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瓜祭灶新年到,闺女要花儿要炮。老头儿要顶新毡帽,老嬷嬷要件新棉袄,新媳妇光看不敢要”,这是故乡微山湖边过年时的一首民谣,其中透出男女老少喜气洋洋过大年的浓浓气息。其实,春节作为中华民族的第一大节日,并非只指夏历的正月初一这一天,习惯上从腊月初八开始,包括祭灶、除夕、大年初一、人日,以及元宵节的吃元宵、闹花灯等。丰富多彩的节日习俗,既是诗词中的物象,又是意象,牵动着文人骚客们的创作灵感,留下了无数既富生活气息,又如醇酒醉人的名篇佳制。
云车风马少留连家有杯盘丰典祀
“凝寒迫清祀,有酒宴嘉平”(北齐魏收《蜡节诗》),在数九寒冬,人们于腊日虔诚地举行腊祭。晋人裴秀的《大蜡诗》,就详细地展示出于“岁事告成,八蜡报勤”之时,向百神报告“年丰物阜”,感谢百神保佑“方隅清谧,嘉祚日延”的场景。唐朝则于农历十二月寅日蜡祭百神,卯日祭祀土神,辰日腊祭列祖列宗。皇帝每每在皇宫内苑召见近臣,赐给他们“黄金合里盛红雪,重结香罗四出花”(王建《宫词》)的腊祭供品。诗人杜甫就曾因腊日得皇帝“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罂下九霄”的赏赐而欣喜万分。宋代,“腊月八日梁宋俗,家家相传侑僧粥”(宋王洋《腊八日书斋早起南邻方智善送粥方雪寒欣然尽之》)的佛家腊八节,取代了腊日祭祀。南宋范成大又说腊八粥主要是祈求“物无疵疠年谷熟”,并迫使“疫鬼闻香走无处”(《口数粥行》)。清朝腊八节最著名的是在雍和宫举行的腊八盛典,熬粥用的大铜锅就重达八吨。
汉代腊祭时还有送灶神归界、接祖先回家的风俗。至唐宋时便出现“匣中取镜辞灶王,罗衣掩尽明月光”(唐李廓《镜听词》)的祭祀“灶王爷”的风俗。民间已用猪头祀灶,南宋范成大的《祭灶词》,就以诙谐的笔调勾画了一幅饶有趣味的祭灶图:“古传腊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云车风马小留连,家有杯盘丰典祀。猪首烂熟双鱼鲜,豆砂甘松粉饼圆。男儿酌献女儿避,酹酒烧钱灶君喜”,并透露出当时的女性已不被允许参与祭灶活动的现象,后代逐渐形成了“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风习。祭灶时尤重“果食花饧祭灶神”(宋舒岳祥《再和前韵答达善季辩》),“盘中有饴凝作脂,愿神口舌甘如饴”(明陈荐夫《祭灶行》),这不仅能黏住灶神的嘴,更甜了灶神的心。当然,古代的民间“西家新酿熟,祀灶请比邻”(宋刘应时《幽居》),还有融合邻里感情的重要功能。
劝君今夕不须眠大家沉醉对芳筵
五更欢笑拜新年不求见面惟通谒
小儿著鞭鞭土牛学翁打春先打头
明月春风三五夜香车宝辇隘通衢
宋代元宵夜观灯赏月,“绣阁人人……娇波向人,手拈玉梅低说。相逢常是,上元时节”(晁冲之《传言玉女》),“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欧阳修《生查子》),更成为青年男女幽会定情的天赐良机。诗人朱淑真“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长任月朦胧。赏灯那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会同”(《元夜》),更把恋人幽会的情景,写得有声有色。
通宵爆竹一声声银花喧夜听椒颂
唐朝以前,人们于春节期间火烧竹节使之爆裂炸响,用以“避山臊恶鬼”。唐以后,为使爆竹发出的声响更大,人们开始在竹筒中填上火药,称为“爆竿”,唐人来鹄即有“新历才将半纸开,小庭犹聚爆竿灰”(《早春》)的说法。自宋代始,人们卷火药于纸中点燃,才有了我们今天所见之“炮仗”(亦作“炮张”)。南宋诗人范成大《爆竹行》:“岁朝爆竹传自昔,吴侬政用前五日。食残豆粥扫罢尘,截筒五尺煨以薪。节间汗流火力透,健仆取将仍疾走。儿童却立避其锋,当阶击地雷霆吼。一声两声百鬼惊,三声四声鬼巢倾。十声连百神道宁,八方上下皆和平。”生动地描述了农家燃放爆竹的情景。人们在“生盆火烈轰鸣竹”中,“万物迎春送残腊……守岁筵开听颂椒”(范成大《除夜》)。清代春节期间烟花爆竹盛况空前,清廷每年都会在北京的中南海举行一次盛大而隆重的冰上赛武烟火会。谢文翘《教门新年词》有云:“通宵爆竹一声声,烟火由来盛帝京。宝炬银花喧夜半,六街歌管乐升平。”宋代以后,爆竹还承载着驱除邪魔的美好心愿,正如史浩《感皇恩·除夜》所言:“结柳送穷文,驱傩吓鬼。爆火熏天漫儿戏……腊月三十日,如何避?且与做些,神仙活计。”
烟花爆竹为节日增添了热闹喜庆的气氛,成为辞旧迎新、恭贺新春的重要文化符号,正如王安石在《元日》诗中所云:“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爆竹是狂欢的声音,是新年的味道。
(作者陈虎系中华书局编审,陈树千系沈阳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