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日，在两广节署奉旨：“迅速航海北上，两广总督令晏端书暂行署理。”二十六日，复奉上谕调补直督，饬挑旧部得力将弁数员自随。公以旧部多在广西、湖南，一时无从抽调，于二十八日赶紧起程，只携子恩谦及家丁三人、亲兵八人随行。
二月初，舟行在洋，大风颠簸，同舟三百馀人无不眩吐，公终日端坐如平时。初九日，泊上海，与苏抚李鸿章商调副将陈飞熊、参将张九元、都司唐有章，拨勇三百人，俟领装后发。自于十五日先换轮北行，二十日达大沽海口登岸，通商大臣董恂传旨趣令迅速来京，面授机宜。二十二日，咸水沽行次复奉寄谕：“无庸来京，速赴威县崇厚军营，办理军务。”晡时抵天津，接见运司、道、府，询访大概。
明日，拜疏奏抵津赴营日期，并陈情形未熟，措置难周，东南各省所有稍能自立者，皆在筹饷、筹兵无所牵掣；直隶废弛已极，清厘、整饬，当以积渐为之。欲整顿地方，必先讲求实政；欲讲求实政，必先加意人才。因请调湖南永州镇总兵李明惠、副将陈友胜、参将杨秀琪，各募楚勇五百名，来直听调；并调中书科中书郭昆焘、广西道府用王承泽、广东知府蒋超伯、海廷琛、指捐道员蒋春元、知府陆心源以下牧令数十员备差委。又请调吉林、黑龙江及僧邸马队。当是时，降匪张锡珠为乱首，率党数千窜扰畿南州县，号黄旗，另有蓝旗姚泰来、红旗张玉怀、黑旗陈顺书、绿旗杨鹏山各股，或数百骑，或一二千骑。畿南本平原千里，贼又到处裹胁，驰骋纵横，势焰日张，震惊郊甸。朝廷得公奏报，知已赴营，深为忻慰，诸如所请，并谕以“尽其心力，申明军律，整饬吏治，不为遥制”等语。二十五日，启行南征，取道河间、献县。
三月初二日，行次衡水县城，适署督崇厚追贼至此，委进关防印信，回通商大臣任。次日，公拜篆任事。初六日，驰抵威县大营。署提督壮烈公恒龄、通永镇徐廷楷、署大名镇姜国仲、记名总兵王佐臣、候补道刘策先、广平知府余承恩，皆先督军分出剿贼。公晤营务处按察使王榕吉，询贼情大略，即于初八日偕率小队，驰出山东临清之尖庄，察看地势。时张锡珠已为官军击毙，赵立德代领其众，旋为张玉怀所并合。姚泰来一股，北窜隆平、赵州、高邑、栾城。杨鹏山亦为山东所擒，其兄杨鹏岭合程顺书一股，南窜平乡、鸡泽、曲周、元城。
公自尖庄回营，疏陈：“前此大营调到官兵数已逾万，然皆仓卒征调，杂凑成军。部曲未分，散漫无纪；而贼踪迅疾，瞬息变更。兵勇纷驰，声息多隔，必须分扎步军，拦头迎截，厚集马队，跟踪追剿，乃可制贼。”于是绘图贴说，令恒龄马队及京兵另为一军，而以其馀分为四，檄王、徐、姜、余四人各领一军，定地分驻，遇贼即击，申明军令，各专责成。
又奏：“臣历戎事十有馀年，以为御贼当以城守为先。用民兵数百守一城而有馀，聚劲旅数万取一城而不足。请变通旧制，明定守城章程，使各州县有所倚据，而不至先期引遁，实为制贼之本。计以一月为限，贼至即逃者，斩守；不及月而弃城者，论罪，逾月而援兵不至者，不加苛责。”文武乃悉益奋励。既而，王榕吉会恒、徐所部败北路贼于栾城十里铺，姜、余所部败南路贼于塔子桥、黄金堤，开、长、清丰团勇亦皆分出击贼。贼窜高邑，知县毕世榕殉焉。匪党被剿，狂突飘忽靡常。公调派队伍分扼滹沱河北岸，而自于十八日督军追剿，由广平、沙河、临洺关、南和、平乡至曲周。
二十三日，恒、徐各军由南包剿而来，贼遂悉数窜渡运河而东。公调军扼扎河干，为渡河捣巢之计。二十八日，僧亲王派副都统庄介公苏克金部马队千名前来，因商令与恒、徐、姜、余各军分路兜进。而自督王榕吉一军往来策应，以山东堂邑柳林团为乡导。贼由东昌府偷渡剿河，焚掠茌平、高唐州，仍图北犯，公急饬严防景德，留王军驻守河西岸，而自驰出前敌调度。
四月初三日，抵临清州。匪党为马队所邀，仍偷渡运河而西，向故城、南宫回窜。公督军要击，初六日，遇贼于曲周李家寨，各军奋击，败之。匪势穷蹙，杨鹏岭率贼目张光亭，戴九等缴械投诚。公以前月已纳程顺书、李汶光降，遂亦允之，委员收缴马匹器械，而密谕其诱擒张玉怀以自赎。玉怀盖积年巨寇，首先怂恿张锡珠倡乱，而焚掠甚于他股，不数日果诱致来营，乃与王恩第先后正法焉。恩第本先年匪首，经侍郎胜保招安。编其党为三营，保至参将，以所部骚扰参革。虑其跋扈，仍令带队随营，然其部二千馀人纵容掳掠，且仍匿匪通贼，漏泄军机。朝廷久知其然，屡饬前任拿办，以其党众，未敢轻发。公接印之日，即奉寄密谕除之。是月十三日，陈飞熊由沪率所拨弁勇至营，恩第适来领饷，公乃唤至帐前，宣旨数其罪状，缚出斩之，道路莫不惊喜相告。而张玉怀馀匪亦搜擒殆尽，仅姚泰来逃匿，旋亦为官军访拿，解营正法。奏报到京，圣怀嘉慰。
又有宋景诗者，与恩第同时招安，党众不散。前督及山东巡抚令随同剿贼，保至副将，跋扈骚扰，与恩第同，而狡诈过之，自知情罪难宥，聚马步五六千人集堂邑甘官屯为巢穴，而号召莘、堂、冠、馆匪党羽翼之，阳请应调随营，阴实负嵎自固。廷旨谓狼子野心，万无姑容之理。迭谕相机剿办，而又垂鉴地属东省，界连直疆，越剿为难，窜逃甚易，已先饬僧军兜剿。初为山东淄川教匪所羁，继又因安徽蒙城被苗捻围急，返旆南征，暂不能来。五旗股匪既平，乃命公督办直、东、豫三省交界剿匪事宜，旗、绿各营均归节制，为剿办宋逆之举。于是将前此各营分别汰留，仿湘军营制酌量变通，及时选练，并留恒、苏马队备进剿。初犹冀宋逆慑于军威，设法诱致，免烦兵力。迨益聚党与，叛迹显然，乃奏明督军出境，会图元恶。
六月初，各营连日进军临清之尖庄，馆陶之马头、河口。恒龄所部则早自赴临清，苏克金所部则尚远驻阜城，复咨会二公及山东按察使丁文诚公宝桢、曹州镇保德公各军，并凋直、东乡团会合夹击。开州知州杨咏春、长垣知县易焕书、肥乡知县杨毓楠，皆率团勇从。初四日，出军馆陶，宣示降首程顺书、李汶光、戴九通宋逆实迹，枭首军前，断贼内应。初八日，分路进兵，由清水镇直逼贼巢。贼以另股绕出官军后路，恒、苏马队失期，为贼所挫，恚甚。越日，请拨步队三千，合其二千马队，于十五日由黎儿庄复进。贼突出大殷，分三路包抄。时积潦在途，高粱蔽野，而先期所约之东省兵团又不到，官军大败。恒龄奋力冲杀，始突出围。马贼仍不时窥探沿河口岸，图抢渡北窜，防军击退之。时前浙江提督郑魁士、湖北提督江长贵均遵旨先后到营。公奏派长贵为前队总统，魁士为后队总统。
二十八日，亲诣大营河口，会商恒、苏二公，激励各军，滚营进扎，将附近贼巢高禾节节芟刈。饬新授布政使王榕吉、总兵徐廷楷留三千人守河干营，而自于七月初八日移军临清，分营渡卫河南岸，扎南厂车营。二十日以后，由旧县于家楼、江家村步步逼贼巢，贼时出悍党更番挠扑。
八月初三日，僧军抵清平县魏家湾，恒、苏马队及提标津标、热河海口各官兵并洋枪队，皆悉数调去。其军距公营七十里，公于初五日往谒之，面商机宜，刻期会剿。次日，直军败李广庄踞贼，僧军亦于初九日胜贼柳林村西。直军迤逦由西南兜击，初十日进扎新集一带，距贼巢仅七八里。是夜，王、徐防军击退滩上村抢渡贼，僧军追至冈屯，克复赵塔头。
十一日黎明，公率各营与僧军分路进，贼夜弃巢南窜。马步各军分途追之，宋逆冒充官队由冠县、观城窜开州清河头，为兵练所遏，马队又追及之，折而西窜河南浚县，凫渡卫河。公绕出南乐，调军由龙王庙、汊河嘴冒雨西渡扼之。十八日，营次大名府城。贼复窜回临漳、成安、邯郸，永年、曲周，追剿各军均落贼后。二十一日，公回顾威县大营。贼已窜平乡、巨鹿、隆平、新河，阑入武邑县城，劫狱放犯，抢去天津解营饷银二万，折窜阜城、东光、吴桥。公督各军分投追剿，自由南宫、冀州、衡水、武强、献县进驻景州。
九月朔，贼窜山东夏津县境。宋逆自率千人由戴家湾渡闸河西窜，而分贼目杨溅一马队五六百，向山东高唐州窜去，以牵制官军。余承恩败之于腰靖小港口，徐廷楷败之于宁津。澱一折窜德平、临邑、武城，由夹马营偷渡运河，仍窜入故城枣强。公于初四日移驻衡水。宋逆西窜后，由开州景店突入河南滑县大寨，被马队追急，宋逆率二百馀骑窜开州太平店，抢船渡黄，向濮州窜去。又另分匪目朱登峰四五百人由浚县渡河窜河南汤阴、彰德，于初四日复偷渡漳河，回窜成安、永年、鸡泽、曲周、巨鹿，适恒军、余军赶到，击之。贼又分程敬书一股，由南宫窜枣强卷子镇，与杨澱一合伙南趋。登峰则窜宁晋、新河、藁城，抢渡滹沱河而北。
