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僧感悟|清规中关于病有所医的延寿堂制度
2024-05-14
一、唐宋官方所设的慈悲善机构——病坊
养病坊是唐宋时期所设的慈善机构,对于养病坊的措施早在春秋早期管仲就有提倡,管仲在春秋时期辅佐齐桓公成就霸业的政治家,在《管子·入国篇》中提到:
所谓养疾者,凡国、都皆有掌养疾,聋、盲、暗、哑、跛辟、偏枯、握递,不耐自生者,上收而养之疾官,而衣食之,殊身而后止。此之谓养疾……所谓问疾者,凡国、都皆有掌病,士人有病者,掌病以上令问之。九十以上,日一问;八十以上,二日问;七十以上,三日一问;众庶五日一问。疾甚者,以告上,身问之。掌病行于国中,以问病为事。此之谓问病。
文中谈到对于有疾病者应该有妥善安排,而在问疾上皆有学问,如病者是士人,是掌管疾病的官员向其慰问,再者九十岁以上的病者每日一问,八十岁以上病者每两日一次慰问,七十岁以上的病者隔三日慰问一次,其他人五日一次慰问。至梁武帝辛丑年,诏置孤独院,南齐文惠太子设六疾馆,后魏宣武帝诏太常立馆,使京畿内外疾病者咸令居处,使医治之。六疾馆的性质属于个人出资所办,但在史籍中并未说明六疾馆设于何处,至唐代所兴起的悲田养病坊是集前朝所立的六疾管或无常院的余绪,由政府与佛教寺院间频繁更迭。
(一)唐代的养病坊
官办的悲田养病坊根据《唐会要》记载,唐代的武则天在长安年间公元701年——公元704年,开始创办的悲田养病坊:
“开元五年(717),宋璟奏:悲田养病,从长安以来,置使专知。国家矜孤恤穷,敬老养病,至于安庇,各有司存。今骤聚无名之人,著收利之便,实恐逋逃为数,隐没成奸……会昌五年(845)十一月,李德裕奏云:恤贫宽疾,著于周典,无告常馁,存于王制。国朝立悲田养病,置使专知。开元五年(717),宋璟奏悲田乃关释教,此是僧尼职掌,不合定使专知。玄宗不许,至二十二年(734),断京城乞儿,悉令病坊收管,官以本钱收利给之。
悲田养病坊在洛阳与长安两地办,后来发展扩大至全国。从上文可见,悲田的设置,是由僧尼的掌管,推出悲田是由佛教主办,同时也得到政府的支持。在《资治通鉴·唐纪》中记载:玄宗开元二十二年十二月亦有“禁京城丐者,置病坊以禀之。”此设置的病坊,经过政府的支持,是由官方置办,至开元二十二年,玄宗不许,“断京城乞儿,悉令病坊收管,官以本钱收利给之。”是将京城的孤儿交给病坊收管,病坊成为官方设立,费用由官府放贷的利息来提供。一直到会昌法难时,由于唐武宗下诏拆寺院、令僧尼还俗,悲田养病场无人主持,养病坊成为官方办理,直至唐懿宗仍由官办。
(二)宋代的福田坊
宋代继承了唐代的悲田养病坊并进行加强管理,但在管理的超越了唐代旧制,并且后来各朝的所难以望其项背,由此而知,宋代的官方对于体恤民情的措施做到成功与出色。宋代官方在京都设了东西福田院,至南宋的英宗时期增加设置南北两面的福田院,加上东西两面共四面。在宋代的福田院也是由僧人掌管负责。正如《乞不限人数收养贫民剳子》所云:“臣竊见四福院条例,逐院每年特与僧一名紫衣,行者三人剃度,推恩至厚……亦乞详酌立定分数,每存活若干人即与剃度一名,如死损及若干人即减剃度一名。”在福田院中的人数只项于三百人至五百人为额,并于旧制中限定每一福田院有位紫衣僧及剃度行者三名,按照惯例办理。后来将福田院改为“居养院”,其中的所担任的职责并不更换,也是由于僧人的管理。
