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天共读一部经典好书,满足你的知识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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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们读的是著名京派作家王朔的代表作《动物凶猛》,本书是豆瓣高分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原著,讲述20世纪70年代一群大院少年五味混杂的青春期生活。让我们共同阅读这本书,回忆青春里那段阳光灿烂的日子。
阅读,既是一种陪伴,也是为了更好的成长。
领读|辛峰
十点人物志原创
今天我们继续阅读《动物凶猛》。
昨天我们读到了《动物凶猛》里故事的主人公与米兰在一起的那些甜美记忆,以及高晋深夜去见米兰,还有这三个人之间复杂的情愫。
换句话说,在青春期友谊与爱情之间,似乎所有人都沉醉其中,在其中甜蜜,也在其中痛苦。那么,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下面,让我们开始今天的阅读吧!
闻名的米兰
那天,我们去新侨饭店吃饭,米兰和我们在一起。吃完离桌刚要走时,靠门口窗边坐着一桌大汉中的一个招手叫米兰过去。
那是一个著名的属于“老炮”一级的“顽主”,和他那同样著名的一伙。
此人在北京以好勇斗狠声闻九城,事迹近乎传奇,很多名噪一时的强徒都栽在他手里。从六十年代就崭露头角,“玩”了近十年,长胜不衰,令我们这些小坏蛋十分敬畏。
我没想到米兰居然和他认识,而看样子还很熟。她过去站着和那人说话。那人坐着,岿然不动,面无表情,仅嘴皮嚅动,似乎在问米兰什么。
米兰回答时板着脸,眼神凛然。他们说了几句,米兰便傲然离去。那人脸色灰暗,低头不语。
我们正要走,他忽然又抬头伸出中指指高晋,“你,过来。”
当时我们便一起站住,各个心里紧张起来。
米兰已走到门口,又转回来,冲那人喊:“你要干吗?”
那人没理米兰,再次叫高晋:“你过来。”
“你别理他。”米兰对高晋说。
“去,滚一边去!”那桌中的另一人粗鲁地骂。
我至今难忘米兰遇辱不羞的坦然面容,那是我们很多男人都很难做到的。
高晋也很镇定,唯一可以看出他心中不平静的就是他双目炯炯。他向那桌人走去。犹如被一根线扯着,我们几个也跟了过去。
西部片中坐在小酒馆里默默饮酒的带枪牛仔眼中一下认出了那种目光。
当时每一秒都可能骤然爆发一场血腥的斗殴,一个眼神就会引发不顾一切的大打出手。
那时我们已经习惯于出门携带菜刀和军刺了。装着凶器的军用挎包就吊在我们脖子上,带子缩得很短,位置正在胸前,瞬间便可以抽出砍杀。
方方已经把手伸进挎包内了。
旁边几桌吃饭的男女纷纷转过头来紧张地盯着我们,餐厅里一下安静下来。
高晋大概还认识那桌中的一个人,他和那人点头打了个招呼。
“你叫高晋?”那人冷冷地扫了高晋一眼,声音平淡地问。
“是。”高晋不卑不亢。
“米兰你现在带着呢?”
高晋没回答,只是盯着那人。
这时,邻桌过来一个既和我们认识也和那伙人熟识的小个儿,满脸堆笑对高晋和那人说:“怎么,你们还不认识吗?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这没你事。”那人不客气地说,挥挥手,像轰一只苍蝇。
小个儿没再多说一句话,回到自己坐的那桌,喝着啤酒愤愤地看着这边。
“没事,就是问问。”那人把嘴上燃着的烟拿下来,一手去端酒杯说。
“没事我们就走了。”
“噢,再见啊。”那人抬起夹着烟的手致意,他和同桌人继续刚才聊的话题。
他始终没看我们其他人一眼。
餐厅里又恢复了热闹、嘈杂的气氛。我们脸红扑扑地走出餐厅转门,米兰正站在台阶上出神,转身神情冷漠地看了我们一眼。
十几年后,也就是我写完这部小说后不久,我在一次朋友请客的宴席上又见到这人。
他如今已是一家什么都干的大国营公司的副总裁,人胖了三圈,西服笔挺,还戴了近视眼镜。
整个吃饭的过程中数他话多嘻嘻哈哈,俨然活宝,跟服务小姐也开玩笑。
他对我提起的这段往昔小插曲完全记不得了,说这种事经得太多了。我又问他米兰,他避而不答,顾左右而言他:
“多有名,传得越厉害的人我都不怕,再狂我也敢铲他。就怕那十六七的生瓜蛋子!”
