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包含着一个隐藏规则,即用户一旦点击心动提醒的消息,自己的个人资料将浮动至互选池的最上面,从而更容易被其他异性看到。正如平台创始人所言,“你首先是被其他人唤醒,然后你又主动唤醒,你唤醒了自己后还会去选其他人,又把其他人唤醒。”
2.线下相亲会:高效率寻找爱情
该平台组织的线下相亲活动一般有男性和女性各50名左右,所有女性坐在桌子一侧,男性坐在另一侧,双方一对一交流5分钟,结束后女性坐在原位,男性则按S形方向移动一个位置。在此过程中,用户可以通过联谊编号在互选池中查看对方的资料,并随时进行“移入心动区”的操作。
根据研究者对平台用户的深度访谈,本文了解到部分用户的交往行为和心理活动。
访谈中常出现的一句话是:
“参加活动就是为了谈恋爱”(受访者5)
“可能会同时有两三个聊天,但是聊着聊着,我希望做减法”(受访者6)
1.流动的意象
“自己从10月份开始,每周都会和两个人相亲”。
2.加速的相亲
“线上的问题就是很难推进到下一步,我觉得这个时候平台应该作出一些引导,这样才会有进一步的可能”
因为她相信,
“相亲如果两周之内没有互动和进度,不联系,基本就结束了”。
线下的5分钟相亲则无疑是“加速相亲”最为直接的体现,正如受访者7所说,
(一)创造理想自我,想象完美他者
在伊娃·易洛思(EvaIllouz)的《爱,为什么痛?》一书中,爱情危机被归结于爱情的过度理性化、择偶标准的个体化和选择策略的普及化等因素;韩炳哲则认为,导致爱情危机的不仅是他者选择的增多,也是他者本身的消亡。“本硕博联谊服务号”上的高学历青年则是通过数字化维度试图呈现一个“理想自我”,在矛盾化的相亲心态与标准中折射出对“他者”的完美想象。
1.创造“理想自我”:矛盾化的相亲主体
基于对“本硕博联谊服务号”的参与式观察和深访,使用者倾向于在学历、教育、择偶标准等部分呈现较真实的想法,而在身高、收入等与自我形象有关的部分进行一定程度的自我整饰,以期创造一个“更理想的自我”。身高方面,一般女生的表述是:
“我觉得身高不重要,不比我矮就行”(受访者3)
一般男生的表述为:
“女生超过1米6就可以了,不要太矮,当然也不要比我高”(受访者9)
“收入方面会写得保守一些,往低了写。你给别人一个低的心理预期比高好”(受访者2)
受访者中有两位都表示会将收入往低写,降低相亲对象的期待。然而,对自己的个人信息有所修饰的受访者,却也矛盾地“希望看到别人最真实的信息”。
2.“急也不急”:矛盾化的相亲心态
“我是一个宁缺毋滥的人,虽然很着急,但也不是那么着急。”(受访者2)
也有受访者更聚焦自我,表示:
“就比较着急吧,但定一个目标太累了”。(受访者10)
此外,虽然相亲者们选择使用这个平台的核心原因是效率,但也有受访者表示,不能接受这种流水线式的相亲:
“上次让我觉得太疲倦了,一下午看了50个号还没有戏。”(受访者4)
矛盾的心态也于此处凸显,追求高效率的相亲者不能接受这种相亲方式的原因正是对效率的不满。
3.“浪漫爱”与“现实婚”:矛盾化的相亲标准
中国社会正在经历着一个震荡的现代化过程,“浪漫爱”的发展正是现代化过程的一部分。有学者指出,基于夫妻维持生活基本需要的互相依赖的婚姻属于传统社会的婚姻,而浪漫爱情属于现代化社会的婚姻,且“爱情作为婚姻的主要原因”这一婚姻动机真正被社会规范提倡是到近现代才有的。
在模板化的标准之下,给相亲对象打分并对相亲对象进行数字化审视是一些相亲者的策略。矛盾之处在于,即使相亲对象满足了自己的数字化标准,依然觉得“没眼缘”“聊不来”“没感觉”。如受访者3表示,
“我觉得我就很适合相亲,因为我看人不看感觉,只看硬性条件。我的问题就是我去相亲了,也有跟我表白的,但是就不喜欢他们,我还是奔着谈恋爱去的。”
这一矛盾彰显出其内心对于“浪漫爱”的向往和对于“现实婚”的理性考量之间的张力。也有受访者足够理性地表示,
