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十年的同学聚会在省城香江大酒店如期举行,卢华章没有想到,竟然真聚拢起五十多号人。
大家拖家带口,不是带爱人来就是带孩子来的。落座后,反而把这次活动的发起人卢华章给闹了个不尴不尬。
几个相熟的同学知道卢华章刚离婚不久,所以挑着其他话题说,不相熟的同学则拽着卢华章单身赴宴的事情问个没完。
每说一次,都像是在自己的心头上插刀子。说到后来,他都有点后悔组织这场聚会。
后来单身状态并且只身赴约的又多了一个,孙夜茹来了。
卢华章是光棍儿一条让同学们都感到不可思议,但孙夜茹是单身让同学们觉得是情理之中。
这种观念上的差别源于卢华章当年算得上是“系草”级的人物,不仅是班长,还身兼校篮球协会会长、长跑协会副会长等职务。
关键是人长的标致,倒追的女生没有七八个,也有三四个,而孙夜茹是班级里最内向的一个姑娘。
除了其貌不扬外,左脸上有道深深的疤痕,格外醒目。
有时,个别男同学口不择言说出类似“找女朋友可千万要规避孙夜茹”的混账话。
聚会现场,因为疫情原因,迟到的孙夜茹和当年一样,戴着一个深色口罩。
她的迟到并没有让整个宴会掀起什么样的波澜,也没人起哄要罚她酒。
只有当年相熟的一个女生梁小果认出了她,并起身把她拉到了自己的座位旁。
但卢华章却注意到了这个女人,他知道,这个叫孙夜茹的女人藏的很深。
据梁小果说,她目前在一家风险投资公司任首席投资顾问。
公司背后由一家全球500强的大公司持股,平日里十分低调,不是业内人士看不出什么门道。
当年都是学金融的,十年之后,卢华章虽然有了自己小公司,算是混的风生水起了。
但和孙夜茹的岗位相比,他也不免自惭形秽。
注意到孙夜茹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两人之间还有一段没有开始的“恋情”。
当时大学生谈恋爱的情况非常普遍,像卢华章这样的优质选手,更是同时和两三个女友卿卿我我,而性格孤僻的孙夜茹始终孤身一人。
有一次班里一名叫顾大同的男生被甩了后内心郁闷,急需一场稳赢的爱情来找回信心。
思来想去,他选择孙夜茹为追求目标。
他以为像孙夜茹这样的女同学,来自农村,长相又一般,对“爱情”这种甜蜜的东西应该是“渴望”而不“可及”的。
几乎不用追求,爱她就是给她的赏赐。
所以,当顾大同手捧一束玫瑰信心满满的在女寝门口截住孙夜茹时,他以为她会感激涕零。
可现实是,孙夜茹在听了他的表白后连那束花都没有接,直截了当的说,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懵在现场的顾大同觉得脸面挂不住,恼羞成怒的质问,就你这样的条件还想找多好的男生,难道非要班长卢华章那样的不可?
孙夜茹当即反驳了回去,卢华章挺好啊,我就是喜欢那样的,怎么了?