由爱生恨
“你丫够肥的。”我打量着身穿泳衣的米兰说。
“是不是腰特显粗?”她刚从女更衣室出来,除了脚丫沾了消毒液湿淋淋的,周身皮肤都很干燥,站在幽暗的游泳馆内仍白得晃眼。
游泳池边已经有些人在跳水,身体溅入池水在高大的馆内发出响亮、空旷的回音。
“何止是腰,您瞧您那肚子,您那膀子。”我伸手在她肩背处狠心地捏起厚厚一把,“再瞧您这背——够出口的了。”
她躲开我,笑着说:“肉是多了点——你说我穿这游泳衣好看吗?是不是太暴露了?”
她拽拽游泳衣的肩带,低头看看自己,两脚并拢笔直站着笑吟吟地望着我等待评价。
她穿了件那时罕见的红色尼龙游泳衣,曲线毕露,应该说很动人,可我说:
“傻子似的。”
“你就不会说句好话?”她笑着白我一眼,撇下我,迎向正“哗哗”蹚着凹池中的消毒水从男更衣室出来的高晋。
许逊、方方等人也蹚着水陆续从更衣室里出来。许逊问我:
“你怎么不下水游?”
“你瞧米兰。”我用恶毒的目光盯着娉娉婷婷地往前走、在一池碧水的游泳池白瓷砖边沿站住的米兰。
高晋已经坐下,手撑着池边两腿伸进水里划动,仰头和米兰说话。
大家纷纷往游泳池走去。
高晋“哗啦”入水,摆动两臂在清澈透明的水中像条鱼似的摇头摆尾轻快地向对岸游去。
他在什刹海少年体校游泳班训练过,游泳姿态无懈可击,在整个游泳馆里正在游的人中也是出众的。
我从另一侧扶梯慢慢下到水中。那时我刚学会游泳,只会一种姿势:蛙泳。而且极不标准,不会入水换气,只能像鹅那样仰着脖子游。
我想起自己对米兰的吹嘘,只好尽可能在游时避开她的视线。
游泳池里来回横渡的人很多,我常常要踩着水等面前的人游过去再继续笨拙地前进。
米兰坐在池边两手支撑耸着双肩,专注地看池中来回游动的人。
高晋踩着水抹着脸上的水挥手叫她下来,她笑着摇头拒绝。
高晋游到池边拽着她一只手把她拉进水中,溅起一片水花儿。我在远处缓缓游动着都听到一声清脆的尖叫。
当我吃力地溯水游转回来的时候,看到米兰在水中搂着高晋的脖子,笑叫着讨饶,高晋带着她向水深处游去,两手划着水,身子一耸一耸的。
他解开环绕着他脖子的米兰的胳膊,米兰沉入水中。我手扒着马赛克池槽,泡在一群小女孩中间喘息着向对岸望去。
米兰浑身湿淋淋的,浸了水的游泳衣格外鲜艳。高晋在下面托了她一把,她才在池边转身坐定,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头上,大口喘着气笑。
她在放声笑,嘴巴像个大瓦数的扬声器。
他们都聚在那一带池中玩,打水仗,互相灌来灌去,站在岸边倒栽葱式的跳水。
高洋和方方到池的顶端跳水台上燕式入水,比赛自由泳,激起一路水花。米兰等人真诚地为他们鼓掌喝彩。
我为他们没注意到我的缺席深感痛心。
我离岸向他们游去,当接近池边时改为仰泳,这种仰式蛙泳我掌握得还算好,不致太露怯。
我游到池边翻身立起时,坐在池边的一排人正笑着一起扭头看许逊和方方在水中的打闹,他们击起的水花溅到我脸上。
“我游了差不多十圈。”我对汪若海说。
“是嘛。”他眼睛不离纠缠在一起的许逊、方方笑说。
“你游得挺好的,我看见了。”米兰弯腰对我说。
我没理她,贴着池边游到中间的扶梯上岸,光着脚“啪嗒啪嗒”地向他们身后走过去。
高晋附着米兰耳朵说什么,米兰边听边点头。一束许逊击起的水柱射到坐在池边的人身上,她向高晋肩头躲了一下。
我走到她身后,一脚把她踹进水里,站在那儿哈哈大笑。
她猝不及防,张开着手跌入池中,笔直地灭顶消失在水下,长长的头发水草般地在水面漂浮四散。
她闭着眼,大张着嘴吐着水从水下钻出来,头发迅速熨帖光滑地顺颈披下,一手抹着脸上的水,一手抓住高晋伸出的手。
高晋一倾身把她拉上岸。
她喘过气来便站在岸上大笑,对我说:“你真坏。”
我厌恶地看了眼她那副水淋淋、皱巴巴的嘴脸,带着一脸冷笑走到一边坐在汪若海身边。
正在微笑的高晋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针锋相对
我对米兰说话的措辞愈来愈尖刻,常常搞得她很难堪。
我知道我可能有点感情用事,我也曾试图客观地看待她,但我愈仔细端详她,这些缺陷和瑕疵便愈触目惊心。
我甚至能闻到她腌的嘴中呼出的热烘烘的口臭和身上汗酸味儿。
有一阵,我还怀疑她有狐臭,这个怀疑由于太凭空无据我不久也放弃了。
但我有确凿的证据认定她有脚气,她夏天赤脚穿凉鞋,脚趾间和足后跟布满鳞状蜕皮。
