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锺书先生是大学问家,甚至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也无须来者了。对他,我一直是很敬重的。
有人讲,钱的学问是“一地散钱——都有价值,但面值都不大”。但他的那些所谓“散钱”,许多还是价值很大,不可低估,有许多潜藏潜能的思想大可发掘。可惜他引书无数,强异为同,寻章觅句,多为附会,反而淹没主题,徒增炫学之感。他在可开掘思想的关键之处,却未能深“锥”下去。
钱锺书签赠李泽厚《谈艺录》的信件
这可举的例子很多。就拿《管锥编增订》(中华书局,1982年)的第一篇来说,你读读这下半段:
多精彩!这段话把中国的“圣王”秘诀,他们最重要的手段和技巧是什么,全揭开了,讲到了关键。如果继续开掘下去,以钱锺书的学识本领,极易将帝王术各个方面的统治方略全盘托出而发人深省,可惜却戛然而止,转述其他。
《谈艺录》钱锺书曾签赠我一册,我早就读过和一直保存的是解放前的版本。《谈艺录》其实比《管锥编》好,我的看法。《美的历程》引过《谈艺录》关于唐宋诗区别的观点。
夏志清的《中国现代小说史》极力推崇钱锺书。我认为钱的《围城》没什么特别了不起的,我是硬着头皮才看完的。我觉得电视剧比小说强。他卖弄英国人的小趣味,不仅不喜欢,还很不舒服,这当然也许是我的偏见。因为我对文艺有偏见。
我见过钱锺书,一次是在任继愈家里,他出门,我进门,还有一次是在大会上,就那两次。钱锺书给我写过信,我没有回信。不是我高傲到什么程度,那就可笑了,问题是我惶恐得很,不知道怎么回好。结果就拖拖拖,拖到后来就忘记这个事情了。当时我和刘纲纪把《中国美学史》寄给他,在书中我们对他那个谢赫六法断句的说法是大不同意的。
八十年代在答记者问时,我曾说过:不写五十年以前可写的东西,也不写五十年以后可写的东西,我只为我的时代而写。当时我心想的是钱锺书,他的一些书前后五十年写出和出版都可以,也许可以永垂不朽,但我没这种打算。
王国维、陈寅恪、钱锺书,是今天人们羡称的三大家。我以为,论读书多,资料多,恐王不如陈,陈不如钱;但论学术业绩,恐恰好相反。
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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