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基乡距楚雄市城区90公里。全乡国土面积387平方公里。但总人口仅11000多人。也就是说，面积是香港的三分之一，而人口则是香港的六百分之一。说到这儿，你该想象到大地基在绵绵的群山之中，是一个山区乡镇。不过，现代通讯、交通发达，从楚雄城朝大地基走，全是宽阔的柏油公路，沿途风光旖旎，一个半小时就可抵达大地基境内。
第一章调研
2014年9月5日是个晴天。八点多，一行人乘车前行大地基。其中，有州、市社科联的领导。此行的目的，社科联是到大地乡的马龙河谷进行考察调研。而我则是要对杨存珍进行采访。
车子离开东华坝子，进入了半山区。九月的原野，色彩斑斓。包谷、稻子和烤烟，绿的还绿，黄的黄了。烟站在前不久开始收购烤烟，烟田里有采烟的农民；包谷也正是采摘的季节。坡地下的公路上，停放着盛放包谷和烤烟的拖拉机。稻子泛黄，丰收在望。苍翠的山丘上飘浮着淡淡的青白色的雾。在公路边山脚下，有农民新建盖的小洋楼。这些钢混结构的小楼，无声地告诉我，山里的农民近年生活越来越好了。
不久，到了峡谷里的白依河。这里山势陡峻，树木葱茏。公路在两山相峙的河谷里蜿蜒而行。白依河河谷，全长二三十公里。一半属于东华镇，一半属于大地基乡。河谷里至今没有一家工厂，所以，还是一片净土。公路有时穿行于十几丈高的悬崖之下，有时崖壁交错，形成“一线天”。有时谷地相对开阔，有村寨，有一摆摆的农田。稻子正在收割。稻香扑鼻。在挨河岸的地方，有热带植物芭蕉和零星的甘蔗。河对岸山势巍峨，红土如焰，但绝大多数的山坡被造型优美的树木覆盖。我听当地人讲过，白依河谷有成群的猴子。虽然我只是偶尔到此，难得一见，但凭这儿罕见的人迹，苍茫的森林，猴子是完全有可能成为这儿最具特色的野生动物的。
傍晚的时候，就有白依河边，我们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写生油画展，请州美术家协会主席周智进行了点评。对这次采风，画家们印象深刻，有人说，早知道离城那么近的地方有这么美就好了。后来就有画家和摄影家自发组织到白依河采风。
河谷风光和热带风光杂揉在一起的白依河的确很美。那种特别的韵味是别的地方寻找不到的。
坡脚的这片蓝瓦房，就是风情农庄。房院前，一个宽大的停车场。场边有几棵大青树。在院门看到院里，亭阁、小桥、院中的花草和蔬菜映入眼中。阳光灿烂。空气透明。风带着山上的松香。我终于见到了在迎候客人的杨存珍。
寒喧后，杨存珍带大家去参观她的养殖场。养殖场紧临风情园农庄，先前见到的蓝瓦白墙的房舍就是养殖场的场房。面积一千来个平米的养殖场，由六七幢房舍组成，有的是有铁架构筑的简易房。房里房外的地面都浇筑了混泥土。大家进入养殖场前，从洒着白石灰的路面上绕过了一个泡着石灰的池子。不用解释我也知道，石灰是用来消毒的。大家参观这儿的牲畜养殖，作为养殖场的拥有者杨存珍并没有程序化的介绍情况，也没有任何的材料发给大家。只是有人问起情况，杨存珍才简要地说上两句。这表明杨存珍不善言词，也不擅长宣传，是一个精于做事，但不张扬的企业家。
养殖场整洁干净。从别人的询问里，我知道，百余只黑山羊，放牧到了山上，圈里能见到的有数十只体形高大的菜牛，还有六百多只人工饲养的野鸡。这的菜牛，都是外来泊来优良品种，有丁蒙塔尔、波罗门、红安格斯。野鸡家养，我听说过，但拦网后面有那么多活蹦乱跳的野鸡，却让我感到惊奇。几个月前，有文友送过我大地基的野鸡，我现在才明白野鸡原来出自这儿。
2013年5月，我带着一组油画家到马龙河来写过生。曾经在风情园吃过一顿饭，却没有发现风情园边就是一个规模可观的养殖场。在养殖场见到那么多的菜牛和野鸡，我在感到震撼的同时，不由得想起苏忠诚对我提起的那些发生在这条河谷里的故事。
离开杨存珍的养殖场，大家驱车前往三里外的马龙河村委会。这个村委会也在马龙河边。沿途除了树，还有密密匝匝的芦苇。到了河谷边，到处是芭蕉和椰树一样的树瓜树。树瓜在一些冷寒的海边城市，被叫做木瓜。在那些城市里，是一种稀有水果，价格昂贵，但在这儿到处都是，因此根本没人当回事。
村委会的人做好了接待准备，客人拥来，在参观了马龙河热带河谷旅游发展设计方案后，被安排到了清凉的大青树下就坐。茶水端上来。一个调研座谈会就开始了。
乡党委书记魏夕林介绍了大地基乡的概况和马龙河热带旅游开发的情况，大家就热带旅游开发展开了研讨。话题主要围绕马龙河热带旅游开发的走向和内容进行讨论。州市社科联的同志，主要就马龙河谷的旅游资源优势的挖掘问题提出了建设性的建议和意见。马龙河谷海拔只有900多米，从红卫桥到依多么二十里的河谷地带，全是热带气候，有人据此提出建设成片的桔子林、甘蔗林、树瓜林，以及热带果蔬。使之具备真正的热带物产和景观。使其成为招徕游客的别具一格的亮点。有人提出在建设与热带河谷相适应的景观的同时，以打造彝族文化和傣族文化，让文化成为马龙河旅游助推器。
我无法得知研讨的作用。但我相信肯定对乡党委乡政府领导有所启迪。在市委、政府马龙河开发列入十二五规划，并且计划拿出8000万投资建设的前提下，马龙河谷的旅游开发，前景是一片光明的。
第二章杨存珍的成长史
和杨存珍隔桌相坐。我取出采访用的11吋IBM电脑。我1999年与人合作写楚雄市见义勇为的英雄杨建宇那本叫《天地有正气》的纪实文学，得到六千多元的稿费，买了第一台电脑，从那以后，就习惯电脑写作。农庄的工作人员问我用不用接电，我说不用。杨存珍放了一包烟在桌上。我不拒绝：太客气了，不利于拉近心理的距离，距离感是采访的大忌。
对杨存珍的第一次采访在随意、和谐的氛围中开始。
杨存珍是1965年出生的，48岁。中等个。脸略方，皮肤略黑，五官端正，最有特点的是眼睛明亮，气质沉稳。掩过耳的短发。皮肤微黑。五官周正。炯然有神的眼睛告诉我，这是一个极有主见并且精明的女人。穿著极朴素：淡红带蓝的衬衫，蓝偏黑的裤子，脚上的鞋半新不旧。假如在集市上见到这身穿着，你绝不会想到她会是一个手下有数十员工的公司董事长。她不是那种夸夸其谈的人。即使是一对一的采访，也是有一句答一句。好像她传奇般的经历，和做出的不凡业绩不足说道。不过，这并不影响我对她的了解。我在文学期刊上发表文学作品已经二十二个年头。写过上百万字的纪实作品。采访已经很有经验，能从一个不善交流的采访对象中挖出真金白银。
我知道一个人做什么事，做事的风格和能力，与一个人的成长有关系，与一个人的性格形成有关系。所以，采访杨存珍我需要了解她成长的历程。
于是在我的诱导下，我掌握了杨存珍到大地基前的历史。
杨存珍出生在宜茨村委会的杨家村。
两个月前，为给美术协会和摄影协会寻找采风创作的佳地，我曾经到过宜茨村委会。那是个很不错的地方：群山环抱一个大概有一个多平方公里的小坝子。雨水眷顾了这片土地。坝子里的庄稼，郁郁葱葱。平坝边的村寨掩映的翠竹绿树之下。在西边的山岗上，是宜茨街。按杨存珍所述，她的老家就该在离宜茨街两三里，坐落在坝子边的某个村子里。在我记忆里，坝子边的那些村子，都在建砖混结构的房子。这个现象说明农民的经济条件相当不错。
48岁的杨存珍和我一样，是从苦日子里走过来的。杨存珍告诉我，她的少儿时代缺吃少穿，因为家里粮食不够吃，青黄不结的季节，不得不采野菜充饥。她的初中是在离家上百里的红卫桥中学度过的。同学的家离学校都很远，她和许多同学一样都得住校。每次回家要把自己吃的东西背回学校，背的米和老瓜，几个月都难得见到一点肉。正因为生活艰辛，所以她学习努力，学习成绩不是一名就二名，是班长。
然而，初中毕业，家里连三元钱的学费都拿不出来，只能放弃进高中的机会，初中毕业就不得不放弃学业回到了杨家村。那年她十七岁。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全国都还没有搞“普九”，山里的孩子能初中毕业，已经算是小知识份子了。但那又能怎么样呢。杨存珍还是只能像那些没有读过几天书的农村孩子一样，跟大人一样盘田种地。从广播里大家都知道外省已经有农民搞起了包产到户，但宜茨大队依然是搞大集体，杨存珍和其他人一样要挣工分。原先想通过努力读书当一名大学生或者进城当一名工人的杨存珍感到有些绝望。
有一天，大队通知杨存珍到大队部一趟。杨存珍有点忑忑。到了大队部，支书和她谈话，对她说：“大队卫生室缺一名医生，你有文化，愿不愿意来。愿意的话，我就把你报上去，公社批一下，就可以来上任了。”
杨存珍点着头连说愿意愿意。
没几天，公社的批文下来的，填了表，履行了手续，杨存珍有了大队赤脚医生的身份。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从医多年杨存珍已经是一名医术娴熟，能独立处理不少病症的有资历的赤脚医生。这时，杨存珍的工作环境有所改变。宜茨区公所成立了，这是一个相当于过去的公社一级的行政机构。宜茨区公所成立后，宜茨这个地方，很快有了派出所、工商所、税所，农科站、水管站、中学及卫生院。区卫生院无论是办公条件还是医疗水平都远胜于杨存珍所在的卫生室要优越得多，这一变化，让自负盈亏的卫生室效益大不如前，前途堪忧。
改革开放已经几年了。全国上下，在开展增百致富的活动。有一些有见识的人，开始离开土地做起了小生意。虽然谁也没有做过生意，不过，还是有不少人挣到了比种田多得多的钱。杨存珍在思考了两个月之后，终于把卫生室的工作辞了，开始收购贩卖农产品，靠中间的差价赚钱。在赚到一些钱之后，杨存珍在红卫桥开了一个杂货铺。从此开始了个体户的生涯。
1994年，国家有政策，领导的家属不允许经商。而此时，陈忠贵已经是大地基供销社的副主任。杨存珍不能再当个体户了。尽管杨存珍的杂货店生意红火，还是不得不把杂货店关闭了。在杨存珍为出路发愁之际，大地基供销社把她招用了，从那天起杨存珍成为了供销社一名卖服装杂货的售货员。
第三章从售货员到副经理
杨存珍是一个能很快适应形势的人，又是一个争强好胜，干一行爱一行的人。在大地基供销社成为一名售货员后，虽然收入少了，可是，她很快就从挫折的颓败情绪中挣脱出来，以出人意料的热情投身本职工作。在红卫桥杂货店杨存珍既是老板又是售货员，她对营业员的工作已经驾轻就熟。她懂得做营业周到热情的服务是做好工作的先决条件，所以，优质的服务，使她很快成为一名合格的效益最佳的营业员。连续多年，杨存珍在供销社综合部市部保持最高的营业额，连续几年都被社里评为先进工作者。