也是从那天下午开始,“孙夜茹单身的原因是喜欢卢华章”的传言在班里不胫而走。
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孙夜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传言当然也传到了卢华章的耳朵里。
不得不承认,一个人不管喜不喜欢对方,但对于喜欢自己的人,心中多少会留着一份好感。
卢华章开始注意到班里那个其貌不扬的女同学孙夜茹,好几次与她在餐厅里和图书馆的不期而遇,他都试图从她的眼神里察觉出什么。
但他的企图落空了,那个躲在口罩下的脸庞和清澈的眼神里不曾流出哪怕一丝的异样。
多年之后的同学会上,卢华章再次见到那个曾经喜欢过自己的女孩,却已物是人非。
同学会进行到后半场,有人提议表演节目助兴。
有人上台唱歌,有人当场跳了一支舞,几番节目下来后,孙夜茹站了起来。
只见她理了理自己的齐肩短发,从口袋中掏出一支口琴,落落大方的走到饭桌前的空地上吹了一首乐曲。
她的举动让在场的同学无不惊讶,既为了乐曲的优美,也为了曾经内向的孙夜茹如今出乎意料的落落大方。
包间里随即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就在此时,座位上的梁小果按捺不住的来了句,夜茹,如今单身的男同学就剩班长了,要不你俩试着接触一下,不枉当年嘛。
大家也纷纷起哄,这样的话题总能带动起兴致,即使戏谑的成分多于真诚。
卢华章也没有示弱,站起来走到孙夜茹面前,相互交换了手机号,嘴里嚷嚷着饭局后要私下联系。
他当时肯定不会想到,他的无心之举为后面的事情埋下了伏笔。
出于本能反应,卢华章应下女护士的话,起身穿了衣服就往外走。
在赶去的路上,他才回过神来。他和她顶多算是同学关系,除了他之外,她还有亲人,闺蜜,朋友,同事。
急诊室里,护士催促卢华章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卢华章看了看,犹豫起来。别看是个小手术,风险却一点儿也不小。
他想自己一不是孙夜茹的爱人,二不是她的亲人,万一有个好歹,责任他可担不起。
可医生却不等他犹豫,签吧,病人是急性阑尾炎,再不手术接下来就是胃穿孔,那样的话有生命之忧。
看着病床上不省人事的孙夜茹,卢华章横下一条心在同意书上写下了自己名字。
手术结束时已是清晨时分,一夜未睡的卢华章拎着早餐出现在孙夜茹病床前。
刚下手术台的孙夜茹还很虚弱,正在睡觉,这也是多年后卢华章第一次仔细审视孙夜茹的样子。
不知道是做了整容还是其他缘故,孙夜茹脸上那道疤淡了很多,不留意甚至都很难发现。
皮肤似乎也变白了,头发虽然有些凌乱,可短发看起来干净、利落。
卢华章在心里暗暗想着,真是女大十八变啊,眼前的孙夜茹虽然不能用“漂亮”来形容,但是绝对不丑,怎么说呢,有一股子知性味道。
他正仔细端详着,孙夜茹睁开了眼睛,张嘴就是“抱歉”,她说,华章,真是不好意思,大半夜的把你折腾到医院。
孙夜茹说,你快回去休息吧,已经够麻烦你的了。
卢华章有点放心不下,把孙夜茹一个女人扔在医院里不太地道,端茶倒水,起床散步,总得有个帮衬的人。
孙夜茹执意让卢华章离开,她说我约了护工一会儿就到,放心吧。
话说到这份上,卢华章才释然,又关心了几句,拜别了孙夜茹。
说到底,如今的他也是孤家寡人一个,真的遇上紧急情况,总不能指望远在一千多公里外的父母为自己的生命签字负责。
身边终究还是离不开一个人,哪怕仅仅为了上手术台的自己签字也是好的。
而他身边原来的那个女人,这会儿说不定正被哪个大老板金屋藏娇呢。
大学毕业后,卢华章情感问题被卡在选择上。和他相好的女孩太多,舍弃这个不好,舍弃那个也不好。
弄来弄去反倒是深陷泥潭,最后索性谁也不选,一心扎在工作。
从一个会计工作室做起,一步步将经营规模扩大,最终有了个不大不小的公司,也算是挂上了“卢总”的称谓。
创业期间,一个叫佳悦的女孩走进了卢华章的生活。两个人脾气相投,志趣相向,哪儿都合适。
有情饮水饱的岁月,两个年轻人彼此相互依偎,相互取暖,事业取得成功时,爱情也逐渐修成了正果。
但婚后好日子仅仅过了一年,俩人就出现了可以同吃苦,不可同享福的情况。
佳悦觉得应该找风投入股公司迅速做大做强,争取早日上市。
而卢华章则觉得步子要迈的小一点,走的扎实一点,有多大的锅做多少米的饭。
这是矛盾的起点,后来也因此闹到不可收拾的境地。
最终,佳悦迅速傍上一个在主板有上市公司的老板,心甘情愿的给他做了小,卢华章领到离婚证的那一刻才感受到资本的力量。
后来,单身的他开始游戏人生,这期间谈了无数恋爱,甚至包括了一个美国妞儿和日本女人。
但是兜兜转转一圈下来,没有一个谈到婚嫁的地步,越谈越没感觉。
再后来,在感情方面他彻底死了心,若不是这次遇见孙夜茹这档子事,让他内心又有了找人相伴的感觉,他真是有心思享受孤单一辈子。
其实早几天,他就想打了,但是他又怕孙夜茹误会。毕竟,两个单身男女,之前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他还不想和孙夜茹之间有瓜葛,至少不想主动迎上去。
