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的私生子,那个叫莫笛的男孩,就在我身边,哭得肝肠寸断。
早知道他来,我就不去死了。
结婚七年,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阴谋。
莫樊是我连唬带骗嫁到的,那时我大学刚毕业,他大我十岁,说不上来他哪里好,但只要他在我就安心,比我爸爸还让我安心。
而我被他“宠”在家里做全职花瓶。表面上是一对模范夫妻,谁也不知道这些年我守活寡般的生活是怎么过来的。
两个月前,我发现了多娜的存在。
据说是年初和我老公认识的,没多久就勾搭在一起。
对付她我有十足的底气,毕竟老公的一切都是我家给的,一旦出轨他就得净身出户。没了钱谁愿意陪他风花雪月?
我没去找那个女人,而是直接跟莫樊坦白,先看他什么态度。
老公沉默了半晌,郑重地开口:“对不起,这是个意外,我以后绝不再犯了。”
我思忖良久,我爸爸这些年早已将他视作左膀右臂,考虑再三,我还是选择原谅他一次。
可从那天之后,公司好像变得格外忙,莫樊变本加厉地夜不归宿,问就是熬夜加班,酒局应酬。
一来二去我又起了疑心。
老公察觉到我的变化,百忙之中请我吃了顿法餐。暧昧的音乐响起,他握紧我的手:“我现在忙点儿,就是要给你拼个未来,守住爸爸半生的心血。”
他对我永远是那么温柔。我定定地看着他:“莫樊,你爱我吗?”
莫樊只怔愣了一瞬,随即挂上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当然了。”
我们难得地度过了浪漫的一晚。然而第二天,他又一次“开会”不回家时,我带着慰问咖啡直接杀到了公司。
夜雨下的很大,公司里只有三两个加班的员工,我没有惊扰别人,把咖啡放到前台,独自走到另一边莫樊的专属办公室门口,从门缝里散发的光亮让我心里一松。
我悄悄打开门,然而偌大的房间却空无一人。
我正要坐下等他,角落的立式橱柜忽然发出哗啦哗啦的异响。
“……老公?”我头皮倏地发麻,试探着问了一声,那窸窣的声音停了,却没有人回应我。
夜雨依旧猛烈地拍打窗户,我缓缓抄起门边的棍状物体,尽量放低脚步声,朝着立柜走去。离立柜只有一步之遥,我深吸了口气,一手握紧棒子,另一手“嘭”地打开柜门。
然而下一秒,我却被柜子前不知哪来的一摊水滑倒,出于惯性一头栽进柜子。
眼见撞到隔板,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捞了我一把,我顺势偏了方向,撞进一个温热的怀里。
我吓得浑身僵住,发觉对方并没有举起刀或者拿出什么凶器,这才慢慢抬起头。
没想到是个看起来20岁不到的陌生男孩。
男孩赤裸着上身,匀称的肌肉隐没在下身的运动裤里。他蜷缩在柜子里,眼角下泛着红,头发湿漉漉的,像一头迷失的小鹿,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诱惑。
怔愣之间,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男孩倒是眼疾手快,对我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轻巧地把柜门关上。
我:“……”
就在柜门合缝的那一秒,办公室门被打开了。
“稍等,我拿个文件。”俨然是我老公的声音。
“嗯,披上件大衣吧。”是公司的副总唐骆。
莫樊闻言轻笑一声:“好。”然后脚步声离我们所在的柜子越来越近。
我差点哭出来。情势大转弯,明明来“捉奸”的是我,可现在这个暧昧的姿势很难解释,况且眼前这人……
柜子太窄了,我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碰撞着呼吸,连锁骨都在烧得发麻。男孩眨了眨眼,然后下意识把我往身后搂,好像门一开他就冲出去跟人决斗似的——
脚步声在我们面前停住,随后柜子被毫不犹豫地拉出个缝隙,甚至能看见男人裤脚的泥尘。
就在这时,唐总忽然开口:“啊,我忘了车上有一件。”
莫樊一乐:“是呢,那走吧!”