进入二十一世纪初，中国的改革进入了攻坚阶段。这时候，中国有改革开放已经十多年，思想得到了解放，经济得到了空前的发展。然而，这时候，人们发现制约中国经济发展的，不再是思想不解放的问题，而是中国存在长期计划经济体制下形成的以国有经济的集体经济为主体的现行经济制度和体制。这些制度和体制的存在，一是造成商品经济形成的困难，二是劳动效率和生产效率的低下。三是形成生产与市场的严重脱节。从总体上说，不改变这种情况，中国经济不仅无法与世界经济接轨，更严重的是中国经济会因此被拖累并继续拉大与世界经济发展的距离。于是，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攻坚战在这一时期全面展开。党中央国务院领导的史无前例的经济体制改革，首先是从国有中小企业的改制开始的。大批效益差缺乏发展潜力，生存陷入困境的中小国营企业，在这场改革中成为了民营的股份制企业，完成了从国营到民营的转变。在国企改革中，国企是阵痛的，国企的工人兄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但是，这场改革却为中国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一百年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因为只有这样的改革，才能给中国的工业产业和商业产业带来活力和希望。
在国企改革尘埃落定的时候，集体企业的改革也按计划全面推开。走的依然是股份制的路子。
杨存珍和丈夫陈忠贵所在大地基供销社，在2004年的初夏，也无可避免地开始了股份制改造。
对于供销系统改革内容大家从文件上大伙是大体知道了个脉络。对于文件上说的股份制改革，大家不清楚，也不知道利弊。反正大伙对未来有些茫然。从内心来说，供销社从领导到职工，思想上都不太愿意改变现状。原因很简单，作为大地基供销社不仅建立了完善的农资和日用百货供销体系，还承担着整个大地基乡的烤烟扶持、指导和烤烟收购出售。效益很不错。这与坝区供销社在竞争中日子一年不如一年的景况全然不同。大地基供销社效益好，大伙工资不低，有稳定的保障，前景很不错。可以说，大地基供销社根本不存在日子过不下去的危机。在大家的想象中，随着供销社服务体系的完善和服务能力的增强，大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但现在面临的是解散供销社，重组供销公司，这使大家从心理上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因为供销社重组是国家政策，是大势所趋，所以，大伙心里都清楚，想拦也拦不住，所以，谁的心里都有一种挫折感，都心里泛虚。
在供销社解散重组，成立股份制的供销公司这件事情上，阻力是很大的。有个别人还心怀侥幸，以为作为山区里供销社或许会作特殊处理，难说能保留原来的体制，延续过去的工作和生活。然而，这种假设，或者说是憧憬很快就不存在了。
在供销社的体制改革措施步步逼进的时候，其实最为焦虑的是杨存珍和他的丈夫杨忠贵。在大地基夫妻都是供销职工的并不多。所以，杨存珍感到压力很大。在体制改革的面前，他们夫妇，无法预料未来的出路在哪里。这个时候，他们的大儿子在念高中，而小女儿则正在念小学。他们无法知道供销社改制后，一家人的生活经济上还能不能得到保障。
就在这个时候，大地基成立了烟叶站。供销社的一部份精干人员划到了烟叶站。其中包括了李存珍的丈夫。而杨存珍却留在了供销社等待着改制。
不久，供销社的改制开始了。大地基供销社一共有职工42人。在改制开始的时候，有包括杨存珍男人在内的6名职工在新建的烟叶站有了新的工作岗位。而剩下的36人，面临的选择却只有两个，要么按政策提前退休或离职，要么接受重组成为大地基供销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组成一个全新的企业。一切从头开始。
按政策，原来的大地供销社终于解散了。作为对失去工作的职工的安置，每位职工领到了每年工龄2400元的安置费。对于多数原来的供销社职工来说，他们对将要组建的大地基供销有限责任公司是没有信心的，所以，当大地基供销有限责任公司组建的时候，36名职工只有11人放股加入。总股金为52万8千元。按照股份公司的章程，入股12万8千元的徐光才被选为董事长。而杨存珍和其他股东入股为5万元。大家入股的资金，主要是安置费。也就是说，大家的命远与新成立的有限股份公司密切地联系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虽然杨存珍入股的资金只有5万元。和大多数股东的股额一样多，而且是股东中为数不多的女同志，但是在推选公司领导班子的时候，大家却对她的能力、人品和负责精神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她被确定为了公司副经理。杨存珍1979年步入社会，到现在刚好二十五个年头，是头一回当领导，虽然权力欲、支配欲是人的一种本能，可是她却高兴不起来：四十多名职工的供销社，改制之后，脱身由大集体变为了民营企业，剩下的职工，只有十一个股东兼职工了。昔日的辉煌不再，包括董事长徐光才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熟悉股份制公司的管理和操作，都不清楚前面有多少竞争，有多少风险。在一切都将从零开始的情况，哪个股东心里都清清楚楚，从公司成立那天起大家的命运就被捆在了一起，不拧成一股绳拼死打拼出一条生路，公司陷入绝境，一旦公司崩溃，大家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在杨存珍看来，担任大地基供销有限责任公司的副经理，并不是什么荣耀的事，她所肩负的是责任和风险。
第四章：艰难的起步
九月已经是秋天了。廊外阳光灿烂，天宇蔚蓝。院里的花草间有彩蝶飞舞。
我和杨存珍已经交谈了一个多小时。彼此已经有信任感了。我们的谈话随之也不再是一问一答似的，有了更多触及情感触及心灵的东西。我觉得敞开心扉，心灵的殿堂就充满阳光。休息的时候，我们离开采访的主题，谈一些轻松的话题。我说，六七年前，文联活动经常到海子街的市武装部租出去的一家餐馆就餐。餐馆老板叫杨兰，也是宜茨人。那是个三十来岁的少妇。她知道我是个作家，便让我替她写一部自传性的书。采访笔记写下了七八万字，基本可以写她的自传了，结果因为变故，她的餐馆停业，改行了。那本书终没有写出来。
因为杨兰是宜茨人，杨存珍也是宜茨人，所以，我说起了杨兰。杨存珍很惊讶，说：杨兰是我妹妹啊，是我亲妹妹，是我的小妹。
这下，惊讶的是我。世界是如此之小。我做梦都没料到，六七年前请我写书的那个杨兰居然是杨存珍的亲妹妹。杨兰16岁就自己做生意，三十出头，已经在城里站稳脚根，经营一家规模不小的餐馆。这对于一个山里女孩来说，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能做到这一步，一方面，说明杨兰有经济头脑，有一股闯劲。现在从商已经成就不凡的杨存珍就在我的面前。我由此改变了对山里人的印象，过去，我总认为山里人是保守的，而现在我不再这样认为了。中国的改革开放，中国的商品经济观念，其实在很早就已经对山里人产生影响了。我感到有些惭愧，我发现自己对山里人的了解实在太少太有限。
我说从杨兰离开餐馆，我就和杨兰没联系了。不知道她的近况。
杨存珍说，杨兰在离开餐饮业后，去搞房地产，现在在城里买了房子，有了一点钱。
我知道杨存珍说的一点钱不会很少。杨兰在商海中，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有了不错的日子。在我采访杨兰的时候，我就感觉杨兰不仅精明，而且勤劳。在这一点上，杨兰和她的亲姐杨存珍有相似之处。我由此想到中国现在社会安定，有着最好的政策环境，无论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只要有进取心有胆魄，再加上勤劳，就总能拥有自己的一片蓝天过上好日子。
我的手重新放回到电脑的键盘上。我说：“大地基供销有限责任公司成立以后，这十一个人后来的情况如何？公司的生存和发展是不是很难？”
杨存珍两眼空茫，似乎想起许多事情，她叹口气说：“很难，真是很难。”
在接下来的交谈里，我知道的情况是：大地基供销有限责任公司成立后，面临的最大困难就是缺乏做生意所需的资金。那时候，股东们集资的五十多万元钱，大部份用于购置原供销社的房产，因为这个新成立的民营公司必须有自己的办公地点，必须有经营的场地。在购得经营百货和农用物资的综合门市部及办公室并继续开门营业后，公司的周转资金已经所剩无几，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实际上那些天，最苦恼的人是董事长总经理徐光才。公司的十一个员工，本身就是股东。在大地基，供销有限责任公司是第一个股份制企业。有的员工虽然当了股东，但对股份制企业还很陌生。有的人虽然成了股东，但是，对股份制公司的风险并不十分了解。他们不知道公司如果出现大的失误，或是经营状况不佳，别说分红，保工资，连进来的股金都可能会血本无归。徐光才是投入股金最多的人。如果公司发生不测，损失最大的人是他。作为公司的掌舵人，他是把“公司法”吃透了的。他深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他知道公司如果不能正常经营，不只是员工看不到希望的问题，首先是员工背后的妻儿老小的生计就会威胁到公司的稳定和发展。
这天晚上，徐光才召开了一个股东会，商量摆脱困境的办法。大家的情绪都比较低落。有人担心经营状况不好，发不工资。有人则担心现在供销公司是民营，老百姓不买帐现存在供销网终失灵，那样，供销公司的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就没了。有个别股东把困难和问题看得特别严重，甚至提出退股散伙，各奔东西。
