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在金平县境内,现在还有19个村,住着来自越南的难民,包括30年间,他们在中国出生的第三,第四代子女约有3000多名,这个群体至今还沿用着三十年前的难民身份。1979年2月17号,中国政府正式宣告对越自卫反击作战,在两国绵延了500多公里的边界一线,为了躲避战火,当时有近30万人从越南逃到中国境内,他们被人们称为是越南“难民”。30多年之后,他们仍然留在这片异乡的土地。
凤凰卫视6月26日《冷暖人生》,以下为文字实录:
解说:一条红颜色的大河,从中国南向更南方延伸,随后进入越南老街省老街市,最后注入北部湾,这就是著名的贯穿中越两国的红河,在红河岸边,在中国经么的边境一线,有一些特殊的人,居住在一些特殊的村庄,当地中国人都习惯地称呼他们为“难民”,称这些村庄为“难民村”,冷暖人生,越南难民人家。
孙文亮今年52岁了,1979年他从越南逃到了中国,被当地政府安置在了金平县猛桥乡境内的一个“难民”安置点,孙文亮现在有三儿一女两个孙子,算上媳妇和儿媳一家共有九口人,他们有的出生在越南,有的出生在中国,但这九口人无论是出生在哪里的都既没有中国国籍也没有越南国籍。
孙家长子:在越南,人家说我们是中国人,来中国,人家说我们是越南人。
孙家老三:我们出生是出生在中国,出生在中国。
孙家长子:小时候在寨子里,我只是想我们是越南人那么想,不会是中国人。
孙文亮妹妹:还有中学的时候我入团,一个班的这种申请写了,也达到了这种条件,但是人家说是你不属于中国公民。
孙家长子:我也知道我们是难民。
孙家长子:已经是难民了,就接受事实,该做什么的还是爱做什么去。
孙家长子:我心里想改成中国人,怕是改不成了晓得吗?
1979年近三十万越南难民因中越战争逃入中国
解说:在金平县境内,现在还有19个村,住着来自越南的难民,包括30年间,他们在中国出生的第三,第四代子女约有3000多名,这个群体至今还沿用着三十年前的难民身份。1979年2月17号,中国政府正式宣告对越自卫反击作战,在两国绵延了500多公里的边界一线,为了躲避战火,当时有近30万人从越南逃到时候中国境内,他们被人们称为是越南“难民”。30多年之后,他们仍然留在这片异乡的土地,孙文亮的父母在上世纪四十年代,从中国境内的金平县长安冲村搬到了越南,孙文亮在越南出生后,在越南莱州省封土县瑤山乡瑤山寨,曾经领过一张越南政府发放的身份证,不过这个身份却因三十年的那场战火而被改变。
孙文亮:中国和越南打起仗来的时候,越南他就说我们是中国反动说我们,我们是汉族他也看不起我们这群人。
解说:1979年2月17日列凌晨起,随着中国军队的猛烈进攻,越南军队开始后退,中国军队陆续攻克了包括封土县在内的越南20多个城镇,也从孙文亮家的瑤山寨经过,当时瑤山寨的人已经逃得寥寥无几。
孙文亮:一般像我们汉族他基本上抓完了,他说你们这些中国反动基本是抓去坐牢,有些坐一两年,也有一些坐十多年也有,然后当时我们都怕,跑,一般家里都不敢在,都跑到山上躲起。
解说:中国撤军够,回来的越南公安部队和越南人民军,认为中国的解放军在庇护着汉族,原因当然是因为汉族都是中国人,S在这样的逻辑下,所有的汉族都像犯人一样被看管起来,尤其是成年男子,几乎都被集中收容起来,孙文亮的一个朋友因没有躲到山里被抓进了监牢。
孙文亮:那时候他已经让人家抓去,关了一年多了,放他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就是,他说怕,不敢在了,他说这个地方不能在了,还是跑到中国去比较安全。
解说:孙文亮和朋友开始制定逃往中国的计划,却不想有人走漏了风声,随后越南公安部门开始对孙文亮等人展开了调查。
孙文亮:公安局来调查说,听说那些要跑中国,基本长是来抓我们,我们就怕,我们就跑了,老婆孩子都不敢要,拔腿就跑了。
越南夫妇因战火分离丈夫逃难妻子乞讨度日
解说:1979年,孙文亮22岁,此时他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为了躲避越南公安人员的抓捕,孙文亮来不及通知妻子,便和朋友连夜逃亡边境一线,此时妻子黄文凤对于丈夫要逃往中国的计划竟毫不知青。