在得知孙夜茹已经恢复出院的消息后,卢华章心落了地,当初手术的字是自己签的,如今也算有个交待。
在聊天即将进入尾声时,孙夜茹说想当面谢谢卢华章,又说不知道怎么谢好,就想在家做一桌子酒菜,周末请他过来吃。
卢华章觉得这份邀请也在情理之中,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似乎又有些不妥。
最终,两个人商定,孙夜茹叫着好友梁小果一起过来热闹热闹。
三个人的家宴上,卢华章没有想趁机怎样,他就是抱着单纯吃饭的心思来的。
饭后趁孙夜茹去收拾碗筷,梁小果把他拽到了阳台。梁小果说,我的大班长,你聚会那天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卢华章装傻,狡辩说自己那天喝多了,完全不记得了。
梁小果一脸坏笑的说,得了吧,不记得什么了那咋是你陪她进的手术室。
我那天去医院看她,医生说是一个叫卢华章的男人签的手术同意书,当时就惊呆了,你俩不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吧。
卢华章心里叫苦,只得把那天的情况前前后后的给梁小果复述一遍。说完后,梁小果还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末了,她叹了口气说,唉,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你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夜茹?毫不夸张的说她这人专情,这些年一直单着多半是因为你。
卢华章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梁小果冷不丁儿给他扣这么大一顶帽子,他还是有点吃不消。
梁小果说毕业后的第三年,那年我嫁人,夜茹还是单身一个人过着,我忍不住劝她。可夜茹说,你别担心我了,我喜欢单身一人,活的洒脱自在。
我说你不会心里还揣着大班长吧。夜茹沉默了一会儿说,怎么了?不可以啊,每个人都有爱的权利,我又不会为难他。
那天同学会结束回家的路上,我们又聊到了这个话题。我说如果班长真的追你,你会不会考虑。她说班长那么好的男人怎么会看上我,我把他放在心里就好,没有奢望太多。
就在此时,从厨房出来的孙夜茹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卢华章和梁小果相视一笑。
又过了几日,卢华章和几名员工一起去城郊一所孤儿院看望小朋友。
那是他们公司参与的一个对口帮扶公益项目,平日里会不定期给孩子们买鞋、衣服和书本。
在孤儿院门口,卢华章竟然意外的和孙夜茹相遇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但看见了对方身上的志愿者服装,瞬间又明白了。
命运就是如此吊诡,一起在孤儿院服务了三年,愣是没认出对方。
这次孤儿院的相遇让两人有了更多的话题,卢华章也是第一次发现和孙夜茹很聊的来。
不管是家国大事,还是行业内部的勾心斗角,抑或是犄角旮旯的柴米油盐,孙夜茹像是一个经历过太多又看透了太多的女人。
这让卢华章有了发现新大陆般的欣喜,他喜欢和这样的女人待在一起,有思想又接地气。
遗憾的是,两个人都没能把在孤儿院聊天时的热情延续到日常生活之中。
各自回归生活后,两个人仿佛又都一头扎进了各自的麻烦圈,忙着处理手头的事。
卢华章有些灰心,按他的理解,孙夜茹既然心里有自己,多少该有些暗示。
可每天夜深人静,看着没有一点儿信息的手机,他又一次失望。
失望累积逐渐发酵成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此时,他才明白孤独感不是一个人待在一个地方产生的。
而是一个人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而不得不在一个地方独处所产生的,他开始有点思念孙夜茹。
就在这时,有人给他介绍女朋友。介绍人是父亲的老战友,和自己生活在一个城市。
儿行千里母担忧,一天不结婚,在父母眼里,总有操不完的心。
当年卢华章在这个城市里读书、后来工作,麻烦了这个叔叔太多次,所以没法回绝,只好接下话茬,硬着头皮去了。
女方33岁,短婚未育,在当地一家三甲医院做护士长。
长相没的说,是很漂亮的那种,家里条件也不错,父亲在当地卫生系统深耕多年,眼下在一个实权部门做一把手。
母亲之前在一家大专院校做老师,目前内退在家。从某个角度来说,这女人是符合卢华章择偶标准的,甚至他还有些高攀。
可这女人一开口,卢华章就感觉不对了。
当然你也不错,你的条件我是看得上的,所以才会来见面。我听说你那公司一年能挣五六十万,有那么多吗?对了,你房子买在哪?是二环边上还是四环那块?
