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是“法的历程-大陆法系”这个系列节目的完结篇，这个系列相当枯燥，也是费了不少脑细胞，为了缓解，就穿插搞了一个“论语杂谈”，挺好，到今天杂谈也谈不下去了。和我的预期完全一样，两个系列节目的播放量全都扑街。但是有个现象挺有意思，没多少人看，涨粉倒是不少，这就说明你们的内心深处，还是对知识充满渴望啊，但是很无奈，时代太过喧嚣，已经容不下这份渴望了，那咱就自娱自乐。当然自娱自乐也不容易，不管怎么样，还是想把节目做好，得到你的肯定，满足一下并没有用处的虚荣心。
不扯淡了，上期讲到，在罗马法复兴的基础上，受到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启蒙运动的影响，法国大革命之后，在拿破仑的主持下，法国开创了现代法律体系，并产生了极其广泛且深远的影响。甚至说很多国家，一开始就是照抄法国法律，或者就是直接实行法国法律。但是也有的国家没有学习法国，这其中就包括中国，我们学的是谁？答案是德国。而且和法国比，德国也不怂，甚至可以说，德国法要更加先进，以至于我们今天所谓的大陆法系，就是在德国最终定型的，那我们今天就看一下这场发生在德国的法律革命。
话说简短，1806年，拿破仑征服了普鲁士，逼迫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朗茨二世退位，1813年，拿破仑战败，1814年，反法联盟攻入巴黎，拿破仑被流放，德意志各个邦国就此解放。1816年，在维也纳召开的反法同盟大会上，之前神圣罗马帝国版图内的34个邦国外加4个自由城市，组成了一个松散的联盟，就是德意志邦联。邦联虽然建起来了，但有一个问题很麻烦，就是这些邦国都实行不同的法律，甚至一个邦国的内部，法律都不统一，不知道混乱到哪里去了。怎么办？一个最自然的选择，就是直接照抄法国法律，编出来一套德意志法律。当时德国有很多法学家都是这么想的，就是一步到位。
但是因为拿破仑的入侵，德意志的民族主义已经被点燃了，德国人就想，我们怎么可以移植法国人的法律呢？这不是境外势力么？在这些反对者里面，影响最大的德国法学家弗里德里希·卡尔·冯·萨维尼，小萨当时也就30多岁，还特别年轻，虽然年轻，但是提出的观点非常炸裂，他说：法律是民族精神的展现。意思就是说，你研究法国法没有用，法国法根植于法国精神，那我们德国法就要根植于德国精神。所以照抄肯定是不行的，结果必然是水土不服，与其这样，倒不如不要着急，踏踏实实做一些法律的历史研究，研究到位了，咱德国的法律体系也就水到渠成了。
有没有道理？确实很有道理。但是到了实践中，萨维尼的做法让人摸不着头脑。说法律是民族精神的展现，那不用讲了，萨维尼就应该研究德意志的传统法律，但事实上，萨维尼这辈子都在研究罗马法，而罗马法和德意志法那完全是两种东西，前面咱也讲了，当年就是蛮族日耳曼人灭了西罗马，罗马法才走向衰落。那你看，萨维尼不就是说一套做一套么？其实不是这样，因为萨维尼认为，德意志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统一的民族精神，自古以来咱就是一盘散沙，而且整个德意志在历史上，经历了很多狂飙突进的革命，哪有什么东西传承下来？咱就是个缝合怪啊，自己都搞不清楚。
既然没有统一的民族精神传承下来，那德国的法律该怎么办？萨维尼提出了另一个相当炸裂的观点，他说法律有着双重生命，它的第一重生命是历史进程赋予的，就是说法律是在人民的习俗、习惯和信仰的基础上，自发生长出来的，是民族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但是这种自发的发展，往往成不了体系，也不够明确，所以法律还要有一个助产士赋予它第二重生命，这个助产士就是法学家，法学家知识水平非常高啊，他们抽象出来的概念、规则、原则，就使得法律可以成为一个完整的体系。也就是说萨维尼认为，这种具有双重生命的法律，那才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的好法律。