会议气氛是压抑的，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苍凉之感。
徐光才态度坚决，大家重新有了信心。
接下来，大家七嘴八舌讨论克服困难的办法。
杨存珍说：“供销社形成的分布在各村委会的供销网络，是我们继承下来的无形资产，不能丢。虽然供货资金不足，但是为了把这个网络为我所用，继续发挥作用，基层供销点的货我们还得照供。没有货款，我们多协调商家的关系，请求能赊就赊。商家也会盘算，不会轻易失掉大地基乡的市场，所以，赊货还是有可能的。”
有人提出，在贷不到款的情况下，股东有钱的应该借一些出来应急。年底可以还本加利。
有人提出供销公司不像过去的供销社有四十多人，在只有十一个股东的情况下，应该改变过去那种官就是官，民就是民的状况，为了度过难关，公司领导要与职工一样，直接参与具体的经营活动，发挥每个人的增收创利中的作用。
徐光才听了大家的意见，脸上有了笑容，他说：“大家的意见，都有价值。从明天起，我们依照这些意见改进工作。公司的困难只是暂时的，虽然现在困难不少，可是，依我看来，都能战胜的。我们公司虽然才成立，没经验，没资金，但也有不少优势。我要是没有信息，就不敢把全部家底拿来入股，既然入了股，我就有信心把公司弄得热热闹闹，不让大伙失望。”
困难被一点点克服。
综合门市正常营业了，生意恢复到了供销社时的水平。
马龙河的养殖场积累了经验，野鸡和山羊的数量在增加，销售情况也比较乐观。
雨季到来，徐光才带领大家全力投入野生菌收购和贩卖。
中秋节前后，大地基供销责任有限公司全力投入核桃的营销。
这时候，徐光才和杨存珍惊讶地发现，虽然大地基供销社这块牌子虽然在体制上不存在了，可是在大地基乡的百姓心里，供销社的形象和信誉却并没有受到损害。虽然供销公司的员工比过去少了，可是服务周到了，更热情了。因为供销公司的员工都是过去供销社的人，所以，那种信赖感没有多少变化。收购核桃的过程中，公司的经常出现资金短缺，货款难于及时兑现的现象经常发生，但老百姓还是放心地让供销公司把价值几千元上万元的核桃拉走。正是靠大地基乡的优势产业——核桃，正是靠核桃的营销，大地基供销有限责任公司终于摆脱了一贫如洗的窘境。
2005年元旦即将到来的时候，海拔两千多米的大地基街市寒风凛冽，奇冷无比。而在供销公司的会议室里却烟雾缭绕，热闹非凡。这里在按过去供销社的传统召开年终总结会。不仅十一个员工齐聚于此，而且，不少家属也主动来参会。因为所有的职工都是股东，所以，公司的经营状况，关乎着每个家庭，每个人的切生利益。公司成立半年，大伙的努力是什么结果，决定着公司的前途，决定着每个人每个家庭的命运，所以，大伙迫切希望知道公司经营的真实情况。
当董事长徐光才按股份公司的章程做了工作总结，并对财务状况向股东作了报告，宣布成立公司以来的收益时，大伙悬着的心放下了，脸上都漾出了欣慰的笑容：公司成立以来，职工的平均工资水平高于供销社时的平均水平；公司周转金困难的问题已经被化解；更让大伙兴奋不已的是每个股东都能拿到红利，虽然不多，可是，让大伙心里暖暖的，因为这代表着公司的希望。
风雨过后是彩虹。
2005年，民营股份制企业运作灵活，职工工作积极性高的优势得到进一步发挥，供销公司的经营活动，更加规范更加活跃更加具有创新性，经济效益更加显著，公司的卓有成效的工作，也得到了市供销社和乡党委乡政府的认可。内外部环境进一步得到改善。职工的信心更足了。
年终，股东的红利增加了，公司的积累增值了。
第五章飞来横祸
杨存珍对董事长兼总经理徐光才心里充满敬意。但却忽略了自己，她是唯一的副经理，对于自己所做的工作只字未提。我知道以她的性格和能力她肯定做了很多事。创作艰难，那些事她肯定铭刻于心。我很难揣测她忽略自己，是一种谦逊，还是在她眼里，有更重要的事情让那些事显得微不足道。
虽然已是深秋，但这儿看不到深秋的萧条。芭蕉依然繁硕翠绿。院里的亭边的一潭清水，四周依然有紫色的小花艳丽无比。
我和杨存珍的交谈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但杨存珍依然保持着一种沉稳和敏锐。她的语气总是那么平淡，好像是在讲一些遥远的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的事情。
两个小时前，杨存珍与我们一道去村委会开会，她乘的是一辆银灰色的越野车，有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小伙是她的驾驶员。那是一辆新车，我觉得有点奇怪。我说：“你现在用的车，好像不是富迪？”
杨存珍的眉毛微微地跳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那辆车早就毁了。早就化成铁水做成了其它东西了。”
我说：“只买了八年的车，怎么说都不到报废期。我们文联的三菱，九四年买的，都用二十年了。”
杨存珍的表情沉重并且悲痛起来，她说：“2006年的夏天，发生了一场车祸，对于公司来说是灭顶之灾。”
我惊骇了。不幸的事都不该发生，然而，发生了你却不得不面对。我感觉得出来，杨存珍所说的那场灾难，对杨存珍和供销公司的影响十分巨大。
悲伤伴着杨存珍的述说。
进入七月的头几天，马龙河谷、白依河谷，包括大地基乡所在的踞于高高山顶上的乡街子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雨。香菌、木耳、白葱菌、黑木碗、香喷头、虎掌菌、马牙菌一样样都在大地基的河谷里，山坡上破土而出。这个时候，田地里的烤烟、包谷和少数的稻子处于壮苗期，基本不用管理，所以，农民都跑到山林里寻找野生菌。把找到的野生菌背回家，分了类，就送到供销公司设的收购点，等待着徐光才带人来收购。
杨存珍说，如果没有意外，如果公司能顺顺利利地发展下去，2006年公司的经济状况会更好。因为经过两年的努力，公司的内部管理已经理顺了，对市场和营销，也把握得更好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灾难让所有的人措手不及。
7月8日这天清晨，满天乌云，淅淅沥沥地雨下个不停。八点钟，供销公司综合楼上的办公室和综合门市上班的职工都准时到位了。因为天光暗淡，大楼上的灯亮了。黄灿灿的灯光让屋里的人感到一种温暖。杨存珍这时候已经吃了早点，到了自己的副经理办公室。越野车上已经装了除留下人坐的空隙，在昨晚装满了野生菌。那天是进城卖货的日子。杨存珍有事要托进城人同事去办。她坐大办公桌前检查一份报表上的数字。虽然供销公司与市供销社经营业务上完全脱钩了，但是经营业务的季报表，市供销社还是要求报一份过去。
徐光才这时走进来，他说：“看这天，雨还会下几天，收购野生菌的势头会很旺。我走之后，这摊事你多操点心，别出纰漏。野生菌刚刚上市，价格高，我们要抓住时机，多赚点钱，为下步的核桃收购积累资金。”
杨存珍说：“这你放心，虽然我分管百货和基层供货这块，不过你不在的时候，你负责的山货收购这块，我可从没有马虎过。”
杨存珍把市供销社要的经营状况季报表交给徐光才，说：“市供销社要季报表，催得急，别忘了交。路不好走，你们要小心些。”
杨存珍随徐光才出了办公室。徐光才、出纳紫金贵和监事王凤李三人都上了那辆银灰色的富迪越野车。告别后，越野车在雨幕中离开街子，隐逝在视野中。天依然是灰黑的。在街头的房脊上，黑森森的大山让人感到有点担心。
供销公司的领导班子，实际上就是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徐光才、副经理杨存珍、出纳紫金贵和监事王凤李四个人。他们三个都乘车进城了，留下来的班子成员就剩下了杨存珍一个人。回到办公室，杨存珍心里有点隐隐的不安。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雨，马龙河和白依河河水暴涨，沿河的公路，因为路边的泥土泡松了，很容易造成塌方。如果运气不好，车会被堵住出不去，有时还会发生塌下的泥石把车埋了的惨事。
杨存珍很不放心，十一点多的时候，杨存珍拨了一次徐光才的手机，徐光才在那边说，我们已经到了野生菌收购点，正在出货。
但是，没过太久，办公室里跑进一个人来，是乡上的一个驾驶员。他惶恐地说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情况：傍晚的时候，他从城里回来，看见白依河的河水里有一个车的车顶在河水里，有点像供销公司的车。
杨存珍吓得“啊”了一声。
呆愣了半响，杨存珍才缓过神来，她意识到可能出大事了！
杨存珍声音都沙哑了，说：“你看到那车在什么地方？”
驾驶员这时候已经知道供销公司的车没有回来，确定河里的那车就是供销公司的，他把出事的地点告诉杨存珍，补充了一句，河岸我看过，一个人都没有啊。
“一个都没见？”
“要见我就拉回来了。”
“我的天！”杨存珍像被刀扎在心上，脑袋嗡嗡作响。她不敢相信供销公司的连人带车摔进了白依河！车摔了，公司还能挺得住，无非再过两年苦日子，可是，车上有徐光才、紫金贵和王凤李可都是公司的顶梁柱啊。他们真发生不幸，自己是独木难支啊！
驾驶员走了。
杨存珍像一个泥雕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恐惧让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没有勇气接受车毁人亡的事情。
许久许久之后，杨存珍才恢复意识。她感到身边有一个人，抬眼看看是自己的男人。他也是担心公司出事，才到这儿来的。虽然他在烟叶站做领导，可是，他也曾经是供销社的一员，因为杨存珍在供销公司工作，她不能不关心供销公司。他说：“到底怎么了？”
“车掉，掉河里了！”杨存珍几乎是带着哭声说。