她的言语之间,举手投足,无不充斥着一股子盛气凌人的味道。一番交流下来,卢华章懒得再搭话,心里不断犯恶心。
他之前一直没把离婚当成什么大不了的事,心里还盘算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呢。
可经过这女人的嘴,似乎离婚的人都不要指望爱情,所有出发点都要归结于“利益”二字。
一种“俗不可耐”的感觉迅速将卢华章淹没,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同时,他又想起和孙夜茹交谈的场景,两个人也聊经济房价,投资生意,聊很多婚姻之外的东西。
但不知怎么的,和孙夜茹之间的聊天让他感到快乐。
卢华章决定速战速决,他微笑着说,像你这么优秀,我想追求的人肯定不少,这次相亲是被迫来的吧。
女人愣了那么几秒,接话道,可不是,我老爸说了很多次了,再不来他要发火了。
女人还想说点什么,但卢华章不给她任何发言的机会。他还拍着胸脯承诺,放心吧,我回去肯定给你交代的明明白白。咱俩是没眼缘,谁都怪不着,这总成了吧。
不等对面的女人再多说什么,卢华章往桌子上拍了200块饭钱,起身离席。
离开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是孙夜茹。他决定了,他不能再等了,他要向孙夜茹展开爱的攻势。
一个男人追求一个女人,就每天给她写信。
写了1000多封,每封信里都诉说了自己多么想念,多么仰慕对方。
可故事的结局是,那个女人和邮递员愉快的恋爱了。
他想两个人要是喝点酒再说这事情,气氛会更好一点。
孙夜茹倒是没拒绝邀请,也没拒绝卢华章递过来的酒,这点正是卢华章所看重的。
两个人待在一起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不需要防备,精神上很放松。
良久,卢华章开口了,他想这次是他主动的,既然主动就要大大方方,扭扭捏捏的那是女人才做的事情。
可他又怕太过直白吓跑了她,毕竟传言只是传言,她从未向自己表达过爱慕,哪怕是暗示都不曾有过。
他问她,单身这么久,怎么就没想过找一个合适的男人。
孙夜茹说,一开始没有合适的,后来习惯了,单着也挺好,你不也是。
卢华章接话说,是啊,单身生活确实是一种享受,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不像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热血啊,欢闹啊,我们是能把孤独当成酒来品的年纪。
孙夜茹说,不过有时候也是需要一个伴的,就比如夜里突发阑尾炎的时候,说完她不好意思的笑了。
卢华章立刻收到了信号,他说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看透了很多。我的意思是,咱俩交往一段吧,算是给彼此一个机会。
他一口气倒完肚子里的话,说完把桌上的洋酒一饮而尽。
她显然有些激动,喃喃着说,我没想到你能喜欢上我,你真的是喜欢上我了吗?