根据史料中略举几处的记载,有徽州、建康等地对病坊的说法并在经济方面的管设做出规定,若是小寺院,以僧人来管理此事,并置田三百亩来做为提供经济提供而养之。在吴兴在绍兴三年时期安置“利济院”,拔田而养之,岁收租米来作为瞻养,并差遣僧侣管理,行各一名主管收入支出的事宜。
又有严州的淳化县有“安养院”,是由旧制的安老坊改建及扩充而成。最先是由道士江如海负责管理洒扫卫生,不久即责成弥陀院道者的童师作为总出入,并有僧人了勤大师捐舍仁寿乡田有五亩,四向院的僧人支久捐舍太平乡田有十亩及其他沙地、官田等,岁收稻谷共有一千三百二十八千,大米一石五斗,钱有六千八百文绢五疋,并有砧基簿交付西隅官有汪万石收掌是由官代为催收,而命传教寺的僧人师亮负责收入支出的出入数目,并以备于洒扫卫生和修葺寺院之作用。又于嘉定五年,公元1212年,黄公度在建康所设的养济院,设有南北两院,每院由一位僧人管理,收养的贫民可达五百人为限,拨户绝田有五百九十余及山有五百一十九亩作为供用。
从中而得知,官方所主办的慈善事业,多于僧人行事负责其中的事务。到嘉定十七年的规模最大,此次的执事僧是龙泉布金寺僧慧鉴,所受益的人高达一万五千人。然而,官方支持的不少,但个人的支持以医疗为主的也不少。在这样的环境下禅宗为僧侣安心办道也一样有同样的“如意寮”——延寿堂。
小结
唐代佛教的发展,堪称为黄金鼎盛时期,在佛教史中记载,此时期有慈善事业,养病坊也是其中之一;至宋朝时期,这样的慈善事业承袭于唐代的旧制,继于发展,将唐代的“养病坊”改为“福田坊”更为接近佛教的“八福田中,看病福田是为第一福田。”在僧人得到官方的支持下,得以办成。所谓:“民之所系,政之所向。”从中可见“病有所医”,这一哲理穿越着古今。
二、清规所设的延寿堂
相对民生而言,从“病有所医”发展到“病有良医”,从而完善民众健康问题。在佛教古代丛林中,对其也有相同的措施,而“延寿堂”是禅宗清规特有的名词,是丛林为病僧侣所设置的堂口,也是培福最快的地方,亦为大乘菩萨行者须奉行的戒行,如《梵网菩萨戒》中说:“八福田中看病福田是第一福田”禅宗为佛教大乘顿悟之法门,有三点,其一:在住持佛法上,以大乘经典的思想为前提,及菩萨律仪为根本的行持目标。其二:菩萨戒是以摄律仪戒、摄善法戒和饶益有情戒的三聚净戒为总纲,在行持中,侧重点在摄善法戒和饶益有情戒,利他重于自利是必然的条件。其三者,摄善法戒是修善为主,摄律仪戒是止恶为主,饶益有情戒是以利他为主。诸戒的性质与作用迥然不同,而瞻病戒中声闻戒将其放在第四篇的波逸提中,禅宗清规融合戒律大小乘戒行,亦承袭了中国文化及社会道德之风,将二者糅合在一起,成为禅宗特色。
(一)延寿堂的异名
延寿堂或名涅槃堂,或名无常院,或名病堂,或名病堂,近代皆名为如意寮。是古代丛林为病者所设的场所,此堂口设有延寿堂堂主为病患僧侣服务,并供其所需;所谓延寿堂,延寿二字,并非为延长人间世寿与短期报身而贪此娑婆世界,而是安心办道,巧用此界并借假修真的意义所在。在《禅林宝训笔说》中云:
堂名延寿者,乃安抚老病之所也。古来丛林,老者送安乐堂;病者送延寿堂,今又名涅盘堂是也。师乃咨嗟叹息:如出诸己,谓病者如己之所生也,早夜躬亲问候……每以食与病者,先自尝之,若未尝则不与之食。或遇天气稍寒,拊彼病者之背曰:“衣不单乎!”或值一时暑热,即观彼颜色曰:“莫大热么!”……彼之天数已尽,无复生之理。亦不问彼人衣钵之有无,一皆出于常住,尽丛林之常礼,以津送之,知事者或以他故为辞,师即呵叱之曰:“昔百丈原为老病者建立常住,难道尔不病不死也!”