一个小时后，乡政府的车，乡派出所的车，在那个驾驶员的引领下，赶到了出事地点。杨存珍才知出事的地点，离马龙河上的红卫桥只有两公里。没有月光没有星光，夜色漆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十几个人借着手电光到处搜寻。他们发现了车子冲进河道时撞断的树枝掀动的石头，可是，在附近没有发现一个人。在冬春季节，只有油筒粗的一股清澈河水的白依河，现在暴满了，即使是在这样的夜里，也能看到感觉到河水汹涌澎湃，惊涛拍岸，那如雷的涛声，让人毛骨耸然，仿佛随时会把人卷进河里。找了多时，才隐约看到河面几十米之外，车顶在浪涛里像一块纸片那样摇晃。
此时，离车子遇难，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河边是一两丈高的悬崖。河水是那么的湍急。谁都清楚，就是一头象摔进河里，用不了几秒钟，就会被滚动的河水卷走，消逝得无影无踪。杨存珍咬着嘴唇，让眼泪伴着雨水流了下来。在出事的那一瞬，哪怕有人爬出了车子，但是根本就没有逃生的机会。
不久好几辆车从城市方向开来了。灯光把河岸照得亮如白昼。政府办、市供销社的领导来了，市交警队的姜副大队长带着八九个交警，还有一辆吊车也来了，附近村子的村民也赶来，想帮上一把。姜副大队长一到，就指挥交警开始的打捞作业。他们想到的是赶紧把车捞出来，看车上还有没有幸存者。虽然在这样的夜里，在声如雷鸣的暴虐河水里交警的工作充满了危险，可是，交警没有退缩。富迪越野车被从水里捞出，当这辆已经被河里的石头冲撞得面目全非的车子，被摆放在公路上的时候，人们惊呆了：车门洞开，但是车里一个人也没有。
空车，意味着车上的人还有逃生的机会，难说还有人幸存。
在场的领导商量了一下，决定沿河岸搜寻。但是这天夜里的搜寻毫无结果。
杨存珍永远都不会忘记，2006年7月8日这天夜里，那么多单位，那么多领导和工作人员以及出事现场附近的社员兄弟，为了抢救徐光才他们三人，操劳、在雨中四处奔忙的搜寻。在这个夜里，杨存珍体会到了在人们心里，生命是多么的可贵；杨存珍体会到了爱在这种时候，具有多么让人温暖的力量；杨存珍也体会到了虽然供销公司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集体企业，是一个完全自立的独立于政府体制之外的民营企业，可是，在这种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党和政府投入了力所能及的关怀和帮助。这让她感到公司并不孤立，并非无助。在灾难面前党和政府与公司站在一起。她无法想象，如果7月8日这个漫漫的长夜，如果只有供销公司剩下的8个职工在河边，那会是多么叫人恐惧和绝望。
我说：“那天夜里，你想得最多的是什么？”
“当天亮的时候，搜寻工作一无所获。我就知道他们三个人没救了。”杨存珍说：“那天夜里，我想的是老天爷不能太残酷，让他们三个都能好好的活下来。可是天亮了，当疲惫不堪沿河的下游搜寻的人集中回来的时候，我最后的一线希望也没了。我想，完了，公司这次彻底完了。没有了他们公司再也没法支撑下去了。他们带走的不只是一辆车，一万多元的货款，还有公司的未来和希望啊。”
搜寻一直持续了五天。没有人活着。徐光才的尸体是在八公里之外的河滩上找到的。他被埋在乱石间的淤泥里，其状惨不忍睹。
各部门参加搜寻的人工散了。供销公司的八个职工，包括杨存珍，还有死者的家属几乎被绝望的情绪击垮了。朝夕相处的几个人，现在整个身体变成了河沙河泥的颜色，分不清哪里是皮肉哪里是衣服。他们再也没有了呼吸，他们在昨天的那么一瞬间发生的事故，让他们与大家生死相隔了。因为车上没有人生还，也没有人目睹发生车祸的惊心动魂的场面，所以，车祸发生的原因，成了一个或许永远也解不开的谜。
报废的汽车被交警拖走了。而那些失去生命的人躺在那，一系列的事情需要处理，可是，谁去处理呢，谁又有能力处理呢。那是三条人命啊，他们背后是父亲母亲是妻子和儿女啊。过去的这五天，杨存珍的心已经被痛苦被绝望麻木了，她不敢面对现实，更不敢去设想未来。
配合搜寻的那些部门悄然退去。留下来的，只有供销公司的欲哭无泪的8个职工，还有市供销社的党委书记李维友。供销公司活着的这些职工，对李维友是有感情的，因为7月8号的深夜李维友就赶到了白依河边，立即参加了搜寻的队伍。他俨然把供销公司的事当成他自己的事。
在死者的面前，生者感到的只有悲伤。死者的亲人有的在流泪，有的泪已经流干了，发出沙哑的干嚎。他们的家长走了，他们失去的不只是儿子，丈夫或是父亲。当有人终于从悲伤中清醒了，他们想到的是下步的生存问题。
第六章使命在肩
此刻，杨存珍的眼睛有点红，我知道她的脑子里萦绕的是那场车祸惨不忍睹的场面。如果我不在场，她的眼泪一定会落出来。死去的几个人，不只是她的同事，他们都是支撑公司的梁柱啊。梁柱没有了，房子就会塌下来。他们在的时候，各挡一面，杨存珍只要按工作计划工作安排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行了。可是他们被洪水吞没了，他们永远地走了，留下的摊子该怎么办啊！
我觉得这场灾难，等于留下了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
杨存珍说：“那天在出事现场的白依河边，我悲痛得神经都麻木了，心里一片空白。我不是心痛那辆车。车没了，只要有人，钱我们可以再挣，车我们可以再买，可是几个最能干的大活人一眨眼就没了。三个男人走了，留下的是三个家庭，是连我在内的8个没有了依靠的股东。在我看来，大地基供销公司因为这场灾难，彻底完了，没希望了。”
我说：“那后来你们是怎么挺过来的？”
杨存珍说：“公司能有今天，得感谢一个人。就是市供销社的党委书记李维友。”
“是他——”我自语般冒出两个字。脑子里立即浮现出李维友的样子。个不高，脸略长，四十多岁。我认识李维友是在1999年的5月。那次是我随市委书记到西舍路清水河落实西舍路扶贫攻坚的事。我是以一个作家的身份去的。因为西舍路扶贫攻坚工程是楚雄市历史上最大的扶贫攻坚工程。总投资两千多万。夜书记考虑要写一篇报告文学反映这个工程，所以特意通知还是文联专职副主席的我随行。同行的有财政、水利、农业、扶贫等部门的主任、局长还有市委办的主任。途中大家提出要和夜书记合个影。我职务低，缩到后面。没想到夜书记第一个招呼我，说：“你先来，你是我们的作家。”
局长、主任都很惊讶。
我们从中山乡的蚂蚁村委会步行五个多小时，走了五十多里山路，天黑时到了清水河村委会。因为要在这里研究清水河通路通电的事情。西舍路乡的党政班子等在这里。夜书记没介绍别人，却把我推朝前面，说，这是我们的作家。我们的作家这句话，让我心里感到温暖。这是市委书记对文化人的尊重，也是对文联的尊重。在我看来，夜书记这样做好像又不奇怪。我1984年4月调入市委大院，先前在拉萨空军司令部指挥室当过无线电报务员，在农业局水果站嫁接过果树，在档案局当过支书和业务指导科长，在村委会当过副书记，在政府办当过文字秘书和综合科科长，大小领导见过不少，但像夜书记这样真正关心文化关心文学艺术的还没有。就在不久前，夜书记在西山安排了一个会，在会上让开发区管委会拨五万元解决文联经费紧缺的问题。夜书记关心文学艺术是出自内心的，是真诚的。他抬举我，实质上体现的是对文学艺术工作者的关心和重视。
西舍路扶贫攻坚会议结束后，我们到了中山乡。在这儿我认识了当乡长的李维友。李维友的媳妇在中山乡的街子上开着一家规模不小的商店。李维友给我的印象很好。我了解到，他身为乡长，但是他下乡的时候，遇到有农民搭车他都停车携带，遇到农民的拖拉机坏在路上，他会主动替其修理。我还了解到，在当乡长前，他曾经是中山小有名气的生意人。二十世纪末期，所谓的老板乡长是在楚雄市很惹眼的一个现象。
2001年初，西舍路扶贫攻坚工程基本完成。我到西舍路进行了一次采访。很快18000多字的报告文学《哀牢春晓》在《楚雄文艺》刊发。
当年，有好几位老板当了乡长。但是，时过境适，十多年后，还在领导岗位上的“老板乡长”只剩下李维友一人了。这一点足以说明李维友的品格是过得硬的。我虽然是一个部门的负责人，但是从不关心谁任什么职。杨存珍说到李维友，我才知道李维友是市供销社的书记，并且与杨存珍的命运有某种联系。
杨存珍说：“供销公司的三个躺下了，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李维友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三家遗属在河边哭天抢地，哭声都压过了白依河的涛声。公司的班子成员，就剩下我一个，面对乱成一团的公司员工和家属，我那时心里一片茫然。那时候，我根本不敢考虑公司的前途，我想的是三位去世的人的后事怎么处理，他们是为公而亡，赔偿是肯定的，要赔多少我不知道，但是以公司的能力，根本承担不起。”
杨存珍惊骇得愣了好一会，说：“谢谢李书记对我的信任，可是，让我一个女人家来领导供销公司，我干不了。”
李维友表情严肃，说：“我宣布的不是我个人意见。你是党员，必须服从上级的决定。共产党员就是要在最困难的时候站出来，为党和政府分忧解难。这个决定，是充分考虑了你们公司的状况作出的，是一个慎重的决定。组织把公司交给你，把那么多人交给你，是对你的信任。我和乡党委乡政府商量过，你们公司的困难，我们会帮助，不会见死不救。我们让你负责公司，你得树立信心，你要相信，你不是一个人，你身后是乡党委乡政府，是我们市供销社。你要清楚，你负责的公司经营得好不好，关乎的不是你一个人，而是你身后的职工和家属。你必须清楚，你这个时候不敢承担这副担子，你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党员，你就会被人瞧不起。”
我问：“你当时是怎么表态的？”
杨存珍说：“我当时觉得太突然。李书记把乡党委乡政府和市社搬出来了，我没有勇气拒绝，但也没有信心接受。我没有作声。但我知道我逼得无路可退了。我是党员，我不能抗旨不遵啊。”
“你丈夫的意见呢？”