莫樊放开柜门,两人竟真的就一前一后离开,大门又嘭地合上。
我暗自松了口气,心里却涌起一丝古怪的失落。
“那个……”男孩忽然开口,他指了指我因为紧张而按在他小腹上的手,“他们走了。”
“……哦。”我赶紧松开手。
狭小的柜子里,莫名暧昧的气流缓缓涌动,两个人互瞪了半晌,我干巴巴地开口:“你衣服淋湿了?”
男孩和我相距不到一拳的距离,我能清晰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甚至一个不小心就能碰到他红润的嘴唇。他依旧保持抱着我的姿势,躲闪着视线点了点头。
“这里没有合适的,我给你拿一件吧。”我狼狈地钻出柜子,走到办公室的另一边,那里有个暗柜,我取出一件老公的衬衫,递给那男孩。
男孩这才从柜子里出来,穿上我给他的衬衫。明明是同一件衣服,穿在这具年轻的躯体上,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血气方刚。
等他穿戴整齐,我往沙发上拍了两下。男孩犹豫地踱到沙发旁,坐在我对面。
我朝他微微挑眉:“说吧,你是谁。”
男孩抬眼看着我,又快速低下头去:“我叫……唐笛,我是来找我爸的。”
联系起刚刚的事,我心想莫非这是唐总的儿子?
我随手递给他一块手帕:“那你找到了吗?”
听到这句,男孩顿时像一盏漏油的煤油灯,神色暗了下去:“嗯,他让我先回家……”
外面雨这么大,怎么能让孩子自己回家?见他可怜兮兮,我许久未现的母爱泛滥:“我送你吧。”
男孩连忙摆手:“不用……”
“学小姑娘是不是,不用就是用,我知道。”我轻笑着带他出了公司,然后开车把他送到大学门口,临走前特意给了他一张自己的名片。
“小朋友,有什么困难联系我哦。”
小朋友的脸肉眼看见的红了,这孩子还挺有意思。
我驱车回了公司,没想到这一会儿的功夫,莫樊居然老老实实坐在桌前等我了。
“谢谢老婆大人的爱心咖啡!”莫樊笑嘻嘻地搂住我,“来了怎么不说一声,雨这么大小心着凉。”
我笑着轻轻捧起他的脸,凝视良久,鬼使神差说了一句:“老公,你老了。”
“啊?”莫樊霎时像一只被遗弃的猫咪,顺势松开我,“你这么说我可伤心了。”
“都说了不要这么连轴转,真的会累坏的,”我不着声色地转移话题,“刚刚干嘛去了?”
莫樊轻笑着解释:“送个文件。”
“哦对了,”我没纠结这个问题,“刚刚好像唐总的儿子在你办公室里。”
“啥?”莫樊明显怔愣了一下,然而只是一瞬,旋即恢复正常:“……哦他人呢?”
“已经回去了,”我试探着问道,“他进来了,真的没事吗?”
“没事儿,”莫樊想都不想地回答,随即意识到这跟他平时谨慎的形象不符,又不自在的补充了一句,“公司机密哪能让一个孩子轻易拿到——你回家吧,我还要加班。”
我定定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的眼睛里瞧出一丝端倪,然而他的眼睛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黑得甚至看不见我的倒影。
雨下了一夜,整座城市像琼瑶剧里的悲情女主角,被浇的里里外外透心凉,然而太阳一出来,还要像个没事人儿一样该干嘛干嘛。
那天之后,我再没有去公司,而他也再没有回家。
丧偶式躲在家里一个月,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见他的正当理由。
周氏的婚礼。
作为栗氏集团的代表,莫樊肯定要去的,我虽然没有接到邀请,但谁叫我才姓栗呢。
我穿上酒红色丝绸长裙,踩上10公分高跟鞋,砸场子似的踏进周氏酒店。
“栗总,”穿着花里胡哨的权贵们呼啦围住我,“真没想到你会来。”
“是啊,你多久没出席这种场合了,每次都只派老公来。”
莫樊和唐总正拿着香槟和别人攀谈,转回头看到众星捧月的我,少见地没有掩饰不悦,他淡淡地开口:“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我走到他面前,在他耳边轻声道:“提前说了我还能见到你吗?”