卢华章用力点点头,他说我不是一时兴起,严格来说从那天同学聚会上你用口琴给大家表演节目,我就发现你在我心里住下了。而现在,我只不过是如实告诉你我的感受罢了。
说完这些话,卢华章牵起了孙夜茹放在桌子上的手。
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酒喝的有点多,孙夜茹红着脸,最终还是扭捏着抽回了自己的手。
那晚头越来越晕乎,心越来越软乎。后来,两个人又聊了很久,事后卢华章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聊了什么。
她还说她都做好单身一辈子的打算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最终两人约定,三天为限,孙夜茹会慎重的考虑,三天之后她会给一个明确的答复。
卢华章不会想到,三天之后,他等来的却是孙夜茹留给他的一封信。
孙夜茹失踪了,三天后,等待回信的卢华章一直没有等到任何回复,哪怕是拒绝。
他开始不安,拿起手机的频次渐渐增多。等到晚上,他忍不住给孙夜茹发了信息,但信息犹如石沉大海。
卢华章等不得天明,当夜便驱车去了孙夜茹家,可迎接他的是上了锁的冰冷铁门。
邻居说,只看到孙夜茹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离开了,再没见到她回来。
后来,卢华章先后跑了孙夜茹的单位、一起参加帮扶的孤儿院、好朋友梁小果的家里。
最终确认她确实是消失了,割断了和这个社会的所有联系,悄无声息的一个人离开了。
一周之后,一封来自孙夜茹的信件躺在了卢华章的案头。
那封信里,有一个来自农村的女青年不愿意提及的过去……
优质二手男自述:“跟惦记了10年的前任吃完饭,才知道她有多贵!”
那封信里,有一个来自农村的女青年不愿意提及的过去。
亲爱的华章,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你告别。在讲明其中的原因之前,我想让你先了解一下我的家室。
三十多年前,我出生在鲁西北的一个小镇。我的出生对于”重男轻女”封建思想固化的孙家来说,成了一种累赘。
巧的是,那年家里的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在无病无灾的情况下,莫名离世了。
有人把老人离世的原因归结到了到了我的身上,说我是丧门星,这辈子是来讨债的。
若不是我妈心软,以死相逼留下了我的一条命,也就没有了后来的故事。
可惜,家族里唯一疼女儿的妈妈本就位低言轻,她能做到的庇护也只是让我活着有口气罢了。
然而命运的残酷还远不止如此,我10岁那年,妈妈死于恶疾。
从那以后,我真就成了孙家任谁都可以指挥、打骂的“下贱胚子”。
又过了几年,父亲娶了后娘。
后娘的身边带着一个7岁的小男娃,真是借了这男娃的光,为了在学校能够照顾他,辍学在家的我学业得以继续。
当然了,没有人关心我的学习怎样,大人们关心的只是弟弟受没受欺负。
所以这就不难理解,当这个年仅七岁的小兄弟因为一块橡皮和别人起了冲突并受了委屈后,后娘的怒不可遏了。
她的愤怒不是指向那个欺负人的小同学的,而是指向我的,我的使命不就是去学校给照顾弟弟吗。
她不让我吃饭,尽管我乖巧的叫着她娘,并且把弟弟受委屈的责任统统归了自己。
她说,别叫我娘,你那下贱的娘早就已经死了,你这下贱胚子也离死不远了。
话语伤人,但是不解气。推搡,辱骂,殴打,可不见一点血,怎么能出了心头的气呢。
她猛的把我往门外推,巴不得把她从孙家赶出去,自生自灭,又有何干。
我踉跄几步还没站稳,一波力度更大的推搡又落在身上,像是一堵倒下的墙。
我的头狠狠的磕在门口放的一口破缸上,破缸上的倒牙轻而易举的刺穿了我的脸。
眼看事大,后娘没有上前,反而是躲回了屋里。
如果不是一个叫秀琴的女人正好从门口路过,看见了满脸是血的我,并且救了我。
她说,丫头,你要想得开,我知道你苦,可你后娘也不容易,她一个人嫁在孙家又没有给孙家添个一儿半女,族里的长辈们都明里暗里难为她呢。
说罢,一环手把还在哭泣的我抱在了怀了。那个拥抱像是一缕冬日暖阳,我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被人这样温暖的抱过。
我看着眼前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秀琴姐,内心里的坚冰一点点的开始融化。
秀琴是村长给傻儿子二柱买来的媳妇儿,人好,可惜命不好。
青春年华,天天只能守着一个傻子过日子。村长让她给家里留后,承诺她只要生出个娃来,就给一万块钱奖励。
她不为钱,可她得报恩。
村长替秀琴爹还了赌债,为秀琴妈拿了看病的钱,给秀琴的弟弟平了酒后伤人的祸事。
