,压根等不到今天团圆。爸,不要逼我好不好。”
晶莹剔透的泪花包裹在眼眶,却倔强的不肯掉落。
一直以来年遇坚持的东西都不多,不论是背叛何绍勋,断绝和年老师的来往,还是轻松改口进成誉集团。
唯独这件事,坚持的莫名其妙,却又如何都不肯妥协。
“年遇,坐下。”乾影对着年遇摇了摇头,责怪的语气又是满满的宠溺。
年遇气鼓鼓才刚落座,霁月厅的大门被推开,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年遇身后响起,
“你有什么资格坐着,做错了事不知悔改,反倒有理了?”
声音不大,却落地有声。
年遇鼻息一热,甚至都没回头,便熟练的再次起身,随后将凳子往后一拉,规规矩矩跪在年嘉桐身侧。
原以为他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可自从膝盖落地那一刻,心脏也稳稳落回胸膛。
如坐针毡的感觉瞬间消失,跪年老师,他没有半点不情愿。
与酒店刻意的温柔不同,熟悉的隋绍勋回来了,向来嘴皮子不饶人也不敢在这时候逆着他。
年遇很清楚,即便乾自成在场,隋绍勋也敢当众揍得他哇哇乱哭,毫无形象。
这辈子闭眼前,还有机会骑隋绍勋头上拉屎吗?
擦,天怎么还不黑,耽误他做美梦。
腹黑手狠运筹帷幄攻(隋绍勋)X嘴贱皮实富二代爱哭受(年遇)
被养不熟的狼崽子背叛,仍不舍断它后路。
三年后,两人全新身份再遇,新帐旧帐必须得好好清算。
隋绍勋宠年遇的时候往死里宠,下手又毫不留情,年遇嘴贱欠下的债,唯有疼痛来偿。
狼崽子却如何也不想再逃出猎人的掌心,骂骂咧咧的臣服也是臣服。
底色温暖轻松,虐身不虐心,放心食用。
[图片]
用用的文字总是能触动我心里那根不长不短的弦。表白用用··*
我跌跌撞撞地进圈,懵懵懂懂地看,不清不楚地学,从一开始的惴惴不安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奇奇怪怪的爱好,到现在心若止水热爱这个圈子的方方面面。
也许我们每个人都这么过来的hhh我们有着相似的经历相似的心里路程,所以我们互相吸引。
云川劳斯的《江阔云低断雁飞》真是兄弟文里封神的存在,宠得不含糊,罚得也不含糊。
初识aa就是在楼主网的无名之辈,我们都在追梦,但最后圆梦的毕竟少数。我们生来一样,尽管...
初识aa就是在楼主网的无名之辈,我们都在追梦,但最后圆梦的毕竟少数。我们生来一样,尽管叫我无名之辈。后来在lof上看aa的文,感觉脑洞很大hhh《好好学习才能挨打》真的会把我笑死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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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早期不晓得还有lof这么个战场,我是误打误撞知道的楼主网,然后就沉迷其中不可自拔,200多页的文让我觉得后宫佳丽有三千(后来楼主网挂掉我真的心痛)
有很多作品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用用的《晨曦》,《二十年》《伪君子》,《烂柯人》,《静水流深》这个兄弟文,花花的《沉衣》,大白劳斯的《吾师》《谁闭尘关不得归》《自古坏人坦荡荡》,壶哥的《书生》,苏灬长安劳斯的文,鸦鸦的《齐家兄弟》,谭砚辞劳斯的《鸿景堂》,砚雪笑倾劳斯的《丞相快跑》《城曲深藏此布衣》………真的超多(ˉˉ)
后续进了桃源,更是类别众多,劳斯成群,优秀作品层出不穷
我——进了羊群的狼:(眼冒绿光)(垂涎)(仰天大笑)(左拥右抱)
but桃源后来也挂了
Sad(哭泣)(掩面)
有太太搞了私人社区,也有太太就此销声匿迹。
害,天不佑我圈!!!苍天无眼!!!