莫樊眉头微蹙。
这时一个穿着粉色蓬裙,看起来约莫四十左右的女人凑了过来,阴阳怪气地开口:“呦,多少年了你们夫妻还是这么甜蜜,简直是模范夫妻!”
莫樊面色一僵。
然而粉裙女人丝毫没注意——或者丝毫不在意他脸上的变化,继续说着和她穿着一样不合时宜的话:“趁着今天,正好给两位新人讲讲夫妻相处之道,大家看怎么样?”
周围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闻言立刻联合统一战线撺掇我们上台。
我没动,静静等着他的反应。
“我要回公司开会了,抱歉。”
他温文尔雅地致歉,朝唐骆点头示意后便离开,留下了我和面面相觑的权贵们。
雨又一次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
我倚在栏杆上,无视在远处对我品头论足的权贵们,默默听着被风扰乱得失去章法的雨声,直到唐骆走到我身边,警示的眼神扫了一圈,那些看热闹的人才不甘愿地散去。
我扭过头看他,每次我和莫樊吵架,唐骆都是劝架的那个。可这次他却没出声,静静地和我靠着同一个柱子喝酒,我索性也没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机震动,我才发现身边的男人已经走了。
我随手翻出手机,心里陡然一颤。
D大校门口,一条被浇的没脾气的小狼狗,依偎在同样被浇透的少年身边,不知道是不是睡了,一动不动。
看见我,少年生无可恋的脸上染了一丝活气儿,他盯着我的礼服和恨天高,呐呐地开口:“没打扰到你吧。”
我无所谓道:“哦,已经散了。”
“嗯……我被放鸽子了,结果大门落了锁,我回不去了,”少年抱着条狗,头发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说不出的狼狈,“你说我有困难可以找你的。”
我短暂地回想了一下,是说过,但那只是为了挑明我的身份——
不过看他的倒霉样,我忽然想留下了,指了指他手上的倒霉狗:“这位又是?”
唐笛无害地笑:“和我一起躲雨的,刚认的好兄弟。”
把这对难兄难弟请上车,我在半路停了下来,可怜的狗兄被留在车上,我把他带到了一处商场里。
唐笛一愣:“来这干嘛?”
我无奈地看着他:“你打算一直穿这身湿漉漉的?”
唐笛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原本阳光干净的白衬衫,此时粘耷耷地贴在身上,轮廓分明的腹肌和胸肌隐隐可见。
少年终于后知后觉地红了脸,默默地跟在我身后,看着我在专柜拿了几件衣服。
再次回到车里,狗兄弟已经没心没肺地睡熟了。
唐笛翻开我递给他的纸袋,终于感到不对劲。
“这是……”他手里拿着个神似东北大花袄的衬衫,一脸懵逼。
我憋着笑撺掇:“这可是名牌,赶快试试,肯定很好笑。”
我忍不住哈哈哈哈,笑了好一会儿,才从袋子里拿出另几件正常的衣服,让他在后座换。
唐笛一直无声地看着我笑,此时顿了顿,却还是穿了那件花衬衫。
我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眼里笑意更深,我边开车边问:“大爷去哪儿报个地址吧?”
“我也不知道,我没有可去的地方了。”
最后我把他带到栗氏旗下的一个酒店。
“打好招呼了,明早上学前退房就行。”
唐笛默默看着我替他打点,忽然一把握住我的手腕:“你都不问我为什么找你帮忙吗?”
“没什么好问的,”我转过身轻笑,“或许你给很多人都发了消息,只有我来了呢。”
“没有!”男孩急切地反驳,“我只发了你!”
我一愣。
“我爸……我们已经断绝关系了,同学……你今天也看到了,他们也抛弃我了。”
我安慰地轻笑:“这么惨?”
“惨吗……你和我不是一样吗?”唐笛忽然伸手摩擦着我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抹不去的疤痕。
我触电般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姓莫的,”唐笛嘴唇轻颤,“他对你好吗?”
