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老洋房扬名在外,那一栋栋设计摩登的房子,时光为其增添了一份独特的腔调和韵味,动辄身价过亿。
作为中国最早对外开放的港口城市之一,广州也并不缺乏这样的洋房别墅。
“有权有势住东山”,老东山是民国时期的豪宅区,“东山少爷”也是在此养成。
去年,东山这栋面积约700㎡、难得一见的“握手别墅”以4605万元出售,中介说,至少值一亿。历经百年的它,如今已经被承租下来做生意。
同一条街上,在东山口知名红色旅游景点斜对面的这一栋洋房,则是真正的亿元别墅,来往人流不少,烟火气息很浓郁。
东山最不缺的就是“花园洋房”,随便一指都是千万元别墅,租金都是以万元为单位。
当然,就算你有钱,也不一定能在这里租到商铺!因为这里大多数别墅都属于历史文物建筑或私人产业,想租还得看缘分。
而在这当中最出名的、同时也是与商铺活化利用最好的,则要数“五大侨园”。
你以为住在豪宅别墅区里,就感受不到人情味吗?
夏日的清晨,城城走在东山新河浦的街头,小巷静谧,邻里和睦,人虽多却不喧闹,惬意至极。
如果一生只能择一地而居,新河浦会是多少人梦想中的家。
01
老东山·新河浦
民国旧梦里的花园洋房
从广州塔往西北方望去,一片由493栋低矮小洋楼组成的民国历史文化街区,与东山湖畔的摩天大楼形成强烈对比,这里就是新河浦社区。
比邻而立的红砖老洋房,苍翠茂盛的老树木,新河浦仍保留着最优雅的年代气息。
路上来来往往的,有久住在此的居民,牵着一头叼着快递的狗狗匆匆走过,和擦肩而过的邻居们打着招呼。
也有专门过来打卡的游人,穿着复古的服饰,在那一座座洋房别墅前摆着各种pose拍照。
清末民国期间,这里曾是华侨、军政、官宦人家的聚集之地,见证了一代人的建功立业,也见证了一代人的风花雪月。
1918年掀起的市政改良运动,是广州城第一次大开发。当时的新河浦片区成为了归国华侨争相投资建房的“香饽饽”,建筑群因此留下了那个时代鲜明的烙印。
受到西方艺术的熏陶,华侨们在建造房屋时习惯性地融入了西洋风格:门廊采用柱式、拱券、山花顶,地面铺南洋花阶砖,外墙清水红砖勾缝,线条简练,装饰简洁。
但他们同时也没有摒弃岭南元素,庭院留出私家的自由空间,中西合璧,多元并存。
改革开放后的建设,让广州面貌一新,明清时期的建筑随之稀有,民国建筑也成了标本。
而拥有493栋百年建筑的新河浦,成了广州现存的最大规模、中西结合的低层院落式近代建筑群,也承载了老广人心头最深的回忆。
人们忘不了“东山少爷”,更忘不了这“东山洋房”。
为了保存这份弥足珍贵的记忆,同时兼顾商业发展,新河浦走出了自己的路——将文物古迹活化为文创空间。
逵园,就是第一栋被活化利用成艺术馆的“东山洋房”。
02
从逵园到逵园艺术馆
四个广州仔让逵园“重见天日”
沿着新河浦区漫步,转上恤孤院路,远远就能看到分辨出逵园:两棵高大的假槟榔树身后,红砖外墙上标有醒目的建造年份“1922”。
1922年,逵园由美国华侨马灼文所建。据说,以前逵园的庭院遍植花木,尤其是蒲葵树,郁郁葱葱,所以也有人把它称为“葵园”。
在历史上,逵园大多时候都是作为私宅用途,它本身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却扮演了一个十分光荣的角色。
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就是在广州东山举行,但会址具体在哪个地方,史籍和档案均无记载。
再加上,在抗战时期,会址房屋被日军飞机炸毁,因此会址的准确位置一度成谜。
为了解开谜底,1972年,当时年逾七旬的中共三大代表徐梅坤被请到广州,徐老在东山地区步行寻访了几天。
当走到瓦窖街与恤孤院路交界西北处的逵园,看到楼顶正面有“1922”的字样,徐老立即眼前一亮,精神一振,他断定这幢洋楼隔着瓦窖街正对的就是中共三大会址。
徐老回忆,代表们在开会的时候,可以透过会址房屋的窗户清楚地看到逵园上面的“1922”四个字。