明天报到,so今天凑个热闹
“属下愿用一生换这一次,只要教父大人恩准。属下此生再不用一滴麻药。”
「正文」
“教父大人,夜尊有急事求见。”
“冥夜,照顾好他。”
夜尊很少这么不开眼,是有什么棘手的事让他敢这个时候来打扰自己。
走进会客间,第一眼看见的却是恍若无人的银灼,他倚在沙发里悠哉悠哉地品着茶,而夜尊火烧屁股地来回乱走。
夜尊见了傅天,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教父大人!”
“你这是干什么?”傅天大概猜出了一些他的来意。可就算如此,也不至于一大早跑来扰自己的清...
“你这是干什么?”傅天大概猜出了一些他的来意。可就算如此,也不至于一大早跑来扰自己的清梦。
“有话起来说吧!”
夜尊没有动,反倒躬身下拜,叩了首,才敢表明来意。
“属下请您赐一次麻药的使用权。”
“天字号的人真是墨言?”
傅天脸色微沉。
“你对他私自用了/XING/?作为他抗命不遵的责罚?你是怕我罚的更重?还是觉得这足以抵消一次死罪?慕辰的人都像你一样,那我这个教父也就不用当了。”
夜尊惊恐地抬头。
“属下,属下不是……”
“飞扬啊!我说不是你冷着脸让人往死里打的时候了?哼,那是逆风人能用东西吗?你不用求了,傅天比你还冷血无情,不会答应你的。”银灼低头边吹散杯里的茶叶,边慢条斯理地解围。说完还故意抬着眼皮扫了和夜尊大眼瞪小眼的傅天。行了,吓唬吓唬得了,人还等着救那。
“人哪?”
“在医疗室,正等着麻药救命,您……”
“墨言倒是坦诚。”
“墨言也是算是救了残阳少爷,功过相抵,请您饶他一命!”
傅天踢了踢沙发,给一杯接一杯喝茶的银灼递了一个眼色。
银灼无奈起身,嘴里抱怨,“还使唤上我了。”
“飞扬,我让你看着墨言,你就给我看成这样?跑到天字号逞英雄,胆子可真大。”
“傅爷,是属下的错。属下愿意承担一切罪责,求您给他一条生路,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夜尊急了。
“……傲爷将他托付与我,如他有不测,属下,属下……”
“教父大人!”夜尊深深叩首。
在门口转了一圈的银灼再转回来就听夜尊激动决绝地发狠。
银灼冲傅天摇了摇头,伸出了两根手指。
“飞扬,不用这么狠吧!傅天不是……”
“好!准了!”
“真的?”夜尊急忙爬起来,一副夺门而出的样子。
“不过,不是你。是墨言自己。”
夜尊愣住了!
“傅天,不至于吧!”银灼差点把半杯茶水喷出去,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做掉就行了,何必为难孩子。
傅天摇了摇头,树大招风,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有病!银灼翻了一个白眼,可怜夜尊还被傅天耍的团团转。
“好,属下替墨言应下了!”夜尊咬牙答应,活着总有希望不是。
“……这是其一,第二,我要你在半年内让墨言学会所有夜卫的规矩并谨守的丝毫不差。如果做不到,那么我会收回今天留给墨言的命,而你,夜尊,就可以引咎自尽了。”
“多嘴!夜尊,我再重申一次,我要的是墨言能谨守每一条夜卫守则,要丝毫不差,让任何人都不能挑出毛病。能力方面可以先不管,至于方法我不问,随你,我只要结果。”坐在一旁静静听的银灼眉头跳动了几下。
“是,教父。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告退了。”夜尊得了特批急于救人,一分钟都不想多留,傅天也没再做为难。
“陪了小少爷一夜吧!你的脸色不太好!”银灼坐直了,才有了点正经的样子。傅天其实一直不太明白能把大哥教育成提线木偶的父亲为什么会那么器重,那么喜欢银灼这个玩世不恭的人。
傅天没理他,连喝了几杯茶,前天坐了一夜飞机,昨晚也没睡,已是两天没合眼,脸色能好就怪了。
“傅天,感到危险了后怕了?开始未雨绸缪了?”银灼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要把高傲的孩子和小少爷放在一起,以夜卫的身份!”
