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房师张左在暗房里一呆就是三十年,圈里的人都叫他“左爷”。在他家客厅的墙上,挂了4张照片:吴印咸的《白求恩大夫》、李振盛的《虔诚者》、解海龙的《大眼睛》、还有他自己的摄影代表作《重任》。他见证了一线新闻纪实摄影师的作品在手中显影盘里慢慢显现,也见证了他所在的《中国青年报》社更新数码器材,胶片冲洗业务减少的时代变迁。他曾作为“大国工匠”被中新社报道,也在最近以黑白冲印大师成为了神州专车“专注篇”的形象代言人。如今的他即将退休,却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倒是在闲暇时办起了小班儿,教几个学生,希望把他的暗房手艺传授给更多的人。而他说的更多的是:我们不谈技术,只谈做人。做一个可靠的可爱的朋友,或许这才是张左的人生信条。——小A
张左,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北京广角摄影学会副会长。现为《中国青年报》摄影部高级暗房师。
张左在自家客厅,身后是他冲印的照片(从右到左依次是《白求恩大夫》吴印咸摄、《大眼睛》解海龙摄、《虔诚者》李振盛摄)。吴承欢摄
Q:您最开始接触到摄影,是什么时候?
印象特别深,我妹小时候长得跟洋娃娃似的,所以一到礼拜六带着我妹出去照相。(注:那时候机关礼拜六单休一天)就135相机印一个小样回来,唉呦那个羡慕!就是那个时候的印象(让我想着)长大工作了,如果有条件买个照相机玩玩。
也巧,1983年我们单位一个同事是技术员,在学照相,发表过作品。能在报纸上杂志啊用铅字打上你的名字(很了不起了),而且那个时候不像现在杂志多,报纸多。咱们工人又不敢接触什么《中国青年报》《工人日报》《光明日报》,太高大上,咱只能想到《北京日报》《北京晚报》。比如说拍个有人上树掐花了,有个人在那尿尿了,就批评他嘛。当时想的天真,因为做工人呢,说难听的就是文化素质确实是(不高),你能说写个图片说明都不会写,那个时候就是非常简单,就是拍着玩。
老哥俩北京张左摄
Q:您做暗房后期应该很多很多摄影记者都合作过吧?
我们部门的基本都合作过。我就和我教的学生说,说如果你要学这个,等今后有手艺了,你一定要尊重作者,真的不是你做的多好,是听作者的,作者要什么,你给他做什么。(你觉得)好不好,跟你没关系,只要作者满意,不要用你的标准强加给作者。
学生不理解,您做这么好你干嘛要听对方的我说一定你是为人家服务的,所以这么多年做片子,首先要尊重对方(摄影师)。
Q:到了数码时代,像您所在的《中国青年报》也转向数码了,暗房业务是不是减少了?
是的,放片业务没有那么多了。但2003年2004年以后,正好赶上一段那时候好些摄影师都在40多、50岁,就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要总结工作了,出书搞展览,那个时候的ps不像现在那么精,(手法)还属于非常传统,就是把片子做好了,去扫描出来做画册。可能大家说我在的位置特别好,在一个媒体,假如我在崇文文化馆,可能不会有人找你。这就是你做事儿,你的环境还有你身边的人(很重要),当然你自己不努力也不行。比如都是做照片,说真的,在暗房里干那么多年,底片一夹、黑白灰一出来,就天天这么重复,也挺枯燥。而且这东西还是熟练工种,比如说有时候出去帮着报社去采访或者是做什么事,可能一个礼拜俩礼拜回来(暗房)以后,你再去放大的时候,还是有点生。
就是去年中新社做这个“大国匠人”,采访了我。后来我就问我家小孩这匠人的意思是什么?
她说:“就一件事,您重复做,没有创新,就是匠人。”
我说,哎,这适合我啊!因为什么啊,这个传统暗房它没有什么创新,其实到最后就是你的眼睛,你怎么把黑白灰给做好了,就够了,技巧就是那些。其实严格讲我从1986年开始算(做暗房),主要还是在后头自己努力吧,就是你坚持了,你做的比别人好一点儿,实际上就这样。
《重任》富士Neopan400这张作品曾获得第九届尼康摄影大奖(1995年),张左因此得到一台尼康F4作为奖品。张左摄
Q:好那一点,其实也特别不容易吧?
Q:除了暗房?平时您还有什么别的爱好?
平时还真不干什么,就看看体育比赛。学照相那时候,张先生给我提过,就是说可以没事在家多看看电影啊、电视,因为画面给你得非常美,你看画面当中瞬间的那种取舍。所以就养成习惯爱看电视看电影。那时候学照相的时候,函授学院第一期,我们都看那个张艺谋的《黄土地》,不管张艺谋怎么着,那画面真美啊!那用光、构图。
Q:您墙上挂的照片能谈谈么?
吴印咸的底片上交了解放军画报,他的外孙子想留一套照片,他就找了一个老师放,但放不出来。放不出来就找光明日报的高腾。高腾就找我,谈好了去到军画报放片。干了三天,放了两盒多纸。因为刚开始那个人给他放一天放十张,然后跟我说也就两张能凑合用的。我说不可能,然后就去了,看了以后底片挺好的,我就放了一张,加遮挡(画面)还是花了吧唧的,我说不行,买个灯泡去。它那放大机300瓦大灯泡顶着聚光镜上,光不匀。去买100瓦的磨砂奶白灯泡安上就行了,飞利浦的,几块钱,回来一放,正好,就这个调子。就一角加了点光,片子真好放,我说什么叫大师这就是大师!后来呢也特巧,2015年的时候国家博物馆找我放片子,当然那些都是前辈拍的片子,看到几张吴印咸的片子,真好放。
Q:经过了这么多年,再放吴印咸的底片,这也是一种神交吧?
(底片)在比啊,就说什么是大师?我经历过我敢说,他那片子两张纸就基本上成功,底片非常匀,用光非常好。其实当时我做这张(《白求恩大夫》)我没觉得什么,我觉得可能在那个年代这种片子非常棒了,但是再做他别的片子一看,就是大师!放完了后我就感慨。原底放,没修,底片本身有划痕,我后来写了二三百字(在后面),因为我不是考虑到去卖,就自己就这么留着。
李振盛赠与张左作品《虔诚者》背面,上方是普雷基所写:这是最好的冲印和最好的摄影。
李振盛那年他找我放片子,也是朋友介绍。他说我怎么收费,给他报完价,他说有没有别的方式,我说有啊,你送我张片子就行了。我也不知道送哪张,当时就是打赌。24寸纸做了22寸的片子,留一寸白边,然后放下来以后我说我改个小尺寸行么他说行啊!因为我已经有这张(解海龙《大眼睛》)了,这张(吴印咸《白求恩大夫》)我也有了,都是16寸,我说长边16寸。李振盛说行啊!那行做两张,咱俩一人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