公于初十日得报，星夜督队由深州、安平、博望抄出，北路截之。贼由祁州、定州仍折向新乐、藁城，渡滹沱南窜。公乃暂驻方顺桥，拨军分扎河间、献县、深州、正定，联团扼守，以固北路。适接前调总兵李明惠等报，楚勇千五百名行抵广平，公檄饬沿路探明贼踪，节节迎剿。杨澱一与程敬书合股后窜南宫、邱县、馆陶。十三日，大名府县兵擒斩澱一于石槽坊，其党岳金声率败匪百馀骑窜威县、任县、隆平，经余承恩围剿，以情蹙乞降，悉枭之。程敬书分窜广宗、曲周、肥乡，为大名道祝垲部勇击败，经东军在馆陶拿获正法。朱登峰残匪渡滹沱南窜，后经恒军马队击之赵州，复迭为柏乡、任县、沙河、曲周兵团所败，剩数十骑由馆陶安净村渡河东逸。
又有匪目刘厚德者，凶悍与宋、杨二逆无异，而狡诈甚于朱登峰，先随宋逆抢渡，后亦经东军于阳谷县刘家楼擒戮之。惟宋逆倖逃法网，然据山东平阴县禀报，亦只一人一骑，改装易姓，走山路潜逃，不知去向。此起匪徒遂皆剿灭。
公仍虑未净根株，于十五日由方顺桥南行，亲历正定、藁城、无极、晋州、束鹿，察看滹沱沿河水势，派军分段扼扎，并驻守顺德、临洺关、河间、献县、景州。二十日，仍回衡水营次。此役各股匪皆积年悍寇，玩视官兵，屡抚屡叛，蹂躏遍畿南。到处剽掠骡马，官兵追急，则易骑乘之，而弃其疲羸者，昼夜疾驰，不惟步军弗能及，即马队无可更换，亦悉力竭筋疲，少一饮饲，而贼已去远矣，是以公屡疏请拨马队。然管带皆旗员，向不隶汉帅，公又遇事优容，不作声色，故虽奉有节制旗、绿各营之旨，而恒、苏所部呼应究多不灵。江、郑二公又皆曾实任提督，亦难驾驭。公悉推诚相与，随事婉商，每闻警报，辄亲督步队，昼夜分追，不遑寝食，从不避难就易、诿过攘功，日久乃咸相悦服。
直境既无贼踪，僧邸督恒、苏各队仍回军剿捻，公于二十五日至大名送之。初，僧邸至魏家湾，听部曲讳败饰词疏劾公。后二十馀日，其世子伯彦纳谟祜公赍捧御赐珍物赴营省亲，行至阜城，猝遇窜贼，赖直隶步队追至击散，得脱于难。世子仍折回京师，面奏未见恒、苏马队。僧邸奉八月二十九日廷寄，乃始恍然。至是再见，甚德公，且极服公公忠劳苦，竭诚相告，而深自悔误听人言，犹窃幸朝廷未为所动。盖部议革职疏上，加恩改为降三级留任，而公自议请处，又蒙特恩宽宥也。
十一月初二日，以畿辅军务已竣，复疏陈：“奉调标兵，已先后归伍，尚馀撤存馀勇五千馀人，分布开，东、长及广平、威县、衡水、河间，以资捍卫。并选留精锐膘壮马勇二百名，派委员弁，分赴东西大道，会同营汛，搜缉骑马路劫之贼。且严饬直、东交界属吏，力行保甲，搜捕馀匪，务绝乱萌。旋经临清、馆、冠、大名、广平各州县缉获首从各匪暨家属千二百馀名。元城属之齐固团长钱洛文、姚洛广、韩洛兴等，曲周属之匪首张琴书、陈希文等，或窝藏匪首，或身充贼目，并即伏诛。其投诚逆目杨鹏岭，屡降屡叛，法难姑容，亦密饬王榕吉枭示莘、冠地方，以昭炯戒。”
遂于初八日回省，疏陈整顿吏治、营伍情形。其略曰：“仕途风气，颓靡日甚。将循资用人，则捐班之花样翻新，拔委之班次尤滥。将不拘成格，则或请托以求进，或奔竞以为能。顾名思义之人少，背公徇私之人多。养勇派差，假为肥己之资；讳盗纵役，恃为安身之计，此吏治废弛之情形也。库款既绌，欠饷遂多，既有枵腹之虞，遂尔难勤训练。加之将弁未尽得人，委署又纷，鲜克久任。不肖者惟知扣食空粮，遇事推卸；有志者即思整顿，亦恒呼应不灵。甚至视操防为应酬之事，借查缉为调剂之差，此营伍废弛之情形也。臣不忍以不肖待州县，惟有整躬率属，破除情面，冀挽泄沓之积习；亦不敢以苛求待士卒，惟有抽调简练，时其粮饷，冀裕武备于平时。”
二十四日，又复陈抽练营兵，酌募勇丁章程。其略曰：
“直隶额设督河提镇四标，而镇标有七，除泰宁、马兰两镇，各有曲守。河标专司防河，不便调动外，其馀各标，约计兵丁三万有奇，欲普历训练，悉成劲旅，固非旦夕可期。值此疲敝之馀，经费亦形支绌，只能酌量抽调，逐渐差操。拟于天津、宣化、大名三镇标各抽练二千五百人，为天津、宣化、大名三军督标。抽练二千五百人，为省垣一军。正定镇标原额不及二千，精壮不敷挑选，拟于准留之五千勇丁中酌拨千人附益，以成正定一军。其河间一军，拟于天津镇所辖之河间协标挑选五百人，以勇丁二千附益，以成河间一军。威县一军，专以勇丁为之，其驻防处所，兵则悉照原汛，勇则五百为队，于威县、河闻、正定附近州县乡镇择要分驻。此臣前摺所谓七军分驻七处之章程也。
“近年各省征调频仍，除出征外，存留本营之兵，饷糈未能依时给发。操防渐弛，相见无时，兵与兵不相识，将与兵不相亲，宜其有事，胜不相让，败不相救。思联络之，奠善于五百人为营之法。查各镇所辖每七八营或五六营，一营或千馀名，或三四百名，今拟每镇挑选营官五员，即于营官所辖兵内尽数挑选，不足即于附近非所辖营汛中挑选附益之。如出征之例，但归节制，不必改立营汛。十日则聚于营官驻所一小操，一月则会于镇将驻所一大操，无事各守汛地，有事则聚而听调，此臣前摺所谓五百人为一营，二千五百人为一军之章程也。
“前议募勇五千，原为饷竭兵疲，裁汰改募非克期可致，为此权宜之计。本拟照楚军章程，以二千五百人为一军、以文职道府、武职提镇为统领；五百人为一营，以州县或参游为管带，俟各路平定，即行撤遣提标。通、永两标兵丁，臣拟各挑练二千五百人，俟有可观，即以备补勇丁驻扎之所。无事仍守各汛，有事则号称精兵，如是始可将勇丁全行遣撤。此臣所谓酌募勇丁之章程也。
“惟原摺各情因股匪难平，苗逆稽诛，捻氛尚炽，故为此留勇操兵之图，以备缓急。兹幸天威已强，苗逆伏诛，直省边境，一律肃清。畿辅防务，固不敢疏，而撙节度支，亦今时急务。现在司库不充，协饷虚悬，非但楚勇拟搜捕完竣应行遣撤或调赴他省，即本地勇丁，亦可陆续散遣。从前七军分扎、酌量抽调之议，自应再加斟酌。就向有之兵力，原定之饷糈，勤与讲求，量为资助，较之繁征广募，难易悬殊。拟先就臣标及提标两处，仍照抽练章程，按营酌定数目，筹给应得月饷，认真训练，冀成劲卒。俟有效验，各标悉照办理。仍由臣厘定赏罚功过章程，通行道守，冀收实效。并筹款买补马匹，制备器械，以仰副朝廷经武整军至意。”疏入，允行。
同日，又遵旨会筹北路缉匪事宜。仍责成三省交界镇道，毋庸另设统领。公之初至营也，以筹兵必先筹饷，先请饬下广东、江西、湖南、湖北、福建，山西，月各协济万金，及七千六千不等。然拨解寥寥，复请命崇厚会督筹饷。于是合疏请留长芦盐斤复价、津关洋药厘捐及请拨江海关免税银单之外，又檄在行省设局捐米，以济军食。而自先捐二千五百石，为之倡。得旨交部议叙。至十二月，户部咨请将移奖子弟衔名咨复核办。公曰：“原已奏明，不敢自邀奖。何以有此请？是谁在部具呈？断无咨复之理！”遂置之。
甘肃回匪滋事有年，先已陷平凉、固原、灵州，是冬，宁夏、汉城亦叛，满城危急。奉上谕：“直隶拨马、步兵二千名，交提督讷钦统带赴援。”公为筹费，备行粮，添补马匹、军装，整队遄征。旋因横城，兴武营汛继陷，又于次年二月初三日添兵一千名续发，后在宁朔花马池防剿，阅三年，所需军火、口粮，均按月由直源源解济。而陕西之协饷，江苏庆阳之火药、铅绳，并皆以时拨解。虽本省防剿方殷，饷项极窘，弗恤也。直隶本兼管长芦盐政，又顺天、承德两府属吏升迁降罚，天津海防营伍皆须与府尹、都统及通商大臣会商；又察哈尔、密云、山海关各都统所辖旗民多交涉事件；又马兰、泰宁两总兵兼内务府大臣职掌事务甚繁，自前任连岁出省视师，公牍积压不少。公饬吏胥赶办月馀，渐有头绪。乃陈请陛见，允之。
是年十月，公子思诣同李明惠到大名随侍回营。
同治三年甲子，公四十七岁。
正月十二日起程，二十三日入都，夜漏四下，恭诣宫门请安。蒙连日召见，垂询军事及地方情形甚详，且慰劳周至。军兴以来，各省封疆不入觐者，已十馀年，于是都人士以为创见，竞羡称之。然悉知公清廉，公无所馈人，亦无所希也。