“我的底线在于,这个人加入我的生活之后不会让我的生活减分。”(受访者4)
(二)流动的关系,安全的爱情
1.“自主”的接触
2.“绩效式”选择
然而,赋权所带来的自由并未延伸到建立亲密关系的下一步,过度的自主接触让相亲者陷入选择的难题。正如韩炳哲所言,“绩效原则已经统御了当今社会的所有生活领域,包括爱和性。”本文发现,理性支配下对于效率的追求在相亲中已成为普遍现象。
诚然,相亲相比于恋爱,本就是理性大于感性的关系建构过程,但技术的发展使这种理性筛选走向了更为极端的一面。
技术带来的垂直化服务切中了单身青年群体的需求,在对现实生活的理性考量中,学历被视为重要的衡量因素。受访者4是一名本硕博连读的医学博士,她认为:
“硕士会更加欣赏博士,因为他自己能够感受到其实读博是一件辛苦的事,更容易对你产生经历的认同”。
学历作为一种共同的经历,被认为能够创造出彼此的认同,促进双方交流。对于个人而言,这一需求促成了他们择偶标准的模板化和精确化。受访者3喜欢将自己的个人情况以表格形式展现给相亲对象,她也会将同时相处的几个对象以表格的形式进行记分,
“我之前拉了一个表,积分制。比如说他来找我聊天,记2分;找我出来玩,记10分。加到100,如果和我表白就可以答应了。”
相亲者在线上线下更多地采用一种“审视”的态度,进而考察相亲对象。
3.“安全的爱情”
安东尼·吉登斯(AnthonyGiddens)曾反思社会环境对亲密关系产生的影响,他指出随着性的逐渐开放,亲密关系随之变革,成为一种民主、平等政治背景下的“纯粹关系”。现代人已经主动或被动适应了多线程的生活方式,这种方式也借新媒介渗入情感领域,并带来爱情观念的悄然变化。不论是“绩效化”的选择过程,还是多线程的交往模式,都是现代单身青年为了找到一个“正确”对象的尝试。自古至今,人类的理想婚姻都建立在爱、平等与陪伴的基础上,技术的发展导致了人际交往的高度不稳定性,使得“爱”在亲密关系的建构中消退。在阿兰·巴迪欧(AlainBadiou)看来,当今世界,爱越来越多地受到“安全性”的威胁,即在安全的名义下,通过各种理性的算计,把爱排除在偶然性之外。
相亲是为了找到与自己“匹配”的另一半,通过高效率的社交方式,迅速掌握对方的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及外貌资本的信息。现代婚姻的核心是“婚姻自主权”,虽然青年人早已将择偶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婚姻仍然是“被安排的”,这种安排不是出自于专制的父母的命令,而是在无意识中被卷入流动的社会关系中。但不可否认,“相亲”正在被青年一代重塑,也许在未来,亲密关系乃至婚姻的形式和道德都将发生变化。
▍结语
[延伸阅读]
清华教授:今天的年轻人恋爱极度理性,
不禁让人心疼
甘阳|清华大学
(本文是清华新雅书院对甘阳教授的访问)
▍大学生活:内卷?快乐?谈恋爱?
问:最近有关“内卷”的讨论非常热烈,我们今天应该怎么去面对快节奏、高竞争的生活?
甘:我怀疑“内卷”这个词现在可能有点被滥用了。我这学期几次在课堂上说,刻苦学习是做学生的本分,这不等于“卷”。同样,学生考试希望考出最好分数,这也不是“内卷”,这太正常了,难道要学生考试都争取最低分数吗?真正的“内卷”是你对所有课程和所有学习都没有兴趣,但是你却仍然要拼命去拿最好的成绩,完全只是为绩点而绩点,这个过程一定很痛苦而且很没劲,这才叫“内卷”。不能把同学认真学习就叫做“内卷”,这是错误的。所以我觉得今天可能有点把“内卷”乱引申了,这会形成很大的误导。但我确实特别能理解你们现在的处境,我也不敢说我就比你们应对得更好,不过我的性格比较反叛,会比较讨厌现在园子里普遍的那种焦虑氛围,可能会选择经常去圆明园这些地方看自己想看的书。老在校园里待着,眼界会比较小。
问:什么样的学习状态是理想的?
问:为什么鼓励大学期间谈恋爱?