“别提了，提起来我头都大。我虽然没有当李书记的面接受负责公司，可是心里其实已经接受了。不是因为权力，而是因为我知道公司里确实没有比我更合适来当头的人选。我也不希望因为这起车祸就让公司垮掉。公司垮了，对我影响不是很大。对我们家来说，损失五万块钱，还能承担得起。我男人在烟叶站工作，收入稳定，我自己可以重新去做自己的生意，大钱赚不了，挣点钱养家糊口没有问题。可是，其他人呢，他们损失不起，死者的家属没有了公司又怎么生活？我丈夫是坚决反对我负责公司的。原因很简单，这起车祸，毁了的不只是公司的三个骨干和一辆车，公司没几个钱，还面临几十万的遗属赔偿，债台高筑是肯定的。另一方面是我男人在烟叶站也是领导，工作忙，责任大，他不希望我因为当主要领导而没有人照顾孩子和家庭。尽管他有意见，但是，我还是坚持在公司履职了。”
第七章祸不单行
从杨存珍执掌大地基供销有限责任公司起，杨存珍就没有办法回避一个个的矛盾和问题。从白依河回到在乡上的家，杨存珍就没有一天的安宁日子。只要杨存珍回到家，遗属就会三三两两的把她围住，为了多得一点赔偿费，有的乞求，有的吵闹。软磨硬泡，让杨存珍倍受煎熬。杨存珍已经清理过公司的帐务了，她心里很清楚，就是把帐上积累的那点钱全部拿出来，哪怕就是按初步确定的赔偿标准都难于做到。而多数遗属提出的赔偿要求，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个标准。杨存珍同情他们，理解他们提出的要求，但是因为没有钱，她不可能满足他们。换来的是埋怨，有时甚至得承受辱骂。在办公室处理各种料想不到的陌生的问题，已经让杨存珍身心疲惫，回到家本想清静一下，想喘一口气，可是遗属无休止的纠缠却再次让她陷入了不堪的痛苦中。
更令杨存珍痛苦的是祸不单行。
八月初的一天，在车祸中不幸去世的王凤李的妻子彭发兰告诉杨存珍，老公公因为儿子的去世，心情不好，身体也出现了状况，因为离六十岁还差两个月，他拿不到扶恤金，对自己的生活感到很绝望。杨存珍理解老人的心情，决定带着抚恤金去看望老人。杨存珍租了一辆车，带几个股东和彭发兰一起上了路。谁也没有料到，在途中竟然翻车，车上所有人都受了伤。杨存珍摔出了车，要不是被悬崖边的一棵树卡住，性命不保。但被树枝挂伤了脸，血流如注。彭发兰的头被车窗玻璃划伤，新选的监事姚明星摔断了一根肋骨，住进了医院。
在医院里输液的时候，有人想不通老天爷怎么总是把灾祸降临到供销公司头上，伤心得哭了。这次翻车，给杨存珍的打击是十分沉重的，供销公司已经山穷水尽了，这次车祸是雪上加霜啊。
第八章雪中送炭
无论是战场还是商场，似乎都遵遁着一条铁定的原则：成者为王败者寇。
如果当年，杨存珍被那场震动了市委政府，在大地基乡家喻户晓的大灾难中压垮了，供销公司在她的手上垮了，那么，今天我就不可能认识杨存珍，更不可能坐在个桌子上进行谈话。这不是危言耸听，事实就是如此。
社会有时是冷酷的，但并不缺少温暖。因为有共产党的领导，有各级组织，
杨存珍是幸运的，大地基供销有限责任公司是幸运的。以某种角度说，杨存珍正是得到了这种温暖，才让她有了战胜困难，摆脱逆境的信心和勇气。
2006年8月中旬，杨存珍脸上的伤口还在红肿，她已经万念俱灰，再也不敢设想公司的未来了。在思考了四五天之后，杨存珍召开了一个股东会，把公司面临的困难摆在了桌面上。她说：“公司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了，积累已经没有了，还欠了债，董事长没了，出纳也没了。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公司实在已经没法再维持下去。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现有资产卖了，赔了欠款，然后按股份把剩余的钱分给大家，然后各奔东西。”
会场先是里鸦雀无声。后来就开始议论，最后大家都同意了杨存珍撤销公司的意见。因为没有人再相信供销公司还能站立起来。
杨存珍动手写了一份要求撤销解散“大地基供销有限责任公司”的请示，并把请示交给了乡党委。几天以后，乡党委给杨存珍回复了，不同意撤销“大过口供销有限责任公司”。理由很简单，供销公司一旦撤销，大地基的供销网络将不复存在，对发展大地基的商品经济将造成巨大的损害。
杨存珍说：“出事后，你让我负责，我是党员，我应了。可公司没钱没人，现在还欠了一大笔债，还有什么希望。”
李维友说：“供销公司现在是民营企业不假，可是市供销社并没有因此就不考虑帮你们啊。不管是集体还是民营，我们都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发展经济，让职工过上好日子，为地方经济的发展做出自己的努力。再说，乡党委也正在考虑帮你们度过目前的难关啊。”
李维友笑了，说：“谁天生就会当一把手，谁都是炼出来的。”
供销公司没散。杨存珍继续负责。
有一天，乡长李贵泽来到供销公司找到了杨存珍，他把一份批文递给杨存珍说：“你看看吧。你们公司的困难，乡党委乡政府是放在心上的。这个帮扶措施，应该对你们公司有用。”
杨存珍很快把文件看完，脸上露出了笑容，她说：“谢谢，太谢谢了。480吨的间伐指标，能解决我们的大问题啊！”
这天晚上，杨存珍召开了一个职工大会，在这个会上杨存珍把乡党委乡政府为了使公司走出困境，拨给公司480吨间伐指标的事向职工宣布了。供销公司发生车祸以来，这是第一个令人振奋的职工会。职工一改消沉、忧郁的表情，对公司的未来增添了几分信心。因为大家知道，480吨间伐指标，意味着公司可以赚到数目不小的钱，能够让公司穷困的经济得到缓解。
得到间伐指标，是好事。可是这天晚上，杨存珍却睡不安稳。间伐的地方，离公司有二三十里，而且是在大山上，要把450吨间伐的木头砍下来，从山坡搬到公路上，然后，还要把伐下的木柴全部运到城里的纤维板厂去，这样才能让木柴变为钱。这活繁重又艰难啊。
第二天，杨存珍和公司的人前往规定的山上打柴。在摩托车上，杨存珍在后视镜里看到自己脸上的伤口还有血水流出来。她想这次打柴，一定要保障大家的安全，再也不能出事了。从那方面说，公司再也经不住第三次打击了。
到了伐木地附近，杨存珍并没有带着大家去打柴的林子，而是进了村子，找来了十一个精壮的男人，聘他们帮着打柴，每人每天给的工钱是七十元。山里人挣钱不容易，一天能挣七十元，这些男人打柴很卖力。
在杨存珍组织人打柴的这几个月，山里到了收核桃的季节。往年的这个时候，供销公司已经全力以赴投入了核桃收购，可是，今年公司里拿不出收核桃的款子，也腾不出人手收购核桃，只能眼看全乡的核桃让山外来的商人收走。杨存珍心痛核桃却很无奈。
年底，公司的核算，木柴生意挣了15万，综合门市和其他的生意也赚了一些钱。杨存珍终于觉得公司有起死回生的迹象了。杨存珍考虑再三，决定给每个股东分红一万元。这样做的目的，一是让大家看到希望，二是也让大家的付出得到回报。
2007年春节过后，供销公司恢复了基层供销网络的供货和农产品的收购。供销公司的生产经营活动回到了先前的轨道。
而让杨存珍感到安慰的是乡政府对供销公司的扶持还在继续，450吨的木柴指标继续拨给了供销公司。
被管车场拿走了一万多，杨存珍心里窝气。她来到市供销社，对市供销社主任谢大生诉说自己的冤屈和困难。谢大生曾在八角乡当过领导，多年的基层工作经验让他知道，杨存珍作为一个女人，在过来的一年多，在困境中她强撑下来了实在不易，现在她出现在自己办公说道她的难处，是因为她真的遇上难处了，她需要物质的帮助和精神的安慰了。然而，谢大生并没有立即拿出帮助杨存珍的具体方法。因为杨存珍代表的是一个民营企业，援助得符合国家政策，得讲求方法，不然，非但帮不了杨存珍还会惹麻烦。
送走杨存珍，谢大生就一直在考虑怎么帮杨存珍的问题。杨存珍面临的困难，主要是两个，一是资金困难，供销公司的有些业务开展不了。二是因为没有交通工具，公司联系业务受限制，也没法收购运输山货进城去卖了。在供销社的班子会上，谢大生提出了要帮助大地基供销公司的事。党委书记李维友第一个表态支持。李维友说：“杨存珍今天还在那个岗位上坚守着，是我们给她压的担子，只因为她是一名党员。我了解她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跑到供销社来寻求帮助。这次一定要想办法帮助她。”
在这个班子会上，大家讨论决定，为了大地基供销事业的发展，市供销社支援大地基供销有限责任公司7万元，并把供销社超期服役的老三菱越野车以有偿划拨的形式划给杨存珍的公司。
大地基供销公司得知消息，群情激悦，心里涌起暖流。杨存珍更是感动得眼里噙满了泪花。在她看来，自己并不是孤身奋战，乡党委乡政府还有市供销社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娘家啊。
说到把供销社的越野车开回大地基的事，杨存珍脸上有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她说：我这人运气好。最难的时候，总能得到上级的帮助。李维友、谢大生、李贵泽都是好人。公司有了难处，人家看得见，帮得着。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不敢想象大地基供销公司是不是今天还存在，我无法想象我们的员工过的会是什么日子。
第九章阴霾散尽现曙光
2007年7月，杨存珍组织的打柴往城里雄安纤维板厂送的工作，在秩序井然地进行着。但杨存珍并不满足于此。她知道仅仅满足于能把员工的工资发下去，年终能给股东分一点红，公司是不可能发展壮大的。这时候已经是七月了，村寨的山坡上核桃树已经挂满了青果，用不了多久，就该是收购核桃的季节了。这是供销公司的一宗大生意，今年她不愿再放弃了。这时候，供销公司的内部关系已经按股份制公司管理办法理顺了，三位不幸遇难股东的股份，由他们的直系亲属继承，也就是公司恢复了最初的股东人数，还是十一个股东。只不过这新股东，不像杨存珍和姚明星等8人，三位继承的股东，只是股东却没有职工的身份，也就是说公司职工还是8个人。仅仅8个人，在应付综合门市的营业，要开展小宗农产品收购，要让艰苦的打柴安全运行，还要收购全乡核桃，人手顾此失彼，捉襟见肋，比先前面临更大的困难。除了没有人手，公司还面临资金缺乏的问题。