所以,秀琴没有理由不给村长家里留个后。可直到入洞房的当晚,秀琴才知道傻子二柱是没有男人那本事的。
他以为两个人睡在一起,搂搂抱抱,亲亲嘴就可以让女人怀上娃娃。
傻子的无知,让秀琴报恩的念头落了空。恩情报不得,她只能在村里整日守着活寡。
也是她平日里的任劳任怨,逆来顺受,为自己在村长家里占住一方天地。
村长也知二柱的德行,把本该留给二柱的好,分出一些给了秀琴。
认识了秀琴后,我的生活里有了一束阳光。
帮她做事,给她讲学校里的趣事儿,把秋天田野里的果子摘给她吃。
我几乎活成了她的影子,和秀琴姐待在一起,成为了我唯一活下去的盼头。
慢慢的,我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要努力读书,以后挣了钱把秀琴姐从这守活寡的日子里拯救出来。
不知不觉中,我们俩的心走的越来越近。直到有一天,趁着傻子二柱不在家,我们关上了门在她家里洗澡。
我才第一次意识到,我们之间不仅仅是闺蜜,也是爱人。
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感觉,之前从来没有过。那一刻,我只觉得眼前的秀琴是我的依靠。
我依赖她,从内心里,到身体上。
为了能够永远的在一起,我读书更努力了。后来,我终于走出了大山,顺利考上了离家乡很远的大学。
眼前的一切不是因为我喜欢读书,而是因为我离和秀琴能永远在一起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也许是我成为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带来光环给了孙家无限的荣光,我那许久没有和我亲近的父亲竟然给我付了学费。
但是即使这样,我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努力,我利用暑假上山采中药,把卖来的钱全部攒起来。
我要在城里站稳脚跟,然后把秀琴也接来。
过分亲昵的举动很快引起了村里人的非议,村长不怕我俩姐妹情深,可是怕极了秀琴抛下他的傻儿子。
那年暑假结束的时候,我就要离开家乡外出读书了。秀琴提出要和我一起走,可我没有答应她。
至今我还记得送我走的那天清晨,我一步三回头,期盼着村口出现秀琴的身影。
可直到到达县城的最后一趟班车发了车,我都没能等到她的出现。
很快,大学生活的光怪陆离裹挟着我迅速向前。在人们眼中,我是个只知道埋头苦学、脸上带着伤疤的丑女孩。
但在我的世界里,那些男欢女爱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要出人头地的混出个样子来,我的秀琴还在村里等我。可我可伶的秀琴啊,终究是没有等回我来。
大一那年的暑假的时候,当我火急火燎的赶回村里之后,在那个我们相处了多个日夜的院子里,秀琴留给我的只是一张遗像。
秀琴跳井了,据说是村里有人传言,她在外边养了野男人。
村长气不过,当众扇了她两巴掌,她当天夜里便寻了短见。
谁又知道,我的秀琴,怎么会去找那些个臭男人,又怎么可能去养野男人呢。
后来,我在秀琴老公傻子二柱那里找到了秀琴寻死的答案。
对于秀琴这个老婆,傻子从来是言听计从的,所以在临死之际,秀琴把写给我的信亲手交给了二柱。
不认识的二柱把信转交给我的时候,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口水顺着嘴角不断的流淌,打湿了胸前的衣服。
在那信里,秀琴和我说为了给家族留后,村长趁着一天夜里来到了院子。
他把二柱支走之后,强暴了秀琴。村长说既然二柱不行,那就自己来,反正都是家里的正种。
我的秀琴死了,那一刻,我的心也死了。
那一刻我真想去死,可秀琴在信里嘱咐我,一定要活下去,要替她活下去。
秀琴让我替她活下去,我就得活下去。恰巧此时,阴差阳错般的别人把你推向了我。
他们以为我这模样的,怎么会有男生喜欢呢,更别说是高高在上的大班长了。
我也以为我这模样的,被你喜欢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我就把这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众人口中传说的事实。
亲爱的华章,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爱上我,那么就能永远掩盖我的可伶却又不容侵犯的性取向,永远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在别人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