你们要把自己的大学生活过得丰富一点。从前这个事都不用说的,这是自然而然的。我现在很纳闷,怎么现在的大学生都过得苦兮兮的呢?我不能说绩点不重要,但我心里依然觉得,绩点对学生的统治太吓人了。大学要去想怎么让学生更加放松、开心,让学生学习更加主动。现在绩点弄得那么细,变成了大家去竞争零点零几,这毫无必要,对学生没什么好处。我希望你们的生活可以丰富化,不要只有学习。高中生是一切都服从于考大学;本科生就不一样了,虽然是有保研,但是这和考大学还是不一样的嘛。
问:对于谈恋爱,在亲密关系中自己要保持什么样的状态?
甘:你看你们把简单的事情变得多么的复杂!恋爱很简单,就是全心全意地把自己交出去,才能让对方全心全意地把自己交给你。当然有可能两方发现不是很合适,分手是痛苦的,这也是人生经验的一部分。但是不能还没有恋爱就怕被伤害了,这不典型因噎废食嘛!我就不明白了,人家都是三十多岁以后失恋了好几次,才觉得开始要自我保护,“我宁可不谈了,太痛苦了”。小孩儿失恋过几天也就好了,失恋了再谈一个嘛。人心都是相互的,人家觉得你有所保留,人家也会有保留,这样两个人是很难心心相印的。谈恋爱是非理性行为,用这么多理性、用理工科的思维去谈恋爱,那是发神经噢!这是很简单的:你如果喜欢的程度特别高,你一定是很希望把自己交出去的,因为你是希望追到TA的;要是喜欢的程度不是那么高,那你就先相处相处看嘛——一切都是自然发生的过程。难道还要先做个方案,像解数学题一样?
▍大学学习:通识教育、认识世界、科学精神
问:您做通识教育的感受是什么?
甘:通识教育课程的主要困难在于心态问题,通识课程不容易上好往往不是课本身不好,而是老师和同学们都很难建立正常的教学心态:学生可能认为这不是自己的专业课,老师可能认为反正这不是自己的学生,这样就很难建立起教学必须有的师生教学共同体心态。通识课很容易被冲淡,因为大家心态上总觉得专业课永远比通识课重要。
问:您讲《大学之道》、《自我·他人·社会》、《莎士比亚与政治哲学》、《古希腊文明》、《新雅美国史》这些课程有什么用意吗?
甘:我非常希望我们的大学生能深入地认识西方,而不是盲目崇拜或肤浅贬低式地谈论西方。今天的世界仍处在西方为主导的世界中,但我们中国人至今对西方的理解往往非常肤浅。我希望学生能够至少相对深入地了解西方文明的某一部分脉络。西方文明有几个时代有其特别重要性,我自己也相对下过比较多的功夫,一个是西方文明的源头(古希腊),所以我有一个课讲古希腊史诗悲剧和历史等,一个是西方的近代早期,这方面英国特别重要(讲莎士比亚和简·奥斯汀一方面是他们的作品本身是精品中的精品,一方面也是希望你们由此去深入了解英国这个非常特殊的西方民族),另外当然就是后来居上的美国,中国人包括中国大学这些年来几乎言必称美国,但我们对美国的认识实在是肤浅到了极点。我开这几个方面的课是希望我们的学生至少相对深入一点的读过其中一个方面的一些最重要的书,以后就不那么肤浅。当然,开不同的课程也有我个人的自私因素,我不喜欢上重复的课,一个课今年讲了明年我就不大想再讲,会厌倦。所以一门课想隔几年再讲一次。
问:您怎么看待理科通识教育?
甘:自然科学的通识教育设计是非常困难的事,即使美国最好的大学在这方面也不是非常成功。理科生往往还是习惯于做题的课,而且总怕自己特殊的物理学课和以后理工科要求的物理学不接轨。我个人对理科的课程没有发言权,不敢乱说什么,不过我确实越来越觉得光是会做题并不等于培养了科学思维。如何培养科学精神和科学思维,是一个很值得探索的事情。
我个人非常欣赏的是美国St.John’sCollege等的自然科学课程,他们大学四年是按西方科学的历史发展以阅读最基本科学原著的方式进行的,注重的不是计算做题。大一阅读欧几里得原著,大二读托勒密,托勒密已经被证明是错误的了,但恰恰是要读这个,托勒密是非常伟大了不得的科学天才,要从错误中去理解什么是科学思维;大三他们主要阅读牛顿和达尔文,大四阅读爱因斯坦相对论和非欧几何。这个课非常好,我以前每年送两个中国学生去他们那里交换一年,中国同学往往一开始觉得美国学生的计算能力太差了,但跟着一路阅读欧几里得原著等,觉得越来越震撼而且非常有收获。他们讨论欧几里得,就跟他们讨论柏拉图一样热情高涨。
这类课程需要学生有很强的求知欲,没有功利之心。要明白纯粹自然科学本来就不是来“用”的。我们现在生活在技术主导的世界,技术和科学其实不是一回事,真正的自然科学其实和哲学是一样的,是纯粹理想世界的探索和思考。你们也不要觉得这样的课听上去非常好,如果真的开设了大家也不一定都能很接受,要有纯粹追求真理的心态才会觉得非常好,如果只追求有用那这种课一点用没有。但从思想来讲这样的课最有用。
▍大学文化:多元阅读、从容气度
问:我们今天要怎么更好地思考中国文明?