二月初三日，陛辞出都。初六日，回省。直隶勤金革已久，前此防剿方殷，朝廷亦深知吏治、军政废弛实多，谕夸破除情面，认真整顿。公觐见后复极陈其弊，正己率属，察吏简军，举劾必公，赏罚必信，一洗从前文武泄沓之习。且访求公正绅衿，咨询利弊，考核得失，悉令条陈以进。生监耆老，皆得上言。察其有关风化政教暨裨益国计民生者，皆立见施行。未尽善者，徐察而酌采之，即有所窒碍者，亦温语批答。复捐廉购《牧令书》数百部，遍给府厅州县及在省需次人员。后得保定陈崇砥重刊《教士语》，为跋其后，更印多帙，遍布所属。又捐廉重修关西刘孝子祠墓，为碑文纪之。
黄河自铜瓦厢决口，后经由直东境内入海。直隶之东明、长垣、开州实并受其灾。加以匪党往来，迭遭扰害，民困益深。公于上年三月援案请拨银三万两，以团代赈。本年又请帑三万，以工代赈。其老弱鳏寡不能工作者，提六千金赈之。又安州、新安、河间、任县、冀州、南宫、新河、隆平、宁晋、文安、永清、东安、武清、天津等十四州县，村庄积涝，大洼地亩被淹已久，粮赋无征，亦予正月为援案，恳恩分别豁减二者。终公之任，皆于按年春间为之陈请。春麦秋禾，水旱偏灾，各州县为随时奏请，分别蠲缓，并于青黄不接时，酌加抚恤焉。
长芦引盐例行河南五十二州县，豫省因于上年在大名龙王庙设卡，抽收芦盐厘金，运司以纲商疲累，详请公奏明停止。而芦纲实积欠豫省东河料价息银，豫省因奏请捆运十万引，赴河南悬岸销售，以其馀利之半，留抵应解料价。公以为河南悬岸仅止九处，岁销引五万有奇，今捆运倍之，其势不能尽销，必致浸灌他处，仍然滞积，有亏成本，无益于豫省，而有碍于芦纲，于是仍奏停之。豫省乃揭奏芦商把持，运使受其蒙蔽，阻止捆运。经户部设复，豫省之应否捆运，要以长芦之有无悬岸为凭咨行。公查明其时悬岸止剩滑县一处，亦有人议接办芦商并无谋利营私，运使亦无私收私用各情弊。予四月奏复，其事始寝，仍饬将欠解料价赶紧清厘。户部又以芦纲疲敝，议令畅岸于销足额引外，代销滞岸之引，每年为定额若干。公谓：“销盐口岸，畅滞无常。若预定代销引数，诚恐未能销完，畅岸反受滞岸之累。积引愈多，亏课愈巨。”奏请仍照旧章，听商人自行融销，而将拖欠额课复价之裕顺源、和盛永商人参革监追，并勒限严催其馀，以儆疲玩。
其时，三边无警，二麦有秋，公益日孜孜以整顿吏治、军政为务，长年簿书猬集，每披阅至宵分未毕。公子间请节劳，必未明即兴以补之。冬令夜长，兴后常秉烛，见跋始达旦。尝以“以尽心为快心，以勤事为省事”二语自箴，庄敬日强之功，终身如一日焉。初僧邸劾疏内有“专倚南勇，恐日久轻视北方”语，公因于练兵疏后附陈：“自古将臣，莫不有得力旧部。如廉颇之思用赵人，戚继光之调用浙人，皆以其相习用命也。臣固不必尽用楚军，亦不能不酌用楚军。”廷旨以南北风土不同，日久恐准相习，俟直隶营务整顿后，酌量撤留。
五月，乃以畿辅艾安、练兵渐有起色，奏请先将胨飞熊所部楚勇五百名遣送皖北，并遣撤豫勇五百名，以节饷需。
七月，又将李明惠等楚勇一千五百名奏明咨送鄂省，听湖督文恭公官文酌量撤留，只留总兵陈济清备任使。济清，友胜所更名也。直隶通省营伍，轮应二年查阅，以军务展缓，七月二十日出省巡阅，至泰宁镇，登紫荆关察看边墙形势，转回考校涿州各营。
八月，抵宣化，校阅镇标所属协营，仍进居庸关。十二日，抵古北口，校阅提标官弁。十六日，由古北口回阅密云各营。二十一日，抵芦台，阅通永镇各营，遂至天津，会通商大臣崇厚，校阅镇标及洋枪队、芦团练勇。二十八日，顺阅新雄营。
九月初三日，抵省，阅省标所属营汛。其时，督标、提标及宣、通、津、正、大五镇均已照奏定新章酌量抽练马、步兵丁，向演速战阵式，公复教演两翼三才五行各阵，刊利图说，分给各营演习。巡阅所至，悉令合操，分别奖拔，降补有差。
直隶之永定河发源山西，入直隶境，后东南流经京师，挟沙而行，趋向靡定，两岸至海淀堤工四百馀里，向发岁修银九万馀两，因军需浩繁，核减半之又半。公于是年兰月奏请仍发一半实银，檄行河道核实备办厢埽物料，每届险工极力抢护。又于八月阅伍回省之便，督同河道及天津、通、永、霸、昌各道亲历武清、东安，查勘下口。因河流北徙，去路淤塞，致各村庄频年遭水，议由北六工以下柳坨起，挑挖中洪，引流南趋，由叉光、二光坝口直出凤河，达津入海，计长八十馀里。自九月初八日兴工，十月十七日合龙，全河复归故道，流势顺畅，数年无水患。南北运河及通州、温榆河、果渠村坝埽皆请款，饬各州县河员节年挑挖修浚，共保安全。
御史裘德俊以旗民生计艰难，请复旗民交产例。旨下公议。公奏：“不必责成，乡地人等，按亩查造册籍，即以本年赴州县，呈明地段亩数，查核原契相符，即黏发契尾收执，毋庸等候复勘。”既不许差役下乡借端勒索，亦不烦弓手人等赴地勘丈，民甚便之。
是年六月，江南大军克复金陵，而苏、杭两省先已攻克，并复多城。于是御史陈廷经请于直隶大名镇、山东兖州镇再增兵额，安置投诚士卒，为捍卫河朔计。谕交两省核议。公疏复：“大名镇额兵已三千馀，而有事尚烦征调者，非由兵额之不多，实由兵力之不齐。而究之兵力之不齐，实由兵饷之不足。若再议加增，则饷糈难筹，仍属有名无实。现留豫勇千名，亦因巡防紧要起见。然勇可随时撒留，非若兵额一加即为定制也，且即使议增，亦安置无几。况以新抚之众，远驱异习之乡，倘其内蓄危疑，尤虑诸多窒碍。莫如酌给归资，造册分送回籍，量为散遣。其桀黠者，或分派江、皖各营，杂而用之，善为抚驭，徐议撤裁为便。”诏允之。旋亦以东南军务将竣，疏请饬下直隶实缺提督刘铭传、总兵安勇、娄云庆、宋国永各赴本任，以重职守。然仍为江皖大营所留，仅遣回都守数员而已。
是冬，江抚沈文肃公葆桢据督粮道段起条陈：“江浙肃清，凯撤将领、提镇、都守，请各照品秩按年筹定银米，以示豢养之恩，而弭将来之患。”徽抚乔松年亦以凯撤武员闲散为可惜，请分发原籍及立功省分，归标学习。旨下各路统兵大臣及直省督、抚筹议。
同治四年乙丑，公四十八岁。
二月初二日，公复奏：“此起武员，既无定额豢养之举，诚如圣谕，需费甚巨，亟应先事豫筹。无已，惟有照归标学习之请，而推之于附近各省，并准他省咨调差委，鼓其上进。其已奉调送者，皆有乐于自效之志，即未奉调送者，亦不至遽存自弃之心。似为广登进而资造就之一法也。”
捻酋张总愚、牛老红、任柱纠合髪逆赖汶光大股党众，窜扰河南尉氏、中牟，逼近黄河南岸，漏递宋景诗亦在其中。旨饬直、东两省设防。时前岁所留祝垲、崔福泰防勇已裁撤，只余承恩奉讳旋里，部勇千名，交广平知府杨毓捕统带巡防，改为武安军。公闻警，飞檄大名镇道，会督练兵防勇，严密筹办。旋曲周县获匪李孝山等，均饬就地袅示，以免勾结为患。
三月初五日，髪、捻匪党由河南考城窜山东曹州属境。公以直、东、豫在在毗连，虑贼窜越黄河，则平原千里无险可扼，必为河北大患，亟檄调大名镇练兵千名，及大名道范梁、广平府杨毓楠各募勇一千，连原部武安勇防守开、东、长沿河要隘，而自率标下练兵千名，十八日出省督师。又檄调宣、通、津、正四镇练兵二千，及枣强知县李秉衡、守备李德英各募勇五百，听候调遣。派臬司李鹤年理营务，道员蒋春元总粮台，取道深、冀、南宫，于二十二日抵威县驻军，居中调度。匪由平阴窜东平、东阿属境，距黄河南岸不远，僧邸督军跟踪追剿。公檄通永镇总兵陈济清率津、通两镇兵出扎景州，备东之德州、恩县一路；添调海口营兵六百，扎吴桥为策应。又檄副将崔福泰募勇五百，合正定镇兵扎元城县小滩，备西之冠县、朝城一路，策应开、东、长防军。又檄广平部勇扎曲周，又檄枣强部勇合宣化镇兵扎清河。又檄沿河州县督集民团，协同守御。又调巡查东西大道马勇二百，并添募勇百馀名，沿河梭巡密探。又咨定安原驻交界马队扎出张秋李连桥，助东省堵剿。又咨东、豫两省联络声势。
四月初，僧邸追贼南窜沂河红花埠。公以贼踪靡定，饬各军加意侦防。贼于十五日复窜汶上县，西防较重。公檄臬司留威分督兵勇，以顾东路，而自率营勇于二十二日驰驻大名府城，以策西路。贼已窜濮、范属境，陷踞民墟，扰开、东、长南岸。公饬小滩二营进扎清丰、开州，往来游巡接应。又饬防军多购民船改修，派拨兵勇炮位驾驶堵击。二十四日，僧邸由郓城乘胜追贼，至曹州西北四十里高庄集，中伏阵亡。贼势益张，于二十七日，数万众分扰黄河水套，南至曹县、定陶，北至濮、范，东至巨野、嘉祥，西至东明周围数百里，皆为贼踞。