杨存珍估算了一下，要收购核桃，手里没有七八十万资金不行。公司贷款的路不通，对外借款也无望。杨存珍思考了几天，有了一个筹资的办法，但心里没谱。公司不是杨存珍一个人的，公司属于所有的股东。杨存珍只能开会征求大家的意见。杨存珍在会上说：“依目前的情况，打柴不能停，停了损失十几万。损失不起。核桃收购是我们供销公司的传统项目，是我们的优势。不干，公司发展没希望。要干，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每个股东以自己家庭的名义贷款集资10万元。年终归还集资，适当分红。干还是不干，大家表个态。要是大家同意，我向乡政府汇报，协调信用社的关系。”
杨存珍负责供销公司两年，真心服出，不谋私利，说到做到，在股东们心里，已经树立了信誉和威望。大家议论一会之后，同意了以私人的名誉贷款收购核桃。
款不久贷下来了。杨存珍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三菱车在这次核桃收购中派上了大用场。杨存珍在方圆上百公里的山里，建立了十几个核桃收购点。这年，供销公司收购核桃干果118吨，为公司纯赚17万元。年终结算，打柴也赚了15万。公司的纯利润达到了30多万。股东的分红这年达到了最高水平。而分红之后，公司有了一笔可观的资金积累，这让杨存珍高兴得不得了，在她看来，公司寒冷的冬天已经度过了。
第十章兽医杨国进
杨存珍的故事讲到这儿，需要停一停。因为我看到乡上的兽医杨国进这时候来到了风情园。他是骑着摩托车来的，背上背着一只医药箱。他来这儿是为了给杨存珍牛场里的牛打预防针。机会难得，我得采访杨国进。
杨存珍说：“是该让他说说。公司的养殖场要没有乡兽医站的大力帮助，不少问题我们就没办法。”
杨国进坐下来。
饲养场的职工在打包谷，杨存珍去帮着他们打包谷。养殖场为了养牛，种着十几亩包谷，刚收，正在脱粒。
我给杨国进传烟。都是烟民，自然就有一种亲近感。杨国进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经常暴露在紫外线下的缘故皮肤有点黑。他穿一套可能是从地摊上买的迷彩服。我问了他的基本情况。知道他是大地基乡者力瓦窑村人，今年五十三岁。他十六岁就参加工作，在社队企业干过几年，后来招进了兽医站。靠自学取得文凭，成了畜牧兽医师。我原以为杨国进是杨存珍的亲戚，其实不是。
我问：“你经常到这的养殖场来？”
在城里，我有两辆摩托车。我知道摩托车是经常会出毛病的，在城里车出了毛病，都是很头痛的事。除了乡政府，山里没有摩托车维修点。很难想象成天的大山里跑的杨国进每天骑着摩托，遇到过多少问题。
一年以后，小牛出栏卖了一万多元。
我说：你今天来养殖场要做什么工作？
杨国进说是要给这儿的八十多只羊打预防针。
在后来的交谈中，我才知道杨国进为这个养殖场服务已经有十来年了。马龙河边的这个养殖场是在2004年，也就是大地基供销有限责任公司成立后公司为开展多种经营才建立的。当时规模不大，只有家禽没有家畜。养殖场主要是饲养野鸡、土杂鸡、丁香鸡、白凤乌鸡。由于条件差，没养殖经验，加上家禽的品种杂，不同的品种有不同的生活习性、养殖要求，所以，小鸡的成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头一年投入大，产出低，养殖场基本没赚到钱。
供销公司是怎么建立起来的杨国进很清楚。这个养殖场是大地基唯一一个规模养殖的养殖场，作为一个兽医师，他是很在乎很用心的。从养殖场建起的那天起，他就把为养殖场服务的工作当成自己服务的重点。养殖场的防病主动跟进，治病随叫随到。
从某种意义上说，马龙河的这个养殖场是供销公司的希望所在。杨国进也希望这个养殖场能发展壮大，对大地基乡发展养殖业有一个试范作用。尽管在养鸡的事情上，供销公司和杨国进都很努力。但是鸡的品种杂，管理不便，产出率低，批量销售困难，效益不佳的问题难于解决。供销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徐光才着急，杨国进也着急。
后来公司派人出去考察，才知道广西那边养野鸡很成功，有专门的野鸡种苗供应商。考察的人参观了一些专门饲养野鸡的养鸡场，发现养野鸡，只要达到一定规模，进鸡苗的成本低，进货渠道通，有保障，野鸡的销售市场潜力大，利润高。于是，结束了杂鸡养殖，按野鸡养殖的要求，改造了鸡场，第一次就从广西购进一千只野鸡苗，专门养殖野鸡。野鸡生长快，生存能力强，生长快，不易得病。一次进苗千只，一年要购进五至六批，家禽养殖终于闯出了一条路。
我问：“养野鸡没有养牛那么难吧？”
杨国进苦笑了一下，说：“不见得，野鸡是比牛好养一些。养鸡场遭遇过一场大水灾。鸡场差不多被毁了。”
2008年的7月的一天深夜，大暴雨引发了马龙河的洪水呼啸而来。把养鸡场的鸡棚冲垮了，把在这儿养鸡的卢天明和李炳翠夫妇住的棚子也冲塌了。当那些出棚的野鸡在洪水里四处奔逃的时候，从梦中惊醒的卢天明夫妇惊慌失措，抱着衣服从齐腰深的洪水里逃到了高地上。第二天天刚亮，杨存珍从乡上赶到了养殖场。只见养殖场一片狼籍，成为了一片水泽。野鸡大部份被洪水冲走了，还有一些陷在深深的泥浆里，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在挣扎。在泥浆里还有扁担长的大蛇在蠕动。卢天明坐在石头上伤心得嚎哭。他伤心因为这场洪水，养鸡场毁了。公司因此要损失十来万啊。
然而，杨存珍并没有灰心。两三个月后，杨存珍带人又把鸡场重建起来，一年后，引进扩大了养殖规模，还养起了牛。当时养牛的牛厩是用转运站的大仓库改造的。是买当地的小牛来养。偏偏这一年，开始大旱，山坡上连草也长不出来，种来养牛的黑麦草也被晒死。没有饲料，牛根本没法养，还没有长大的牛不得不卖了，没能赚到钱。不过，在养牛的过程中，杨存珍也了解到，随着各地生活水平的提高，菜牛的价格高，且供不应求，养牛利润可观。于是在2010年不再饲养当地的水牛，改养丁蒙塔尔、短角红、红安格斯这三个从国外引进的优质菜牛。为了保证饲料供应，养殖场种植了十几亩黑麦草，种了十几亩喂牛的包谷，还和坝区的东华、子午的农民订了收购包谷桔杆和稻草的协议，每年拉几百吨草料进来。这几年牛是养成功了，出栏的菜牛有好几十条，一头牛好的要卖一万五六，瘦些的也能卖一万二三。马龙河的菜牛远近闻名，不用拉出去销售，贵州和玉溪通海的商贩开着车直接到养殖场来购买。
这儿的野鸡、黑山羊和菜牛，都是无污染和绿色健康食品，市场在不断扩大，价格在随市提高。一只野鸡卖到六七十元，一只羊可以卖到一千五六百元。养殖场一年销售野鸡六七百只，黑山羊上百只。牛、羊、野鸡都是不愁卖不出去，只愁养不出来。近几年，养殖场每年创造的利润达到好几十万元。
我说养殖场的兴旺有你功不可没，你有一份报酬吧？杨国进笑了笑，说：我干的是本职工作，哪能取报酬。为养殖场服务，是和服务社员一样，只是收药品的成本费，不收服务费。
我说：“你的服务对这个养殖场很重要。”
“这不假。搞养殖没有专业的技术支持肯定难成。”杨国进笑了笑，说：“不过，我们的付出还是有回报的。我为这个养殖场服务那么多年，我是亲眼着着它一年年壮大的。对于我来说，养殖场兴旺了，就是最好回报。”
杨国进很朴实，农村经济的快速发展，离不开像杨国进这样一批不畏艰苦，真诚服务的公职人员的付出。.
夕阳的余晖已经黄得有点像黄金的颜色。考虑到供销公司的80只黑山羊还等着他打预防针，我想结束对杨国进的采访，让他去做自己的工作。他的工作在有人帮忙的情况下，还需要两个多小时，给80多只羊打好针，天就该黑了。看来今晚他又得摸黑骑着摩托车回家了。
第十一章职工生活
风情园东边有一扇侧门，外面有一个小院连着养殖场。已经是下晚五点了，天蔚蓝。阳光是橘黄柔柔的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小院铺满了包谷子，一片金黄。杨存珍在和三个男人把晒在地上的包谷往麻袋里装，一个男人在操作着一台包谷脱粒机，机器轰鸣，包谷籽从出口喷到地上。这些包谷，是这儿牛、羊和野鸡的饲料。从山上放牧归来的羊已经进了圈，杨国进在圈里给羊们打预防针。我回到了庄园里。我把采访的第三个人——彭发兰请过来，坐到了我对面。
我想知道彭发兰的故事，希望从职工的角度了解供销公司职工真实的生存状态。
彭发兰四十多岁的样子。身材和少女一样苗条。瘦长脸，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漂亮女孩。她是庄园里的服务员，做饭，管理服务部，有客人来还要负责接待。
她显得有点拘谨。我不可能直戳了当，切入正题，我和她拉家常。
她1969年出生于双柏县大水田村委会。家穷，想读书，家里没让读。1989年，她嫁到了大地基，男人在供销社工作。头年在婆婆家种地。第二年照顾进供销社做饭。因为没文化，想当售货员都当不了。只能做一辈子饭。所以，辞了供销社的活，贷了款做生意，先收购菌子，后在乡上卖百货。1996年政策，不能做与男人单位同样的生意，只好开小餐馆。2004年，供销社改制后，她男人入股8万，是供销有限责任公司的会计，也是公司的领导层。但在那年的七月的车祸中，不幸离世。彭发兰继承了丈夫的股份，成了股东。那年，她的大女儿十七岁，小女儿十三岁。过来的十年，彭发兰有许多另嫁的机会，可是，她都放弃了。她是股东，因为有公司做依靠，她把两个女儿抚育成人了。大女儿王诗涵卫校毕业又读昆明中医学院，现在在昆明一家民营医院工作，已经在昆明成家。小女儿王诗雅现在是昆明师范学院文学院大四的学生。彭发兰现在已经不用替她们操心了。让我想不到的是彭发兰不仅成功让两个女儿都上了大学，而且自己还在楚雄城买了房子。她的晚年可以在城里安享。
彭发兰不善说话，是那种只会默默做事的人。她没有提到她在抚养女儿上付出的艰辛。但作为一名父亲，我知道抚养儿女有多艰难。在我眼里，眼前这个一天书都没有念过的母亲，是伟大的，也是幸运的。她最幸运的是，她的男人倒下了，但是供销公司没有倒。如果当初，在供销公司发生车祸后，公司垮了，像彭发兰这样没有文化的山里女人，该如何支撑自己的家？该如何让自己的女儿完成她们的学业？
