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夏日的午后,我来到牡丹花城关林镇一家私立幼儿园面试。漂亮的女园长带我到二楼顶厨房,把一份两个星期的食谱交给我。掂一掂沉甸甸的刀具,看一眼明晃晃的不绣钢质台案,扫视一下偌大的灶具,我点点头答应做厨师。我每天的任务是做180个孩子和28个幼儿教师、保育员、后勤工的一日三餐。
早晨5点半起床,盥洗完毕,坐上第一趟69路公交车,到达厨房7点还差20分钟。赶紧开始清理炉渣,在炉膛里点燃碎木块,开启鼓风机,把一小铲一小铲的无烟煤块压住熊熊燃烧的木块,然后在炉灶上放置一口直径约80公分的大铁锅,倒入清水。火焰舔着锅底肆意寻找出口,火苗不时蹿出锅底,鼓风机和抽油烟机的轰鸣声开始发作。
早饭做的简单,豆浆、小米绿豆稀饭、炒黄豆芽,油条是从市场买的。8点半开过早饭后,管后勤的老刘买回来一大捆一大捆的长豆角和芹菜,足有好几十斤。小谭洗干净后,我开始切菜。
菜墩子很平整,菜刀很锋利。切一盆长豆角20分钟,一段2厘米长,整整切了四大盆,从8点半切到9点50分,感觉到手腕酸困。还有两大盆芹菜没有切,姜沫子没有切,葱花也没有切,已经汗流浃背,额头湿淋淋的。我的腿开始换姿势,让一条腿主立、另一条腿协助支撑身体,不停地交替。手腕疼起来了,烟瘾也犯了,无论如何要离开厨房透一口气,靠“精神棒”鼓鼓劲,要知道菜还没有炒呢。
10点20分左右,在帮工小谭的催促下,我抖擞起精神,把炒菜的大锅放上炉灶,鼓风机一开,往锅里一下子倒入了几斤油。我把油烧热了再舀回空油罐里,先把肉丝炒了,再把几十斤菜倒进冒着几乎要着火的烟锅里,翻炒几分钟。接着盐和调料下锅,炒好的肉丝跟着下锅,把开水倒入锅内,煮几分钟,出锅放入味精,用炒勺舀满一勺熟油入菜锅,搅拌数下,菜就成了。第二锅菜如法炮制,11点10分菜全部炒好,离开饭提前了10分钟。我掏出烟卷往嘴里送,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切菜的时候,小谭和我唠嗑。小谭是个农村小媳妇,23岁,已是一个5岁儿子的妈妈,很勤快,话也很稠。她问我:“老哥,你干过什么呀?”“当工人呗,下岗了,那时候我开的机床有六根大炮管似的料管,干的轴承全部出口。”小谭不信:“你不像工人,倒像是文化人。”我倒是真没想告诉她自己曾经在市委宣传部写过材料,当过杂志编辑,那似乎是天方夜谭的笑话。小谭又问:“你孩子上几年级了?”我干脆说自己单身未婚。她惊讶,说村里一户人家有个老姑娘30多岁,房子宽敞,如果我愿意入赘她帮忙问问,我笑笑。小谭补充说:当上门女婿,以后孩子的姓要随女方的姓!
下午5点钟家长接孩子的时候,我下班了,在二楼顶30多摄氏度的厨房里待了十多个小时。除了做饭,我还负责烧开水,把开水从锅里打到不锈钢桶里,再倒进保温桶里。走出厨房去楼下厕所,毒辣的日头晒得我头发昏;厨房里火苗呼呼地蹿,比澡堂的温度还要高。我的汗哗哗地流,毛巾湿透了,不停地喝水,中午饭没吃。晚上7点回到都市村庄东下池的出租房,喝了3两白酒,吃了两根火腿肠,蒙头睡去。
老刘的老伴很俭省,她把剩米饭、剩面条和剩菜,倒到二楼顶一个角落里圈养的一大群鸡吃。孩子们在幼师带领下到楼顶做完游戏,喜欢去看鸡吃食,小嘴叽叽喳喳的,流露着好奇和兴奋,很快乐的样子。鸡受惊翅膀扇起来飞奔,这一场景成为幼儿园一幅带响声的动漫。
小谭告诉我,老刘和他的老伴是女园长的公公和婆婆,老刘年轻时当过兵,退伍后回到山区老家当村会计,接着干了将近20年的村支书。三个儿子慢慢大了,为了给儿子盖房娶媳妇,他狠心辞了穷村的支书,到镇上开了一个烟酒店。干了几年以后,感觉赚钱的速度太慢,要与工商、税务等多个部门打交道,太麻烦。后来,经过考察开幼儿园,十多年后才发展到现在可容纳近200个孩子的规模。
幼儿园的平台
老刘经常让烟给我抽,他一个人修理着桌椅板凳,我闲时找他聊天也帮帮忙。他说幼儿园占了房东整个二层以及楼顶,一年房租18万元,这仅仅是房东在这一处房子的四分之一。楼下三间门面房,有手机卖场和电动车卖场等,房租要比幼儿园贵一些,房东一年房租收入至少80万元。老刘说,我们的生意比起房东来差老远了,你不知道房东是干什么的,是这个全国闻名的四大集镇的村支书,房产多着呢。
后来,当我坐在高级写字楼里办公的时候,常常会走神,想起老刘、老刘的老伴、小谭、幼师、保育员和孩子,想到村支书,一切恍如梦中,打工厨师的经历,成为我生命中的一段独特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