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友谊。但是另一种快乐又激荡着他的心。那是在与别人沟通里清晰了自己思考的快乐。
忧乐参半,塔怀着别人给的那点友谊,欣然睡去。他对别人所给予的那一部分,都很容易满足。
醒来,塔仍是去上班,一如往常。下班仍是陪孩子玩闹。一连几天都平淡如水,让塔都感觉有点不太正常。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平静的生活里有暗潮涌动。
“你爹没事呗?”一天早上吃饭时,塔主动问道。
“没事!咋了?”红微微一惊,不知他从何说起。
“没事就好。”塔自我宽慰,是自己疑心。
塔安心去上班。他慢慢的做着离职的准备。在工作群里都是鲜有说话,更不去主动招惹别人。他觉得自己在慢慢的隐形,慢慢的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觉得这样很好,即便他离了职,大家也都没有影响。他慢慢的试图把自己消失在公众的视野,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工作仍是单调又重复,枯燥又乏味。工厂这个庞大的机器在年后的需求旺盛里加速了运转。它转的越快,让塔感觉他越像是机器。这种压榨伤身又伤脑。塔有时会忽然自己飘在自己的头顶,轻飘飘的看着这个人在忙,觉得这不是他。有时忙的,让塔忘了他是谁?自我在忙碌里消融,这让他异常烦躁。他感觉到自己在被物化,却又无可奈何。这无奈加强了塔离职的想法。
“狗日的。忙死了。”烦躁让塔口出脏话。
“咱不知道这个厂子是咋的安排类。反正是一个事一个事叫你从早忙到晚,还不知道自己干的是啥?!你说奇怪不奇怪?”是物料转运的瑶。他们意气相投,很是说的来。这是个随性又无顾忌的人,对工厂的上下等级和管理制度,一点都不感冒。只按自己喜好行事。他正两脚站在地牛的两个叉板上,在门口处与塔说点闲话。
塔笑笑:“要不是说这个厂子像神经病,一阵一阵的。闲时闲死,像度假。忙时忙死,忙的脚不粘地儿、晕头转向!回头看看,还不知道自己干的是啥。”
瑶一听哈哈一笑,说道:“要不是说这个厂子不能干类。得赶紧走。”
塔向瑶身后瞥了一眼,忽然说道:“有人拍你了。”
瑶回头一看是平时爱找他事的新上任的副部长,顿时眉头紧皱:“妈的。想干什么。”
瑶的手机忽然炸响;他瞬间看到他的照片被发到了他们的工作群里。他被领导@了。瑶感觉到自己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他感觉自己的脸被人狠狠地揉搓在地,来回摩擦。他一天也就挣个两百块,要是被罚个一两百,他一天也就白干。一点小事就大动干戈,这让瑶瞬间上头。焦虑和恐慌一瞬间里变成了不可遏制的愤怒。
一堆堆的那个副部长给他找事的场景,在头脑里掠过。这些温怒像一把把有暗星火的柴火,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一个照片就像汽油桶般把那一堆温怒的暗火瞬间引爆成了剧烈燃烧的愤怒。
瑶转身就向刚才拍照的人走去,他是副部长。他姓孙。
“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瑶拎住了孙的领子,狠狠地抵在了墙根。孙被突如其来的遭遇,吓得有点蒙。
“你想干什么你?”孙有点慌恐。打架的双方都可能被开除。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小举动,竟然惹来这么大的威胁和麻烦。羞愤和恐慌,让他举手无措。
“平时就算了。这点小事你也小题大做。是不是故意找我茬?!”瑶有点气急败坏。
塔正要前去阻止时,已有人把他们拦开。他们各自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又各自散开。
可以说自从地区新总裁上任后,他把线条的分类管理正在变成局部管理。原先的物料、产线和制浆。三个部门的性质分类的长链条管理模块,都被分解,变成了地区部门实地管理模式。也就是这栋建筑里,所有的产线、物料、制浆;都在慢慢变成一个部门。纵横的双重管控,让管理更加密集了。
原先新线的物料只是被远程遥控指挥。自然是有点散漫随心。被局部管理后,自然是拘谨又约束。人在管理中角色被双重控制,人的自由性被剥夺的更多了。
瑶潜意识里为了嘲弄这种无声的剥夺,对自己的行为也更随性了。拉料时,他时不时地坐在电地牛上。没事时,他更是找个暗角躺平睡觉。规则压制的越紧,反抗越激烈。
生产在慢慢的朝另一个方向发展。那就是管理里制度与人的争议。那就管理应该相信制度程序还是应该相信人?人是什么?程序制度的奴隶,还是他的主人。生产要的是什么?结果?还是过程?控制过程能否导致好的结果?或是以结果来引导过程,能否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或者说人是什么呢?生产的机器还是牵线的玩偶?
