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10月15日一个寻常的早晨,陕西西安市一个叫何家村的地方,工人们正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突然,一个人大喊:“有宝贝!”话音刚落,大家就围了上来,众人合力挖出了一个巨大的陶瓮和一个小一些的银罐。工地负责人见状,赶紧联系了上级文物部门,陕西省博物馆的考古专家很快赶了过来。
作为十三朝古都的西安,建筑工人们挖出宝贝来,本来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因为素来就是“地上文物看山西,地下文物看陕西”,谁也闹不清楚,关中平原的地底下究竟埋藏了多少宝贝。
可当专家们赶到工地的时候,还是被这些东西给震惊了,只见满瓮金光夺目而出,里面全是唐朝皇家御用的稀世珍宝,金银玉器钱币有上千件,其中,金银器皿271件,银铤8件,银饼22件,银板60件,金、银、铜钱币466枚,还有玛瑙、玉带、金箔等等。所有器皿都精美异常,后来经过专家鉴定,里面有国宝级文物三件,国家一级文物数十件,整个文物的总价值更是超过100亿。
特别是里面的镶金兽首玛瑙杯、舞马衔杯纹银壶,后来更是成为了陕西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因为实在太过于珍贵,还被禁止出国展览。
过了好久,缓过一口气来的刘震才开口说道:“泾原兵造反,攻入长安,圣人带着亲随从已从北门出逃。”
话音刚落,刘震便呼唤下人赶紧将外甥王仙客找来。说到这个王仙客,也是个痴情男子,自小与刘震小女无双青梅竹马,王仙客母亲临死之前,曾嘱托刘震,希望能促成王仙客与无双成秦晋之好,刘震当时满口答应。
不过,等到刘震升迁转运使,位高权重之后,便闭口不谈此事,之后,王仙客几次想要提及婚约,都被刘震婉言推辞。如今,天子出逃,长安动乱,自己也是朝不保夕,这才想起王仙客。
王仙客家住长乐坊内,自从与表妹无双婚事无望,便整日醉生梦死,出入于平康坊的胡姬酒肆之中,与长安富贵少年们畅饮达旦,通宵不眠。在接到舅父消息之后,立马从床上惊坐而起,来不及洗漱便赶往兴化坊。
王仙客大惊,这才明白天下大乱,赶紧下马绕路去兴化坊,等到刘震家中,已经是日落时分,只见整个刘府一片狼藉,不少下人们都已逃走,剩下的贴身奴仆也在忙着收拾行李。
刘震见王仙客来了,便将他叫入房中,房里只有妻子卢氏和女儿无双,刘震带着恳求和绝望的口吻说道:“如今长安丧乱,我身为转运使必定难逃干系,假如我有什么不测,家小就拜托给你了,从今以后,小女无双就是你的妻子,希望你能好好待她。”说话间,刘震已经哽咽,妻子卢氏和女儿无双更是哭成了泪人。。。。。。
这一幕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泾原兵变,这场兵变直接改写了唐朝的国运,彻底打断了唐王朝的中兴之路,那么,这场叛乱究竟因何而起呢?长安百姓又为何会如此欢迎叛军呢?