傅天仍是没理他。
“也对,那里都没有你身边安全,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省得再给什么人机会。慕辰现在也不太平。”
“实话实说,你是不是怀疑,墨言也被算计在其中了?”
“说完了?”等了一会,见银灼没有再说话的样子傅天才淡淡开口。
银灼一愣,旋即笑了,一摊手,说完了!
“我想请你把那一身鬼魅的身法教给墨言,我已经决定把我的刀法传给他了。师父只有你和我两个弟子,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我不想他的功夫失传于世。”
“你让我教墨言?这不可能!”银灼断然拒绝,眼睛一翻,面露不屑,“我不教夜卫!”
“他是水仙的孩子!”傅天郑重的强调。
“他还是高傲的儿子呢,可他仍是夜卫!”
两个人又一次较上了劲。
“银灼,你不教也得教,我大哥……”
“停!”银灼立刻打断。
“你别提大少爷,就会用大少爷来压我。行,我教。不过事先说好,我只管教,但他能不能学会就看他自己了。”
“不行。师父的刀法配上那套身法才有最大的威力。”傅天可不是好打发的人。
“傅天,你别太过分。不行的话,你找大少爷好了,你看他知道你奴役兄弟之子,他是什么态度。”银灼底气十足。
“那……那就按你的意思吧!”傅天佯装勉强同意。
他早就看出银灼挺喜欢墨言这个孩子,要不就是抬出了大哥他不想教还是不会教的,更不会明里暗里帮着夜尊说话。再说银灼一直对夜卫们有着一份极特别的感情。
从会客厅出来傅天一刻都没敢耽误,马上赶回医院。刚出电梯,就见门口警卫探头探脑地往走廊里看。见到自己后目光飘忽不定。不会是残阳出什么事了吧!
“教父大人。”警卫慌忙行礼。
“出了什么事?”傅天停在警卫身前,注视的目光平和,就像窗边刚照进来的晨光,但却带给人窒息的威严,这才是真正的教父,不怒自威。
警卫不敢对视,支支吾吾了半天。
傅天没有纠缠,快步向前。
傅残阳的房间门开着,屋里一群医生护士围着他的床,护士正做着各种处置,而医生以李明宇为首正在讨论着什么。大床的羽被鼓鼓的。听众人故意压低的谈话,应该醒着。傅天不断变化角度,终于在人墙组成的缝隙找到了小小的身影。
傅残阳依靠在床头,小脑袋深深低着,很听话地让护士处理伤口,冥夜拭去他疼出来的冷汗,他仰头冲冥夜善意地一笑。看到他安然无恙,傅天放心了。傅天没有打扰忙碌的众人,悄悄退到昨天遥望儿子的沙发,打算在这里打持久战。
孩子醒了,自己该回到这个位置。
“父亲!”身后突然传来孩童的呼唤,傅天猛然转身,他惊喜地发现他的耳朵没有听错,这确实是傅残阳的声音。
众人停下各自的事情纷纷退后给这对父子让出一条畅通的视线,傅残阳收回视线,低着头又郑重地叫了一句,“父亲!”
傅天小心地向前挪了一小步,过程中视线一直盯着傅残阳,生怕错过他一个细小的变化。他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靠近。傅天又挪了一步,他还是没有反应,傅天不自觉地笑了。
傅残阳的目光从平视到仰视,他用一双透明的眼睛仰望着他的父亲。
“残阳,你叫爸爸。”傅天期待地确认,口吻里好像是讨好的味道。
傅残阳缓慢地开口,似乎每个字都用尽了他的勇气和力量。
“父亲!您,原谅我了吗?”