塔漠然地看着自己的周围发生的一切,又一次陷入深思。但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他自己也正在被物化的变迁里变得异常焦躁不安。他也想赶快逃离这里。
“能回来不能?俺爹要去医院。你能请假不能?”红有点焦急。
“能啊。有啥不能的。”塔也正想逃离。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一千二的补助。那是年后工厂防止员工离职,将原本的三千,拆解出一千二,变成了年后连续出勤的补助。
“我在类。叫救护车了。”红焦急不安。
到了养老院,进了门。见老人已被医护人员用担架车推出来了。看了一眼他衰败的脸,仰天的嘴,知道他没事;紧着心,稍微放松。他连忙帮着医护人员把担架车推上了救护车。他打趣道:“还是这个车方便啊。”平日里他都是搬着他颓废不能动的身体,上的车。
红出来,跟120走;塔开车,紧跟其后。120先到,塔后到。塔看着医院门外的车多到没地方停。他忽然感慨叹息道,春天来了,医院的生意又该好了。
找到红时,她扶着担架车,已在ct室外等了。塔接过来,扶着担架车;看着这个把自己活成植物人的人有点无奈。
“这不是看着好好的?”他疑惑重生。
“养老院的医生说是心跳120了。咱也不知道。”红。
“哎。养老院是不能待了。”塔对养老院的不信任是来自半年前岳母的突然离世。也是这个养老院。塔觉得他们是正忙帮不上,倒忙帮不少。
“哎。有啥法?!俺姐姐去内蒙了还没回来。”红有她的焦急。她的姐夫是内蒙,他们每年都要回去一趟。
“老爷子怎么样了?这个老爷子可调皮了。”一个微笑的关切问候和打趣。这是一个个子稍矮的男医生,他戴着眼镜,像刚毕业不久的学生。他努力开着玩笑,陪着喜悦。塔猜知他就是刚才的两个从养老院回来的医护之一。
塔不知道他的喜悦是来自他自己的提成,还是对病人的关心。塔心里叹了一口气,哪有那么多无私的人呀?!拿了钱给点关心就不错了。医院都无私奉献了,谁还主动给你做事呀?!私与公之间,爱与利之间,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
“这是单子。先去交一下费用。”微笑和善的他递来一张入院表格。
红看了一眼,皱了一下眉头;塔接过一看,得知要先预交三千的入院治疗费用。他们正在疑惑。那医生带点小尴尬,急忙溜了。
塔看着老人并没什么事,于是说道:“要不咱回?!”
红:“回?去哪?!俺姐姐也没在家。”
塔无奈:“那就治吧。”
红:“医生说让先做CT。”
塔知道一个CT最少五百。他看着老人没有明显症状,就埋怨道:“做什么CT呀?!”但是他毕竟是女婿,也不好强行阻拦。他对医院的那一套有病没病全身检查的做法,总是有点怀疑。
正疑惑时,CT门开;一个女医生喊到“谁叫全?”。塔和红连忙回应,该他们进了。那小医生也应时的出现。两人把老人从担架挪到了CT机上。那医生又急去内屋陪着CT的医生查看电脑扫描,屋内就剩下了塔和红及ct机上的老人。
“你说我有没有权力知道CT是做什么用的?”塔仍是怀疑。他觉得医院就是想让他们多花钱。
“也许只有我爱瞎想吧。”塔有点无奈。他也怀疑自己毫无理由的质疑。他到底有没有权力去质疑呢?他可是顾客呀。顾客难道不是上帝嘛?!鬼神都能质疑?为什么医生不行呢?塔忽然明白,质疑医生就是在拿自己生命在做赌注。谁又敢呢?!恍然想到此处,塔瞬间沉默。
“要不是说类?!就你想的多。”是红的嗔怪。
两人静静地看着机器在老人身上扫来扫去。在臀部停了停,在胸部停了停,最后又在脑部停了停。
红忽然说道:“扫内脏就内脏吧。你说扫脑子干什么?”她觉得老人是肺和心脏方面的事,年前就是肺炎住的院,因为疫情被撵了出来。
“中医一把脉什么都知道了,西医又是这样扫又是那样扫?”塔忍不住埋怨。
