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说,没有想过在莫斯科租房住。可是后来改变了这个想法。这样一来,就有了下面这样一个故事。认识薇拉之前,我先认识的却是她的父亲亚历山大.契卡林和她的母亲列娜米拉。
不等我回答,他好象忽然发现问题似的转了话题:
我摇头,说不提她了,难受。
见我这幅德性,石坚也就不深问了,心里自然早已明白了八九。
2000年6月7—11日
展出地点:莫斯科国际展览中心
展览会介绍:
莫斯科国际电力电子机械展览会是由俄罗斯国际展览中心(EXPOCENTR)主办的东欧最大的工业制造业展览会之一。每年举办一次,至今已有31年的历史。随着俄罗斯经济逐渐走出低谷,该展览会更加显出快速的发展势头。上届展览会(ELEKTRO-1999)共有来自26个国家的400多家公司参展,总的展出面积20,000平方米。展会现场签定成交合同达5000万美元。
展品范围:
……
我点头,然后我跟他说,我打算自己出去租间房子。
“行了,等信吧。”他说,又说,“摩托艇这事,这几天没事你也跟着跑跑,帮我参谋参谋,我过去都跟老俄们玩倒汇、大豆和木材了,头一回接触高科技,你能比我明白点。”
“不管怎样,大哥你得去。”
我点头:“行。”
插空我又说了房子的事,说到租房子,石坚说,其实这事不好办,俄罗斯人不愿意将房子出租给中国人。
石坚光笑不说话,后来冒出一句:“谁知道呢,你非要走,看看朋友怎么帮忙再说吧。”
通过石坚另一朋友介绍,一个星期天晚上石坚的朋友领着他和我走进克雷拉茨耶住宅区。半年多总的感觉,莫斯科的生活水平与北京差不多,高也高不到哪儿去,但通讯状况、交通设施、住房与私人汽车则是北京人目前无法达到的。这个住宅区位于奥卡河与伏尔加河之间的山丘上,可谓山水相间,景色宜人,其中拜占庭式,哥特式建筑与现代化摩天大楼交相辉映,气势很大,很适合它曾经有过且时髦的那个称呼——莫斯科共产主义上层富人住宅区。
在第2弗拉基米尔大街一座独门独院的三层小白楼前停下来,朋友在带门廊的高大木门上方按响了门铃。
有人出来开门。是一位漂亮的中年妇人,身穿布拉吉,腰扎花边小围裙,头戴三角巾。
“列娜米拉,这是我的朋友石坚和马克。”
丈夫端坐在沙发上陪我们三人谈话,女主人很快就煮好了一壶黑咖啡,又斟满三只玻璃小杯轻轻放在桌上。
“别可奇(客气),满满(慢慢)用。”
“哈罗少(谢谢)!”朋友立即用俄语得体地回应。
她拌上一勺糖,替我搅动一下,坐下了。
男主人很魁梧,但不善言词,从窘态不安的沉默中惊醒过来似的,他尴尬地朝我和石坚三人笑一笑,“请用,请用,不要客气。”我端起咖啡,他闪烁其辞地说:“我们的房子不太好,不知你们是否满意。”
“不,很好,很好。”我四周看着说,房子很大,有多个房间,也很华丽,尽管难掩年久失修的陈迹,但仍然可见当年非同一般的阔气。其实感到尴尬的应该是我,不知他们会把其中哪个房间租给我,因为做梦也不敢想我一个人还会在莫斯科租住进这么大这么好的房子里,房租都不一定付得起。谁知我这句话把直视我的女主人逗乐了,她笑得是那样开朗,那样无所顾忌,笑罢她用俄语朝丈夫说了一句什么。
丈夫也抿嘴笑着对我说:“不是这个房子。”
“如果,你不满意,这个房子(房间)租给你,也行。我们郊区的‘达恰’可以另外考虑租。”
“不,”我说,我知道主人误会我了,“我喜欢郊区。”
朋友用眼睛制止我说话。
列娜米拉望着她的丈夫,用几年前去哈尔滨旅游学来的几句简单中国话说:“那好,那我们就谈谈具体价格吧!”她丈夫表示十分赞同,她立即向我表达了他们需要的价格。室内的温度虽然不高,由于她忙里忙外的,也许还因为谈到价格问题,使她光洁的面颊上沁出了几粒象晶莹的珍珠一样细细的汗珠。
我望望咖啡杯,又望望石坚和朋友。列娜米拉和她丈夫注视着。
他们好象看出了我的心思,契卡林说:
“没关系。房子,好;地方,也好,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如果你不满意,我们不会租给你。”
这样的表达方式让我们几人的心情突然间激动了一下,感到很久远,又挺现代,我们约定好,明天一起出城去看房子。
看得出亚历山大.契卡林夫妇今晚格外高兴,见我和朋友起身,急忙把我们按在沙发里,他让妻子拿来酒杯和一瓶“伏特加”,都斟上,然后站起身,用他那厚实的大手举起杯,冲桌子上另三只杯“叮”地碰了一下,送给我们:“年轻人,为了我们的友情和合作成功,干杯!”
