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但不是第一定价力。
—张捷
价值投资大师李录先生,在《现代化十六讲》中,回答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著名的李约瑟之问:“为什么现代科学技术没有最先在中国产生?”
李录先生的回答是:
“3.0科技文明诞生的最根本原因是大西洋经济的形成,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在几乎无政府的状态下发展起来的自由市场经济。这种经济体制和以往任何文明、国家所诞生的经济体制都全然不同,因为私人资本在其中所起的核心作用,及有限政府的保障作用:保障私人财富、私人资本、以及自由市场经济运行的基本规则。
而古代中国政权一直要对付外来游牧民族的侵略,每到财政出现问题的时候,商业阶层就成为政府的提款机,商业活动总是为国家政权的存在和目标而服务,而不是与此正相反的大西洋经济模式。
”
而在中国政法大学客座教授张捷先生的《定价权》一书中,对现代化在欧洲产生的原因做出了另外一个解释。
中国自汉唐以来就领先世界。唐代的丝绸之路导致世界贵金属向东方集中,在宋朝也还有海上丝绸之路,运输丝绸、瓷器等货物,也是一个大量产品出口换取贵金属流入的时代。
但是,元朝在建立过程中,蒙古铁蹄一路向西横扫,金银随着逃难的人群一路向西,大量的财富最终抵达西欧。不单被征伐占领的国家富人这样做,受到蒙古军事威胁的广大地区的大量富人,也带着金银向西逃难,这是一个金银向西方大规模流动的过程。
元代的政策造成了贵金属向西方的集中。统治者不允许金银流通,他们收缴辖区内的所有金银,在所在的地区发行纸币,用收取的金银到统治区域之外的地方(未占领的西欧国家)去交换财物。使得中国成为了出口国,黄金白银大量外流。
15世纪的地理大发现后,西班牙人入侵美洲,破坏了美洲印地安人的印加和阿兹提克文明,并且掠夺大量贵重金属输入欧洲。到了16世纪末,世界贵金属开采中的83%为西班牙所得。
那么这些输入的贵金属金银对于欧洲有什么影响呢?
那时,世界上是没有现在央行体制的,一个社会要取得更多的货币,只有依赖贵金属,这样的贵金属集中,带来了货币投放量的增加,流动性的增加造成了物价的飞涨,带来了欧洲的“价格革命”。
价格革命对欧洲国家的社会发展产生了什么深远影响呢?
首先,反观中国,每一次改朝换代之后,随着人口的增长,白银的人均占有量就逐步降低,然而人均创造的财富是逐年增长的,这样的结果就是产生了通缩,导致了人们从事生产不如存钱和放贷的心理预期,导致更多的白银转入窖藏,退出流通领域,进一步加剧了通缩的态势,扼杀了经济的进一步发展。
而欧洲的信用(流动性)爆炸,与地理大发现和工业革命是有内在联系的,能够建立工业社会必须有足够的商业文明来销售和分配海量的工业品,而商业文明的建立和运转离不开信用扩张;工业社会也必须有充分的分工合作,这样的企业分工合作也是以信用体系为纽带的。所以,充足的信用,是欧洲首先进入近代社会的基础。
张捷教授从货币流通数量增加的角度,解释了现代化为什么首先在欧洲产生。
实际上,货币数量暴增,除了对商业产生影响,对政治也产生了很深远的影响。价格革命直接促进了欧洲封建经济的瓦解,并有力推动了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的产生。
在享誉全球的历史著作《全球通史》中,作者记载了这一现象。“16~17世纪时,英国的物价上涨256%,而工资仅上涨145%。西北欧的地租也严重地落后于物价,1549年,英国一个乡绅抱怨说,地主们正穷困起来,因为“这王国大部分田地仍维持过去的地租。”
在中世纪,地主们一般收取的是固定税收。对于贪得无厌的贵族和主教而言,这样的做法绝对不是愚蠢,相反,由于在中世纪漫长的时期里欧洲经济普遍不发达,且经常遭受天灾、瘟疫和战争的打击,黑死病和十字军东征便是典型的例子。
此时若按比例收取地租,当底层收入收入太少时,很可能会减少自己所得的利益,收取固定的地租就能最大限度的剥夺底层人民的利益,保护自己的利益,且不受天灾、战乱的影响。
中世纪早期的地租为实物地租,即农民或手工业者向领主缴纳实物作为地租,如粮食、肉类和手工艺品。但在中世纪末期,随着生产力的提高,商品货币经济进一步发展,地主不再满足于底层人民所提供的实物,他们需要大量的货币购买各种奢侈品,诸如宝石、香料、板甲,以货币缴纳地租的纳税形式于是取代了实物地租。
但随着来自美洲、非洲的贵金属大量流入,货币大幅度贬值,封建领主的实际收益大幅度减少。如果原先的一枚金币可以买到十头牛,那么现在一枚金币只能买到一头牛,领主的实际收益便只有之前的1/10。一旦货币贬值,依靠固定地租生活的封建领主自然而然的会变得愈发贫困起来。
所以,价格革命削弱了封建领主的势力,使得商业资产阶级的经济实力和政治影响力大幅提升。
最重要的,随着人们越来越有钱,产生了对更好商品的渴望,极大的扩张了市场需求,满足了资本主义发展的首要前提——市场需求。
为了满足市场需求,也为了改善自身收入,欧洲人开始大量改进自己的技术,大力吸收世界各地的先进技术成果,诸如东亚的棉纺织技术、中亚的农业种植技术。
18世纪末,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专制王权进一步成为资本主义发展的障碍。欧美大陆产生的新兴资产阶级,在政治和思想领域向封建王权专治发起了猛烈的冲击。先后爆发了英国革命、美国独立战争、法国大革命,有力的促进了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为工业革命的到来创造了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