我的心跳陡然加快:“你怎……”
“他是我爸爸,”唐笛深吸了口气,“其实我叫莫笛。”
我浑身好似被电流击过,脑子“嗡”地一声,不受控制地眩晕。
一个二十岁的男孩,是我老公的儿子?
在莫樊办公室第一眼见到他,我确实怀疑过他们的关系,可我甚至怀疑他是我老公招惹的男孩,也没想过……
开什么玩笑。
我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扶住疼痛欲裂的脑袋:“你在说什……”
话没说完,眼前的景物愈发模糊,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恨天高连带着脚踝狠狠崴了下去,随后我也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我已经躺在客房的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空调被,而唐笛却不知所踪。
只是一场梦吧。
我挣扎着下床,撇见唐笛放在沙发上的书包,书包链开着,钱包搭在最上面,可能是他刚从里面拿了什么。
我心念一动,轻轻打开他的钱包,果然在卡袋处翻到了一张身份证。
照片上面无表情的男孩,梳着干净的寸头,眉眼却熟悉可辨。照片的旁边,赫然印着属于男孩的大名——
莫笛。
我闭了闭眼,轻轻把它放回去,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另一层里放着一张熟悉的照片。
我正要抽出来,忽然门锁一响,我手忙脚乱地收好钱包,装作喝水的样子。
男孩匆匆把一个大兜子放下:“赶快躺下,伤的这么重!”
看着唐……莫笛紧张的样子,我满腹震惊和疑惑竟问不出口,只好嗤笑:“是啊,你再晚回来一会儿,我都好了。”
莫笛没理会我的话,一盒一盒把药掏出来,摆了小半张床。
“……我只是崴了下脚,你不会把药店搬来了吧?”
“你发烧了,”莫笛摸了摸我的额头,“我不知道哪个好用,就都买了,反正以后也能用上。”
“……真是谢谢你了。”我挑了几片药,就水咽下去,打算起身,脚下一阵剧痛袭来。
“嘶——”
“都让你别逞能了,”莫笛小声嘀咕一句,拿起一瓶药膏,挤了些在手上,然后轻轻抬起我的腿。
温热的掌心连带着药膏慢慢晕开,混着一丝沁凉的尾调。
我默默收回脚:“谢谢,我好多了。”
我起身冷笑:“你是帮我?还是想让我滚出这个家?”
莫笛蓦然抬起头,好看的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我淡淡地拿起包,头也不回:“晚安吧。”
关上门,我揉着快要炸开的太阳穴缓缓蹲下,吹了一晚上冷风在此刻遭到了反噬。
看来我真是老了……
我无声地倒在客房门口。
大病一场,我昏睡了一整天,醒来依旧是莫笛那张帅气的脸。
我一瞬间有些怔愣:“你……不去上课?”
莫笛扭过身帮我拿了一碗粥,不太自然地开口:“我都下课回来了。”
我揉着太阳穴起身:“我没事了,你……”
“我确实想你离开你现在那个家,”少年忽然开口,“你们离婚了,我就有机会了。”
“啊?”我以为自己耳朵坏了,“小屁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莫樊他不配!”莫笛熟练地叫着他老爹的大名,吼完了才心虚地看了我一眼,“……我比他强。”
我无奈地扶额道:“可能你只是……”
“我们都是被遗弃的人,但我很清楚,我不想只和你抱团取暖,”莫笛一口一口喂我喝粥,眼神却格外真挚,“万家灯火,我想做只为你亮的那一盏。”
真是中二又蹩脚的告白,然而我的心还是狠狠地抽动了一下,许久不曾有过的暖意冲入四肢百骸。
我没能再说出拒绝的话,看着他的俊脸不断放大,然后两片略带凉意的嘴唇慢慢附上我的,他的睫毛轻轻颤抖,灵巧地撬开我不怎么坚定的嘴唇。
我感受到了少年略带薄荷味的气息,像一颗即将爆炸的氢气球,在我的身体里不断膨胀,直到他轻轻扒下我的裙带,我才堪堪收回理智,轻轻推开他。
“你知道吗,你长的很像你爸爸,”我定定地看着他,“如果不想被我当作替身,最好离我远一点。”
他盯着我数秒,忽然嗤笑一声。