我再也不能容忍这个丑陋、下流的女人,她也越来越不能容忍我。
我除了背后对她进行诋毁和中伤,当面也越来越频繁地对她进行人身攻击。
我嘲笑她的趣味,她的打扮,她的偏爱清淡菜肴的饮食口味也成了我取笑她的借口。
我们一见面就吵,舌枪唇剑,极尽揶揄挖苦之能事。
先还甭管说什么脸上都挂着笑,后来越吵两人越发急,脸也变了色,吵完半天还悻悻不已,彼此用轻蔑的眼光看对方。
我比以往更加强烈地想念她。每天一睁眼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见到她,每次刚分手就又马上想转身找她接着吵,恶毒地辱骂她、诅咒她已成了我每天最快乐的事。
有时我夜里忽然想起一个新巧的骂人话,便一骨碌爬起来,直奔高晋家,找着米兰便对她使用。
我笑眯眯地问她:“你中学毕业干吗非得去农场不考技校呢?”
她警惕地看着我,知道我居心叵测,可又一时不知圈套设在何处,便反问我:“我干吗要考技校?上了技校也不过是进工厂。”
“不,你上了技校不就可以接着进技(妓)院了吗?”
我邀请她和我一起做个游戏。她怕上当起初不肯。我就对她说这个游戏是测试一个姑娘是不是处女,她不敢做就是心虚。
于是她同意做这个游戏。我告诉她这个游戏是我问她一些问题,由她回答,不是处女的姑娘在回答中会把话说露。
规则是我指缝间夹着一个硬币,每次必须先把硬币抽出来再回答问题。
然后我把一个五分硬币夹在食指和中指间问她第一个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她抽出硬币告诉了我。
接着我问她第二个问题:“你和第一个男朋友认识的时候你有多大?”
她也告诉了我,神态开始轻松。
这时我把硬币夹紧问她第三个问题:“你和第一个男人睡觉时他都说了些什么?”
她抽硬币,因我用力夹紧,她无论如何拔不出来,便道:“你夹那么紧,我哪拔得出来。”
旁听的人哄然大笑。
那天,我刚捉弄完她,把她气哭了,出了高晋家洋洋得意地在游廊上走。
她从后面追上来,眼睛红红的,连鼻尖也是红的,一把揪住我,质问我:
“你干吗没事老挤对我?你什么意思?”
“放手,别碰我。”我整整被她弄歪的领口,对她道,“没什么意思,好玩,开玩笑。”
“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你那是开玩笑吗?”
“怎么不是开玩笑?你也忒不经逗了吧?开玩笑也急,没劲,真没劲。”
“你的玩笑都是伤人的。”
“我伤你哪儿?胳膊还是腿?伤人?你还有地方怕伤?你早成铁打的了,我这几句话连给你挠痒痒都算不上。”
“我哪点、什么时候、怎么招了你了?惹得你对我这样?”
“没有,你没招我,都挺好。”我把脸扭向一边。
“可你对我就不像以前那么好。”
“我对你一向这样!”我冲着她脸气冲冲地说,“以前也一样!”
“不对,以前你不是这样。”她摇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你是不是有点讨厌我?”
“讨厌怎么样?不讨厌又怎么样?”我傲慢地看着她。
“不讨厌我就还来,讨厌我就走。”
“那你走吧,别再来了。”我冷冷地盯着她说,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着我,小声道:“能问句为什么吗?”
“不为什么,就是看见你就烦,就讨厌!”
她用锥子一样的目光盯着我,我既不畏缩也不动摇,坚定地屹立在她面前,不知不觉踮起了脚尖。
她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转身走了。
结语
今天我们读到了《动物凶猛》里米兰的闻名程度,还有主人公对米兰由爱生恨继而针锋相对的故事。
换句话说,在友谊掩盖下的三角恋爱之间,最终总会有一个人先爆发。没有人能容忍纯洁的情感被亵渎。何况,还是青春期的恋爱。那么,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让我们期待明天的阅读吧!
原标题:《王朔《动物凶猛》⑨|畸形的三角恋,总有一个人先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