大难之后，杨存珍虽然是被动担责，撑起了供销公司。可杨存珍如果没有一种悲天悯人之心，没有不惜一切的付出，没有让公司从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那有着像彭发兰一样遭遇的女人还有她们身后的儿女、老人处境会是多么的惨淡凄凉。从彭发兰一家的命运，我知道杨存珍改变的不只是公司自身的命运，更决定改变了与公司有依附关系的家属和子女的命运。
因为彭发兰，我明白了，杨存珍为什么会得到那么多人的尊敬。
在采访了彭发兰之后，我接着采访养殖场的厂长罗金发。
2013年9月，罗金发被公司安排到了养殖场当场长。他没有追问为什么让他离开干了二十年的出纳岗位。我觉得罗金发到养殖场负责，是一个不错的安排。在这里，他很忙，但是他的成就感会更强一些。这里的牛啊羊的，是在他和他的两位部下的饲养、呵护下一天天长大的。他付出的汗水，都能化为看得见的果实。
养殖场包括罗金发在内，只有三名职工。其中一名是和罗金发一样从供销社过渡来的老职工，另外还聘了一人。虽然人手少，但工作却很繁杂。牛，早中晚要喂三次。一星期要喂一次盐。羊子必须放养。但还是要每天喂一点盐和包谷。
罗金发说：放羊的时候，也要带两袋盐。羊不听话的时候，只要喂点盐，羊子就听话了。
养殖场最难的事情，是疫病的防治。场子在河谷里，气温高，加上养殖场还达不到现代化养殖场的条件，所以，潜伏着病害的危机。好在这些年，通过不断的总结改进，养殖已经科学化、规范化了，加上乡畜牧兽医站的定期不定期疫情防治，疫情就没有发生过。没发生过，不等于可以高枕无忧。所以，平素大家在工作中，还是严格搞好疫病的前期防控。
去年，养殖场产小牛36条，今年到8月份，已经生产了25条。牛的总存栏数现在是86条。羊现在的存栏数近100只。野鸡存栏600多只。而去年单是野鸡就销售了8000多只，产值达到了48万元。
罗金发说，如果身体没有问题，他会在养殖场干到六十岁。和牛羊打交道久了，他对牛羊已经有感情了。公司现在经营农资百货，经营着茶场、还有农贸市场和修车场，秋天还负责着大地基乡的核桃收购，但他认为养殖场虽然职工不多，却是公司赢利的重要组成部份。他在这里负责，肩上的担子不轻，公司的发展需要他在养殖场，公司的发展，也离不开养殖场做出的贡献。
说到家庭的时候，罗金发还是那样不动声色，但我还是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他有一种自豪感。他告诉我，他老伴在大地基街子上做生意，两个儿子一个是国家公务员，一个当交警。他们工作都很努力，已经不用他负担了。
第十二章“大地之光”摄影大赛
当大家把话题转到马龙河热带旅游开发的话题上时，我对魏夕林书记说：“马龙河谷外界还不了解。在外界没有知名度，搞旅游开发会很难。最好的方法，是搞一次摄影大赛。现在最好的宣传手段就是网络。而网络宣传最有效的是摄影作品。搞摄影大赛，一方面能把马龙河谷的美丽景色发布到外界，另一方面，在大赛举行的过程中，会有许多摄影爱好者自发到马龙河谷采风，那样一方面，可以促进马龙河的消费，另一方面，摄影者又会把自己的作品挂到网上扩大宣传。现在相机普及了，摄影爱好者到处都是，大赛一搞，参与的人会很多。大赛通过网络公布省内外都知道。影响力很大。普者黑连续两年搞摄影大赛，旅游人数增加了百分之二十八，县委政府高兴，接着还搞第三届。”
魏夕林说：“多少经费能搞下来？”
“小赛万八千。大赛三五万。奖金高一点，外地州，省外的摄影外好者都跑马龙河来。到大理、丽江方向的摄影者也会拐进来。现在的游客没相机的没几个。”
乡长吴兆强说：“马龙河谷的旅游村建设马上就要开始了。有许多人家都要搞农家乐。每家要建新居要十多万钱。农家乐建起来要是没有游客，对农民是压力，对政府也是压力。能通过摄影大赛把马龙河谷的热带旅游开发搞得人气旺起来，那是件大好事。”
“我同意搞摄影大赛。马龙河谷的开发，列入了市政府的规划，乡上也当成工作的重点，缺的就是宣传和人气。这件事就请文联来操作，经费我们保证。”
对这次大赛，我充满了信心。为保证大赛的艺术质量，这次大赛由大地基乡党委政府主办，由市文联和楚雄州摄影家协会承办。
为了在网络公布大赛时取得最佳效果，2014年11月下旬，我组织了一批摄影家赶到马龙河，乡上找来了几位站所的女孩当模特，在雪白的芦花，清亮的河水边拍摄了一批质量不错的艺术摄影作品，以备用于大赛公告同时上网。
第十三章二访杨存珍
翌日上午，按计划我将对杨存珍做最后一次采访。
清晨八点，乡上安排人大主席李存贵陪同我去杨存珍的大地基供销有限责任公司。走出政府大院，是干净整洁的街道。宽阔的街道有人行道、机动车道，在道路之间还栽着梧桐树有草地的隔离带。这儿聚集着机关、站、所，还有各类商铺，以及外地到这儿做生意的人，已经是一个有上千人的小集镇了。此地海拔两千多米，哪怕在楚雄市的8个山区乡镇中也属于海拔较高的乡镇。一年四季清晨都云雾缭绕，夏季清凉，而冬季则比较寒冷。二十多年前，当政府把这儿确定为大地基乡政府驻地的时候，这儿只是荒凉的山头，只有一个小小的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但现在你再也看不到昔日的冷寂了。此刻街头早点铺已经开始营业，街头不时有农用车、摩托车轰然而过。在贴着白瓷砖的建筑之上，山峰相叠，云雾缭绕。似有似无的阳光，让眼前的景色显得朦胧而神秘。马龙河风情园和养殖场只是大过口供销公司产业的一个点，而我更希望了解杨存珍整个公司的全貌。
我问：“大地基供销公司现在是供销社改制后经营状况最好的公司之一，你是怎么做到？”
杨存珍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思忖了一会说：“要说，我们公司的经验大概有三点吧。一是要有百折不饶的精神。二是从领导到职工都要有艰苦奋斗。三是要团结，要群策群力。”
2008年的那场洪灾，把养殖场毁了。那天早晨，杨存珍赶到养殖场，看到养殖场埋在泥浆里被毁的时候，很想哭，但只能把眼泪含在眼睛里。杨存珍知道她不敢哭。她哭了，职工就会丧失信心，会感到绝望。那个时候，对于公司的职工需要的是信心和希望。当时，公司没有钱搞养殖场的恢复重建。杨存珍想到的就是如何筹集资金重建养殖场。她对坐在泥埂上哭的职工说，我们的养殖场不会因为一场洪水就垮掉，我们一定会重建养殖场。
2009年秋天，杨存珍用积累起来的钱重建了养殖场。这次重建，不只是恢复。新建的养殖场规模扩大了，整个施工更现代化了。过去的畜圈就是石棉瓦房，而新建的养殖场用的钢架加铁皮瓦，更通风更牢实，更符合现代牲畜的养殖要求。过去的四年，公司投在养殖场的资金总额达到300万，使养殖场远近闻名。
杨存珍重建养殖场这件事，让我再次看到了杨存珍的性格：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我了解到供销公司为了实现养殖场的无害化养殖，多年来，牲畜饲料，一方面是种黑麦草，种包谷，一方面坚持购买农业生产条件较好的东华、子午两个乡镇农民手里的稻草和包谷秸杆充当饲料。每年购入的粮食秸杆在四百吨左右。今年价格是每公斤三角钱。既满足了养殖场的需要，也给子午、东华的农民增加了收入。两年前，运输秸杆饲料的卡车在返回的途中在白依河发生事故，撞到了公路边的山岸上。杨存珍闻讯惊得灵魂出窍，半响说不出话来。后来才知道车上的三名员工只是受伤，并无生命之忧，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职工伤愈后，她并没有追究这次事故的责任。因为她了解到事故的原因是这些养殖场的职工过于劳累：出事的前一天晚上，这三位员工包括驾驶员在养殖场剥包谷到深夜三点钟，事故的直接原因是驾驶员过于疲劳造成精神恍惚。虽然三个人都是轻伤，但是公司里还是有人对到坝区拉秸杆饲料产生了疑问。2006年7月发生在白依河的那场灾难，让职工对白依河有了一种畏惧。然而，杨存珍没有改变从东华、子午购买秸杆的方略。
杨存珍说，公司这些年的发展，总的比较好，但是沟沟坎坎的事数不清。8个在职的正式职工（股东），没受过工伤的几乎没有。2011年春节前，养殖场的股东卢仙，因为小牛从阴沟里往外跑，她怕小牛钻到养殖场后面的山林里找不到，一时焦急，上房超近道拦牛，结果屋顶的石棉瓦断落，摔了下来，折断四根肋骨，大家慌脚乱手地把她送到楚雄州中医院救治。治好伤她依然坚持在原来的岗位上工作。
杨存珍现在其实是董事长，在一年前她已经把总经理的职位让给了年轻的姚明先来担任了。目的是为了培养接班人。姚明先在供销社改制的时候就是在职职工，他的父亲是供销社主任，当时他是有条件到烟叶站工作的，可是他留在了供销公司。他对供销公司有感情，敬业能干。但是姚明先同样因工受过伤。去年为了美化马龙河风情庄园，公司里从百里外运来大青树，从卡车上搬运大青树到栽植地的时候，大树突然滑落，把姚明先的小腿打成了骨折。事情发生已经快一年了，可是他的腿依然是瘸的。
那件事发生在2013年12月26号。杨存珍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她当时也在搬运树木。和姚明先同时受了伤，她的脸被树杈砸伤了。当时职工把她和姚明先一起送到了城里的医院。她的额头砸出了口子，又红又肿。姚明先住院三个月，而伤势较轻的杨存珍，因为是乡妇代会的代表，第二天包着纱布就回大地基参加妇代会。
每一次事故，每一次有员工受伤，对供销公司都是不小的打击。但是在挫折面前，谁也没有因为受伤而对公司丧失信心，产生畏难情绪，影响工作。大家就是在一次次伤痛一次次挫折中勇往直前的。
杨存珍没有提及自己如何与职工同甘共苦，但不用她说，我从她的行动中已经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领导。杨存珍受命于危难，带领职工创业的这些年，她和男人一样扛木柴，和男人一样在山里奔忙收山货，与普通职工一道做那些在有些人看来不该她来做的事。昨天，我在养殖场，我亲眼看到她和养殖场的员工一起打包谷。她绝不是做给我看，而是她工作的习惯。干活的时候，她就是普通一员，只有在需要决策和负责的时候，她才是公司的领导。我相信，就因为她能与职工打成一片，带领职工艰苦奋斗，大地基供销公司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我注意到供销公司的这间办公室墙上挂满了金光闪烁的金属奖牌，这些奖牌有省上的州上的还有市上的，发放奖牌的单位有州、市供销社，还有工商联。这些奖牌是大地基供销公司获得的荣誉。而从另一个角度看，其实证明了大地基供销公司这些年的发展，在外界的影响，他们做出的贡献，得到了各方的充分肯定。