而且参加中共三大的代表大多是外省人,都把“1922”作为认路的路标,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从会址往南走到新河浦路22-26号,便是中共中央机关旧址——“春园”。
不远处的培正路13号“简园”是谭延闿公馆,开会期间毛泽东经常来到这里与这位湖南老乡商讨国共合作之事。
于是,相距仅数百米的这三座建筑,就成为确定中共三大会址的坐标。
逵园艺术馆的创始人之一,Teresa,就生长在恤孤院路上。
小时候每天上下学,Teresa都会经过逵园,但那时候逵园并不对外开放,紧锁的大门勾起了小Teresa的好奇心。
那股神秘感让逵园等周围一些建筑,成为了小伙伴们“捉鬼”的目标。
留学归国后,为了实现从前开艺术画廊的梦想,Teresa和三位同在东山长大的“发小”,黄轶群、云子威、刘嘉岱,合力创办了逵园艺术馆。
在为画廊选址上,四人花了不少心思,把红专厂、二沙岛、小洲村等艺术聚落都转了个遍,都没相中合适的地方,“它们离人群太远,离生活太远了”。
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回到了东山,正好“邂逅”了逵园。
“逵园的房东常年在国外,但会请一个人负责打理,那天正好逵园门开了”,Teresa等人赶紧上去打听了一下情况。
对于这四个生于东山、长于东山的年轻人来说,在家门口开艺术馆,不恰恰是他们所坚持的在生活中的艺术吗?
辗转联系上逵园的主人后,他们就把艺术馆的选址定在了逵园。
“对方是个老奶奶,一听说有人要租用逵园,当即拒绝。后来她听说是我们是要开艺术馆,才慢慢被我们说动。”
为了最大程度保留逵园的原貌,同时兼具艺术馆所需要的设施,四人不仅专门请来了古建筑专家、文博专家团队现场指导,提供专业的方案。
“光为怎么通电源走电线,就商量了很多方案,既要确保尽可能地不破坏墙体走明线,又要兼顾美观及实用性,每个改动都会反复与专家们进行沟通和研究。”
在细节的修复上,也下了一番苦功夫:
逵园原有近万块意大利进口的花地砖,遗憾的是,有的地方破损、残缺得比较严重。
四人便专门寻找了多处工厂、老房子、老店,将逵园内破损得比较严重无法修补的部分花地砖换上完好的并且是相同花样的老砖,而不仅仅是单纯去原样烧制新砖;
铁艺窗花、栏杆的修复,他们也辗转联系了好多地方才找到能做旧时繁复图案的铁艺店进行翻修;
在添置家具摆设时,他们也刻意保留了很多历史和时光的痕迹,还根据屋内花砖的图案和窗花的样式专门定制了桌椅、用品和衍生产品。
每个细节,他们都力求突显艺术设计感,同时又与原建筑相得益彰。
除此以外,四个年轻人还用当代艺术装点逵园。一楼对开玻璃幕墙设计成“水族馆”,客人穿过在墙体中游弋的木雕鱼儿,攀上年代久远的木扶梯……当代艺术的元素激活了逵园的历史氛围。
终于,在2012年,逵园迎来了自己的九十岁生日,逵园艺术馆也正式开馆。
03
毛主席的御用摄影师也曾在此办展
当年的逵园艺术馆,可谓是一时无两。
为了将艺术馆经营好,黄轶群成为了“全职”的艺术总监,肩负起选展、策展的重任。Teresa和另外两个伙伴虽然没有辞去工作,但都鼎力支持。
逵园艺术馆的定位是面向大众,举办免费的展览和公共教育活动。
内容可读性强、能吸引和适合大众群体去理解并引发大家的共鸣和思考,是黄轶群和伙伴们在选展时最重要的标准。
在这个基础上,雀屏中选的更多是一些结合了我国优秀艺术、具有城市本土特色的、接地气的展览。
逵园对于艺术家们来说,也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在逵园,他们都更倾向于展出一些跟日常生活有关的艺术作品。
比如,因为逵园与中共三大会址的渊源,逵园艺术馆在开馆那年就曾举办过毛泽东御用摄影师吕厚民先生为主席拍的系列摄影展。
据吕厚民生前回忆,主席从来不会管他能拍什么、不能拍什么,而是默许他的存在、无视他的存在,哪怕是要脱下衣服去游泳,他也时时刻刻都能拍。
在那次展览中,除了有毛主席一贯的工作照,还有许多照片记录了他的生活瞬间。
