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凝视”作为一个术语的出现可以追溯到劳拉·穆尔维1975年发表的《视觉快感与叙事电影》一书。穆尔维认为在电影中女性常常是被凝视的客体。通常表现为:在迎合男性想象的过程中,女性形象被物化为男性景观。男性凝视这一文化现象在相亲环境里,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文|卡生
"你是处女吗?"
白容是我多年前在时尚杂志社时的旧同事,出生于1980年。在我的印象里,她的相亲段子之"奇葩""精彩",让她成为早年在办公室里吐槽相亲对象的段子手。她说,从26岁相亲至今,她已经积攒了不下40个关于"男性凝视"的案例。
白容的性格很受女生欢迎,心无城府,坦诚大方,她在编辑部担任流程大管家的职务,擅长和不同性格的人打交道,并且她是部队大院的孩子,父母感情和睦,是家中独女,没有什么"恐惧婚姻"的原生家庭背景。所以我们一直都很好奇,这样性格随和的人,在婚恋市场里却总是碰壁,到底是为什么?曾经最期待的,就是每周一早上,白容广播周末相亲对象的故事,她被我们笑称为"相亲界的奇葩吸引机"。
白容有过不下50次相亲,这样的经历让她尝尽酸甜苦辣,总会带我们见识人间百态。当年,有一个很像段子的相亲故事让我印象深刻。她和相亲对象相约吃饭,男方问,你想吃西餐还是中餐?男方把她带到了肯德基门口。白容说要不中餐?男方带她进了一家快餐店,点了一份豆腐盖饭。看着对方诚恳的眼神,白容哭笑不得。饭后,男方礼貌地询问,你想要吃个饭后甜点吗?白容说,可以啊。男方起身端来了一份蒸南瓜。听上去是玩笑,但实则反映的是人与人之间对事物认知的巨大不同。我们当时起哄让白容写一本小说,叫《我和我的奇葩相亲对象》,绝对能成为畅销作品。
还有一些相亲经历,大家笑完会陷入沉默。那些狗血电视剧里的剧情和她的亲身经历相比黯然失色,或者说,如果编剧写下这么一段,肯定会被观众呵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能有这样的糟粕?"
后续的故事更精彩。交警放行后,男生对白容说:"我爸妈一般不让我在外面吃饭,担心食品安全,我现在带你去指定的餐厅吃饭。"车停在了金城韩国连锁烤肉的门口。
随着年纪渐长,她的相亲对象也慢慢发生变化,从年龄相当的未婚青年,变成了离异、丧偶的居多。30岁之前,介绍人还会跟对方父母说,女孩子工作不错,是个文化人。30岁之后,职业优势不再有吸引力,更多是强调"北京户口,独生子女,家里有房有车"。冲着这些世俗眼光中的稳定因素,来和白容相亲的对象也诉求明确。有一次,见了一个大她十几岁的艺术家,艺术家开诚布公地说:"我就看中你家祖籍是山东的,以后嫁到山东,还能帮我一起照顾照顾父母。你虽然没有结过婚,也是一个老姑娘了,要求不要太高。"
"老姑娘"这个词,白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相比"你是不是处女"这样的问话,杀伤力不足,但羞辱性极高。"要求不要太高"这种流行于父母辈的"老人言",占尽了传统话语惯性的上风,让人无法辩驳。
我问白容,你觉得自己要求高吗?她说:"我需要的是尊重,而不是被对方物化成一个商品来讨价还价,这个要求高吗?"
后遗症
白容父母的焦虑感最甚时,是在她临近30岁的时候,大院里同龄孩子的婚讯于她的父母而言就是一个攀比的谈资。父母的焦虑无处安放,通过亲戚、同事、邻居给白容安排地毯式相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只要是个男的,都是可以给白容介绍的对象。
最多的时候,白容一天有三场相亲,分别是4点的下午茶A先生,5点半的晚餐B先生,以及7点的饭后甜点C先生。白容设置了一个不挪窝的主场,一家意大利餐厅,有下午茶、晚餐和甜点。
A先生的条件在介绍人看来与她很登对,从南京军区借调到北京半年,正规编制,年龄比白容小几个月。他的开场白是:"我妈妈不同意我找比我年纪大的女孩,但我跟我妈说,女孩家能帮我留在北京,她同意了。"白容心想,这哥们儿倒是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从男生的话中得知,他从小学习成绩好,从小城市考到南京顺风顺水,他给自己定了明确的人生目标,决不回小城市,无论如何只能往上走。过去在小城里有过一个相爱的女朋友,后来因为要去读书,分手了。在南京期间,找了一个南京本地女孩谈恋爱。白容问他:"如果以后我们谈恋爱了,你要想进中央部门,那我是不是会成为你的拖累,你还不得找一个更能帮你忙的女孩?"A先生迟疑了一下,说:"每个人都得有一个目标不是?人生有得有失。"白容的问题已经从他的言下之意里获得了答案,眼前的A先生是可以为了所谓"人生目标"而放弃婚姻的人,只不过要看让他放弃的筹码是多少。他流露出一些信息,如果白容答应了他,他可以和南京的女朋友分手。下午茶后,白容谢绝了A先生,并主动提出和他AA制结账。
B先生按时出现,他在政府机关办公室工作。他问白容,为什么选择意大利餐厅?白容说,因为我喜欢他家的芝士肉酱面。B先生说,什么是芝士?白容跟我说:"这虽然算不上什么大毛病,但你可以从一个人的生活习惯里获得些许人生观的不同。"
C先生就厉害了,是一个瘦高牙医,落座后主动提出,不如换个地方,去KTV吧。白容说,可是第一次不是应该聊聊吗?C先生提出了一个不可回绝的理由,在这里比较拘谨,换一个放松的地方。两人去了附近的KTV,C先生落座后,跷着二郎腿,跟白容说,你点歌吧,我听你唱。白容说,我不会唱。他用不可辩驳的方式说,我就喜欢听别人唱。白容想,也是熟人介绍,磨不开面子,就勉强开始唱,唱了一会儿,突然C先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来,躺在我大腿上唱。”白容崩溃了,这番做派明显就是出入夜场的惯犯。她起身调低了音乐,说:“你要不聊,今天就到这里吧。”
C先生就着音乐聊起了自己的工作、收入,以及要把开旧了的奥迪换掉云云。他问白容,如果结婚了,你还要工作吗?白容说:“工作和结婚不冲突,我结婚不是为了找人来养我。女性得经济独立,才能精神独立。”C先生换了一个姿势,皱皱眉说:“你还是太年轻,你得经历过才知道被人养有多么幸福。”可以想见,这场KTV相亲自然是以失败告终。
“在盲目的、不停相亲的过程里,消磨掉了我对爱情和婚姻的所有憧憬。我身边也有相亲成功进入婚姻的朋友,但我一直很好奇,两个陌生人用现实互相试探、匹配后如何滋生爱意,到底是情在先,还是利弊在先?相亲的过程是两个人带着自己的条件和要求前来,经过一番较量,决定是否签订一纸合约。”白容的想法略显悲观,也许是她时运不济,所遇之人并非良配。
她也不是婚姻恐惧患者,她曾经在和朋友吃饭时,感受过一位香港男性的尊重,那种站在女方角度上的对话,让她一下子产生了心动的感觉,甚至回家就失眠了,想象着如果两人在一起了,她愿意搬到香港生活的场面。虽然这是一个无疾而终的相遇故事,但白容越发清晰地知道,打动她的那种男性应该是什么样子。她说,如果没有爱,她宁愿站在婚姻的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