一个小时后,我回到家,简单洗去陈妆,便和衣睡下了,结果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一个小男孩蹲在学校门口,好像刚跟人打完架,脸上红一块紫一块。
夜雨滂沱,小孩子没带伞,浑身淋得通透,像条无家可归的小狼狗,也没打算重新找个家,百无聊赖地用雨水和泥巴。
忽然头上多了一小片阴影,和泥巴的雨也消失了,小男孩下意识抬头,一把好看的银色晴雨伞稳稳罩在他头顶,不锈钢伞柄被一只纤细的手握着,而手的主人正——好奇地看着他。
小屁孩一副“不要多管闲事”的欠揍表情,蹲着往旁边挪了一步,挪出雨伞保护的范围,继续淋着大雨。
“你衣服都湿了,”握着伞的大姐姐随着他挪了一步,“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用,”小屁孩装模作样地一挥小手,“离我远点,我不是什么好人。”
小男孩说完等了几秒,发现头顶的雨伞并没有离开,他疑惑地抬头,却见那大姐姐克制地一耸一耸着肩膀,然而没用,嘴角的笑意马上就要溢出来。
他的脸色瞬间黑了。
好在那大姐姐及时止损:“那我请你吃点好吃的?”
小屁孩依旧臭着脸,略带嘲讽地开口:“老师不都教,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么。”
女孩憋笑道:“可你不是坏孩子么,坏孩子也听老师的?”
小屁孩:“……”
最后他还是跟着爱管闲事的大姐姐,去了旁边一家热闹的韩料店。
“我在这儿把你卖了,你随时喊救命就行,”大姐姐把菜单递过去,“放心吃。”
小屁孩心里冷笑,这可是你说的。
于是他小手一晃,像个刚拆迁得二十套房的暴发户,一口气点了满满一桌子菜。
大姐姐没说什么,依旧笑呵呵地看着他。
难得遇到傻大款,不吃白不吃!小屁孩当即顺从了饿到宕机的胃,大快朵颐起来。
“哎小屁……小弟弟,”大姐姐无视对面人投递来的幽怨目光,“吃完了我送你回家吧。”
小屁孩却默默停下筷子,魂儿飞了似的僵住了。
“我真没家,”他缓了几秒,又恢复正常,“我只有爸爸,前几天我爸突然离家出走了,我家门钥匙也丢了。”
大姐姐:“……那你这几天都睡哪?”
小屁孩无所谓地耸肩:“我趁人都走了,偷偷睡在教师办公室,那有个大沙发。”
大姐姐瞪大了杏仁眼,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身后一个急促的声音:“小笛?”
大姐姐下意识回头,却见自己交往了几个月的男友不知何时冲过来,像没看到她似的,一把抱住对面的小屁孩:“儿子,可找到你了!”
谁知道那小屁孩非但不高兴,反而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刀,大吼着朝男人捅去,霎时整个世界像下了场血雨——
我尖叫着醒来,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恍惚得分不清哪些是回忆,哪些是梦境。
不知道出了多少汗,我的体温终于降了下去,也能清醒着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一杯水了。
润了润嗓子,我拨通了一个昨天的未接来电。
“咱们不阻止他吗?”
“先不动。”
“可……”
不可能。
莫樊隐忍那么久,只带走几个大客户不可能满足他,他一定还有更大的筹划……
门铃声扰乱了我的思绪,看来是点的外卖到了。
我随手披上个外套,走过去开门,然而门口的人却不是外卖员的装扮,白衬衫西装裤,拎着个外卖兜子,要多不搭就多不搭。
我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哟这衬衫还挺熟悉。
莫笛看我完全没有让行的意思,轻声问道:“不让我进去坐坐?”
我微微侧身,给他留了一小条路,他就像只灵活的小猫,三窜两窜溜了进去。
“谢谢你送外卖,但是没有跑腿费。”我跟在他身后,正要从他手里拿过外卖袋子。
谁知他突然把袋子举高,高到我望尘莫及。
我:“……你搞什么。”
“你的炸鸡可乐套餐我没收了,病还没好怎么吃这个——家里有面条吗?”