原来,自从安史之乱以后,唐朝就形成了藩镇割据的局面,特别是河北地区的卢龙、成德、魏博节度使更是尾大不掉,他们在辖区之中招兵买马,还拥有财政、人事任免权利,几乎形成独立王国,一直到唐朝灭亡,三镇一直尾大不掉。而朝廷为了制约河朔三镇,便设立了更多的节度使,这些节度使虽然不及河朔三镇那样强悍,但也时常反叛,甚至和河朔三镇一起阴谋对付中央政府。
在外部,吐蕃趁着安史之乱趁火打劫,大举兴兵入侵,唐代宗时期,甚至一度攻下了长安,导致唐代宗不得不出逃,此外,还占领了唐朝的河西走廊和西北一大片领土,百万河湟汉人沦为亡国奴。
更为紧迫的是财政危机,安史之乱以后,唐朝的均田制度被瓦解,传统的租庸调收入大大减少,而军费则日渐增加,导致唐朝财政上常年入不敷出。
内忧和外患,再加上日益严重的财政危机,唐帝国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大历十四年五月,唐德宗在长安太极殿即皇帝位。新皇登基,天下人都满怀期望,希望唐德宗能带着大唐重返“开元盛世”。
唐德宗李适,天宝元年生于长安东宫,是唐代宗的长子,从小聪明果断,安史之乱时,年仅十八岁的李适就被封为天下兵马元帅,指挥平定叛乱,平定安史之乱后被册立为太子,从他早年的经历来看,可谓是少年得志,加上他身为长子,自然有一种匡扶天下的使命感。
唐德宗上台后,立刻展开了一系列的改革。
首先是废除了皇室一系列的奢侈消费,唐代宗时期,地方官吏借着岁贡的名义讨好皇帝,这耗费大量民脂民膏,唐德宗继位后的一个月内,连下七道圣旨,禁止了一系列的岁贡,包括东北的鹰鹞、山南的琵琶、江南的柑橘、剑南的春酒,以及各地的奴婢、珍禽异兽等等全部取消。为了节约皇室开销,他还裁撤梨园,遣散宫女,就连皇宫里的大象也全都送归山林。
在唐肃宗、唐代总时期,宦官权利日益膨胀,逐渐开始干预朝政,于是唐德宗继位之后,开始打压宦官势力,宦官头目邵光超去淮西,收了淮西节度使留李希烈的七百匹绸缎,唐德宗发现后,直接杖击六十,发配充军,从此以后,宦官再也不敢胡作非为。
在财政上,他任用宰相杨炎,废除租庸调制度,改行"两税法",还撤销了不必要的朝廷机构,严令官员不准经商。
就在这样傲人成绩面前,年轻的皇帝准备扫除前进道路上的最后一道障碍,他把目光盯向了河朔三镇,从曾祖父唐玄宗时代起就分裂出去的河北,应该,也必须、一定要回到大唐手中。
于是,年轻气盛的唐德宗做出了一生当中最大的错误决定——削藩。
建中二年,位于河北的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去世,按照惯例,朝廷本应该默许这些藩镇世袭罔替。但这一次,唐德宗却采取了极为强硬的态度,直接拒绝任命李宝臣之子李惟岳,并以此为契机开始削藩。于是,李惟岳联合魏博节度使、淄青节度使以及山南东道节度使一同谋反。唐德宗呢,则动用朝廷直属的神策军和其他藩镇军队去平定叛乱。刚开始,战争还比较顺利,李惟岳被杀,成德节度使归降,眼看战争即将胜利。
但是由于唐德宗用人不当,导致幽州节度使和淮西节度使反叛,唐德宗这才调泾原军去平叛,在唐朝中后期,由于皇帝手中的军事力量不足,通常发生战事都会召集藩镇军队,而每次调动藩镇军队,皇帝必须给予大量赏赐,名为“出界粮”,所以唐朝中后期,只要发生大的战事,代价都极为高昂,这一次泾原兵出动,按照惯例皇帝应该给予赏赐,可是泾原兵到长安之后才发现,迎接他们的只有粗茶淡饭,没有任何金银宝或,于是军队很快哗变,最后直接发动了叛乱。
而此时,唐德宗身边却无兵可用。因为掌管神策军的白志贞贪污腐败,一面隐瞒神策军阵亡人数,一面收受富家子弟贿赂,用他们的名字冒名顶替,这些人根本没有经过训练,所以遇到战事便一哄而散,不得已,唐德宗带着太子、贵妃从禁苑北门仓皇出逃。
前有安史之乱唐玄宗仓皇出逃,后有唐德宗慌不择路,李家的皇帝逃跑的速度永远都让人看不到背影,至于满朝文武大臣,在他们眼中,就像是可有可无的擦脚布,随时可以被遗弃,转运使刘震就是那个可怜的倒霉蛋。
回到刘震这边,他又在做什么呢?这位脑满肠肥的大员可不光舍不得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更舍不得自己的金银宝物。