先是，二十三日，东抚阎敬铭视师至莘县，闻报，即于二十八日驰回济南，并调去河干防兵千名，办理省防，仅留同知刘时霖部勇七百五十名驻寿张。公本屡奉寄谕毋分畛域，先已派一营驻防濮州古云集。而下游河道绵长，时方吃紧，甚虑空虚，复派兵勇三千出境，分驻范县、寿张及其所属之道口、莲花池、张秋镇，连开州之者河寨、柳下屯、清河屯、文留、八公桥并东、长交界之二贤祠，共驻军十馀处，遥相联络，互为应援。又添调海口营兵千名，并募勇五百，同扎景州，以备策应。贼日于南岸凫水掠船，计图北窜，均被防军击回。并盘获假扮难民混渡之奸细及范县竖旗贼目，斩以徇军。僧邸部将处州镇总兵陈国瑞恳接济饷械，收集溃亡，急筹拨万金并抬鸟枪三百杆助之。
三十日，驰奏贼势猖獗，请饬催直隶提督刘铭传速挑精锐淮军数千赴直助剿，曾国藩统师北援，皆与朝旨吻合。又奉旨命通商大臣崇厚统带天津洋枪队一千五百名迅速赴营，又调吉林、黑龙江马队千名，又催刘铭传所部星驰绕北截击。苏抚李鸿章亦奏派常镇道潘鼎新率淮勇十营，航海来直。
五月初八日，贼由汶上袁路口东渡运河，公飞调景州三营出防茌平、齐河，仍调西路以实之。又调武安勇二营，助防张秋。自于十三日东行，十五日遇崇厚于威县，商将洋枪队扎阿城镇。十九日，偕至东昌，察看沿河形势。翌日，崇厚循河而东，以达齐河。公循河而西，历寿张、濮、范至开州，查看黄河水性湍急，改造之船难以适用，饬大名道委备工料，仿江南战船男造。时贼窜金乡、嘉祥，刘铭传所部淮军已抵济宁，陈国瑞军亦复振，连败贼于巨野、刘家口，贼遂由考城南窜。
闰月，豫抚吴昌寿由滑县营次来会。二十一日，诣大韩庄河，试演新造之长龙舢板六号，仍饬赶紧添制。潘鼎新所部淮军，已由海道抵津，饬暂赴张秋驻扎。道员余承恩于二年冬畿辅肃清后，特擢总兵，丁忧回籍，公于前月奏调起用，与湖南投效之提督李荣发、副将戴盛宽、李昌连同时到防。
二十四日，公回驻大名，奏将古北口、宣化官兵遣撤归伍，出防东省。河干各营，亦暂撤回直境，随时操练，照常侦巡，防贼回窜。以陈济清领东路留防各军，以余承恩领西路留防各军。遣撤大名道所募千人，檄广平府杨毓楠所部分防大广，兼统水师。檄清江派来游击龚文林所带清淮水勇二百名为水师左营，檄守备袁多如选募沿河水勇二百名为水师右营，每营长龙、舢板各五艘，快划四艇，炮位由天津运解，益以清江所拨五十尊、曾军所拨一百尊，分配装载。檄李荣发、戴盛宽各带新募直字勇一营训练听调。部署既周，于六月初十日起程，十八日抵省，见东、南、西三面护城濠墙皆成，则河防吃重时司道遵旨筹办者也。公阅视所调吉林、黑龙江马队，由副都统安柱管带来而疲瘦甚多，半赴曲周外，半尚在省。公因奏请于察哈尔牧群内拨给更换后始赴防。
此次髪、捻各匪合众数万，声东击西，马又极多，日辄行数百里，僧邸亲督诸军，驰逐数月，只图灭此朝食，未肯稍息疲劳。朝廷屡戒持重，兜贼南趋，乃以忠勇性成，竟致大星东陨。两河固皆震动，而严防北岸、催调南军之廷寄亦无虚日。诚以重臣初丧，贼势甚张，河朔稍疏，不堪设想。而直隶兵勇须并防两省，黄河接连七八百里，地广兵单，时形岌岌。公亦惟恃此天险，以尽人谋，不分畛域，兼顾东西，连月奔驰河干，实已不遗馀力。幸庙算周详，将士用命，竭数十昼夜之劳苦，始得堵遏狂氛，保全完善。只以大差在迩，不得不先行回省，料理预备，然终虑贼踪剽疾，未尝刻忘河防也。
直隶东北边墙绵亘千里，失修坍塌甚多。自咸丰末年来，时有口外马贼数人或十数人从关隘窜入，劫掠近畿州县及东南大道，仍疾驰而出，行旅苦之。公履任后，通饬各州县文武，讲求缉捕。二年冬间凯撤之时，另派马勇二百名，以副将刘景芳、参将张得禄领之，梭巡东西大道。三年四月，又因顺属有马贼拒捕案，于派兵兜拿外，疏陈直隶沧、青及山东游民出口营生，渐因饥寒，流为盗贼，请饬下热河、察哈尔、密云、山海关、绥远、归化城都统、将军一体严拿。但缉奸宄，无论汉回；但靖地方，不分畛域，以期共遏乱萌。仍严饬文武员弁力行保甲，搜查窝家，得稍稍敛戢，然未净根株也。
是年三月，查道马勇调去河防，马贼遂复渐肆。七月下旬，有大股一二百名由喜峰口窜入迁安、遵化一带，朝廷以定陵奉安期近，赫然震怒，严饬顺天、直隶及边关内外都统、提镇合力剿捕，并派工部尚书文忠公文祥、正黄旗都统福兴统带神机营兵驰赴蓟州隆福寺防护。公分檄永平、承德、山永、河屯各府协实力严缉，复檄督标及津、通两镇各派兵三四百名合京营热河派出官兵兜擒。又檄提标参将赵喜义率弁兵四百出口赴八沟会剿。又调刘景芳河防马勇二百回巡东道，又檄涿州参将田庆和部马勇百五十名分巡西道，贼遂由铁门关逸去。
八月初，玉田知县何崧泰获匪纪盛汶等，供出首伙五十七名，隶直隶顺天属者十六，馀皆口外，亦有山东人；并供哈达回民丁起云等以马贼充热河都统衙门番役，受贿庇纵。开单分禀，文文忠公先据以入告，上谕切责严饬按名弋获。公檄所属密速掩捕，并遵旨筹议剿捕章程，重获盗之赏，严讳盗之惩，假捕盗之权，治通盗之罪，与府尹、将军、都统诸公所陈，皆下军机大臣议行。
向例山陵大差直督与藩司应先期出省查勘桥道，备办供支，此次马贼肆行，尤应加倍严备。时闻捻踪南窜，河防较松，乃调臬司回省。而自于八月十九日出省，调派督提津、通各标兵扼扎永东遵、蓟关隘，檄南来记名提督黄仁遗、林志金率投效楚勇二百馀名分扎玉田、三河以西，调东西查道马勇巡防跸路迤南。二十五日到京，诘朝，伺候召见，谆谕跸路所经，务须整齐严肃。即于翌日出都，督同藩司由丰润、玉田、蓟州察看沿途所修桥道。
九月朔，抵遵化州，亲历罗文峪、喜峰口、铁门关，面谕派出扼驻各员弁会哨分巡，严加防御。其缺口、小径，饬凿濠竖栅、垒石筑墙，断贼扒越。十三日回京，入朝面奏巡防谨严、桥道稳固，恭请十六日启銮。偕提督徐廷楷、藩司唐训方迎驾于朝阳门外二十里旗、绿营交界之定福庄。是日，燕郊行宫召见，极其嘉尉。十八日，扈随至蓟州隆福寺，穆宗连日奉两宫皇太后展谒祖陵，恭送梓宫，均扈从随班行礼。二十二日，定陵永远奉安礼成，办差文武员弁均恩赏加一级，公与焉。二十三日，随扈回銮。二十五日，仍于定福庄送驾。前后召见四次，迭承温旨，有“直隶兵马精壮、汝尚能骑马”之褒。二十九日，回抵省城，乃将黄仁遗、田庆和各队撤调，馀仍留原处巡防。檄调到之记名按察使陈鸣志赴大名河防帮办营务，携来将弁徐士巍等十数员、楚勇百馀人均随之。
其时，口外马贼尚在八沟、哈哒、锦州出没无定，有旨饬拣派大员统关内防军，居中调度。因奏派署提督徐廷楷驻迁安适中之地，守隘各标兵分拨扼扎滦阳榆木岭、潵河桥、董家口三屯营，所留马勇分巡蓟、玉一带。
十一月十九日，奉天马贼二三千肆掠朝阳，又有一股盘踞赤城，皆热河辖境。上命文兴福祥率神机营马、步二千四百，天津洋枪队五百，出山海关会剿。公调天津镇练兵五百交刘景芳，连原部马勇随同出征。又调通永镇练兵五百，以厚徐军防所兵力，又饬口内外居民联团守助。朝廷犹恐未能得力，复饬公酌调兵将出省督办。公以为南路防务虽松，然令抽调太空，河流方冻，捻逆若乘虚来扑，事仍可虑，乃疏争之。其略曰：“譬之两人相格，务须先自立稳，再用馀力搏人。今外口朝阳、赤峰，我之途巷也；喜峰、罗文、冷口等关，我之大门、旁门也；口内完善州县，我之内院也。倘贼在途巷而尽室驱之，设贼乘间入院，势将震乎房闼，其伤实多。目今情形，正复相类。况古北日为热河大道，其间小口林立，边墙久坍，今之门垣已远不如昔矣。京东沿边州县，均距辇下不远，不特口外有警边防亟须讲求，即无事之秋，亦当凭险列戍，增固藩篱。臣既蒙天恩畀兹重寄，界内无论远近，均为责任攸归。然绸缪全局，事有重轻。料量贼情，势难胶执，既在在宜占先机，仍步步宜防后变。臣今径赴三屯营，与提臣商定布置，察看缓急。”亲赴喜峰路迤东各口，督饬巡防。