“……啊?”
“我给你做。”
半个小时后,一碗香喷喷的番茄打卤面摆在我面前,面上还有一个堪堪成形的溏心荷包蛋。
“你还会做饭?”我吸溜一口,“挺好吃。”
“我不会,”莫笛笑着眨眨眼,“为了来照顾你现学的。”
我默默把面条吃光,又喝了两口汤,这才放下碗:“面我也吃了,炸鸡送你——你穿着品如的衣服来,到底想干嘛?”
莫笛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衬衫,正是初见时我老公柜子里的那件,微微一笑:“还不明显吗?”
说罢他绕过桌子走到我身边,俯下身在离我的嘴唇几厘米的地方停下来:“当然是想兢兢业业做个替身了。”
后来的几天,他没被我赶走,除了一日三餐给我变着花样做老年复健餐,还有件更重要的事——
我得赶在莫樊有大动作之前,尽快收集他出轨的证据。莫笛虽然对我给予了极大的帮助,包括佐证出轨的花销账单、开房记录。
我哂笑道:“这个多娜不会就是你妈吧?”
莫笛沉默。
我面色一僵:“真的?”
“不是,”怕我不信,他举起双手,“我要是说谎,就罚我这辈子娶不到你!”
他不说,我自己总能找到。
莫笛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把他推走:“不想说就离我远点,看你就来气。”
莫樊的书房里有个密码锁的小抽屉,我以前出于保护个人空间,从来没觊觎过,现在忽然很想打开。
然而密码我试了他生日,莫笛生日,甚至我生日,果然都打不开。
再试一次就要响警报了,莫笛伸手试了四个数字,锁应声断开。
“……是你妈妈的还是多娜的?”
莫笛嘀咕:“重要吗,反正不是你的。”
“……”我生生忍住暴揍他的念头,伸手往抽屉里一探,拽出一个小记事本。
扉页贴着一张有年头的照片,我好像在哪见过。
照片上三个人都是大学生装扮,一左一右分别是莫樊和唐骆,中间是个笑起来很甜的女孩,三个人毫无芥蒂地挤在一起,对着镜头笑得开心。
我指着中间的女孩问莫笛:“多娜?”
莫笛咬着下嘴唇没出声,我直直盯着他,房间里静的可怕。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我看了眼显示,暂时放过可怜的莫笛,接通。
“这个多娜太神秘了,我只听到了一点点消息。”男人的声音更嘶哑了。
“她跟姑爷绝对不是今年才认识的,相反还是学生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就不清不白。”
我捏着照片,下意识重复道:“不清不白?”
“对,我也纳闷,男未婚女未嫁直接在一起就得了,干嘛用这么个形容词。”
我定了定神:“接着说。”
“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讲,”男人吞吞吐吐地说,“听那人说,多娜与姑爷感情特别深,多娜家里急需一笔巨款,姑爷为了帮她几乎变卖了全部积蓄,后来俩人还是断了,然后姑爷就跟您结婚,不过……”
男人狠狠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细微地发颤:“没过多久,多娜家的那笔巨款就被补上了,而她一直没有忘记姑爷,至今都还没有结婚。”
我沉默了不知多久,久到莫笛悄悄蹭到我面前偷看我的脸色。
我抬起头扫了他一眼,忽然很想笑。
我转身披上外套出了门。照片的背后写着三个人的本名,那女孩叫钱瑜,和莫樊是大学同学,我动用手头关系很快找到了她的现住址。
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自家楼下的咖啡馆里加班,白色小西装黑色阔腿裤,一身职场女强人的装扮,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我忽略掉草草跟来的莫笛,径自走到她面前:“钱瑜?”
那女人缓缓抬头,纤细的手指轻轻转动一下咖啡,朝我礼貌一笑:“您是……”
钱瑜哑然一笑,轻轻摩擦着手上的钻戒:“怎么办呢,我女儿都两岁了。”
我终于意识到了哪不对。这个钱瑜结婚了。
我默默放下莫笛的手,忽然想通了很多。眼前的水雾把钱瑜虚化成无数个重影,在她诧异的目光中,我终于开口:“或许你认识多娜吗?”