那天晚上,在火把的照射下,刘震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一一取出,吩咐王仙客和贴身仆人一起埋藏在自家后院。这些宝贝一共一千多件,一半是金器、一半是银器,加起来足足有上百斤重,几乎每一件东西都价值连城,像镶金兽首玛瑙杯、鸳鸯莲瓣纹金碗、舞马衔杯银壶、鎏金鹦鹉纹提梁银罐,王仙客虽是襄阳豪富之家出身,也是第一次见如此贵重的宝物。
光是那件舞马衔杯银壶就极为难得,玄宗时期,宫中养有数百匹训练有素的骏马,能跟着音乐起舞,甚至还能屈膝跪地,衔杯祝酒。玄宗千秋宴上,这几百匹舞马全部披锦缎、挂金铃,盛装出场,《倾杯乐》一奏响,马儿们踏着节拍,扬蹄抬首,飞转腾跃。乐曲尾声,马儿跪地衔杯,向玄宗俯首祝寿,并将酒一饮而尽。贤相张说曾经为此写诗道:“圣君出震应篆,神马浮河献图。足踏天庭鼓舞,心将帝乐踟踌。”
后来,安史叛军攻入长安,一日叛军饮酒奏乐,这些马闻声起舞,士兵们以为是妖孽,惊吓之际将这些舞马全部宰杀。而另外的几件镶金兽首玛瑙杯、鸳鸯莲瓣纹金碗、鎏金鹦鹉纹提梁银罐,也全是世间难遇的珍宝,这些金银器加在一起,抵得上百万男丁一年赋税。
而这些只是刘震财宝的一部分而已,他名下还有房产、田契、商铺无数,作为帝国的转运使,刘震掌握的财富让人难以想象。
那么,转运使到底是个什么官职呢?为什么刘震一个转运使能获取如此天量的财富?
这一切还要从唐朝的税收制度说起,唐朝最开始的财政制度是“租庸调”,最早脱胎于北魏的“租调制”,“租庸调制”建立在均田制的基础之上,按照规定,凡是十八岁以上到六十岁以下的成年男子都会授予土地一百亩,国家给他们土地,他们给国家纳税,一般是两石粮食,同时,还要缴纳一定数量的纺织品,丝二十尺或者是麻二十五尺。另外,每个男丁每年还要服徭役二十天,也可以选择用丝或麻进行代替,租税、纺织品、徭役的合在一起就是“租庸调制”。
安史之乱以后,战争更是打乱了唐朝的基层组织,政府掌握的土地便更加少了。天宝十三年,也就是安史之乱爆发的前一年,唐朝统计的总人口是八百九十万户,近五千三百万人,而等到安史之乱平定之后,中央政府能够控制的人口数量迅速下滑,到十五年之后的上元元年,只剩下一百九十三万户、一千三百万人,户数不到安史之乱前的四分之一,人口不到三分之一。而就是这仅有的一百九十三万户中,还有一百一十七万户是特权阶层不需要缴纳赋税,也就是说,还在给中央缴纳赋税的仅仅有不到百万户,两三百万人而已,租庸调制度基本已经名存实亡。
为了弥补租庸调制度崩溃造成的财政亏空,也为了筹措足够的军费镇压叛乱,唐朝就开始了财政改革。
唐肃宗时期,为了解决军费问题,开始对商人征收重税,四川、江淮地区商人需要缴纳百分之二十的资产税,而其他地区则在集市和关卡向商人征收贸易税,凡是一千钱以上的货物都必须交税。但是商业税还是满足不了日益庞大的军费开销,于是,唐肃宗任命第五琦为转运使,派他到当时帝国最为富庶的江淮地区征税。
等到唐代宗继位之后,为了挽救财政,唐代宗任命刘晏为盐铁使、转运使,合称盐铁转运使,一方面负责江淮地区的赋税,一方面进行盐业垄断,在这个时期,政府从食盐获得的收入从一年四十万缗涨到了一年六百余万缗,增长了十五倍,占了政府总收入的一半以上,从宫廷开支到军饷、百官俸禄,都要依靠盐铁转运使。
建中元年,唐德宗继位,相比祖父和父亲,唐德宗在财政上的改革影响更大,在他继位的第二年就任用杨炎为宰相,兼盐铁转运使,并推出了“两税法”,两税法分夏天和秋天两次纳税,并从按人头纳税改为按土地纳税。中央制定财政计划,分摊给地方,中央要求的税收是固定不变的,地方政府可以多征收赋税,只要满足了中央的要求,剩下的税收都可以截留给自己。两税法实行的第二年,唐朝中央政府财政收入大增,基本达到了唐玄宗时期七成水平,财政上的丰收让唐朝中央政府的话语权大大增强。
但随后的削藩战争,很快耗尽了唐朝的国库,于是,唐德宗开始疯狂向民间敛财,先是向长安的商人借五百万缗钱,约定战争后归还借款,但没有商人愿意借钱,于是朝廷直接强行摊派,许多商人因为承受不起而自杀,即便这样也只凑齐八十万缗,离总数还差的很远。