他低下头,像问自己,又像乞求听者的认同和肯定。
“是您让蓝叔叔来救残阳的……
“……对吗?”
凤琢昨日挨过教训,被父君哄了两句,就觉得好起来了,上不上药也无所谓了。
和他手上过于严重的伤一对比,他shēn后挨的那三下也确实可以忽略不提,因此一直没有处理过,到现在沉淀成三道又长又宽的暗紫瘀痕,在原本白皙的皮肤上狰狞隆起,摸起来有些发硬。其实也很重了,换个娇生惯养的,大抵要pā个三天才能下chuáng。
司临说是要给他揉揉,实际在用细长的指尖戳他伤处,还专门捡着破皮的地方戳,“疼不疼?”
凤琢pā在他腿上,juē着鼙鼓,脸埋在床褥间,闷闷答:“疼。”
“可我并没有用力,如果你的鼙鼓没被dǎ成烂包子,我这样戳你,你根本不会痛。”司临一下一下戳着他的伤,很是无辜道,“所以......
“可我并没有用力,如果你的鼙鼓没被dǎ成烂包子,我这样戳你,你根本不会痛。”司临一下一下戳着他的伤,很是无辜道,“所以你疼也怪不得我,要怪就怪dǎ你的人狠心。”
凤琢能忍着羞耻,也能忍着疼,任由司临折腾,但在道理上他是不会退让的,很实诚地和司临掰扯:“可父君是为了我好,你却是故意让我疼。我没有怪你,你想撒气,我受着就是了,但你不能搬弄是非。”
话音刚落,一阵尖锐的疼从他身后袭来——司临用指甲狠狠划过他yū痕中间皮ròu开裂的地方,这与刀割无异了。
凤琢浑身一哆嗦,但咬着牙没有吭声。
他似乎只在父君面前会变得娇气,疼了就忍不住要哭,承受力也变弱。到了司临这里,他就又成了当初在妖界的那个小哑巴,再疼也能忍,不想求饶,也不想掉泪。
司临将他从自己腿上推搡起来,恨铁不成钢道:“什么为了你好!为了一个外人的生死,将你dǎ成这样,这叫为了你好?”
凤琢一脸迷惑地看着他,有一说一道:“可我父君若是不顾你死活,你昨天就没了呀。”
“……你再咒我!”司临气得冒烟,扬手就想抽他一巴掌,又想起上次被掌嘴的惨痛经历,紧急刹住了动作,改成晃他装满水的脑袋,“我的意思是,他是为了他的仁义,不是为了你。你好,他才好声好气宠一宠你,你做点坏事,他就不爱你了,下狠手dǎ你。这种有条件的爱,有什么值得你死心塌地。”
凤琢反驳他:“父君打我的时候也爱我的,打我是为了让我不要再犯相同的错误。”
司临皱眉瞧着他的傻样,还想说什么,又觉得烦躁,“算了,和你说不明白。反正你也是这样的,说要报答我对我好,实际上我做一点坏事,你就要指责我,拦着我,还想杀了我。你也是有条件的。”
凤琢道:“那我总不能看着你做坏事呀。”
“为什么不能?”司临不明白,“为什么爱不能是单纯的保护,顺着我,让我开心?既然我天生坏胚,为什么不能纵容我的坏,偏要来管我,把我扭转成好的?不过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约束我罢了。”
“你又不是天生的坏!”凤琢急道,“纵容你的坏,也不是爱呀!”
“为什么不是?”
“因为好会换来好,坏会换来坏。父君爱我,他想让我拥有很多很多的好,所以会教我怎么做才算好。”凤琢神色认真地望着他,“我也想你能有很多很多的好,我不想你被坏吞没。”
司临怔了怔,低低重复道:“很多很多的好?”