我想起那张照片最早在哪见过了。
结婚前,莫樊的钱包里一直藏着那张照片,结婚后就换成了我和他的合照。
当时莫樊的钱包里只剩几张零钱,但那个钱包却一直被他贴身保管。我当时以为他穷怕了,把钱当命。
而那张照片之所以没被我在意,是因为那张照片上只有两个人,两个男人。
并没有眼前的这个钱瑜。
“就是他,”钱瑜指着三人照片,“我们仨当年是铁三角,毕业的时候求着老师帮忙拍的,只有这么一张,在莫樊那儿。”
铁三角……
故意P掉一个人的铁三角?
我和莫笛相视一眼,又默默让开视线。
钱瑜好像陷进了美好的回忆,没意识到我们的不对劲:“多娜这个名字是莫樊给他取的,他总调侃阿骆好看得像个女孩,阿骆一开始很嫌弃,后来也就习惯了。”
我从手到脚凉个透,因为我完全想象不到莫樊为了谁放弃挣钱的样子。
钱瑜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变回了当年那个活泼的小姑娘:“我跟他们很久不联系了,莫樊和阿骆关系还跟以前一样很好吗?”
我抿了抿嘴:“确实……跟以前一样。”
出了咖啡馆,暮色渐沉。
我的头胀得要命,忍不住靠在莫笛的肩上,声音轻的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所以你到底是谁呢?”
“我是孤儿,”到这一步莫笛说话也痛快了,“莫樊结婚虽然是为了帮唐骆,但心里一直愧疚,为了安抚他,就领养了我,企图证明在他心里他们才是一个家。”
“但唐骆又不傻,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算什么事,他拒绝我随他姓,但是莫樊死活让我自称唐笛,所以第一次见面,我没骗你的。”
“后来唐骆离家出走了,莫樊不想见我,我又成了孤儿。可没多久唐骆又回来了,还进了你们公司,和他一起压榨你。”
“他还企图和你做朋友!”莫笛一脸鄙夷,好像那不要脸的人就在他面前。
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重影,熟悉的眩晕感袭来,我缩在少年的怀里闭上眼睛:“莫笛,你真的爱我吗?”
莫笛:“当然,你那么好,我……”我怎么能不爱你。
莫笛屏息了两秒,忽然低头吻住我。
视线相触的瞬间,彼此都看到了一团不可遏制的火焰。
我们羁绊着撞进车里,又一起倒在后车座上,在月光下纠缠接吻——
终究我们也变成了拥有不清不白关系的人。
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卧室的床上,身边的男孩眼睛半阖着,眼尾尚留着红晕。
昨晚的记忆喷涌而来,我忽然有点茫然。一整晚我都在重复同一个问题,你爱我吗。每次都会得到回应,我爱你。
但我呢,我爱他吗。
我刚要起身,忽然肩膀一重,温热的气息自脖颈流向全身。
“去哪啊?”男孩说话时还带着鼻音。
我定了定神,不自在地开口:“我有点事,你先走吧。”
男孩看着我,嘴角上扬起一个弧度:“你这样特别像……”
“真有事!”我打断他,“你快回去吧……最近别来了。”
男孩纹丝不动,只是挑起眉:“如果我不走呢?”
我莫名有点烦躁:“这是我家,你凭什么不走。”
整个房间静止了两秒,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不是……”
男孩定定地看着我:“你后悔了?”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给出什么答案。
男孩忽然别过眼:“那我不打扰你。”
莫笛抓起衣服离开了。我愣愣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明明身处清晨,却如堕黑夜。
刚下楼梯,急促的铃声干扰了莫笛的脚步,他垂着眼打开手机,上面赫然显示着:“莫樊。”
莫笛抬起头,眸光里渐渐染上一片寒意。
莫笛走后,我匆匆把房子收拾好,然后给我爸和莫樊分别发出了邀请。
今天是我的生日。
用来提离婚再好不过了,不是吗。
我精心布置好了餐厅,斟上家里最贵的红酒,静静地等着。
直到老栗总来敲门。
“莫樊呢?”我隐隐感到一丝古怪。
“他还要开会,我来陪你过还不够吗?”老栗总的语气依旧冷冷的。
他径自走到餐厅,坐到主位上。
“还真不太够,毕竟今天我有事要宣布,和他有关呢,”我跟在他身后冷静开口,“我要离婚。”
老栗总扫了我一眼:“这么沉不住气,想跟你的小白脸跑了?”