为了继续搜刮,唐德宗开征货柜税以及粮食贸易税,最高税率达到四分之一,整个长安百姓都抗议,长安市民们拦住宰相卢杞哭诉,可最后政府仍然征收了二百万缗。除了直接从市场上抢钱之外,德宗又打起了常平仓的主意。常平仓就是官府调节粮价的仓库,丰年时低价收购粮食,灾年时平价卖出,相当于赈济百姓,但这类的平准制度看上去很美好,实行起来却总是问题重重,而最大的问题不是别的,正是皇帝本人,在唐德宗之前,全国的常平仓已经被政府挪用过好几次,到了德宗时由于打仗缺钱,更是将里面的粮食全部搬走。
再后来,朝廷又开始征收除陌钱和间架税,除陌钱就是印花税,税率以前是每一千钱的交易额,就缴二十钱的税,而现在增加到了五十钱。所谓间架税,就是房产税,官员挨家挨户去搜查房间,每个房间都要交税,上等房子两千钱,中等房子一千钱,下等房子五百钱,隐匿房产直接打六十杖。当时,长安城中很多平民的房子都是祖上发达时购买,现在已经家境没落,只有剩下祖上留下的房产,政府征收间架税时,这些人首当其冲成了受害者,许多人为了交间架税被逼得卖儿卖女,甚至自杀。
局面本已糜烂,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淮西也出事了。因为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参与平叛没有得到足够的好处,恼怒之下也兴兵作乱,淮西地处运河要道,是中央政府获得南方粮食的枢纽,从此,来自江南的粮食供应被彻底中断。唐德宗只好命令泾原节度使率兵前去平乱,由于中央政府已经没有钱进行补贴,给泾原士兵发“出界粮”,这才发生了叛乱。
至于刘震担任的转运使,也称盐铁转运使,主管漕运、盐、铁、茶等,这个职位由于异常重要,往往由宰相兼任,刘震妻子卢氏为宰相卢杞侄女,所以他深得卢杞重用,杨炎被贬之后,在卢杞的推荐之下,担任了盐铁转运使,他也趁此机会搜刮了大量财富。
不过,千年田八百主,因为权势而得来的财富,早晚也会因为权势旁落如同过往云烟。
第二日,简单吃过早饭,刘震就叫人挑了几驮金银细软,交代王仙客带着东西先出城,自己和妻子、女儿随后与他在新丰客店会合。
王仙客拜别了舅父,最后去看了一眼表妹无双,便打扮成陇西客商押着队伍出发了,开远门盘查松懈,王仙客贿赂了守城门卫就很快出城,快酉时找到新丰客店住下,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舅父。
第三日一早,天还没亮,王仙客实在等不及了,便回来寻舅父。只见城门还未开,只有当值的门卫在,十几个门卫里,有好几个人都操着陇右口音,有一个还留着吐蕃人的辫发。
王仙客上前打探消息,一个城门吏没好气的说道:“朱太尉已经做了天子,国号大秦,新朝初立,严查李唐逆党,昨晚还有个大官出来,领着六七个妇人,想从启夏门离开,结果被人认出是转运使刘大人,被我们扣下,天黑的时候,被泾原骑兵带到宫中去了。
正当此时,城门突然打开,一队身着铁甲的骑兵涌出,领头的旅帅对着城门吏说道:“奉大秦皇帝赦,逆唐宗室一律诛杀,官员和家属逮捕带回宫中,违抗者可就地斩首。”
王仙客听完强装镇定,趁着他们没有注意自己,不慌不忙地翻身上马,慢慢悠悠的往东走去,走出几十米之后,见身后没有注意,才猛地夹紧了腿,给身下的骏马重重来了一鞭子,马受惊跳出三丈远,随后狂奔起来,一人一马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王仙客先是回到新丰客店,拿了那几驮金银细软,买了些胡饼肉干便朝着奉天赶去,此时只有前去投靠宰相卢杞才能设法营救舅父一家。
此时的奉天城已经陷入重围之中,自从唐德宗逃到奉天之后,朱泚被叛军拥护为皇帝,朱泚一篡位就带着军队去围攻奉天城,还好守城的唐军拼死抵抗,才坚守了一个多月,不过奉天只是一座小城,兵力、粮草、物资都十分有限,此时城内的守军已经所剩无几,唐德宗本人都差点被冷箭射中。
就在城池马上陷落的最后时刻,援军终于赶到了,叛军也撤回了长安。这场保卫战结束之后,唐德宗君臣开始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场灾难的发生,到底谁应该为这场灾难负责?