“有地方看,就不错了。年前疫情刚起封城时,都没人收。”红。
“啥呀?!病了没人收?”塔有点震惊。红无奈地看了一眼她的父亲。
“那不犯法?!没人管?!”塔的惊变成了怒。
红无奈的摇摇头。
说话间,内屋门呼啦开了;他们赶紧闭了嘴。随着辗转腾挪一番,老人被安排了八层的四号病房。一个单间共三个病床,另两个都空着。安排完老人,红赶紧把中间铺的占了;她有点庆幸,因为她晚上也要在医院陪护。没有地方休息,是陪护最大的烦恼。
一会儿一个个子瘦高的年轻医生过来,他是一个主治医生也戴着眼镜,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
“老爷子。你还认识我不?”瘦高的医生开着玩笑。老人来此,住过几回院;他们彼此面熟。
老人一看一听,顿时就哭了。他感觉他的救星来了。儿女厌弃里的危险,瞬间变成了可靠的安全。
“哭什么呢?!”塔小声的埋怨式的嘀咕。
那医生听了听心跳,又在胸前摸了摸,摁了摁,然后被两个随从簇拥着走了。一会的功夫,心跳呼吸检测机就按上了。一会儿一个女护士过来抽了四个静脉血一个动脉血走了。一会儿一个女护士拿了纸和笔过来了。
她平常身材,有点刘海发,小马尾在后边翘着。“把老人每天进多少,出多少,都记下来。分开左右,一进一出。”她叮嘱着塔。塔听得一怔一愣的:“什么?!这也要记?”护士不由他分说就走了。红无奈说道:“原先就一直记来。”
“哎!西医真是没落了。”塔忽然叹了口气,他拿着纸示意给航看。
航笑笑,表达了无奈:“它就是想掌握一切的数据。”
塔认同:“对,就是要掌握一切数据,来判断病怎么治。你说一个感冒还分肺部感冒,伤寒感冒,头疼感冒?那个症状真有那么大区别?!中医一把脉不就知道了。那个望闻问切,都不管用?原先医院系统里都没有老人信息?都看好几回了。就不能从以往的数据里判断?!非要重新再来一遍?!这个ct,那个抽血。还得记每天吃多少,出多少。繁琐又麻烦。”
红忽然说道:“年前在县医院来。没在中医院。”
塔忽然知道原来各个医院还没有信息共享,才是资源浪费的根源。全面检查是谋利还是负责还是推卸责任,也不好分辨。塔觉得西医那一套似乎正在失去人心,但人们却又无可奈何。谁也不敢拿自己生命开玩笑?!医院若不能有效监督,那病人只能任由宰割了。
到底医院有没有监督?能不能监督?应该由谁来监督?自己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塔对自己的知识面,也开始了怀疑。
如果有。他怎么没听说过?是他们宣传不到位?还是什么事?这种事,不该广而告之的嘛?塔又开始了一阵碎碎念。他的心底也产生了对医疗行业知识的渴望。他对什么都好奇,都想知道。
“你有事呗?!有事,你就先走吧。”塔看出了航的急促不安。
“没事。没事。这里也用不了那么多人。”塔努力开解。
“今天门市开门。……”航有点情怯,他不好意思开口。
“那你去忙吧。这有我和你小姨呢?!红。叫航走吧。行不?”塔征询着红的意见。
红也忙说:“走吧。航走吧。这没啥事。”
送走了航,等了半天不见医生来。看着测心跳和呼吸的机器上那心跳一会100、一会90、一会110。塔心里便是焦急不安。
“两三个小时怎么也不来个人给输液?”塔焦急地问红。
学过医的红淡淡的说道:“等化验结果类?!”
“你说这个心跳一百多,没事?”塔看着老人心跳一百时,痛苦的模样;不免担心。
“没事。能有啥事?!”红淡淡的。她感觉自己的压力真的好大。姐姐也不在。
“你看。又90了。”塔指着仪器说道,同时他也看到老人从痛苦变成了安详。塔忽然觉得人的身体似乎不是受他意识所控制的,它有它自己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