黄文凤:他们一般商量他们也不跟我们说,我们妇女也不知道这些事情,等我们知道他们都跑了,等睡觉爬起来想他出去到哪串门去了,三个孩子爬起来又不见他,在街上我们听人家说,你老公跑中国了。
解说:孙文亮居住的瑤山寨离边境线约几十公里,逃亡路上为躲避公安人员的追捕,他和朋友不得不昼伏夜出,在丛林里逃亡了三天三夜后,他来到了红河边,随后孙文亮和朋友跑到了中国金平县十里村乡。
孙文亮:来到边境大概夜里十一二点了,人家都睡觉了,我们来喊他们,他们也不敢起来关门,后来(他)起来的时候,我说我们是逃难过来的,不怕的,然后他们给住他们家。
解说:大规模中越边境冲突发生后,越南公安部门,开始对境内的汉族居民实施强制管制,在高压政策的驱使下,边境一线的居民几乎一个寨子一个寨子地集体逃往中国,逃亡路上,许多人踩到了两国军队战前在边境一线早已埋下的地雷。
孙文亮:他们说危险得很,那些地方,边境上都是地雷,很多了,我们说我们又不知道,他说你们运气好,没有踩到地雷,在我们前面他们来了两个,来了两个在边境上,五有一个是踩着地雷诈死了。
难民进入中国境内后,按当时的难民安置政策,他们可以去投亲靠友,像孙文亮这样在中国发展亲属的都被政府集中安置在了难民点,孙文亮在金平县十里村乡一个老乡家里住了十几天后,又被送到了当地公安局。
孙文亮:报上给派出所,当时金平有派出所,那些下到边境的(公安人员)带我们来这里,带我们来金平公安局住了两天三天。
解说:由于当时两国正在交战,难民中随时都会有越南特工混入其中,为谨慎起见,金平县公安局对孙文亮的身份进行了严格的审查,1979年4月,通过审查的孙文亮被安排到了金平县猛桥乡。
孙文亮:我们刚刚来的时候,这些房子是国家搞好了给的,一般国家搞好给了,当时我们来了,一般家具被子行李是国家买给这样子,将近一年以后,说分田给你们,你们单过,自己种自己吃。
解说:1983年中国政府分给了难民们一些田地,决定让他们开展生产自救,1985年之后,中国开始了土地承包制度,中国当地农民与难民们发生了一些土地纠纷,经过几番争抢,难民们的土地大量减少了。
孙文亮:人在这个时候,我们都是怎么想的都不知道,在越南这个地方,又有老婆又有小孩子,当时逃到这个地方,我天天想起老婆想起小孩,天天想起来,天天哭,想起来就哭,不过没办法。
解说:孙文亮始终惦记着被迫丢在越南的老婆孩子,他原本打算一个人在中国安定后,再想办法接老婆孩子过来,但他没有想到,战争结束后,两个国家竟开始了畅达10年的对峙和隔离。
孙文亮逃到中国后,妻子黄文凤始终没有丈夫的消息,战后因丈夫逃亡国外,家里的田地被政府收回,黄文凤成了失地的农民,失去了土地,没有了丈夫,为了生计,黄文凤只能靠帮工和乞讨在艰难中度日。
黄文凤:跟孩子我都不敢说,后来旁人说给她听的,听说她爸爸逃了,我那个大姑娘特别懂事,将近有12岁,我都不敢说,旁边人说给她听,说你爸爸逃亡了,我大姑娘听说以后两个月就死了,姑娘听见就这样了。
解说:大女儿听说父亲逃亡中国后便一病不起,因没钱治病,两个月后便离开了人世,接二连三的家庭变故连黄文凤难以承受,女儿离世后,黄文凤一度因精神失常而生活不能自理。
孙家长子:我妈妈疯了已经六个多月,天天就想着去我姐坟上去,天天人都不吃饭,就到我姐坟上去。
黄文凤:我带着孩子一个人过的时候,刚刚满20岁,刚刚有20岁,我3个孩子带着,我们过日子太过得苦,又是逃难,男人跑到中国我一个人领着三个娃,田没有地没有,找得来的时候,娃娃在家里就有的吃,我去找的时候,我不在家,娃娃刨点野菜吃。
解说:转眼十年过去了,孩子们长大后,黄文凤的负担也渐渐轻了一些,此时黄文凤只有三十岁,邻居们也曾经劝过她改嫁,考虑到三个孩子,黄文凤最终没有答应。
黄文凤:人家爱我的人倒有,但我不敢想,我在想人家爱我不爱我孩子,整天去干活,给我娃找吃的,白天在外面做,晚上在家里做,天一亮就去找吃的做活,去集市上给我娃找吃的。
