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盐湖研究所之前我就听说了“中国盐湖之父”张彭熹院士的大名,到了盐湖所之后才发现这位70多岁的院士已经退休了,回到西安二部。院士居然能退休?印象中刘东生90岁了都还不退休。张院士70多就退休了。
后来出了了野外跟着我导师还有,一起以前张院士的助手李老师,会一起跟我讲起张院士的轶事。他说张院士前后培养了六个弟子,结果六个弟子一个都没有留下来,都毕业后离开青海回到内地,老头很伤心。长期在高原工作,又长期风餐露宿,老头身体不好了,在西宁睡觉醒不过来,所以退休后就回到西安了。我说到,院士不必啥事都要自己做,完全可以自己光挂名,然后项目交给其他人去做,一个院士一年至少能争取1000-2000万的项目,等于盐湖所一年科研经费的一半到全部。李老师说,老头不是这样的人。张彭熹是个沉迷于自己研究那一套的人,可以说是学术痴。后来因为学术做得好,所以提拔做了所长,对他来说做所长不过是把所长办公室作为自己的实验室用。总有人因为群里各种琐事来找张所长解决,所长解决办法是,把办公室留给找他的人,自己抱着书和写作稿件,换一个地方来钻研自己的学术问题。等找他的人耐不住走掉了才回来,继续钻研自己那一套。
后来赶上评选院士,院士是要中科学其他院士提名,院士们投票产生,所以要做院士要有院士一定要有人脉关系,像张彭熹这样不搞人脉的人按道理是评不上的。不过领导总要搞点平衡,不能所有的名额都给了东部发达地区,就两个名额给西部兰州分院。不过在兰州分院,也有三个学霸,谁也不服谁,只要有三个学霸中有两个入选候选院士名单,第三人就要写举报信,搞得谁都评不上。最后还是把入选资格给了张彭熹院士。1997年盐湖研究所张彭熹(地学部),高世扬(化学部)双双被评为院士。一个中科学海拔最高的研究所,科研实力比较落后的研究所,一年增选两个院士,这在当时是个奇迹,当时所长也为此得意了很久。
奈何地学长期不景气,国家那时候也没什么钱投入到科研。盐湖研究所收入低,工资低又留不住人,当时,中科学只解决30%的工资,70%的工资要从科研项目里出,当时工资上有封顶,科研项目多做了也不会多发钱,所以大家都是把一个三年拖五年完成,做完一个再申请下一个项目。盐湖所也是经营困难为了自己解决财政问题,还把虎台的一块地卖掉,又卖了三辆野外用车。最难的时候,盐湖所地学部只剩下两个研究员,其他人下海得下海,出国的出国,去企业的去企业。后来,盐湖研究所百人计划召来一个地学专业马教授,过来担任副所长。张院士很激动,觉得地学总算是后继有人,出野外带着马教授,手把手教他怎么做盐湖地学研究。野外工作非常清苦,盐湖又是天上不飞鸟,地上不长草的无人区。张院士每天很早就从帐篷起床,自己不说话扛着仪器就往工区走,其他队员赶紧拿着仪器就一起跟着。教完马教授后,张院士就退休回到西安了。马教授后来担任所长,地球化学这边人才慢慢聚拢起来。马教授也非常感动张院士的教导,多年以后,还记着这些师徒之谊。
张院士老伴去世了,到了西安自己也重病住院很久,全靠西安工作人员照料,两个小孩,一个在美国,一个在广州,他都没有让小孩回来看望他。
后来病好后,一个人弄点力所能及的小项目做做,每天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他好像也没有什么朋友,孤独得厉害了,就养了一只鸟,每天逗小鸟几下,才去办公室搞自己那一套东西,然后下班又逗小鸟几下,然后一个人买菜一个人做饭。大家都觉得应该给张院士找个老伴,可是不知道会不会引起他子女的反感,想说又不敢说,最后就不了了之。
导师有时候去西安看望我的祖师爷,黄麒先生再看看张院士,祖师爷跟女儿住在一起,又帮着带外孙。导师觉得祖师爷这才是享受天伦之乐,比张院士过得好多了。
内地的那些学阀院士,80-90岁还活跃在科研第一线,挂名承担着几千万的项目,由自己最得意的大弟子实际项目负责,再分解几个子项目分给自己的徒子徒孙。平日里众多徒子徒孙就像众星捧月一般围着自己转,自己再把所里和学术委员会一些关键位置留给自己优秀又听话的弟子。评审的时候,各个评委有的是同门师兄弟,有的是交往多年的兄弟,评审结果没有不是国际领先的。说学霸太小瞧了,应该说学阀。再看看张院士的境况实在是天壤之别。
有时候同学说起来觉得一个院士什么好处都没有给群里,实在是浪费,这个院士实在浪费。东部有的科研人员,虽然不是院士,但是有所里行政职务好报账,项目又多,平日里带着院士朋友吃喝玩乐,院士们也喜欢跟他一起玩,项目也痛快评审给他,不是院士也能起到院士应有的作用。
07年我毕业后也离开西宁来到福州,12年时候导师来厦门开会,我去厦门看望了导师,然后问起张院士境况,导师说,张院士,现在还是一个人生活,而且越来越糊涂了,可能有老年痴呆症症状了。到了2014年传来张院士过世的噩耗。后来盐湖研究所为张院士树立一尊雕像,守护着中科院海拔最高的研究所。
我毕业后导师陆续招收了20个弟子,有几个留在留在西宁,导师的女儿大学毕业后也回到西宁,这让我很欣慰。留在西宁的也时常同导师一起聚餐。自从毕业后就没有回去过,也经常梦见盐湖研究所,真希望能回去看看,看看导师,看看自己素未谋面的师弟师妹。本文将同步发布于公众号“汾水之畔”(tianrun2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