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日晚，国家大剧院音乐厅座无虚席，费城交响乐团与美国亚裔表演艺术中心联袂呈现了一场特别的演出——《唐诗的回响》音乐会。
这已是费城交响乐团51年里第14次来华演出，他们持续用音乐架起中美民间交流的桥梁。
半个世纪间，“费交”乐团有哪些鲜为人知的中国故事？本周《凤凰大视野》，中美亲历者与您共同回望……
1973首次访华：
《黄河钢琴协奏曲》走向世界
1973年9月，费城交响乐团在民族文化宫举行了一场划时代的演出——那是1949年后第一次有美国交响乐团踏上中国的土地。
卜励德
时任美国驻华联络处外交官
“1972年尼克松总统对中国进行了历史性的访问。第二年，我们在彼此的首都设立了办事处，使我们能够组织各种不同代表团的访问。自1949年以来，除了在华沙和非常具体的谈判中，我们没有任何接触，两国人民都想更多地了解对方。这是一次人民对人民的浪潮。”
为了体现中美两国间的友好交流，中方决定派中央乐团跟费城交响乐团合作演出，曲目选定了《黄河钢琴协奏曲》。
《黄河钢琴协奏曲》改编自冼星海的《黄河大合唱》，在当时被认为是由中国原创的、唯一一部能够代表中华民族精神的交响乐作品。
殷承宗作为曲目主创、国内最当红的钢琴家，成为了唯一一位登台同“费交”乐团合作演奏的中国演员。
殷承宗
钢琴家、《黄河钢琴协奏曲》主创
“那时候我英文不好，靠乐团有两个人帮着翻译。当时奥曼迪是个大指挥，已经74岁了，我还是小年轻。这是第一次文化碰撞，很多我们东方民族性的东西他用西方的思维来理解，他们是不懂的。”
《黄河钢琴协奏曲》诞生在一个特殊时代，在创作中为了突出民族性，殷承宗等人还添加了京剧和“东方红”这样的元素，奥曼迪理解起来很困难。
奥曼迪后来评价说，殷承宗才华横溢，但在演奏中常常有一些非常规的节奏，像是很难在音乐上控制自己。
“有人说音乐何须懂，其实还是要懂。黄河颂就是歌颂中华民族五千年的英雄人物，我们当时的主导思想就是我们这么大一个国家，这么大一个民族，总有一天会起来，是一种理想。所以它不光是一个简单的音乐，它包含的东西太多了。”
许多年之后，曾在现场观看演出的石叔诚回忆说，当奥曼迪指挥费城交响乐团一开始演奏第一乐章《黄河船夫曲》时，他就呆住了，“从来没听过如此宏伟的声音。”他们的乐器好，乐队庞大，充满了整个音乐厅，他觉得那好像才是理想的交响乐的声音。
正是得益于这次合作演奏，《黄河钢琴协奏曲》才传播到西方世界。
2001百年庆典：
世界交响乐舞台多了一张中国面孔
2001年，费城交响乐团成立100周年，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了一场世纪音乐会。
在这样一个历史性时刻，在这样一个意义非凡的中国舞台上，一同登台的还有19岁的钢琴新星郎朗。
当时的郎朗是北美古典音乐领域升起的一颗新星。1999年在拉维尼亚艺术节上，这位年仅十几岁的华人少年替换钢琴家安德烈·瓦兹演出，轰动了音乐界。
《芝加哥论坛报》夸他是多年不遇的最激动人心的、最有才华的钢琴家。当时担任拉维尼亚艺术节总监的指挥家艾森巴赫至今仍为发现这位天才音乐家激动不已。
艾森巴赫
指挥家、费城交响乐团原音乐总监
在费城交响乐团选择跟郎朗的合作上，不仅是因为他表现出色，还因为他来自费城，是柯蒂斯音乐学院培育的学生，是费城古典音乐教育的成果。
然而中方演出公司的经纪人认为，此次费城交响乐团世纪访华演出，应该选择一位能够代表中国新形象的钢琴新星，那时郎朗在中国的知名度并不高。
指挥家萨瓦利什与郎朗
费城交响乐团时任总监萨瓦利什曾回忆说：他们提到了一位中国钢琴手的名字，说他刚在一次重要比赛上获奖，但我拒绝了。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钢琴手。接着他们又提出另一位钢琴手，说他刚赢得另一个比赛，但我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所以我又拒绝了。最后我说：“先生们，说到底，我们想要郎朗，因为郎朗不仅是中国的一部分，也是费城的一部分。”
2001年5月底，郎朗在阔别五年后回到故乡，与费城交响乐团在人民大会堂联袂演出。
青年钢琴家孙佳依说，那是中国交响乐走向世界的一个标识，从此世界交响乐舞台上多了一张中国面孔。
郎朗钢琴家
“整个时机也比较好，我们是改革开放以后一点点向世界展现中国精神面貌的一代人。我个人认为那个时候西方面孔太多了，需要一些东方的，尤其是来自中国的，古典音乐新的血液。”
2023费交访华50周年：
唐诗与交响乐的创新融合
2023年11月10日晚，费城交响乐团与ISING在国家大剧院联合呈现《唐诗的回响》，揭开了费城交响乐团访华50周年的序幕。
田浩江是这场演出的策划者，也是ISING合唱团的创办人。这个团体汇聚了来自30多个国家的400余位歌唱家，一同演唱中文歌曲，唐诗是他们演唱的一部分内容。
田浩江在北京出生长大，曾在锅炉厂当过6年工人，又在中央乐团做了5年歌唱演员，而后前往美国闯荡，成为第一代站上西方歌剧舞台的华人。他是纽约大都会长期签约歌剧演员，曾与帕瓦罗蒂、多明戈多次同台演出。
田浩江歌剧演出剧照
几年前，旅居纽约的田浩江向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黄屏谈到了自己的想法。作为古典音乐爱好者的黄屏很感兴趣，精心准备了一次餐叙，促成了田浩江跟费城交响乐团的合作。
黄屏时任中国驻纽约领事馆总领事
“这个想法我觉得太了不起了，因为唐诗代表着中国文化的一个最高峰，中国文学和西方音乐放在一起，它又是唱歌和交响乐团放在一起，是一个集古代、现代、中国、外国、诗歌、音乐各种文化融合在一起呈现的一种形式，引发共情，引发共享。
当时我认为如果《唐诗的回响》到美国来，最合适给他做伴奏的或者同台演出的，就是费城交响乐团。”
为了帮助外国音乐人理解唐诗，田浩江的妻子玛莎请在联合国从事翻译工作的妹妹来帮忙翻译唐诗。
先用很优美的文字把唐诗逐字翻译成英文，告诉作曲家每一个字的含义，然后组合成句子，让这些英文看上去也像一首诗。同时这首唐诗的创作背景，诗人的生活背景，也都做了翻译。
菲比歌唱家
“我们有一个很棒的来自塞尔维亚的女高音，她唱的是王维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觉得这句话就是我们ISING的核心理念，无论你远在天涯海角还是你就在这，你就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的合作伙伴。”
2023年1月6日，《唐诗的回响》在费城交响乐团音乐厅演出，现场2500个座位座无虚席。次日晚，《唐诗的回响》在纽约林肯中心上演。
“我看到不少人都在流泪。唐诗虽然属于中国，但他用这么一种方式，让大家瞬间都融为一体。我们可能有不同的文化背景，说不同的语言，但是我们都喜欢唐诗，就像我们都热爱生活、热爱音乐，我们都喜欢有一个更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