具体到当时的时代，法国法显然是合格的，而除了法国法，再就是曾经盛极一时的罗马法。萨维尼认为，至少在西罗马灭亡之前，罗马民族的历史悠长而且从未间断过，罗马法一直处在一个渐进的全面发展过程之中，人家发展得很自然，一点也不生硬，所以说法律的第一重生命，罗马法当然具备。至于第二重生命，更不用提了，罗马民族有着卓越的法律天赋，产生了一大批伟大的法学家，那是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理论指导实践，实践反过来促进理论的发展，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那妥了，德国人其实有两个选择，要么学习法国法，要么学习罗马法，其实对法国法，萨维尼也不是特别排斥，他曾说，任何一个民族的发展，都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外族的影响，宗教不一定是本土的，文化也有可能是外来的，法律更是如此，但是两相对比，法国法毕竟是法国的，还是不太符合德国的“民族精神”，罗马法就不一样了，虽然说德意志各邦的法律非常庞杂，但在历史上，它们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罗马法的影响，想当年的罗马粗俗法，你别管怎么讲，就算是断章取义，也是对罗马法断章取义。
当然西罗马毕竟亡了多少年了，萨维尼这一派法学家的观点，也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最后这场论战是持续了半个多世纪，包括黑格尔、马克思都不同程度地参与其中。也是在论战的过程中，萨维尼这一派研究不辍，总算是把罗马法消化吸收、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构建出了一套适应19世纪的法律体系。不过学者只是负责搞研究，真正把这一套东西落实成德国的法律，还是要靠政治家。这部分内容就不用讲了，1871年，俾斯麦统一德国，为德国法律体系的诞生创造了政治条件，在这其中也是很多波折吧，1896年，《德国民法典》正式通过，德皇威廉二世很重视啊，他选了一个特别的日子——1900年1月1日，在这新世纪的第一天，《德国民法典》正式生效。总共5编，分别是总则、债法、物权法、亲属法和继承法，共计2385个条文，比《法国民法典》多了104个条文。而在民法典之后，德国也像法国一样，开启了大规模的立法，德国现代法律体系得以形成。
好了大陆法系的形成这个系列节目就到此完结了，最后再总结一下。不用总结了，前面全都忘了，反正就是说罗马法复兴的直接产物，就是欧洲大陆的法典，所以以法典为主的法律体系就被称为“大陆法系”，也可以叫做“罗马法系”。法典，特别是民法典，就是大陆法系的典型特征。那你说什么是法典，我现在拿一本“某某法”，怎么判断它是不是法典？这就要看它有没有法典的三个特征：
第一个特征是完备性，法典要把某一领域内的全部法律囊括其中，比如说民法典，就要把所有的民事法律，全部编进去，结束法律分散多元的状态。像是咱们国家在2020年民法典生效之后，过去的婚姻法、继承法、担保法、合同法、物权法等，就同时废止。第二个特征是体系性，法典不能只是简单的汇总，那叫汇编，称不上法典。法典要把囊括的所有内容进行体系化的处理，简单说就是自成一体、逻辑自洽，不能有矛盾。第三个特征就是权威性，专业地讲叫“排他性效力”，比如说法典对一件事做了规定，结果还有另一部法律也对这件事做了规定，那不用想，以法典为准。
当然法典和法律的区分也不是绝对的，有的时候一部法律虽然不叫法典，但本质上已经算是法典了，像是咱们国家的《刑法》，虽然不叫《刑法典》，但不论是完备性、体系性还是权威性，早就到了法典的程度。反过来，有时候名为法典，但在完备性、体系性和权威性方面，其实也差点意思，比如说我们国家的《民法典》，就没有涉及知识产权的内容，咱们现在还有一部单独的《知识产权法》。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就在于，我国的《知识产权法》还包括很多行政管理的内容，什么是行政管理？是运用国家权力管理社会事务，但民法调整的是平等主体之间的关系，我怎么能和国家平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