但在大学为非历史学专业的学生开设中国文明课,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现在的小孩似乎普遍对历史课没有太大兴趣,而且读历史必须要有比较大的阅读量,这就更让大家望而生畏了。我开设中国文明史的课,要求有两点:
第一个是它不是断代史,要呈现出中国文明通史的基本情况;
第二个是不仅仅阅读中国史学家对于中国历史的讨论。
我希望同时能够读日本和西方的中国史研究,现在这个全球化的时代,尤其需要了解这些多元化阅读,因为它们与我们固有的理解差异很大,差异很大就容易引起兴趣和问题。读历史我觉得不能读教科书,尤其我们现在很多历史教科书似乎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往往是答案取向的,这种教科书让人没有兴趣,历史都已经有答案了,还有什么可以去研究和追问呢?“阅读中国文明”这门课我们改变了这一点,我们的Seminar是以问题为导向的。中国文明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而并不是说它就摆在那里,让你从中去学一点现成的答案。你要学会去提问,去想问题。
甘:我列出《三生三世》,是让我的朋友们可以有个嘲笑我的机会。其实我希望大家都把架子放下来,不要拿出一个学者的姿态,电视剧就是电视剧嘛。一开始我想找个仙幻剧看看是因为我想了解小孩在看什么电视剧——我误解了你们,我以为你们都是看仙幻剧的。但是大多数仙幻剧我都看不下去,不过《三生三世》我看下去了。我并不喜欢它里面的演员,但是这个剧我看乐了,他一上来就是“七万年”。诶我觉得这个有意思,我觉得小孩还是放得开,一想都是“七万年”的事情,当然后来我发现这些都是“套路”,但是“七万年”还是让我大乐。《三生三世》我是真看完了,当然“高级知识分子”们都对甘老师表示极为不以为然。
《清平乐》说实话,演的和剧本都不太好。但是这部剧有一个很不一样的地方——皇帝是个好皇帝,而中国电视剧里历来皇帝都是坏皇帝。真正好的电视剧应该走在理论思考的前面,有时候理论语言好像不大能描述的时候,往往小说和电视剧这些能先有新鲜的表达。我们对中国历史的理解太教条太刻板——原先所表现的中国历史有什么正面的东西吗?很少,那中国几千年的文明怎么说呢?虽然《清平乐》呈现得并不是特别好,但这样的方式反而可以让观众重新地去看待中国历史。今天很多历史剧往往能起到历史学反而没有起到的功能——大多数人现在很难通过读历史的方式进入中国历史,这方面电视剧反而更容易把人们带到这些已经被“忘掉”的时代。今天电视剧的服装、道具也越来越讲究,开始会有历史学家去考证你这个服装对不对等等,这对推动中国老百姓去亲近我们的历史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我觉得《清平乐》最好的一点是它试图描述出一个比较正面的宋朝。当然演员和剧本都不够好,像欧阳修五大三粗的,虽然他看过一些历史图像觉得大概是这样的,但是你不应该形似,应该神似嘛!这个电视剧很难体现出来中国的宋朝达到怎样的文明高度,人物出场的时候有怎样的气度;年轻演员很难演出来,演员修养太差,他们下的功夫也还不够。老一辈演员会下很大的功夫,这就是为什么老的历史剧像《雍正王朝》评价比较高,老演员一般有话剧的功底,他们是把这个电视剧当作艺术去做的,而不仅仅当成一个时尚;他们会花很大的功夫去看历史材料,把应该表现的东西表现出来。
问:对学生还有什么建议?
甘:希望大家对未来能够有非常充分的准备,心里能非常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不要慌慌张张然后被一个个deadline(编者注:截止日期)推着走,最后越来越被动。我希望最好同学们每学期少选一些课,在每门课上多下一些功夫,从从容容地上,要领着课程走,不要被课程拖着走。要养成比较从容的气度,不要成天待在校园里,多去周边、外面走走看看,你就会觉得天下大得很,心胸也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