所称无常院,多是提醒行者,“黄梁路上无少年”,在修行的路上“带病好修行”,的意义所在,古代多数帝皇为求长生不老,常用炼丹炉里的“神药”,到头来却是早早归西,所以无常在对常法而言具有不自在性。然而,清规的延寿堂在建立前期的规模中,如前文所说的有唐代官方与私人所设的养病坊、宋代的福田坊,成为延寿堂垫下基础。在《禅林象器笺》中记载:‘《西域传》云:“祇桓西北角,日光没处,为无常院,若有病者,当安其中,意为凡人内心贪着房舍衣钵道具,生恋着心,无厌背故,制此堂,令闻名见题,悟一切法,无有常故。”
所称如意寮,亦是延寿堂的别名,在《高旻寺规约》中是这样记载的:“夫病入沉疴,岂能如意,但此寮内,实可如然绝諠闹;迥世情,其心无恙;处静室,效良医,身可怡哉。”可见,在病人病入膏肓之时,心烦意躁,应当住在静室当中,对于病情及医疗有很大的效果,所以命名为如意寮。
所称病堂,在《百丈清规证义记》中记载:设此堂的意义是病患者认识到生命无常为主,由于众生贪心且留恋世间,而不悟无常的原因,至临终为止,对于无常法难于觉悟。因此,佛陀教导丛林的引众修行者,可将病僧移至于病堂处,令其了知无常将至,能反省自过。人命在呼吸间,健者应当如此思维,更何况病患者呢?又当观此身体四大不调、医药难治业障之病,更难有对症之药,且在病时,便利床敷、呻吟枕席,这种情况,如灯在风前,剎那熄灭。故知此身不久,必赴死门。前路茫茫,毕竟何往?若己事所做已办,将是洒脱。
(二)延寿堂堂主的职责
1.悲愿双行
延寿堂主是寺院中的小头首,由维那所请。所请之人须具足悲愍之心,在“病者呻吟,当生愍念;病稍轻安,勿纵补益;恣噉无厌,久占房榻……孤灯独照时,正好着力。”必须做到:“宽心耐事,道念周旋,安养病僧,善知因果之人。”由于病者内心多有烦躁,当生起怜悯心,不急躁、性情温和、有耐心、道心坚固,并且深知因果。有重病人,必须请医为其看病。并且皆尽心照应。在《禅苑清规》中记载:“若有病人苦恼,多生嗔怒,粥饭汤药,动不如意……唤屎尿狼籍。并须悯念看承,不得心生厌贱,如欲沽酒下药及,以浸药为名……是时堂主,当于禁戒、因果,善言开谕,令坚正念……严戒供过。”所谓宽心耐事,性情柔和,有柔方能宽心耐事。而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只有宽心耐事方可达成始终。
从上文中看出,担任延寿堂的堂主,需要具备德行与智慧,才能为众人所信服,且能灵活应对所担任的执事事务。固有利他之心,本着“为利有情愿成佛”的愿行,具备善巧方便、软言慰喻、循循善诱的耐心。不可借职之权而利用他人,亦不可自命不凡而盛气凌人,换言之,担任延寿堂堂主应具备和蔼的态度,温和的性情,善于安慰开导他人。行事公正,为众典范。为人处事,让大家信服,能够称得模范。
2.延寿堂的医疗保障
在律中病者所用的医药费是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自己出钱,若无,则由大众僧出,大众僧若无,则从施主化缘。在清规中,延寿堂所用之物皆由延寿堂堂主化缘而来,若无,则常住所出。如《禅苑清规》中云:“所用柴炭米面……茶汤药饵、姜枣乌梅、什物家事,皆系堂主缘化。如其无力……常住打给。如病僧入堂将息……如法安排,煎煑汤药,供过粥饭,逐时问讯,务令适意。”又《敕修百丈清規》中记载:“看视病僧,粥食、药、汤、油、炭火、烛,五味常备供须,公界倘缺。若自己丰裕,结缘应付,或劝化施主措办。”从宋元两部清规得知,延寿堂的堂主担任着病患僧侣的法身慧命,或化缘,或由常住所出。在宋朝时期,除了禅宗的寺院开设延寿堂,上文所述的唐宋的官方或各人所办慈善机构之一的病坊,对禅宗延寿堂有着极大的做用。
3.饮食与戒行
再者,在延寿堂中对于使用的锅器的要求,不可令人煮丝织品的布帛,目的是在于妨止病僧使用;在饮食方面,若不是在延寿堂休养的僧人,不得用餐延,故文云:“堂中锅釜,不得令人练帛,有妨病僧使用。非系堂中,将息之人,不得延客粥飰”
4.为病僧劝导说法
在律典中规定瞻病者有为病僧规定了禅师与律师的说法方式,如《行事钞》中记载:
大德行绍圣踪,必生善处,何忧死至?……若病者是持律法师,则言:“大德护持禁戒,顺佛正言,能于像末,载隆三宝,正法久住,由大德一人。今者疾患绵久,空将后世,人谁不死,但恐无善。大德以善法自持兼摄他人,诸佛自赞,岂唯言议,但当专志佛法,余无妄缘。”若病者是禅师,则言:“佛法贵如说行,不贵多说多诵。”又云:“不以口之所言而得清净,如说行者,乃是佛法。大德顺佛正教,依教而修,内破我倒,外遣执着,此则成圣正因,勿先次业。
为病者说法的方式,清规中也不例外。在延寿堂中除了为病僧生活上及治疗上的照顾,对于病僧的开导,说法是不可缺少的,这也是延寿堂主的职责。在病僧病重时,需要报堂司,将其迁往重病阁,并为其说法,令其生起厌离娑婆,欣求极乐之心,或令其明了修行旨要——明心见性。所谓:“病僧如稍困重,报堂司抄札,迁重病阁。”又《幻住庵清规》中记载:
或病者厌处客瞻,思皈乡井,须与体察其路途远近,亲族有无,衣资厚簿,体貌盛衰,病势急缓;或可使其动,亦须有人扶助,乃可津发其皈;或种种不齐,当方便劝勉,再三安慰,使其不起异念。
对此说法,《禅门诸祖师偈颂》中记载:“今法轮病所焕然一新,盖有本分人,是事色色成辨,无可论者。惟有病人,宜如何哉?省躬念罪,世之有识者皆能达此。衲僧分上,直截机缘,当于头疼额热之时,荐取撩动底,于声冤呌苦之际,领略彻困心。密密究思,是谁受病人,既不见病从何来,人病双亡复是何物?直饶见得分明,正好为他将息。”禅宗平时在坐禅时皆是让心“回归元本”在心地上下功夫,在生病时稍有开示,便是在见性上得到指引,将会放下万事,心安而能将息。
(三)病僧念诵
另外,在《丛林校定清规总要》与《入众须知》二部清规也是说明了延寿堂的病僧念诵。如《丛林校定清规总要》中记载关于病僧念诵:今晨则有在病比丘某,释多生之冤对,忏累劫之愆尤,特运志诚,仰扣清众,称扬圣号,荡涤深殃。仰凭尊众念:南无清净法身毗卢遮那佛,在回向时则念:“伏愿一心清净,四大轻安,寿命与慧命延长,色身等法身坚固,再劳尊众念。南无十方三世一切佛。”在病重时,念十声阿弥陀佛,念诵的方法:首先念叹弥陀佛。其次再云:今晨则有在病比丘某,释多生之冤对,忏累劫之愆尤,特运志诚,仰投清众,称扬圣号,荡涤深殃,仰凭尊众念,南无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长声念百遍,及南无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各念十声。念完回向云:“伏愿:某诸缘未尽,早遂轻安,大命难跳,径生赡养,南无十方三世一切诸佛。”宋代的清规以宗赜禅师的《禅苑清规》为代表,主要以禅净合一,在文中看出,惟勉编的《丛林校定清规总要》同样是以禅净为主,对于延寿堂的病僧人念诵同样先忏悔及念“法身佛”,而病重者则先叹弥陀佛,再忏悔,后念西方三圣,主次分明。
延寿堂是丛林建设的主要部分,也是寺院中的医疗机构,在诸部清规中,延寿堂的规约与堂主的规定更为人性化,作为延寿堂的堂主,在延寿堂中的费用,由堂主外出化缘而得,若无,常住方出;病人的饮食得到了指示,更为重要的是延寿堂的规约,规约是从动态的规约,直至静态的解脱论。为病僧说法是最为重要的,通过讲法,能体悟到诸法的空性,不执着,方成始终;在大乘菩萨的行法当中,菩提心是成佛的捷径,所谓:“直心、深心、菩提心”此三心是成佛的基础。然而,清规中对延寿堂堂主的规定正是“宽心耐事,深信因果。”只有这样才能圆满资粮,成就佛道。
总结
综上,病有所医,在古代已有理论,至唐宋并作出措施,丛林的自理方式也是以自律与他律的核心,作出了延寿堂的状态,文中的延寿堂的瞻病诸法不仅仅是古代丛林的瞻病制度,其更有现实指导意义,如现代的僧人,一旦生病,其医疗费用、谁来照顾、怎么承担?在瞻病诸法中都有答案。延寿堂的瞻病制度是佛为弟子们制定的最完善的人生平安保险制度,并且灵魂要得到了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