既而途次迭奉寄谕：马贼复窜台吉营子，渐近法库边门。时徐廷楷已派都司邓启元管带津标兵二百赴界岭口防守，各口亦拨兵驻防。惟马贼飘忽，乃令腹内州县遴派书胥夫马，至奉天、热河两路台站，安设马拨，轮递侦探。仍于十三日驰赴京都一带，查阅边防。所过壕栅墙堑自迁安县属冷口起，至临榆县属九门口止，渐次竣工。间有未能一律深坚，当经分别赏罚，指示形势，严饬加工照办，复就现有兵力拨队分驻。除喜峰口内有署提督徐廷楷亲部津海兵五百名驻扎、九门口切近山海关有副都统长善所辖旗兵及山永镇协标兵驻扎外，其临榆县属之义院口，为通奉天、热河大道，内有石门寨，距口二十馀里，派护通永镇游击阿洪阿管带通永标兵三百五十名驻扎。抚宁县属之界岭日，为通平泉州大道，内有燕河营，距口二十五里，派游击王朝栋管带督标兵五百名驻扎。迁安县属之冷口，为通建昌县大道，内有建昌营，距口二十里，派游击滕日新管带督标兵五百名驻扎。无事以操为防，并令各以馀力帮修缺口；有事以防为剿，仍可相机出口，互为应援。其馀各口，亦经酌量地势、军情，分派弁兵，或一二百名，或五六十名，至十名十数名不等，令各专守一口，认真巡防。
归过永平府，复与昌黎县人前署黔抚韩超商办永东团练。二十三日，抵三屯营。黄仁遗率前部三百人到防。是年五月，公子思谦来省侍。十月，思询同从兄思诒来省侍，思诣南归。
同治五年丙寅，公四十九岁。
正月，公仍留三屯营防所。时马贼悉窜吉林伯都讷地方，距山海等关二千馀里，复准尚书文祥咨已派各军分防吉林边界。公以内有边墙守队、外有奉省防师，即疏报回省。北路防务，饬营务处通永道英良会督在防兵练照办，并咨提督徐廷楷亦暂回古北口原辖地面，将迤北各关隘仿照东北各口一律建筑墙栅、排凿深濠。又直防马队出关助剿者已四百馀骑，存营骑兵无多，因添募马勇及以步改马之楚勇共百馀名匹，均留三屯营驻扎操练，又挑选提标及宣化、通永两镇标精壮兵丁补足。分驻边墙各口原额，责令专守关口，不应征调，不派杂差。旋以提督前驻之激河桥为口内要道，拨直字中军一营移驻，留候补道裘荫恭、记名提督刘光文驻口监督，增修墙栅。
二月十二日，至保定。乃清理积案，筹画军粮，令大名道府劝捐，添造炮船。复于北路防所雇觅长车百辆，备缓急。顷之，捻逆张总愚自郾城界偷渡沙河，由襄城、洧川、扶沟蔓延汴省东、西、南三面，扰及东垣、长明。二十四日，窜竹林口，直扑沙堌堆河口抢渡，经北岸水师迎击，退踞习村。于是陈鸣志、杨毓楠、记名提督徐士巍等移营进扎东明，与参将常运开原驻一军互为掎角。公饬李秉衡直字左营扎开州，总兵姜国仲、陈济清、余承恩等督东西两路兵勇，水陆严防。
三月，奏撤北路天津督标兵千馀名归伍，仍于通永标兵内拨兵千名添驻冲要各口，以补原设守兵之不足。张逆旋由郾城窜踞梁山营，赖、牛二逆亦由中牟趋朱仙镇，分股窜扰宋家楼、沈家口，复退踞范县、寿张，先后迭经总兵陈济清、余承恩、大名知府杨毓楠会督弁勇师船分路击退，斩首虏数百，生擒髪逆十馀名，拔出难民甚伙。既而，赖、牛各逆又窜郓，与张逆合由临濮复窜踞范县旧城董家楼，图北渡。乃亟添调大名、正定两镇练兵千名，驰扎濮、范。时马贼前由清河门窜朝阳者又折回奉境，乃调直字、中军两营还南，先带兵弁百馀于十九日出省调度。二十五日，进抵大名。陈济清督同副将刘祺等迎击河西刘堤逆众，攻克各村团；余承恩督同知县李秉衡等扑剿河东村寨，收复范县。张、赖各逆遂于二十一二等日窜郓城、曹县。
公寻于四月初三日驰赴开、濮，查阅河防，至长垣县之卢冈寨乘舟东下。初八日，抵张秋八里庙，校阅调集水师。适江督曾国藩同东抚阎敬铭由济宁来，同至沈家口，晤商河防事宜。明日，同舟拆流上，至刘堤查看形势。阎抚故夷俭，以为督三省者当专防务，曾公衷之曰：“同任封疆，义无偏重。且功可让也，劳不可让也。”乃定以范县豆腐店以下并张秋、东阿等处归东省设防，豆腐店以上至东明、长垣等处归直隶设防。有称水师非所急者，曾公曰：“刘公成兵船之迅，所不及也。”遂饬大名府添设炮船，造师船三十六艘，委员赴天津捐办洋炮二百尊，乃由陆路回驻大名。
张逆复围扑山东曹县，李昭庆自济援击。十六日，刘铭传复由考城回军会剿，贼遂败窜江南徐州。公以东境已无贼踪而秋录适届期，乃于二十七日回省，将续调南防省标津镇、大名镇标兵悉撤归伍，以节饷需。
五月，朝廷以新疆北路既失伊、塔两城，亟征神机营、直隶绿营调兵二千驰赴科布多进剿。
六月，复有旨饬调直隶兵。公以神京天下根本，畿辅亦根本所系，乃切陈直隶实在情形。其略曰：“直隶频岁征调，前派往甘肃花马池官兵三千，迄今数年，饥疲不堪，逃亡相继。顷奉天剿办马贼，复派出马兵二千馀名，至今未能归伍。而南路河防数百里未可稍松，大名、正定二镇标势难抽调。其天津通、永两镇已派赴奉天及各处操防，臣标各兵复应备南路有警添调。至提标分驻热河暨沿边各隘，宣化镇标又与张家口一带唇齿相依，核计抽练之兵，均各存营无多，即有可调，亦皆系步队。以万馀里草地，并无车马供应，即令整队前进，行走必难迅速，抵防之后恐成疲敝之师。况该二标弁兵向系汉、回杂处，回居其四，今进剿回匪，恐非相宜。科布多历有换防之兵，在平日已各视为畏途，若因此全调汉兵，又恐派拨不均，难免借口，如于通省各标分派调往，则杂凑成军，心力未能齐一，且兵与将素不相习，遇事亦难深恃。”初十日，奉谕旨：“所奏亦系实在情形，惟科布多为北路屏蔽，饬挑选提标及宣化镇标精壮官兵千人赴张家口，听候库克吉泰调遣。”
先是，公于四月二十八日自大名返省，行次沙河，咯血盈掌，回省后头目晕眩，各证相继复发，乃于五月二十日请假。蒙赏假一月，嗣以病难速痊，陈请开缺回籍调理。续奉硃批：“赏假三月，在任安心调理。遇有紧要事件，仍著照常查办。”旋片陈关外马贼剿洗已尽，北路营务处支应局业已奏裁，前次雇觅长车，应请全撤；南路防务亦松，原雇长车二百辆，亦请自六月起减一百四十辆，留六十辆察看缓急，分别撤留。
七月，捻逆因阻水回窜曹州、考城。公时在假中，以积受暑湿又患泻痢，即于二十日片陈李鹤年已调任河南巡抚，现在军情吃紧，请添派按察使张树声督办南路军务。二十九日，片陈署大名总兵姜国仲朴实勇敢，所有大名镇总兵请即以该员补授。
八月，因加调练兵，添买多伦诺尔厅骟马三百匹，请援前章免税。又奏缎匹库奏派长芦采办丝斤，直省非养蚕之区，亦无缫丝之户，即有南来商贩，货色既不纯洁，价值又复奇昂，应请改派。
既而赖、牛等逆并捻逆窜考城、菏泽，分股由东明杜胜集、长垣于家堂扰逼濒河之竹林渡、柿子园，师船会练击走之。公以河套灾民嗷集，深虑勾结滋患，分檄各将弁水陆严巡，商令桌司迅赴大名，相机督办。旋遵旨筹调精锐兵勇，遂请饬将前词赴豫之余承恩仍调回直，以重河防。二十八九等日，捻逆全股东窜，直扑运河，复回窜曹州。
公以时方多艰，于九月初二日力疾销假，仍疏请陛见。初三日，贼踪又扰东明县属董家庄，适总兵余承恩由豫调回，即督部将常开运击毙贼目，馀匪败窜而南。十三日，又片陈濒河被水灾民请由藩司拨银，委员会同各州县官绅妥为抚恤。同日，又附陈拟饬多伦诺尔厅续购骟马三百匹备分军团操，免进口税。
是时，总理衙门奏请变通直隶练兵筹饷章程，购备马匹举行屯田。有旨著于半年内将办理情形详细奏报，毋得视为具文。公于二十三日疏复。其略曰：
“然练兵非难，筹饷为难。兵之所以疲弱者，亦缘饷项折减，且又给放拖延，不足赡活其身，焉能鼓励其气？虽抽练之兵加给二成实银，而银价太贱，日食犹艰，以致有材者率就他图，应募者半皆游惰。诸虞掣肘，时切焦心。顷阅总理衙门及户、兵两部筹议各条，固为洞激全局艰虞，曲为筹及，臣复何忧？臣起自田间，曾经攻战，于兵事初识径途，道在将得其人而已。查实任提督刘铭传、正定镇实任总兵娄云庚、宣北镇实任总兵张诗日，皆军营宿将，如果一一到任，则指臂相助，呼应皆灵。今诸臣尚在军营，到任计须时日。统计六军总统六员，急切颇不易得，只可就现带兵勇及原留军营各镇将挑选胆识较优之员，协同训练，俾速成军。其现任提镇应否更换，均俟选定，奏请圣裁。至六军人数，现练一万二百名内，除督、提两标及天津、宣化各标调缺征兵并大名镇练兵遵留本标不计外，尚应提练兵五六千人，已咨照各标接续加抽，并于马兰、泰宁外标营讯酌捕千数百人，以足六军之数。分九处驻防，仅止保定、沧州两处额设甲兵五百名，此外东安、固安、采育、宝坻、良乡、霸州、雄县七处每处仅兵五十名，势难凑足一营。现在咨商稽查左右翼大臣行查各处，如不能凑拨成营，即一并由绿营酌量挑拨，以免纷歧。”
十月十五日，片请敕穆图善将驻扎甘省花马池原调宣省官兵二千五百名全撤回直，分拨汰练，以实营伍。又查明开、东、长三州县灾歉情形，并照成案改赈为托。同日复陈分练六军选将拨兵情形，并请增广二军。其略曰：