我短暂地一愣,随即僵硬地笑道:“您误会了,事情恰好相反。”
我把这些天搜到的出轨证据摆到他面前,又把莫樊企图带走大客户的证据拿出来。
老栗总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大客户的文件,便挑眉道:“这些项目是我授意他转移的,而他将会是我的接班人,所以你不能离婚。”
我又把出轨文件往前递了递:“您不看看这个吗?”
“没什么好看的,”老栗总拿起酒杯,背靠在椅子上,“我的接班人不能变,莫樊同意你和他开放式关系,这是我们能做出最大的让步。”
我们?谁们?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觉得他很陌生:“……你早就知道了?”
老栗总沉默不语。
“哦,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我越想越觉得好笑:“你还记得我才是你的孩子吗?你难道不该向着我吗?莫樊他从一开始就骗我,他骗我当同妻,这么多年一直把我当提款机,养他的野男人!”
连日来的愤怒和不甘终于爆发,眼泪和发丝糊了我一脸:“他从来没爱过我,可我的父亲早就知道了,还帮他骗我?”
“还不都是你自找的!”老栗总似是忍无可忍,指着我骂道,“瞧瞧你那个没用的样子!你会做什么?你有哪个地方值得人爱?”
“不!”我疯狂摇头,“有人爱我,有人爱我的!”
我颤抖地掏出手机,反复拨着一个号码。
然而无人接听。
我再拨,无人接听,再拨,无人接听,再拨,关机。
我愣愣地看着屏幕,直到快不认识“莫笛”那两个字,才想起那男孩是被我亲手赶跑的。
老栗总冷哼一声,随手把离婚文件撕去:“别发疯了,在家冷静几天吧。”
“……不,不行!”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伸手拽住他的裤脚,“我要离婚!”
老栗总蹙着眉低头:“这锦衣玉食的傀儡生活是你自己选的,现在后悔什么?我当年送你去学习,请最好的老师培养你,结果呢,你就带回来一个男人。”
我已经听不清他的话了,依旧不依不饶地嘶吼着。老栗总踢开我,嘭地关上门,随后传来一阵令人窒息的反锁声。
我头痛得无法起身,昏倒前,只剩下最后一点意识:“不是的,有人爱我的……”
我又做了一个梦,不过这次是个很美的美梦。我梦见自己和莫笛坐在一起吃冰激凌,莫樊和唐骆忽然出现要带走莫笛,被我一脚踢进深渊。
我又和莫笛并肩坐在一起,就好像和他一起吃完一根冰激凌是全天下最紧要的事。
醒来的时候,房间暗的吓人。
我花两分钟回忆现实,又花两分钟从床底的暗柜掏出一瓶农药。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还特意看了眼保质期。
还剩三个月过期。
我打开瓶盖,喝了几口,然后安静地躺在床上。
还没来得及做完一个梦,窗边突然传来异响,一个黑影从窗外翻进来,踉踉跄跄地扑到我身边。
莫笛满身淤青,嘴角渗着血,很像我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说不出来话。
他终于看到我身边的药瓶,后知后觉地疯了。
我尽力配合他喝水、去医院、洗胃,但好像没用,莫笛的眼神更疯了。
其实看到莫笛的一瞬间,我就有点后悔。
如果我能再多撑一会儿,多撑几分钟就好,就会等到他来接我了。
可惜我没撑住。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也无法再闻到男孩身上好闻的薄荷香气。灵魂破散前,只能听到周遭嘈杂的声音。
有老栗总呵斥着谁的声音,还有唐骆哭吼的声音……
最后的最后,一切声响也变得模糊了,只剩下一个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