凤琢用力点头,“很多很多的好!”
司临不说话了,他垂眸思索了半晌,回过神来将凤琢一推,又恢复了嫌弃:“那也轮不到你来教我怎么做,你自己还光鼙鼓呢。”
凤琢小脸一红,想起来自己kù子还没提,就这么坐在榻上,只顾着和司临说话了。他连忙从榻上起来,将自己的衣袍整理好了,神色还窘迫着。
司临还想刺他两句,却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先传来一道略显焦急的声音:“小殿下,重霄殿下请您过去!”
凤琢一听是哥哥叫他过去,连忙应道:“哦,哦,我这就去!”
司临瞬间不爽,扯住他胳膊,“我让你走了吗?”
凤琢为难道:“可是哥哥叫我……”
“只有他是你哥对吗!”司临又疯起来,语气高亢,“我就不重要对吗!”
“不是,不是的!”凤琢小脑袋嗡嗡的,手忙脚乱安抚他。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外面的仙侍竟又催道:“小殿下,再不过去,重霄殿下要等急了!要不,奴婢进去服侍您?”
“不用不用,我马上出去!”凤琢印象中,哥哥很少有这么急迫的时候,他怕哥哥有什么要紧事,一咬牙一闭眼,挣脱了司临的手,“你好好歇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司临眼睁睁看着他跑走了,一时气血上涌,咳了个撕心裂肺,灵籁听见动静,进殿给他顺了半天的气,才好悬没一口血喷出来。
重霄当然没什么要紧事,他就是怕弟弟吃亏,才命侍从速速来请。
他和凤琢一起用了晚膳,说了会儿话,直到夜深,他哄着弟弟在自己殿中睡了,才不紧不慢起驾,去了司临殿里。
司临懒洋洋卧在榻上,见他进门,本就不爽,再看他噙着笑意,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就更不爽了。
“哟,这不是我那生在蜜罐里的表哥嘛,不是说等我去找你么?”他阴阳怪气道,“怎么又纡尊降贵地来看我了?”
重霄笑意不变,很是温和道:“所以你想好了么?”
司临没答话,他原本是想找个靠山,又不想被管束,可今日凤琢说的“很多很多的好”又令他有些动摇。全然的纵容真的不算爱吗?想要被爱,就一定要接受被管束吗?
但无论如何,司临此时此刻是不可能答应重霄那日的提议的。开玩笑,重霄深夜到访,定然是又觉得宝贝弟弟在他这里受了委屈,要讨回去呢。他这会儿要是答应接受重霄的庇护,那岂不是给了重霄合理管教他的理由?他才不要吃这种亏。
司临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没规没矩地晃,“没想好呢。”
重霄轻轻叹了一声,“真可惜。”
司临问:“可惜什么?”
“本来是想着来教一教你,不要仗着阿琢忍让你,就总是欺负他。”重霄遗憾道,“不过既然你还没考虑好要不要认我这个表哥,我似乎就没有管教你的立场了。”
司临在心里冷笑一声,他就知道。
重霄在榻边坐下,仍是好声好气,“那我就只能来兴师问罪了。”
“……什么?”
“孤鸿,”重霄唤来随行的鹰卫,“这只狐妖对小殿下不敬,将他丢出殿去。”
“?”司临全身的狐狸毛都要炸起来,“你敢!你敢!”
