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诚的手机常年静音，震动也时开时不开，专注做事的时候经常错过消息。还在交往的时候顾虔说过他好几次，带着纵容的笑意，说你好歹开个震动，不然连对象的消息都漏看，算怎么回事。
“那你多发几条，”那时候他仗着顾虔脾气好，不太听这个劝，“总能看到的。”
顾虔拿他没办法，只好不厌其烦地手动替他开震动，好在锁屏密码是两个人在一起那天的日期，一猜就能猜到，童诚也不会拦着。
现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给他发来一条消息，问他下课没有。
童诚站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把短短一句话反复看了好几遍，点开来回复：“嗯”。
他收起手机，不敢直视内心隐隐升起的期待，转身走了几步，把自己包裹进舒服的阳光里。下午三点，一天里最晴朗的时候，撑着走廊扶手向下看，那条他熟悉的教园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偶尔有小情侣笑闹着路过，踩着透过树荫落下的细碎阳光，仿佛能这样一路走到未来。
不知等了多久，几秒，或是几分钟，手机终于又震了一下。顾虔的消息挂在屏幕上方：“来南大门，我等你”。
还会佯装正经地调侃他，怎么现在的新生比他这个前辈都忙，整天都在上课，想一起吃个饭都要亲自来接你。笑意苦恼又纵容，温柔得像是发着光。
那时候他课业繁重，顾虔忙于实习，却还是能找到见面的机会，仿佛总是黏在一起。
童诚看着远处校门的轮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咽下去，似乎能尝到当时的甜腻，掺着时过境迁的酸涩味道，一点一点扩散开来，让人喉咙发苦。
顾虔在直播间说过这么多次“下课去接你”，一次也没有来过。
可今天他没有说逢场作戏的甜言蜜语，却像恍然降临的梦境一般，出现在了这里。
站在阳光里的修长身影似乎和两年前重合了——那一刻童诚几乎按捺不住失控的心跳，险些下意识加快脚步，要像两年前那样穿过人群，去拥抱对方。
但他只是站在那里，怅然若失地看着顾虔向他走来，在礼貌的社交距离下站定，低头看着他。
“等一会儿户外直播，”顾虔说，“来接你，一起吃个饭。”
大学城本身就是商圈的一部分，学校对面有商场，顾虔还没毕业的时候，除了图书馆，这里是两个人最常去约会的地方。那个时候顾虔就惯着他，把去哪家吃饭这类小事的决定权都留给他，只有童诚举棋不定的时候才会帮着敲定，不让他犯难。
现在顾虔一年多没回来，也不了解附近改朝换代的店家，决定去哪这件事当然还是童诚来。
只是两个人关系尴尬，他的心情也复杂，实在没什么心思再挑挑拣拣，随口选了一眼能看到的麦当劳，又说隔壁的披萨也可以——反正他不饿，一起吃饭也只是营业内容，走个流程罢了。
五分钟后他们坐在披萨店二楼的角落里，顾虔扫了桌角的点单码，把手机递给他，支起另一只直播用的备用机，架在一旁，和观众打招呼。
说来讽刺，明明此刻万众瞩目，却比两个人独处更让人松一口气，童诚拿着他的手机，默默想道。
顾虔对他向来不设防，分了手似乎也一样，自己的手机就这么大剌剌递给他，消息一眼能看到头。
童诚竭力不去想那些更暧昧的细节，轻轻甩了甩脑袋，低头点餐——他记得顾虔偏好甜口，很自然地在双人套餐外加了一份蛋挞，还有自己想尝的蟹味薯条。
他点了支付，把手机还回去，让顾虔付款。
都太自然了，仿佛他们还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嗯，露个脸，稍微播一会儿，”顾虔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心理变化，把摄像头转向他，撑着下巴，对他笑了一下，话还是跟观众说的，“就给你们看一眼啊，多了不给，我会吃醋的。”
童诚连忙收起情绪，对着摄像头弯起嘴角，礼貌地给了个微笑。
摄像头很快又转回顾虔那边，他听着对方和观众闲聊，有一句没一句地，偶尔cue他一下，说今天是来接小男朋友下课，一起吃个饭，顺便播一会儿给个福利。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镜头的，却又有些心不在焉，似乎不由自主地看向童诚的方向，然后很快收回来，带着暧昧的歉意，对观众笑一下。
童诚不知道这算不算在他优秀的营业演技里，只是被那认真又不那么认真的眼神撩得耳朵发热，躲不开他的视线，只能低下头，祈祷服务员早一点上菜。
顾虔明明没有在他之前有过别的对象，是个货真价实的二十年母胎solo，却好像天生擅长把控暧昧，能把人吃得死死的。
他正经礼貌的时候童诚还能理智地思考，想那些他变了彼此也变了之类的矛盾纠缠，可一旦顾虔不正经起来，随便伸手牵他一下，或者在镜头前亲亲他，再不济就是拆纸巾点单这样的小动作，都能把童诚激得缴械投降。
即使内心还算平静，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想要贴过去，被自己从骨骼缝隙里流溢出的爱意轰然包裹。
他还是这么喜欢这个人。
顾虔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伸过来，摸索两下，抓住了他的手——其实观众看不见，这样做毫无意义，但他似乎吃定了童诚不会拒绝，也不扯那些借口解释，只是安安静静地牵着，暧昧地交换体温。
营业也好，直播也罢，这些借口都是替童诚找的，不是他自己。
童诚一僵，没有反握回去，却也没有拒绝，只是佯装丝毫没有察觉似的，任凭对方动作，拿起杯子来喝了口水。
这不就是约会吗。童诚想。
他发烫的手被顾虔十指交扣着，对方温凉的体温舒服极了，让牵手都变成一件让人上瘾的事情。
那一刻他几乎产生了某种冲动，想要反握回去，甚至站起来走过去抱住顾虔，告诉他自己都放下了，我还爱你，我们和好吧。
但那念头很快被他围杀洪水猛兽一般绞死在了心底——不行，还不行，他骗不过自己，也骗不过顾虔的，他还没有放下，不可能就这样和好。
好在食物恰好送来，彻底截断了他这个荒唐的念头。
顾虔拉着他的手安抚般晃了晃，然后松开了。他抬起头，看到对方已经将摄像头转向食物，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具，嘴角还是挂着惯常的笑意，对观众说：“先吃饭了，等会儿再聊。”
“别走神了，吃吧，”顾虔察觉他的视线，看过来，“还要我喂你吗……”
这话大约也是说给观众听的。然而童诚像是被他话里带着的纵容和无奈戳了一下，心口一动，居然点了点头。
顾虔一愣，几不可察地皱起眉，失笑道：“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童诚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反应过来，下意识张嘴要解释。
但对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顾虔一只手还撑着下巴，看起来放松又愉快，另一只手拿起根薯条，在他喜欢的沙拉酱里蘸了蘸，伸长胳膊递到他嘴边，弯着嘴角，真像是在哄挑食的孩子：“张嘴。”
他记得薯条炸得很脆，刚出锅还有些烫，沙拉酱是凉的，又酸又甜，和蟹黄的味道杂在一起，似乎很好吃。
“吃吧，”顾虔笑着说，“等一会儿去看电影，观众选的，太俗了，要怪就怪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