“臣猥承重任，巨细均应统筹，兹先就拨兵、选将二事言之。臣前奏直省练兵尚有二万六千馀名，除大名镇标兵现顾河防势难抽拨，此外各标分驻海口、边关，以及各路塘汛、大小城守应拨之兵，为数已仅。因将督标及正定镇标先后抽练之兵尽数拨归易州、河间两处，始敷六军之数。计遵化一军现拨马兰镇外标兵五百名、通永镇标兵二千名，易州一军现拨泰宁镇外标兵六百名、督标兵一千九百名，河间一军现拨本协兵一千名、正定镇兵一千五百名，古北、宣化、天津三军，均就各本标挑拨。惟天津现尚欠兵一千名，缘所属之海口兵已拨归炮台，河间兵亦留存本军，而调赴奉天之兵与调练洋枪之兵一时均难归伍。其存营者为数无几，又实不能再事挑拨，已咨催都兴阿将留奉之队速撤回津，并于通永镇近津营汛内酌拨数百名，俾速成军。
“查兵额合则见多，分则见少，经此次挑剩各兵，固应遵照部议随时操练，不得恃有重军分驻稍涉懈弛。然有不能不虑者，兵数既减，而营汛尚复如前分拨，其势断不能编队合操矣。兵食已艰，而支放尚复如前折欠，其势更不能不另募精壮矣。即如督标与正定镇标抽练之兵业已尽数拨出，再除派供书识、匠役、城关监狱、台站各羞外，其馀并无整队，何能团操？自保定以南，大名以北，中间七八百里，又西至山西，东至山东，各边界约千馀里，并无成营成队之兵。设有缓急，何以御之？再四筹商，拟请增练二军，择要驻扎，为畿南增设一重藩蔽，与河间、易州各军互为声援。其一切营制，应悉照六军章程。所需扎营工价及军装、器械，概由本省筹办。惟各兵加饷、各员薪水公费仍请由部一律支发，一俟南路撤防，此两军所加经费胥归本省筹给，庶几可期久远。
“至大名镇标，现仍逐渐抽练，俟河防撤后，尚可复整一军，以厚藩篱而固根本。至若选将一事，尤有难者。计可胜统领之员，现任总镇，实难其选。惟人才须用而始见，定限又迫不可延，兹就耳目所及，分别拟派，奏候圣裁，仍由臣随时察看，如不得力，即请改派，总期任用得人，不敢稍涉迁就。至南来将弁，尚有百数十人，除委带勇队外，馀悉分留南北防所，听候差委。虽皆惯经战阵、卓著劳绩之员，然大半粗疏朴拙，是以未敢派统总翼长之任。现择其才质较优者数十人，留于省局，与挑出各标候补员弁同处，讲明阵法，朝夕观摩，臣亦随时考察，庶备缓急之用。并拟请推广变通练兵章程八条。”
时捻匪大股循堤西窜，至郑州、中牟，悉折而南。赖汶光、任住〔柱〕股匪仍折而东，旋扑东明金堤集寨，经练击毙贼目詹兴发等，馀奔东南，复由江南丰县回窜山东之金乡、鱼台。二十三四等日，又分窜曹州、濮州、开州、东明，复悉众踞曹南，时扰沿河各村。余承恩督队迎击，败之东台寺，又败之海头集，生得执旗贼目髪逆，斩首虏数百，拔出难民二百馀。贼遂窜东南曹、定之交，刘铭传各军截击，毙贼、获马甚伙。公饬张树声、陈鸣志等会督水陆各军严防。
十一月初九日，以抽练天津、遵化、古北口三军未能挑拨足额，请旨催穆图善迅将花马池防兵急撤回直，拨归各军训练，并添购多伦厅战马千五百匹。
十二月十三日，疏陈：“直省每岁例支本多缺额，加以灾歉频仍，军书旁午，历年已极形支绌。自奏准固本军饷，即将邻省协饷概行停止，虽收到二十九万馀两，实已支尽无馀。现在南路河防未可稍松，北路边防尚难全撤，西路征军未回，各路兵差不绝，月需饷六万馀千两。直省地额虽巨，例支尚有不敷，于防费何能接济？今经部议将固本军饷提归部库，而昨请留支旗租及免解新疆、陕甘协饷，部议又均准行，实属万分竭蹶，惟有再恳恩准每月添拨盐斤复价五千两、津关税课一万两，其积欠东三省俸饷及五年京饷，仍准免解，并增广二军月饷，请仍由户部增给。如实难筹款，则此二军暂缓办理，仍将六军挑剩额兵不时抽练，尽臣力之所能，以期补救万一。”
于是户部尚书罗文恪公惇衍条奏练军流弊有十可虑，请将固本军饷用之京营。上谕总理衙门连公前疏会同户、兵二部妥议。旋经议奏：“此项固本军饷若悉挪在京营，直隶六军势必停办。目下各匪未平，畿疆倘有警动，临时募勇，窃恐流弊尤多。刘长佑请增广二军，不为无益；惟罗惇衍虑饷项不充，亦非无见。臣等公同酌商，拟请每军先练三营，即从减兵之饷练增广之军，行止缓急，仍责成该督统筹全局，悉心核办。天下本无无弊之事，知其弊而预防，则弊可渐去；惧其弊而不办，则弊且丛生。请饬下该督，按照所陈随时厘剔，据实奏明等因，奉旨饬遵。”而所清复价税课及免解东饷、京饷，则户部仍未议准。时十二月二十七日也。是年二月，子思谦南归。
同治六年丁卯，公五十岁。
公以直隶军宜速成，计须早决，乃于正月二十日敬陈责无旁贷才实不胜一疏。其略曰：
“直隶练兵之缘，原为拱卫京师，与外省各固疆圉不无分别。顾练兵必先筹饷，而直隶司库所入只有地粮一项，与外省厘金广设、取给裕如亦不无分别。论兵者莫不知贵精不贵多，论饷者莫不知宜省不宜费。然而外省之兵，时多时少；外省之饷，或省或费，朝廷固有不能尽悉者。亦惟予以便宜，责成各督抚揆时度势，量力为之，故东南各省卒能转弱为强，化贫为富。虽曰材力不同，然果成一旅，而必咨枢院；增一费，而必达司农，措置易歧，恩信不著，恐亦未必能有成也。
“臣前次遵旨议练七军，亦思勉效寸长，为自强计。迨议加饷，或以为有碍奏销；议分军，或以为有乖规制。延至四年，筹办防堵，兵且征调不已，臣亦奔走未遑。固本一项所收无多，非抵作协饷即拨为防饷。纷营之际，兼顾为难，七军未成，职是之故。然臣于练兵一事，实未敢旦夕忘也。
“上年九月，臣在病中，奉谕饬练六军，一则曰毋得视为具文，敷衍塞责；再则曰谅不敢仍沿积习，致负委任。申以必行之令，期以必致之效。臣虽庸劣，具有天良，因即力疾销假，与司道悉心商酌，派员设局，将拨兵、选将、安营、备器诸事次第举办，惟恐后时。其中竭蹶情形，早达圣慈洞鉴。
“不期至今又有减兵省饷之议，臣愚不能无疑。总理衙门原议练兵将以御侮也，即罗惇衍摺中亦谓驻兵所以壮威也。原议每军二千五百人，兵力已不为厚，然尚与营制相符。今每军千五百人，相距各数百里，虚声徒张，弱形先露，即合六军之力，能御侮乎？能壮威乎？臣之愚见，非敢谓兵不宜减，亦非敢谓饷不宜损，但以事求有济，则不得徒尚虚声；谋贵有成，则不得徒计近利。
“遵阅总理衙门此次所奏，是以前议有所格，将使臣敷衍塞责也。罗惇衍此次所议，是以前议举可废，将使臣仍沿积习也。似此情形，万一各省饷银稍有拖欠，各军将士偶有事端，必且众议沸腾，交章弹劾。追咎于计虑之来周，归罪于办理之未善，是不但六军将成画饼，而练兵转为口实矣。
“臣遵旨练兵，原无所容其顾恤。第念前议出已数月，各标将士颇有感奋之心，在事人员均有振作之意，即外省疆臣，亦多以此事关系根本，于臣不无属望。而臣复不自揣，方将招徕豪杰、选任将佐，恃为缓急之用，并拟俟河防渐撤，再整两军，以壮声援。今乃以逆料饷项之难继，顿改严定之章程。朝论二三，下情疑阻，事无大小，鲜能有成。臣再缄默不言，因循将事，倘急切需用，兵不足恃，虽严治臣罪，又何以谢天下后世乎？
“夫更议为省费也，庸讵知费未即省，而议亦愈纷，则以见其小而未见其大，察其迩而未察其远耳。即以近日而论，赴援之师辗转经年，追贼之师顾瞻中道，其间坐费，奚啻百万！司国计者从未虑及，而统兵者亦遂相率迁延，此因纷更而致虚糜者，固不独直隶练兵为然也。
“然则练兵之事议论虽已屡更，章程仍宜早定。臣现与司道通筹全局，于节省之内再求简易之方，如每军减去二营，则人数较少。拟将遵化一军移驻三屯营，易州一军移归保定府，马兰、泰宁两镇之兵概免挑拨，则六军皆可就原设教场筑营团操，在各镇无外汛空虚之虞，在各兵无长年戍守之苦。营址价值，无须另筹。练饷银数，亦可酌减。至河间一军，原拟拨正定练兵千五百名凑足五营，今既改为三营，应由天津就近拨出一营，归入河间。而正定三营仍应留驻本镇，即与大名镇原练之三营作为增广二军，如此则费能节省，而事较易成，迹免张皇，而谋仍经久。其所需各项经费，请即照总理衙门此次所议，由部分别给发。如有不敷，仍由本省设法筹办。惟是各军相距较远，总督庶务繁剧，恐难照料无遗。拟请就原定统领中特派文武各一员，总理诸军营务，以便分往督察，于教阅调拨事宜较为周密。
