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烨夫人马英力执导的《梦的背后》最近在流媒体上线了，这是电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的幕后纪录片，全程纪录了电影从前期筹备到拍摄、剪接、送审的全过程。
▲娄烨一直被叫做“过审困难户”和“禁片之王”，据说《风雨云》公映版经历了117次的修改。在柏林电影节《风雨云》发布会上，娄烨坚持认为这部电影最重要的观众是中国观众，他希望片子无论如何都要跟中国观众见面。
说起来，《风雨云》已经是2019年上映的片子了。那时张颂文还不是《狂飙》里的大哥，秦昊的两部爆款剧，《隐秘的角落》和《漫长的季节》也都还没有播出。
引起大家最广泛讨论的，是左拥张颂文、右抱秦昊的小宋佳。
她把林慧这样一个悲情角色拿捏的恰到好处，从热烈张扬到万念俱灰，她眼里的光逐渐熄灭，像个工具人般周旋在两个把欲望投射在她身上的男人之间。
这次看幕后纪录片，依然会被宋佳吸引。
电影里有一个场景，是林慧被丈夫唐奕杰（张颂文饰）以间歇性神经病的名义，送进了精神病院。
看纪录片才知道，这个片段是由一个长镜头完成的，宋佳在拍摄现场喊得歇斯底里，抓着病房门的铁闩，表情非常痛苦，可嘴里已经嘟囔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种一气呵成的表演对演员的体力，是一种巨大的考验。娄烨的工作习惯又是戏演完了也不喊停机，任由演员自由发挥，去抓最真实的状态。
所以宋佳说，“很像在学校演舞台剧，你就觉得演不动了。”她还有一场跟陈妍希的对手戏，整场戏拍下来30分钟，中间还有撕扯，拍了好几条，整个人都被“榨干”了。
但正是这种方式，保证了伪纪录片般的电影质感。
《梦的背后》还有一个场面是围读剧本，“地狱恋人”三人组一直在推导人物动机和逻辑。比起两位年轻演员井柏然和马思纯，你会明显感受到他们三个人对角色的体悟和再创造更深层。
在《风雨云》里，林慧是串联起所有散落剧情的重要线索。年轻时，她是受万人追捧的校花，活得张扬而热烈，和姜紫成（秦昊饰）的一段感情也谈的轰轰烈烈。
可一转身，她却嫁给了备胎唐奕杰（张颂文饰）。
办婚礼那天，林慧穿着婚纱一脚被门槛绊住，差点摔了一个大马趴。现场拍摄时，娄烨依旧没喊停，等到拍完了，大家都过来关照宋佳，以为她是真的摔倒了。
其实这是宋佳的设计，她觉得林慧的内心必定是充满不安和焦虑的，同时这个“摔跤”也隐喻着她和唐奕杰的婚姻并不顺利。
果然，等到姜紫成衣锦还乡，林慧又被蛊惑成对方的情人。
在经济腾飞、官商勾结、房地产暴富的时代背景下，唐奕杰为了官场的一个位置，默许了“共妻”的操作，可内心深处的不甘心和恨意通通流向了林慧。
张颂文在采访中曾经提到过一个拍摄细节，称赞宋佳的表演“太牛了”。
当时，娄烨告诉他，等林慧回家他要打她，可张颂文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理由，“人家回家我就打？”这很无厘头。
这时宋佳在旁边说，“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打我。”过了半个小时，林慧回来的时候拿了一束花，借着酒醉进门，轻佻地说了一句“孩子睡了吗？”。
张颂文顺势接话，“睡了，刚才做作业呢”。林慧开始在那插花。张颂文就像被什么激了一下，突然说：“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出去外面应酬，别把别人送给你的花带回家。”
紧接着，两个人一个扔花，一个捡，反反复复，张颂文说，“我有揍你的理由了。”他一把抓住林慧的头发，一巴掌下去，她血就这么流下来。娄烨和张颂文明显都被吓到了，后来宋佳才说，“我就猜到你会打我的脸，我提前在里面塞了一个血包。”
很可惜，这个片段在成片里没有保留。实际上，公映版里删减了很多唐奕杰家暴林慧的镜头。还有一幕是唐奕杰在浴室里揉搓林慧的胸部，拿烟头烫她，又用瓶子砸破了林慧头部。
这些删减，削弱了唐奕杰性格的完整性，实际上也抹煞了林慧内心的痛苦。
宋佳是最能共情林慧的人，在拍摄过程中，她甚至不想走进那个房间（林慧和唐奕杰的卧室），“当你进到那个房间，你就会有感受，那是很痛苦的经历。”
我一直觉得宋佳在《风雨云》中奉献了自己演艺生涯的最好表演，看完纪录片再刷一遍电影，又坚定了这个看法。
这里面当然有娄烨的功劳，他要一个真实的人，于是想着办法把宋佳身上的文艺气全给破掉了。别的剧组要求演员皮肤无暇、做好保养，娄烨让宋佳多喝两杯、放开了抽烟。宋佳去剧组试妆的时候，皮肤过敏，两颊长着小痘痘，结果导演兴奋地说“这个好”。
林慧的很多画面，脸上几乎都不带妆，眼神黯淡而颓废，一眼望去就是对生活绝望的脸。
同时，宋佳的专业，还有对角色的理解，都支撑了林慧的复杂性。
《梦的背后》是关于娄烨的纪录片，而宋佳是其中露出画面最多的演员。这在某种程度上，可能也代表着马英力和娄烨共同的认可吧。
纪录片里，宋佳还有一段话，她说：“我们不应该跟娄烨聊票房，那是一种伤害。这世界上本来就应该什么样的电影都要有，《风雨云》注定不会是一个很大众的、票房成绩很好的电影，但有人看到之后打到心里，那就足够了。”
2019年，在13届FIRST青年电影展上。海清临时起意，拉着好友姚晨、梁静、宋佳一起上台，笑中带泪“控诉”中年女演员受市场、题材限制，被一些优秀作品隔离在外。
宋佳来了一句：“此观点只代表海清个人立场。”
这不是临阵脱逃，确确实实是宋佳的内心话。她在另一些采访里强调，“我也希望有点困惑，中年女演员的困惑，我怎么就是没有啊？这么说是不是太气人了？”
没有中年危机的原因，是宋佳始终坚守着自己的接戏标准：有人追求少女感，宋佳追求无龄感。
她觉得这才是一个职业女演员要保护好的东西，“不是要一直当小姑娘，而是可以一下子跨到比现在更老，或者更小。”
《风雨云》里，饰演她女儿的马思纯只比她小8岁，可宋佳毫不犹豫，“80后演80后的妈妈，太有挑战了。”
《小舍得》里，她一次演了俩孩子的妈。相较于很多未婚女演员抗拒接“妈妈类”角色，宋佳却说，“披着角色的皮，流着自己的泪。我觉得挺飒的。”
恰恰是这份坚持，让宋佳一直以来都不局限在女演员年龄的桎梏内。
不是有句话说嘛，“不要千万人的鼓噪，要捕获一个人的心。”
这话是宋佳在《梦的背后》里对娄烨的评价，或许也是她的职业准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