重霄被他逗笑,“我有什么不敢的。”
鹰卫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司临尖叫一声,疯狂挣扎,手被制住不能动,便蹬着腿乱踹。孤鸿怕他踢到坐在一边的殿下,眼疾手快捉住他两条腿,弯折在他胸前。
于是司临被团成了个狐狸球,动弹不得,只能大声谩骂。
重霄微微蹙眉,孤鸿瞧见,连忙扯了自己袖口的一块布料,堵住了司临的嘴。殿内顿时安静了不少,重霄眉头舒展开来,孤鸿也跟着松了口气,抓着司临丢出了殿去。
重霄慢悠悠走到门边,居高临下看摔得灰头土脸,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司临。
“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样子,夹起尾巴安分点,不然就不要怪这里的主人对你不客气。”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哦,这不是在教你道理,我只是告诉你为何要将你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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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蓝手小蓝手(卑微乞讨
过350小蓝手更下章~
四.闹府(1)
“师兄,您别怪我说啊,宋宸光好像有点...我觉得他出不来。”
董书浩思量再三,与汤佑如斟过几次茶水,才小心翼翼开口——汤佑如送宋宸光回寝室时,顺带与董书浩约了饭,他临走前便与师弟约好,为谢他这几节课对宋宸光的照顾。董书浩在戏校时便多受汤佑如照拂,二人着实算是至交,说话倒也没什么遮掩,只是这话明显不符合汤佑如的预期,旁的不说,谁看宋宸光演戏,不说一句祖师爷赏饭吃,他手中茶杯停在空中,望向董书浩,让人继续说下去。
“他不出力气”,董书浩不再隐晦,直接点了出来,不卖力,这是京剧演员的大忌,台上会将每一处缺点...
“他不出力气”,董书浩不再隐晦,直接点了出来,不卖力,这是京剧演员的大忌,台上会将每一处缺点放大,这种问题,董书浩纵然不直接挑明,行内人也知道是态度问题。“他身上嘴里都太松了。”董书浩摇了摇头,“这还是样板戏,身上没多少,他老戏也这样?”
汤佑如没答话,董书浩见他面色不善,也就岔开了话题,询问平都天气风土,许是汤佑如真看走了眼吧,他想。
他心中突然升起不祥预感,故而没有像往日一样推门时顺带敲门,而是正儿八经一轻二重叩了门板,等里面允了才进门。
“老师...”“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他还没来得及叫人,汤佑如就打断了他的词句,汤佑如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宋宸光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最近自己干了什么坏事儿,故只呆站在门口,甚至比第一次见汤佑如时还愣一点。
“门关上,跪下。”汤佑如纹丝不动坐在办公椅上,没有给他过多的目光,扫了一眼便重新埋头看本子。
“我...”宋宸光不解,虽乖乖依言跪了,但忍不住为自己申辩。
“想好了说。”汤佑如又将他的话头堵了回去,房间内就这样沉寂下去。
他垂头跪着,眼观鼻鼻观心,静下心来便想到了缘故,想来董书浩还是与他说了些什么。他开口时顺带吐出一口憋闷浊气,然后便是看似真诚的道歉语句,“那几节课我状态不对,我以后注意。”
汤佑如原本就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听他这样说,也便放下手里的本子,低低叹了口气,“不能因为董老师没唱出来你就嫌弃他啊,他可是为数不多规矩的谭派啊。”
样板戏又没有什么流派分别,他在心中暗自吐槽,面上却还是一副乖顺模样。汤佑如见他这样,似认定了宋宸光是因为董书浩没有名气才态度不恭,于空中指了一下宋宸光的脑门,“你呀,就这前天还说要成角儿呢,还没成呢就这么大脾气?以后路可不顺。”
“我没说过。”汤佑如又拿成角儿来提醒他,他只觉不自在,硬邦邦一句顶了回去,“我没答应过您!”
汤佑如剑眉竖起,这个宋小四,总是出人意料。
宋宸光有怨气,他尽管依旧跪在地上,却一副要蹦起来吃人的样子,“成角儿成角儿成角儿,成了之后干什么!也给人挤下去把唱腔行头设计都让了人然后当老you派靠边站吗?我凭什么现在还要学样板戏,富连成学生能会一百出戏,我会不了那么多还得学样板戏?凭什么啊!”