我钦佩杨存珍。因为那些奖牌上凝结着的不只是汗水和血水，还有那些为了公司发展牺牲的人的生命啊！
我探询大地基供销公司成功的秘诀。杨存珍告诉我2014年大地基核桃收购的情况，让人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进入二十一世纪，中国农民的温饱问题得到解决。发展经济林果，增加收放成为主要任务。大凡能种植核桃的地方，都大量种植核桃。中国的南方适宜种核桃的地方如此，北方适宜种核桃的地方也是如此。核桃是一种多年生的木本植物。一旦长成，挂果期可长达数十年。可谓一劳永逸。二十一世纪初栽种的核桃到了现在几乎都处在盛果期。核桃过去是紧俏商品，而这几年已经不再是了。一般年成的核桃市场价与收购价空间还比较大，核桃收购还有利可图。然而，2014年云南的核桃是多年未见的高产。核桃还没有上市，外地的商贩就预料到核桃将供过于求，往年提前进山订货的商购都没有了。进入九月，核桃开始采摘了。核桃卖不出去，农户急得两眼冒火。
大地基供销公司的职工也想到了核桃销售的困难。谁都清楚，遇上今年这种情况，核桃收购比往年要容易一些。可是，收进来容易卖出去难。如果造成大量屯积，不只是会造成周转金的积压，使公司陷于被动，更糟糕的是核桃如果发生霉变，损失将很惨重。为了保护公司的利益，有人建议压缩核桃收购量。
职工的建议是有道理的，但是杨存珍并没有接纳。她没有忘记这些年，许多农户拒绝商贩的上门求购，也要把自己的核桃卖给供销公司。那不只是一桩生意，而更是一份感情啊。就是因为得到广大农户的信赖和支持，供销公司才在最困难的时候，从核桃收购上赚了不少钱，使公司走出了困境。杨存珍觉得现在农户面临核桃收购困难，如果供销公司为了自己的利益导致农户的核桃滞销造成损失，供销公司就是过河拆桥，是罪人。大地基往年的核桃总产量，大约是五百多吨，而今年可能达到一千吨。如果还像往年一样履行协议收购销2714户农户的核桃，公司所在担的风险是巨大的。对灾难心有余悸的杨存珍对履行协议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比谁都清楚。可是在思考了三天后，还是决定像往年一样收购农户的全部核桃。
杨存珍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总经理姚明先。姚明先立即表态，他说：“我们的公司本来就是经营农副产品的。农户是我们的衣食父母。父母有难，我们必须伸出肩膀担起来。我同意像往年一样全额收购核桃。”
在供销公司召开的2014年核桃收购会上，杨存珍说：“今年的核桃收购，工作量大，销售困难，这是明摆着的。我们不能把核桃收购工作，当成生意。用政府的话说，我们要打的是一场政治仗。我们既是为了农民不受损失，也是为了公司的信誉和形象，是为了大地基乡将来核桃产业的发展。大家必须清楚，今年农户的核桃卖不到钱，不仅是收入减少的问题，还会直接影响今后几年农户核桃生产的积极性。大地基的核桃产业要是垮掉了，我们公司也要遭受巨大的经济损失。常言说，人心齐泰山移。只要我们多想办法，困难一定能克服。我们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打赢核桃收购销售这一仗。”
八月底，核桃成熟了，但还没有从树上打下来。公司的负责收购核桃的工作人员已经走村串户，开始收购核桃青果。收购青果的事，杨存珍过去从没有干过。但今年却破了例。因为到干果大量上市的时候，收购核桃销售艰难是可以预料的。干果收来公司卖不出去，损失无可避免。杨存珍打探到大理祥云有一个私人老板专门从事核桃的青果加工。虽然价格极低，但是，杨存珍核算了一下，还不至亏本，所以，决定向农户收购核桃青果。
农户知道核桃销售之难，供销公司的青果收购得到了大家的理解。当供销公司的一批批核桃青果用大卡车拉向一百多公里外的大理祥云，那些望着满树的核桃发愁的农民，数着得到的人民币，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在绝望中他们看到了希望。
仅半个多月，大地基就外销核桃青果810吨。虽然大地基供销公司从收购到销售出去，一公斤核桃青果只有一角钱的利润，利润之薄从未有过。可是，因为核桃青果的外销，大地基的核桃没有因为市场饱和而遭受损失。
有一天，一位生意场上的朋友奇怪地问杨存珍：“为了收购贩卖核桃青果，你动用了公司的全部人力物力，就赚几万块钱，值不值？”
杨存珍认真地说：“当然值。公司赚的钱是不多。可是农户的核桃要坏在自己家里，损失那可是上百万啊。”
朋友说：“你不像个生意人。”
杨存珍说：“不管是什么人，做事就讲个良心。”
2014年在核桃供大于求大量滞销的情况下，大地基的核桃全部外销。无论是青果还是干果，农户都在供销公司的积极运作下，赚到了应得的销售款。供销公司为大地基乡的收入稳定增长做出了举足轻重的贡献。
在杨存珍的带领下，大地基供销公司打赢了核桃购销仗。虽然与投入的精力物力相比，赢利微薄，可是却赢得信誉，赢得了人心。供销公司的员工受到了农户更多的尊重和赞誉。到了这时候，那些当初反对全购全销大地基农户核桃的公司员工才明白杨存珍当初做出的决定高瞻远瞩，为公司的进一步发展奠定的基础。
在后来的交谈中，我了解到大地基供销公司除了经营着马龙河风情农庄、养殖场，承担着全乡的核桃购销业务，经营着农资百货，还有几百亩的茶园，有汽修厂，有餐饮业，另外还在乡上建起了一个农贸市场。总资产已经超过了700多万，年上交税收30多万。正式的员工不仅工资有保障，并逐年增加，年末股金还能分红。除此之外，公司还聘请着数十名农村富裕劳力。
让杨存珍感到最欣慰的两件事，一是通过自己带领员工硬拼硬搏，大地基供销公司经过千难万险，让公司成为了大地基效益最好，规模最大，事业欣欣向荣的民营企业。二是供销公司坚持为山区农民真诚服务，供销社虽然在改制中不复存在，但是，供销社多年经营建立起来的供销网络并没有因此消亡，事实上由于供销公司的服务，群众不仅生活方便，更重要的是供销公司成为了农民与市场之间的纽带和桥梁，大地基乡农民们增收致富路子更为宽广了。
我对杨存珍十分敬佩。在我看来，杨存珍造就了一个奇迹。她在事业上成功了。她的成功是她智慧、能力、扎实苦干的结果。同时，我从她的身上看出了我们这个伟大时代的可爱之处，一个有志向的人，无论是城里人，还是山里人，都可以施展才华，到达理想的彼岸。杨存珍身上闪耀的是时代的风彩。
我说：“你拯救了公司，也拯救了公司的员工。”
杨存珍摇摇头，说：“一个人能有多大的能耐。是职工自己拯救了自己。公司能有今天，没有乡党委、乡政府长期对公司的支持，没有市供销社的帮助，能有今天是不可能的。这些年，公司做的事情，许多都得到了党委和政府的支持。实际上，我们并不是孤军作战。我们的靠山，是党和政府。”
要是别人说这话，我会认为那是套话。但现在我不这样看。杨存珍率领的大地基供销公司，许多工作都是为大地基的农民服务，是为大地基的经济发展服务，与乡党委乡政府的目标是一致的，这就注定了乡党委乡政府对公司的理解和支持在情理之中。难得的是杨存珍没有忘却这一点。
第十四章憧憬马龙河
2014年11月下旬，为拍摄“大地之光”上网的摄影作品，我带领一批摄影协会的会员再次来到马龙河。我们选择这时候来到马龙河，是因为这时候，马龙河的河水已经清澈晶莹了，河边不再是单调的绿色。在布满岩石的河两岸，到处是密不透风的雪白芦花。因为晶莹的河水，因为别有韵味的芦花，这儿的景色充满了一种无比绚丽的美。在晚霞中，芦花随风舞动。满眼都是让人激动的画面。大家在河滩在芦花中拍摄。收获丰硕。而我注意到在河边的竹林中，已经有多幢统一规划的砖混的样式新颖的小楼拔地而起。我知道这些小楼就是魏夕林书记说的未来马龙河农家乐的雏形。不能想象用不了多久，马龙河谷就会形成一片集吃住行娱乐为一体的农家乐群落。那些依仗马龙河热带风光设计的各种与旅游配套的旅游设施就会成为一道道迷人的风景。
当我们到供销公司的养殖场附近拍摄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来栽种黑麦草的大片土地有几台挖掘机正在施工，出现了几个宽大的坑。那时候，这片相对平坦的河滩地上有烟雾弥漫，红色的挖掘机轰隆作响。谁也不知道这里施工是为了什么。在风情农庄里，我见到了特地赶来的杨存珍，我才明白杨存珍为了适应旅游发展的需要，要在这儿建一片集养殖娱乐为一体的鱼塘景观。这儿的工程与那些在建的农家乐是相互呼应的。是马龙河热带旅游开发启动的项目。我知道杨存珍已经料到了马龙河热带旅游开发的美好前景了，作为一个有远见的企业家，她怎么会放过迎面而来的机遇呢？
在一个圆形的石桌前，我们围桌而坐。这次不是采访。杨存珍说，下步她要改造提升风情园，鱼塘之间的甬道上，要栽上马龙河最有特色的树瓜树。鱼塘边要栽上芭蕉和香蕉，那样热带风光的韵味就出来了。
我想起马龙河规划的蓝图，不禁思绪如潮，浮想联翩。
马龙河焕然一新，宛若神话般的美丽：蜿蜒而来的马龙河，河畔有大地基供销公司的风情农庄外，长长的配有观景亭的拦水堤挡住不息奔流的河水，河水在这儿汇聚成宽阔的水面，碧波荡漾；波澜不惊之时，水面如镜，映照着芭蕉林、甘蔗林、桔子林，树瓜林；映照着雄浑苍劲的群山与农家乐一缕缕的炊烟；水面上游船轻荡，群鸟翻飞。如诗如画的马龙河谷，成为了游客的天堂，垂钓者的身影静立于树荫之下，尝食者聚会与农家乐，聚集于桔子树下甘蔗林中；玩童嬉戏于水，少女恋于花；景如画，人如画，美如仙境。摄影者急促的脚步，把美妙的画面尽收于相机之中。
似乎我是处于幻觉中，然而，当我清醒过来，我相信我脑中的幻相就是马龙河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