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雪域高原冰雪消融,雪山脚下处处盛开着象征幸福的格桑花。每到这个季节,军嫂们牵着孩子、提着行李,像候鸟一样飞向世界屋脊,奔向座座高原军营。这是温暖的重逢,也是浪漫的奔赴。
一
20世纪70年代,进藏路上,气候恶劣,灾害频发。然而,种种困难无法阻隔军嫂们对爱人的思念。她们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进藏探亲路。
我曾听过这样一段故事。1974年夏,家住陕西榆林的军嫂刘冬莲,怀揣一张地图,向着心中的“目标”出发了。地图上显示,丈夫所在部队驻地位于西藏西端,粗略估算距她的家乡有3000多公里。她咬咬牙,提着行李奔向火车站。
乘火车到西宁后,剩下的路程只能坐汽车。那时,青藏公路班车很少,进藏主要靠搭乘货车。一路上,刘冬莲到处求人搭车,搭完一程又一程。货车行驶在“天路”上,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为防尘土落在脸上,她效仿其他乘客,将一个塑料袋套在头上,在眼睛和鼻子处剪出3个孔。尽管如此,坐一天车下来,她还是变成了“灰姑娘”。
经过唐古拉山时,强烈的高原反应袭来,折磨得刘冬莲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想到自己离丈夫一天比一天近,她再次打起精神。最终,经过23天的奔波,刘冬莲克服重重困难,终于到达丈夫所在部队。那天,看到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刘冬莲出现在面前,丈夫心里五味杂陈。他一个箭步上前,将刘冬莲揽入怀里,久久没有松开。
我当兵于20世纪80年代初,部队驻地在西藏林芝,见到的第一位军嫂是我们连长的妻子。
那年初夏,嫂子带着一对儿女,从峨眉山下的家乡出发,乘汽车沿川藏公路进藏。他们白天翻山越岭地赶路,晚上就寄宿在兵站,一路艰辛可想而知。颠簸13天后,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不料遇到山体塌方,公路中断了。修路工人说,恢复通车至少半个月。同行的旅客纷纷返回,唯有母子3人望着前方不舍离去。
后来,幸遇当地藏族群众帮助,母子3人借助一条溜索,从公路上端的山坡冒险滑到江对岸,然后逆流而上10余公里,在上游找到一座桥,过桥回到川藏公路上。绕过塌方区后,他们重新踏上探亲路。
这是一场来之不易的团聚,连队热闹得像过年一样。战友们纷纷前往连长宿舍,看望和问候嫂子及孩子们,简陋的土坯房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到了周末,各班代表聚集在连长家,讲笑话、包饺子,其乐融融。短暂而幸福的团聚,温暖了连长一家,也温暖了整座军营。
二
进入20世纪90年代,交通条件有所改善。飞往西藏的航班还是不多,航线也只有成都至拉萨这一条,进出藏的机票可谓一票难求。到了夏天,许多军嫂从大江南北来到成都,等待购票乘机进藏。这一等,往往是十天半月。民航售票处前,满是期盼的目光。有的军嫂给单位请了一个月探亲假,在成都等了20多天也没拿到机票,只好含泪踏上归途。
即使买到机票,进藏也未必顺利。记得有一位军嫂连飞3趟都遇到高原强气流,机身忽上忽下颠簸一阵后,只能返回起飞点,直到第4次才飞抵拉萨。见到丈夫时,她打趣道:“做你们高原军人的妻子真不容易,我不到一周被‘空中拉练’3次,肯定创纪录了。”
对多数军嫂来说,下飞机后还要再走一段路才能与丈夫团聚。特别是丈夫在边防一线的军嫂,要经历更多坎坷。
为了实现这个美好约定,李亚红一路转乘各种交通工具,历时6天,按时到达珠峰脚下,可进了部队,却不见丈夫身影。部队领导告诉她,他被派到边境口岸执行紧急任务,本来要返回,不料边境发生雪崩,将口岸唯一的通道封死,通信线路也全部中断。
得知丈夫被困在口岸无法返回,她不禁泪如雨下。望眼欲穿等了半个月,直到自己的假期结束,也没有盼来口岸雪融路通的消息。离队返家前,她给丈夫留下一封信:“请记住,家乡的黄桷树下,有一个身影在向着远方眺望……”
高原路迢迢,军嫂们进藏探亲难,归途也备尝艰辛。那是一个火热的夏天,山城姑娘赵翠英不远千里来到雅鲁藏布江上游的马泉河边,与相恋3年的渡河班老兵张清甫成亲。后来,赵翠英怀孕了。得知自己要当爸爸了,张清甫高兴得手舞足蹈。夫妻俩商定,如果生儿子就叫“高原”,如果生女儿就叫“雪莲”。
渡河班驻地海拔约4900米,考虑到高寒缺氧对胎儿和孕妇影响较大,张清甫决定早点把妻子送回老家。可这年马泉河的汛期来得特别早,河水猛涨,船过江心后,怎么也靠不了岸。当了9年摆渡兵的张清甫,一时束手无策。
危急时刻,班长谭士甫带领班里8名战士,冒着被冻伤的危险,毅然跳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手握手、肩抵肩搭成一顶人轿,让赵翠英坐在上面,一步一步渡向河对岸。这场景震撼了张清甫,也感动得赵翠英泪水涟涟。
第二年夏,远飞的鸿雁传来喜讯:“小高原”出生了。张清甫兴奋地向战友们报告:“翠英真了不起,咱有接班人了!”
类似这样的故事有不少。寒来暑往,探亲路上洒满了军嫂们的欢乐和泪水。
三
如今,雪域高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迎接军嫂到来,许多部队建起了临时来队家属房,房间内各种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军嫂们来到军营仿佛回到了温暖的家。
那年,山东姑娘葛凯利决定上高原与守边防的张佳奇领证结婚。她说,上高原结婚既是对两人多年恋爱长跑的纪念,也是对爱人工作的支持。两个年轻人来到当地民政局,领取了印有藏、汉两种文字的结婚证。接着,他们又报名参加了部队组织的集体婚礼。婚礼当天,葛凯利穿着洁白的婚纱,与另外22名新娘一起站在布达拉宫广场上,让高原见证他们的婚礼。当张佳奇穿着笔挺的礼服,手捧鲜花向葛凯利走来时,葛凯利含泪扑入他的怀抱。“你守国,我守家!”当铿锵的誓言在婚礼现场响起,她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新娘。
军嫂傅萍的丈夫,常年戍守在海拔5000多米的查果拉哨所。听丈夫讲,哨所官兵最爱唱的歌是《鲜花献给查果拉》。查果拉哨所海拔高,据说此前从未有人把鲜花送到那里。这年夏天,傅萍带着满满一篮鲜花,从成都出发,不远千里去查果拉哨所探亲。一路上,她把这篮鲜花紧紧抱在怀中,生怕掉落一个花瓣。经过两天颠簸,她终于将这篮花带上查果拉哨所。收到这份特殊的礼物,丈夫眼里闪烁着幸福的泪光,哨所官兵也倍感温馨、备受鼓舞。傅萍说:“查果拉虽然寸草不生,但绝不能成为爱的荒漠。”从那以后,她年年都会带一篮鲜花上查果拉探亲。
漫漫探亲路,路长情更长。军嫂与军人千里相聚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