“抑臣更有请者，臣起自军营，练兵之事，不敢诿为不能；且职任总督，整军是其专责。值此寇氛未靖，宵旰忧勤，苟有人心，何敢稍存畏难之念？第自度才识短浅，疾痛犹婴，柔谨性成，刚断不足，是以措置难孚于众，论恩信屡失于诸军，若复侈言练兵，恐一误必致再误。合无仰恳圣恩，另简贤能接任直隶总督。臣亦不敢置身事外，仍请在直帮同练兵，以赎前愆。此系微臣积悃，非因总理衙门之持议不坚而始有是请，亦非因罗惇衍之发虑不早而始有是请也。
疏上，有旨仍照六军原议兵数营制挑练，毋庸另议减改。所需饷银，户部于固本饷内支给。公又以饷需支绌，若再增两军，部库既添拨为难，本省亦设措无力，于二月初九日请将易州、河间二军营制略为变通，以归简易。其略曰：“饷需支绌，时局艰难。臣统筹全局，仍拟先尽六军办起，以符原议章程。但将易州、河间二军略为变通，要于简易之中不失增广之意。查古北、宣化、天津三军，原派均在本镇驻操，只遵化、易州、河间三军须诃督标，与正定、通永二标之兵合扎成军，相距本标较远。现除遵化一军与古北、宣化三军悉照原议安营，毋庸更议外，至保定府为省会重地，如将原练三营调归易州，则省城只有兵四五百名；正定府为冲要重镇，如将原练三营调归河间，则府城只有兵二三百名，俱有难于兼顾之势。今拟将易州、河间两军各就近地安营，以两营驻易州，以三营驻保定，仍为易州一军。以两营驻河间，以三营驻正定，仍为河间一军。营垒虽分，声势相接，可由总统随时调取合操，既资拱卫京师，亦便控制南路。如此则增广二军应请如臣前议，暂缓选练，于目前撙节饷需、筹备形势，似为两便。”诏并允之。
二十日，正定镇总兵娄云庆到直，即疏请署直隶提督。三月，又请以总统河间练军、记名提督刘景芳署正定总兵。十二日，以开州金堤关系畿疆全局，动工抢筑，请饬部库拨借银二十万两。又疏请遵旨陛见，并顺道校阅练军，考核营伍。仍声叙保定甫经成军，连日亲往督操。遂于十三日出省，顺校本标涿州、良乡、拱极等营，就近入觐。十八日，抵都。十九、二十两日，连日召见，垂问练兵事宜并出省遇雨沿途麦秋情形，公对称旨。二十日，恭诣宁寿宫昕戏。二十三日，随班朝贺，万寿礼成，仍诣宁寿宫听戏。两日皆以寅刻入，赐食懋勤殿，午刻赐点心、果品，未刻退班，赐玉如意一柄、玉界尺一方、朱冠纬一盒、荷包一对、江绸表里二端、磁瓶一个、铜炉一个。越日，传旨著赴神机营同王大臣看操。事竣复命，面奏：“神机营兵纪律严明，部伍阵法均极精熟，臣愚无识，窃谓宜更参用久历行阵之员。”奉谕：“所奏甚是。”
尚书文忠公文祥约四月初阅看操演阵式、枪炮、马队。初九日，出都。十三日，抵宣化，阅练军。新集之兵与旧营参错成军，未能一律，遂自入阵指示之。公巡阅所至，团操、驻扎皆亲往察看，基垒、阵式未如法，必逐一更定，炎暑不少避也。十五日，片陈续饬多伦厅购战马仍请免进口税。十八日，入关。二十二日，抵古北口。以署提督娄云庆奉谕饬赴江宁，即于后二日疏请俟新练兵同校阅一过，交卸起程，所遗提督缺请以郑魁士接署。又劾卸署宣化镇总兵额勒春怠废操防。又陈六军枪械、铅药所需由部拨款，营垒、旗帜等项由省自筹，所有动支部库、司库各款请仿照神机营章程开单奏报，免其造册。又六军清单拟请仿照神机营按季咨报一次，年终报一次，以归画一。
五月，任、赖股匪由新、邓北窜叶、许。初八日，前股至东岸竹林口，经师船击败，窜踞卢寨东明集，复由戴庙抢渡运河。公遂于十六日遵筹直东景德河防，谓贼既东渡，专倚黄防为重。自东、长以至濮、范，为防河西路；自张秋以达齐河，为防河东路。西路有张树声督办，复添调大名练兵，并饬沿河各州县暨监修金堤工员严察奸民，毋令混迹工役，仍集团协力堵剿，计可无虞。东路亦宜分置重兵，先饬南路水师酌拨炮船暨刘在□马勇驰赴张秋、齐河严防，旋督办天津、河间练军。校阅营伍甫竣，遂檄总统刘景芳速率新练全军于二十六日进扎景德界所，以操为防，仍令该军马队轮巡东路河岸。复调唐训方统保定练兵三营，进扎河间，以固后路。刘铭传一军已抵曹县，复请饬山东抚臣丁宝桢抽拨兵勇严密防河。捻逆旋渡运河，东窜青州。
公以远防不如近堵，近堵不如合围，复于六年初二日敬陈统筹全局一疏。大旨谓宜集数省防剿之兵，严扼运河，然后以节制之师由西南节节逼进，驱之一隅。该匪渡黄不能，浮海不得，必展转就毙于青、齐数郡之间。查运河自山东至江苏几及千里，必须划定地段、各专责成。拟请济宁以南由江、皖、湖北三省之兵分段堵守，济宁以北由河南、直隶之兵分段堵守。倘任一贼逸出，查明何省所堵地段，即惟何省督抚是问。至进剿之兵，应由李鸿章审度机宜，与丁宝桢就近商办，但令逼贼东北，不致再扰西南。数月之间，必可蒇事。近探陕西捻股迭被痛剿，其势已穷，将有东窜之意。贼情缓则思分，急则思合，启请饬左宗棠所统四十营及潼关内外各军悉力截剿，勿使东向牵缀我师。旨下曾国藩、李鸿章并各该省督、抚等就现有兵力妥速筹办。
初四日，回保定。司道各官方于南门外设坛供铁牌祷雨，或疑公劳倦当少休。公凌晨步出东门，绕至南门坛内拈香，凡三日不雨；迁供北门外，再设坛祷三日，甘霖沛矣。铁牌者，在邯郸圣水祠前大池中，凡祈雨，先诣祠祷祝罢，就池中随手摸一牌，奉之坛供拜。而祈既应，则依式配一牌送还池。是时，京师亦久无雨，军机处函请派弁迎铁牌，方入都，大雨尽一昼夜。敕加神封号，暂供牌都城隍庙，俟配一金牌送还池。
十一日，疏陈旱象已成，饬各道府督属借仓储设粥厂、勘灾分核户口，请拨漕粮米粟各十万石、部库帑银二十万两，备普赈展赈用。遂倡属助赈，自捐五千两，续议救荒章程十二条，即饬保定各府、厅筹办。又遵派张树声等督北岸水陆兵勇出境，协助运防。
是时，关东边寇又警，山东盐山、静海桌匪遂勾结饥民乘机窃发，劫掠十数州县，蔓延直境天津、河间、保定各属。公亟檄总兵邓在仁、蒋良眷等各督北路撤回马队，并于练军内酌拨马队，分路跟缉。十二三等日，匪众马步千馀窜扰安平之海滩、晋州之常营，邓、蒋二将率刘在□、恩廉等追击。蒋良眷单骑刺毙大旗贼，良眷亦右臂受创。马步并进，追斩三百馀级，生得三十馀人，获马七十匹。明日，残匪窜隆平东南，由广平至临清下堡寺，与土匪合馀匪走邱县，勾结教匪约七八百人回窜曲周、平乡。公加派总兵刘云鹤督各将弁由威县跟追，二十五日，斩首虏二百，馀匪弃马械窜去。
二十七日，疏复，得旨：“先办土匪，缓赴河防。”即飞调总兵余承恩回军扑捕，并附陈张树声现驻张秋，与运西豫军仅隔一河，又饬刘祺师船驶赴黄运合流处，联络防守。二十九日，刘云鹤等由栾城冒雨进击，匪已悉众偷渡滹沱。副将欧阳继盛率数十骑战晋州紫围村，杀伤相当。
七月初一日，各将弁蹑追，歼其后队。明日，复绕前截击，战清苑北河庄，斩首虏数十级。枭骑约尚七八百，且战且走，追至距保定六十里之东刘村，公亟派保定马、步、练兵暨保阳练勇于初三夜驰往高阳，会遵化两营及刘云鹤追师三路堵击，枭匪窜安州。而宁津、吴桥及交河县属之富庄驿、南家庄又有另股枭匪，先后经副将文瑞、李昌连、守备刘在□等带队剿捕。公乃遵调刘景芳一军回驻河间，仍饬前藩司唐训方督所部抽练兵勇移扎齐河至张秋一带，以固河防。
初六日，安州之匪窜永清属横河西岸，刘云鹤等追至，贼不得渡，西奔霸州属之李家口，复乘雨宵遁肃宁，迭被各军斩捕，馀四五百人由饶阳、武强、小范镇向阜城、衡水南窜去。时永定河水漫溢，坍堤三十馀丈，公自请议处。即檄饬谙练河工之直隶州知州陆慎言驰赴永安河查勘漫口，会同徐继鎕迅速盘筑裹头，并以工代赈。十七日，出省督剿枭匪，分饬余承恩由深、冀迎击，刘景芳与李昌连堵剿东南，并饬保定知府费学曾回省筹赈办防。二十一日，公至正定，枭匪窜邱县下堡村，东军截击，败之。复檄饬总兵余承恩、刘景芳、姜国仲、江开泰等专为进剿之师，与京兵及东军会合夹击。
十八日，直军追贼至邱县之曹儿庄、指挥屯、陈家林等处，斩首虏六七十。统将总兵刘云鹤留蒋良眷剿邱县贼，自选精壮马勇数十名出威县二十里之马庄掩击，三鼓始至，贼已先遁。疾驰追之，二十日，及之馆陶前石庄。步队未到，云鹤跃马冲贼前队，被创坠马，后骑少却，乃步督战。匪从高梁中蜂出攒刺之，云鹤冲突起，又手刃悍匪数人，力竭遇害。蒋良眷闻之，投袂来赴。二十四日，追贼至平乡，距马疃桥五里，探知刘在□勇队方与贼相持，乃率弁勇疾冲上，奋呼驰去，总兵刘景芳、江开泰、副将李昌连、倪开珩督勇亦至，遂大败贼，斩首虏百馀，获马八十匹，追奔三十里。刘在□及队长许占一等七员亦战死。