宋宸光第一次这么大声吼汤佑如,汤佑如见他情绪不稳,没再说什么,抬手揉了眉心,“你出去吧。”
宋宸光的腿比脑子听话许多,起身开门出去,他出门后还站了许久,汤佑如并没有开门的意思,他对着门深鞠一躬才离开。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明明这件事和汤佑如没有任何关系,可他就是抑制不住情绪,失控地朝他释放怨气,汤佑如一定很失望吧。
汤佑如是不是真的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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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说:这章题目就是闹府,可有得闹了。偷笑
汤师不是完美的,毕竟好多京剧演员36、7才拜名家为师,他第一次带学生,难免会有疏忽和别扭。
小蛇跑了,亲是亲不着了,凤琢怀着一腔失望重新沉入梦乡。
第二日一早,他在殿里给自己打了半天的气,但去找司临的时候,心里还是没底。
——司临不会轻易原谅他的。
平心而论,凤琢觉得这事儿不能只怪他一个人,他糊里糊涂要和司临同归于尽是不对,但司临说要杀掉一切不顺他心的人,还要领导妖界与天界为敌,这些话也很过分。
只是司临骄纵惯了,凤琢也顺着他惯了。司临是不会低头的,凤琢要想与他和好,只能是自己低头去求谅解。
凤琢进门时,司临正躺在榻上,右臂曲起挡在眼上,似在小憩。凤琢轻手轻脚走近了,也不敢出声打扰他,只抻着小脑袋,想看看他脖子上的伤。
司临其实没睡,他不用看,只闻气息就知道是凤琢来了,都...
司临其实没睡,他不用看,只闻气息就知道是凤琢来了,都能想象到凤琢那副探头探脑的蠢样子,烦道:“滚远点!”
殿内安静了一瞬,随后是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司临到底没忍住,放下胳膊睁开眼,殿内哪还有凤琢的影子。
很好,让他滚他就真的滚了。
司临简直要气笑。
他真的很想把凤琢锁起来,拴在自己身边,这样就算凤琢总是犯傻,也没法再对他刀剑相向,也不会跑到哪去,就能完完全全合他的意了。
可惜凤琢有那么多人护着,他很难将凤琢据为己有了。他一想到这个呆子不再属于自己就极度烦躁,恨不得将这些拦路的都灭掉,但再想想他和这些神仙的实力悬殊,又勉强冷静了。
凤琢以为司临是真的不想看见他,一溜小跑出来,垂头丧气地立在廊下。
司临不理他,小蛇跑了也还没回来,他右手又伤着,没法提笔写字,也没法执剑练功,总之什么都做不了。
真是没用。凤琢将脑袋抵在白玉廊柱上,低低嘟囔了一句。
“小殿下,您在这儿呢!”
恰在这时,一名仙侍躬身过来,笑道:“君上叫您过去呢。”
凤琢连忙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晃出去,跟着仙侍去了栖梧宫。
九辰知道儿子从司临那儿过来,又见他怏怏的小模样,心中了然,揶揄道:“碰一鼻子灰吧?”
凤琢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垂着头走到父君跟前。
九辰将他揽到座上,“你现在就是太顺着他,助长了他的气焰。爹给你支个招,你晾他个几天,他就老实了,不敢再对你拿乔作势。”
凤琢认真思考了一下父君的话,面露难色:“可是……”
可是司临伤还没好,又在凤泽人生地不熟,如果他再晾着司临,司临一定会很难过,他不想这样,他宁愿自己委屈一点。
但这话他不敢对父君说,怕又惹父君生气。
他不说,九辰大概也能猜到,自家儿子心软,总爱为别人着想。
他并不赞同儿子在司临那里一味受气,但他也知道,如果真强硬地不让凤琢去见司临,凤琢倒是不用受司临的气了,但凤琢心里会更难受,还不如顺着他,让他舒心些。
再者,在他缺席的那三百年里,司临虽然心思不算单纯,但也确实是唯一陪伴在他儿子身边的那个人。既然未经那三百年苦难,九辰不觉得自己有立场去评判这两个孩子的关系,否定儿子报恩的心。
他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笑道:“瞧你为难的,爹只是给你个建议,你还是按自己的心意来。”
凤琢猛地抬头望向父君,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松了一口气:“谢谢父君。”
“不过你也不能整日围着他转,荒废了修习。”九辰点了点他的脑袋,“今天是不是懈怠了?”