工作久了以后的疲倦、和子女们在一起相处的开心,都跃然在那一张张老照片上,让大家心目中毛主席的形象更为鲜活、立体。
又如,广州美术学院教授、前广东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郑爽的作品展。
郑爽老师以版画著称,尤其是水印木刻,她一直很想在逵园中展出一批自己的作品。
但令大家惊讶的是,郑老师拿出的并不只有版画作品,还有年轻时候画的一些珍贵的小水彩作品,画的内容也都很日常化。
作为满清最显赫家族的后裔,郑爽是溥仪的外甥女,从小就经历诸多艰辛与劫难。可以说,她经历了整个中国近代史。
但郑老师心境很平和,她永远画的都是小猫小狗、花花草草。在她的作品里,你看不出那些苦难,也感受不到那种波澜壮阔。
“这也是我们团队非常想让大众从艺术中感受到的美好与正能量。”
比如具有传统水墨意境而又独具当代抽象语言的本土青年艺术家林于思的作品展。和多位艺术家演绎的具有上千年历史的国粹——岩彩作品展等。
在过去的八年多里,逵园艺术馆坚持一月一展,这在同类型的展览馆中算是蛮高的频率了。
虽然换展频率高会增加工作量和投入成本,但他希望观众每次来都能有不同的感受,也希望能提供尽可能多的机会和平台给艺术家们去展示。
现在的逵园艺术馆,早已成为了广州的一个文化地标。
04
从逵园开始
新河浦走上文艺之路
既不带“门槛”,也不“圈子化”,甚至“不拒绝进来歇脚的人”,让逵园艺术馆深受当地居民的喜爱。
城城抵达逵园时,正好赶上艺术馆开门,一位妈妈带着孩子在旁边等待着,门一开,孩子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妈妈进去展厅。
“好多附近学校的小朋友都会经常过来,有些甚至每天都来看,”黄轶群说,看到逵园艺术馆能影响下一代人的艺术普及和教育让他感到很欣慰。
也有越来越多的年龄大一点的游客或居民会愿意走进艺术展,像一些散步遛鸟的大叔、买菜的阿姨也会经常来……
即使他们最开始不一定是因为艺术而来,也会因为在走进逵园、走进这里的艺术氛围后被艺术所吸引,慢慢培养起了这个意识和兴趣。
逵园艺术馆,见证了许多人的生日、相遇相恋、求婚等美好的重要时刻,也有不少人的第一件艺术品收藏是从逵园艺术馆开始的。
日常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触动,给了黄轶群等人坚持做下去的动力。
在做好线下展览之余,逵园艺术馆也正通过公众号平台不断优化线上艺术品收藏的渠道,使之更贴合市场需求,同时开拓越来越年轻化的艺术消费群体。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逵园艺术馆,新河浦开起了越来越多的咖啡店和文创空间。
渐渐地,新河浦成了又一个文艺青年聚集地。
如今,生活和艺术气息早已嵌入到洋楼之间。建筑虽是老的,但进来参观的人四季更迭,赋予了它新的生命力。
相比其它统一规划的艺术园区,黄轶群说,新河浦是自下而上的、更贴近大众生活的、更自然形成的、更有生长气息的社区中的文化区域,这也使得保育完善的新河浦的大众生活更有机、有趣。
新河浦的居民也习惯了闲暇时去看个展览,或是参加各类的艺术活动,体验艺术已经成为他们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去年年底,新河浦获得了联合国人居署创设的“亚洲都市景观奖”。这是对新河浦老街新生、古迹活化的一个肯定,但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目前春园26号楼暗牖空梁,荒草丛生,外墙上都长满了青苔,让人心疼,在新河浦仍不乏这样的老洋房等待着焕发新生。
参考资料:
1.东山洋楼时光老几多故事待追忆,广州文史网
2.大城市历史文化街区的保护与活化——以新河浦为例,闻瑞东
3.中共三大会址是如何找到的,公众号“中共三大会址纪念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