解说:孙文亮在难民安置点里一住就是十二年,十二年间,他也曾几次想,越过国界回到越南那个家,但长达十几年的边境封锁让他寸步难行,尤其是当年他每每想到,越南公安当年给他定下的那个“叛国罪”,他就不寒而栗,就这样,苦苦等待了十二年之后,孙文亮终于等来了边境口岸的开放,1993年孙文亮终于有了家人的消息,随后,他给黄文凤写了一封信,向妻子诉说了当年身不由己的苦衷。
孙文亮:那个时候我说并不是我不爱你们怎么样,那个时候都是逼迫起,我不来(中国)人家来把我们抓去坐牢都是一样,我也是挂念着她,她也挂念着我,当时你挂念也没有办法,她又不在,又不在一个国家。
中越邦交正常化难民夫妇分离十二载终团圆
解说:1991年中越两国终于实现了关系正常化,随后两国的边民就开始了民间交往,经过多方打探,孙文亮终于得知,妻子黄文凤还是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艰难度日,于是他就托人给妻子带了一封信,信中诉说了十几年的相思之苦。孙文亮没有想到,三个月,妻子带三个孩子从越南沿小路跨过国界,来到了中国越南金平县猛桥乡,此时他们最小的孩子已经十三岁了。
孙文亮:带到这里说你爸爸是哪个哪个,如果不介绍他们都不认识了。
解说:猛桥乡这个难民安置点,共有22户140多人,有哈尼、普拉和汉族等好几种民族,他们大部分是越南老街省和莱州省人,由于人多地少,难民们只能靠给附近的农民做帮工维持生计。
黄文凤:帮一天吃一天,小娃也给帮工,小娃帮(够)小娃吃,大人帮(够)大人吃,总算把家安了。
解说:但因为没有身份证,孙文亮一家人只能在猛桥乡范围内活动。转眼孙文亮的长子进入了婚娶年龄,1995年,孙文亮长子喜欢上了一位当地姑娘,两个人情投意合,父母就给他们操办了婚礼。
孙文亮:结婚那也不兴问有没有身份证,原来都不兴问,只要他们两边年轻人相爱,主要是问她家爹妈要多少钱,那些猪啊酒啊就这些,把这些办清楚,就这样啦。
解说:孙文亮没有想到大儿子结婚不到一年,媳妇就提出了离婚,原因是她不想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变成“难民”。
孙家长子:她也在不住,她就东跑西跑,嫌我困难,她就在不住就跑了,本来我也困难,靠帮工吃也辛苦,东跑西跑一年跑两三回,她提出来离婚,我干脆就说要离就离吧,我自己也困难,再说她也待不住,干干脆脆就离了,离开她了。
解说:孙家最小的孩子老三在中国出生,他在猛桥乡上到了初中,现在他是这个家九口人中,唯一一个有证件的人,不过他的证件不是居民身份证,而是学校发给他的毕业证。
孙家老三:这个是只能是去卖这个维持生活,因为地太少了,基础不了温饱问题,所以说我奶奶教我做的,所以就做这个去卖,虽然一个集市也挣不着多少钱,但是可以解决温饱问题。
解说:孙家老三在集市上做豆腐生意,遇到有人检查身份,他就掏出毕业证说自己是学生,不过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这张毕业证也不太管用了,在中国进出每一个边境城镇,都要被公安严格检查,内地人要到边境城镇,还要办一种《边境通行证》,如果难民想渡过红河,到中国内地一些地方去,目前只有让上级管理机构出具一种书面证明,一次有效期三到七天,因为怕麻烦有担子的青年,为了到昆明、广州、深圳等地打工,要么出钱买个假身份证,要么用其他人的身份证办理暂住证,来应付公安的检查,孙家老二也曾想过这样办,但担心出事,这个打算一直也没有实施。在许多当地中国人看来,难民就是穷人的象征,谁要是不幸出生于于这样的家庭或者与这样的家庭有了一些关系,嫁给他们的儿子或者娶了他们的女儿,那将证明他是一个“特殊的人”,被排除在中国人正常的生活之外,而最让外人生畏的是“难民”这个可怕的名词还必须“遗传”,难民的孩子还是难民,他们同样不能成为中国人。
孙家老三:将来的想法就是自己努力地去做,或者得到政府的支持可以办一些手续,可以办到身份证,拿到户口簿能够办结婚证,然后出什么事情都可以去派出所,派出所就不会拒绝我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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