“对不起,父君,我……”凤琢今天确实是没做功课也没练功,但不是因为司临,他沮丧地看了看自己包扎起来的右手,连弯弯手指都很费力,一动就钻心的疼。
九辰其实能想到凤琢这会儿情绪低迷,不光是因为和司临闹矛盾,也是因为右手挨了罚,什么也做不了,八成还会胡思乱想自己没用什么的,所以才把他叫到栖梧宫,管打也要管哄。
“好了,手不利索,咱们就不用手,爹爹教你几个法诀怎么样?”
凤琢果然双眼一亮。
许多法诀只需在心里默念,就能使万物随心而动,达成所思所想,确实无需用手。
凤琢在栖梧宫待了大半日,跟着父君学了不少,总算振作起来,只不过还惦记着司临,从栖梧宫告退之后,又巴巴跑到司临那里。
司临这回没睡了,但也不正眼瞧他。
凤琢在榻边徘徊,一会儿偷偷瞄他,一会儿紧张地扯衣袍,做了上百个无用的小动作,终于憋出一句:“对不起,我昨天不该那样对你…你能原谅我这次吗?”
司临闻言冷笑一声:“你昨天差点要了我的命,现在一句话就想把我打发了?”
“没有没有!”凤琢连忙摇头,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将受伤的右手伸给他看,“父君已经罚过我了,罚得很重,这样能让你消消气吗?”
司临瞥了眼他手上缠着的厚厚白纱,“也看不到伤啊,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缠几圈白纱蒙我。”
“没有蒙你。”
凤琢就要解开纱绢给他看伤,灵籁见状忙劝:“使不得啊,小殿下,别把伤口扯开了。”
“没事的,灵籁姑姑,我心里有数。”凤琢左右看了看满殿的仙侍,不好意思道,“呃,你们能不能先出去,我想单独和他说。”
灵籁无奈,她不觉得凤琢在爱惜身体上能有数,但也拗不过小主子,只得领着一众仙侍退到殿外。
凤琢将纱绢解开几圈,渐渐能看到洇出来的红色,司临虽还没见到伤口,但能知道是见了xiě,是罚得不轻。
转眼凤琢解到最后几层,再解真的要撕到伤口了,司临烦躁道:“别弄了,看见你的血就烦。”
“好吧。”凤琢习惯了司临对他的嫌弃了,没觉得有什么,胡乱将白纱缠了回去,原本十分平整的包扎,现在丑得惨不忍睹。
司临问:“只dǎ了手心啊?”
凤琢微微脸红,忍着害羞诚实道:“还…还dǎ了鼙鼓。”
司临挑眉,来了点兴趣:“看不出来啊,你今早不是跑得很快吗?褪了kù子给我瞧瞧。”
凤琢抿了抿唇,“确实不太重,别…别看了吧。”
司临目光骤然变冷,他撑起身子,像是要将凤琢生吞活剥了:“这么点事你都不听我的?很难吗?很难做到吗!”
凤琢没想到他突然发疯,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安抚他:“别,你先别激动好吗?医官说你要静养的……”
司临用力拂开他的手,怒道:“我不会原谅你了凤琢!一辈子都不原谅你!你滚!你滚!!”
凤琢僵在原地,呆滞了片刻,低下头默默解衣带。
司临瞧见他的动作,瞬间又变好了,语气都放柔了几分,试图扮演一个好哥哥:“这才对嘛,过来pā在我腿上,小可怜儿,我给你揉揉。”
凤琢默不作声,依言照做,悄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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