喝完酒,他还要给我们唱歌,我急忙推辞说还有朋友在等着,要马上回去。朋友却笑着摇头,示意我和石坚别急着走。这样走是不礼貌的。我们只好又坐下来。
直到一切尽兴,男女主人才把我们送出门外,还一个劲拉着手不放。
“这老俄就是懂人性儿,比咱们中国人强。”
回家的路上,石坚感慨。我和朋友也深有感触。
半路,朋友下车了,他还有事,说明天见。我和石坚回到家,一进门,没想到钱大愣、老本儿、老蛋他们一帮人却躺在床上等我们呢。他们白天有事,没有陪我和石坚去不放心。
“没看到房子。”石坚笑着说。
“不管怎样,明天我也去。”
第二天一早,契卡林夫妇没有去摆摊,特意开着一辆深蓝色的“海鸥”轿车来石坚家接我。这种车的车身宽而短,是俄罗斯五十年代生产的高级轿车,象一种老式的“帕卡兹”车,石坚悄悄告诉我,别看这车破,据说过去是按级别才可以拥有的呢,至少是少将级或有名望的演员,从这你也能看出他们为什么急着租房了。
车里除了列娜米拉,还有他们的女儿薇拉,一个漂亮而天真的俄罗斯女大学生。钱大愣看看轿车,犹豫了,除了主人一家加上石坚和我,显然没有他们的位子。“要不你们先走,我们开你的车过去。”
“行,”石坚先钻进去,然后迅速回头朝我挤了一下眼睛。
我也钻进去,正好挨着薇拉坐,冲她点了点头,她报以微笑。
“还有不到五分钟的车程。”
钱大愣他们开着石坚的车跟在后面,汽车绕过小路的拐弯处,驶近左边一行白桦树的缺口。亚历山大.契卡林把车开了进去。有一个人先通过半开的大铁门观察了一下开过来的汽车,才把大铁门打开让我们过去了。“海鸥”汽车嘎吱嘎吱地行驶在蜿蜒而上的碎石小道上,开了没有几十米远,亚历山大.契卡林就刹住车。
“到了,就是这里。”他回头说,推开车门下去了。
白桦林中,这里那里散落着一幢一幢的小房子,远远望去,五颜六色中尖尖顶的红板房非常漂亮,其形各异,为大地增添了生机和气息。一下车,我就喜欢上了这里,钱大愣他们也到了,我觉得如果能猫在这里写点东西,真是太妙了,累了可以出来走走,既浪漫又富有异国情调。
“没想到,还挺不错。”钱大愣说。
“当然了。”我笑着看石坚,十分满意。
穿着大布拉吉的女主人拉着女儿的手跟我们一起进了院子。
石坚不断地拿眼瞟薇拉。女大学生跟她母亲一样也穿了一套素色的布拉吉,坦露的脖子、肩犹如冰雕玉琢般在太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亮,偶尔一扭头瞅我们时,自然弯曲的栗色秀发披散在双肩,衬托出她那娃娃一样美丽动人的脸庞。使她充满了朝气和活力。我和石坚象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眼睛常常不由自主落在没有精心打扮,也算不上超凡脱俗,然而却动人心弦的姑娘身上。
每每遇见我们的目光,薇拉都甜甜地一笑。
天真无邪,稚嫩中透着善良。
亚历山大.契卡林在前,他的夫人和女儿在后,领着我们里里外外看着房子。这就是“达恰”,也就是建筑在乡间的房子。房子是用木头建造的,很有特点,尖尖的屋顶配以宽大、明亮的花格窗户和外面小巧精致的游廊,外加一个很大的院庭,一切都显得那么精致;虽然亚历山大.契卡林一家有半年未住了,但无论房子、院子及周围用不很高的一快快木板条做成的几何图形篱笆,都很干净漂亮,透过篱笆间的空隙可以清晰地望见天际边茂密的白桦树林。房子的屋顶用大红色油漆刷就,墙壁是蓝灰色的,整个外观看去与大自然的环境很协调。室内的地板是用原木铺就的,还有小小的厨房、卫生间。取暖的设施就是壁炉,天气要是冷了,可以燃烧劈柴取暖,很漂亮、舒适、富有诗情画意,房子不大,生活设施却齐全,就如同安徒生童话里白雪公主的家。我和石坚、钱大愣边看边忍不住赞叹,觉得它甚至比城内的一些楼房还迷人舒适。
转圈看过房子,又进去看过室内摆设,亚历山大.契卡林脸上流露出比昨晚自信也骄傲的神情望着我,远比他的妻子和女儿更有把握的样子。
钱大愣比我还满意,深深地点点头。