初，云鹤以贼渡滹沱革职留营，感恩愤发，誓不灭贼不见公，遂力战捐躯。公痛惜甚，为请开复处分，照提督阵亡议恤。诏允之。与刘云鹤同被谴者，副将欧阳继盛也，因有军台之行，誓死追贼。七月初十至献县之郝村，团丁方讻讻，误以为回窜之贼，群起刺斫之。继盛止有弁剪六人，辨说不得通，遂皆为所戕。既而知其误也，加以淫掠名，而风闻者益以为楚军无制矣。继盛实骁将，其被议也，以纵天和尚故。天和尚者，响马酋也，有严旨命逮。继盛侦知在某洞中，只身往，蛇行入。天和尚见之，唶曰：“洞中止吾两人，吾死耳！”引颈受刃。继盛缚之出，使二卒守之，而自还部使客为禀牍上之。及往提讯，而天和尚徒手殴二卒倒，遁矣。以是不能自明得罪，及是又以冤死，公尤痛之。公以贼行剽疾，势渐趋北，二十八日，由安平、献县抵冀，即日驰赴新河，扼贼折窜东北之路，令刘景芳督马步洋枪队由衡水东北绕截。
九月初二日，倪开珩亦由安澜桥连败之刘阁庄、楚安村、苟各庄。明日，追至吕公堡，姬成功于距堡五里之蔡村截贼获胜。刘景芳大队继至，京兵及各营亦尾贼紧追，匪遂由河间东渡，南窜武邑、衡水。公即飞饬杨毓楠由威曲探踪追剿，并知会东军合力严防。又以刘、余两镇所部兵力较厚，竟任败匪远窜，遂于初十日自劾剿办迟延，与总兵刘景芳、余承恩一并请旨交部议处。匪旋由武邑绕窜临清州属之姜家庄，抢渡卫河，东军袭败之清水镇，马队又追击，败馆陶县属之秤钩湾。十三四等日，窜肥乡、成安境，十五六日，又东南窜邯郸、沙河。黄仁遗、江开泰等追至广平县，西击之，望风败窜至曲周西之新寨，又经余承恩会合东军夹击，多有斩擒。余承恩旋商东军统领、前云南提督傅振邦，拟请设法诱抚，公以此贼狡黠异常，饬迅速剿办。即日由献县、武邑进扎河间，期各军以二十二日夜四路兜剿。匪即于是夜冒雨南遁，走隆平、柏乡，折向邯郸，成安而窜。
十一月初一日，由霸州、永清窜越浑河，黄仁遗等跟追过河截击，公亦饬调马队赴前敌合剿，派刘景芳、余承恩各率枪步队仍赴河防。初五日，旋窜固安属之新庄。常开运先后追至，与新庄团勇并力兜剿，遂窜清河南岸，斩首虏二十馀。明日，窜雄县汊河口，黄仁遗倍道驰击，枪伤断后马贼多名。又明日，窜高阳县属之赵家庄，李昌连斩首虏二十馀，生擒首逆马换庄等，拔出难民甚伙，馀匪由西南蠡、博窜定州。
先是，朝廷以枭匪既抚复叛，公未能截剿，致贼窜渡滹沱，降旨摘去顶戴。是月初六日，又以办理枭匪日久无效，奉旨革职，命官文署理总督，仍责公带队效力。即日，专摺谢恩，并附陈：“臣营亲兵陆续裁撤，惟黄仁遗、江开泰队内尚有南来弁勇二百馀名。现在贼势南趋，拟调两队赴营随臣追剿。”既而黄仁遗由夏津、德州蹑剿至盐山，将是股残枭全数扑灭。
十二月十九日，有旨赏给三品顶戴，带队回籍。行抵德州，旋以东捻荡平、追论防河劳，赏加二品顶戴。按：此股枭匪不占城池，不踞村堡，电掣风驰，原与张锡珠、宋景诗各股及马贼无异，而人数较少。官军追及，望尘反奔，遇扼扎兵勇，则又折而横窜，零星散乱，无可捉拿，故调动队伍七八千，犹复竭半年之力始获殄除。诸军疲劳亦云至矣。
先是，公请募练五千自成一军，至是遂并奏调来直之陈飞熊、李明惠等二千馀人陆续裁撤，专以抽练马步六军为务。虽余承恩、刘景芳、祝垲、刘琪所部各勇或汰或增，亦略符募练五千之数，然均非楚人，迄公罢归，馀不数百。而户部枢廷犹请将固本军饷留在京营，或抽练六军减练二营，非皇太后、皇上圣慈洞鉴，公激切敢言，指摘纷繁，几无所措其手足。然卒以枭匪奔窜，神机营拟派兵助剿，公请饬暂缓出境，又请分驻大成、文安、任邱、雄县，以示威重。以是漫失朝廷意旨，数被切责，遂不获复安于位。
四年，八达沟马贼之警，适值大差，扈卫乘舆，秋毫无警，天子嘉其妥慎，例邀殊奖，及诏下，仅普予加级。大学士文恭公官文常过公，论及，谓：“承办此差，岂尚有所歉阙乎？”公良久徐曰：“他似无所歉，独于要津贵人视扈从常倒馈遗稍简，以此为朝廷节减度支八九万两。”文恭曰：“此即公之所以不获如常例得邀殊奖者也。”盖其时尊如恭邸所馈止二百金，恭邸亦弗之受也。
公骑从陵差骑一黑马，醇邸亦骑黑马，顾公曰：“公亦爱黑马乎？”公对曰：“长佑黑人，固宜骑黑马。”醇邸不知公实浯，乃笑语公：“公仕总督，领畿辅，亦达官显者，乃自谓黑人，何也？”相与大笑而罢。
大学士祁文端公寯藻疏列直属文武贤员，旨交公差遣，中如杨毓楠、刘锡谷、李秉衡皆调营督团带勇，段广瀛、余承恩等并先后奏留，乃知公平日察吏之精孚舆论久矣。又前提督郑魁士屏居宣化山中，屡诏赴军，皆以疾辞，闻公至，乃出。是时，新疆、山、陕回匪同时蠢动，直隶、宣化半回民，气类本同，廷旨亦时以为虑。魁士既回民之望，至是出任阃寄，前疑顿释，回民遂安云。
又直隶人民稠众，讼狱繁甚，密迩都门，京控尤便。公屡次奏请展限审结，因称固有原审牧令懈弛草率，不免屈抑者；亦有刁健原告挟嫌贪贿，听人架唆者。二年，凯旋回省，赶紧题结前此积压案件五百馀起，严定功过章程，以审断之多寡，别有司之勤惰。三年、四年，复完结六百起京控旧案一百馀起。又有平山、灵寿、柏乡、永年、献县、武邑、宁晋各民教交涉案，或至耸动总署，专函知会，挟持问官。公饬有司酌理准情，持平断结，必期折服其心，故终任相安。每接见属吏，必谆谆以洁己励精、实心任事、爱民息讼、除暴安民相勖勉。见城池残毁者，必饬及时劝捐修葺，于是守丞、牧令多相率讲求治理。至不职文武，则随时参奏，其遇科道弹劾奉旨查参者，从不为回护，即位至监司，无不据实定拟。本署及差次、家丁间有借端需索者，立予枷示，一时吏畏民怀，盖无闲言。后湘抚卞宝第代递遗摺疏内，称公在直廉正忠勤，善整饬吏治，盖同官三辅有年，共图澄叙，相知者深也。
是年六月十五日，次孙永溉生，谦所出，配蒋氏。
同治七年戊辰，公五十一岁。
正月，南归，公子思询随侍。直属官绅合醵川资三万金，弗受，众遣送至德州，公觉，仍却还之。旋闻捻匪复由山西间道北犯，公回望畿辅，愧愤填膺，然此寇后竟如公所筹，限以黄汛横流，卒至殄灭。
二月，带队过金陵。曾文正握手慰劳，既庆幸生还，又知公清廉，从者饥苦，佽以勇粮三千金，派员沿途悉按口分酌给，俾速归里。先是，公应朝考时，文正已有国士之目，继又用其荐显，遂以师礼事之。后文正督师河南北，公督直隶，文正公辞不自居，公卒不易其称。知者叹服，方之范文正之礼晏元献也。先是，文正丁忧时，公统援江军，专弁吊之，奠二十四金。文正语差弁：“我于各处奠未受尔，大人所赠，我已拜领。昔我赙大人京城，手十二金，大人待我有古人之风，知太多则我不收也。”
四月，道经长沙。前湘抚刘昆目击公舆从之稀有同寒素，遂以大臣清简近今罕见入告。闰四月初十日，抵里。离乡已十七年，旧交亲朋来，起居相见，必款宴极欢。年俦辈者，必答拜，三数里不御肩舆，公子一二人步从，虽樵夫、牧童前为礼，必答拜。衣履朴素，笑言温然，乡人大悦。
有祖遗老屋，曰“馀庆堂”，咸丰五年毁于兵，次年修复，九年又毁，同治元年再建之。旁为书斋，尝取王阳明先生语，题曰“求心斋”。公子思诣就斋葺小园，书室数楹，为公退闲之所，顾而乐之，颜园曰“遂园”，斋曰“省斋”，墙壁用垩，日与三弟又卿公读书其中。后进觇公乐易，或以诗文请正，指点奖借无傲言，亦无虚词也。暇则课子、弄孙、种花竹、诵《周易》、饮汾酒，翛然物外。荏苒三寒暑，虽君国之念无时去怀，而亦安之若将终身矣。
是年春，子思谨、侄思详入县学。伯母李太夫_人、叔母蒋太夫人皆青年守志，请旌建坊，并请一品貤封。蒋太夫人年七十一岁，公事之如父母。明年弃养，公自伤于父母不得亲侍疾奉终，故事蒋太夫人极尽心。由直督归家，恭养近两年，亲汤药于病时，极哀毁于薨后，停柩家者半月，每夜必侍宿枢旁。殡时，步送至暂停之山，约三里许，沿途哭不止，观者为之泪下。卜葬时，适遇大雪，仍步送约五里，沿途滑澾，周身泥污，哭如初。蒋太夫人仅一子尔俊公，咸丰三年阵亡长沙靖港，无子，公遵遗命立四子思训为之后。是年正月二十三日，三孙永澬生，谦所出，配郑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