“我看行,作家。”
仍然到处走着看着,我简直开始有点儿不敢相信,这么好的房子会让我一个人来住,而且会如此便宜。这是“三室一厅”的小木板房子,屋里的家具算不上豪华,却光亮照人;蒙古地毯虽然已失去了它原有的光泽,仍不失先前的松软。一套老式俄罗斯沙发,占据了客厅的四分之一地方。大家坐下后,我和石坚、钱大愣与男主人就房子的话题,天南海北的神聊起来。
在前苏联70年的漫长历史岁月中,数十万名芭蕾舞、歌剧院和电影职业演员沐浴着共产党的雨露,创作出了许多部蜚声世界的舞剧、戏剧及电影,而他们这些人在苏联的社会生活中一直扮演着独具一格的“海燕”角色,平时过惯了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日子。现在,女主人感叹,除了房子车子一切都不覆存在,物价上涨,入不敷出,只能重新寻找生财之道。
看得出,亚历山大.契卡林和夫人对过去有着深深的怀念和眷恋。
我们几个人默然。是呀,疼痛是肯定的,但社会变革没有人可以阻止。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还是石坚脑子机灵嘴会说,岔开沉闷的话题,指着我调侃道,“这不,我们从国内来了位朋友,也是大作家,租你们的房子,帮助你们度过难关。哈哈,当然,你们是互惠互利,互相帮助。也是……也是一次有效的社会主义国际合作。”
对于我一个人租房子到底干什么亚历山大.契卡林是有疑虑的,但他一直没问。
“我是,唔,自由撰稿人。”
“还不知道写什么,只是想体验一下俄罗斯的生活再说。”女主人是敏感的,她可能在心里猜测我不做生意房租是否有保障。这时,薇拉端了几杯冷咖啡摇摇摆摆地向我们走过来。对于石坚向她表示欣赏的笑脸,她也报之以友好的微笑。钱大愣皱了皱眉头。石坚扭过头替我补充说:
“你们完全可以放心,房租我们会及时交给你们。”
“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
谈好租金后一切都安顿下来,大家各自回房暂时休息了一会儿。为了感谢亚历山大.契卡林夫妇,仔细体验俄罗斯饮食,我和石坚钱大愣商量,午餐就安排在附近一家小餐厅请亚历山大.契卡林跟我们一起吃饭。入座后,服务生为我们端上食物。菜式很简单,每人一份菜丝沙拉、一份有名的俄罗斯罗宋汤、一份熏肠和猪肉培根、一杯红茶。面包有两种,一种是小圆面包,国内到处都有,没有什么特色,好像不够新鲜,有些发干;一种是巧克力色切成薄片的面包,大且长,味道有些发酸,这就是有名的俄罗斯黑面包,哈尔滨人跟它叫“大咧巴”,两种面包食用量没有限制,按需取用。罗宋汤的味道很不错,但份量略嫌不足,为了不浪费,我也没有再要一份。但我给亚历山大.契卡林一家三口各添了一份。不过,让我们包括亚历山大.契卡林夫妇和薇拉都没有料到的是,这家不起眼的小店里居然有用产于贝加尔湖的鲟鱼熏制的鱼和鱼子酱。十分的美味,别有一番风味。而且价格不算很贵,餐馆里充满了熏鱼和啤酒的味道。
早早地,石坚就跑去把帐结了,这让亚历山大.契卡林夫妇很不过意。
我和石坚亲热地摇着。
当郊外那些漂亮的小房子在我们身后渐渐远去的时候,天色也有些晚了下来。领略了我未来即将要租用的美妙房子和大自然风景,很高兴。还有吃了一肚子熏鱼又跟我们谈好房子价格的亚历山大.契卡林夫妇看上去也很轻松,虽然他们不说话,但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知道一天下来还是蛮愉快的。
回城的路似乎没有来时那么远,没觉怎么样就到了。在一个路口我和石坚下车,截住后面钱大愣的车,一起赶在银行下班前取了一部分款,然后赶到亚历山大.契卡林家,既然房子满意,定金当然要及时付给他们。亚历山大.契卡林接过卢布,直说:斯巴西巴,斯巴西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