唐德宗首先是罢免了宰相卢杞、度支赵赞、神策军使白志贞,将他们贬官到边陲之地,但几个替罪羊并没有让天下人信服。于是有大臣告诉唐德宗,要想让如今千疮百孔的帝国涅槃重生,皇帝陛下必须向天下人公开忏悔自己的过失,也就是要下罪己诏。
唐德宗明白,如果不颁布罪己诏,那么离散的人心将难以凝聚,沦丧的土地将难以挽回,破碎的江山难以重建,而他本人将无法返回长安。于是在兴元元年正月初一,唐德宗李适颁布了一道《罪己诏》。
在这篇诏书之中,唐德宗痛陈利弊,批评自己“小子惧德不嗣,罔敢怠荒,然以长于深宫之中,暗于经国之务,积习易溺,居安忘危,不知稼穑之艰难,不恤征戍之劳苦。“意思是自己自小长在深宫之中,并不能体会民间的冷暖疾苦,作为一个帝王,能这样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翻遍中国历史也没有几个。接着,他又说自己“天谴于上而朕不寤,人怨于下而朕不知,驯致乱阶,变兴都邑,万品失序,九庙震惊;上累于祖宗,下负于蒸庶”,意思是自己导致天下大乱,既对不起祖宗,也对不起老百姓。将天下大乱的责任完全归于自己,完全不给自己寻找任何借口。
除了对自己的自我剖析之外,接下来,就是纵横捭阖的战略布局,诏书中表示,对于叛乱诸藩,只要不称帝、不触碰到底线,所有叛乱者都可以既往不咎,所以,除了称帝的朱泚之外,河朔三镇、淮西军镇都得到了赦免,甚至连朱泚的弟弟幽州节度使朱滔叛乱,唐德宗都表示他“路远必不同谋”,只要他愿意归属,也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唐德宗几乎是在争取所有反叛势力,意在建立了最广泛的统一战线,这为叛乱的平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最后,最为重要的就是“其所加垫陌钱、税间架、竹、木、茶、漆、榷铁之类,悉宜停罢”,意思是之前所加的那些苛捐杂税,间架税、除陌钱以及盐铁、茶叶的专卖,统统都废除。这条政策出来之后,天下“四方人心大悦”、“士卒皆感泣”,底层老百姓们受困于这些暴政已久,这些税负一朝取消,实在是大快人心,于是人心开始重新向着李唐,人民开始重新拥护唐肃宗。
诏书颁布之后,天下形势很快大变,朝着有利于李唐的方向发展,三年之后,唐德宗终于平定叛乱,这场席卷整个大唐的浩劫终于结束。
王仙客到了奉天之后,本想托卢杞救回舅父一家,可卢杞贬官客死他乡,不得已,只得先返回襄阳老家。后来王仙客听说官军平息了叛乱,京城重新恢复了秩序,于是又回到长安,探访舅父一家的消息。
王仙客先开口问道:““舅父舅母都平安吗?”塞鸿回答:“他们现在都住在兴化里的宅邸中。”王仙客高兴地说:“我这就过去看望他们。”塞鸿说:“我已经不再为奴了,眼下靠贩卖丝织品为生。今日天色已晚,公子暂且到我那里住一夜。明早我跟你一同前去探访刘大人也不迟。”就这样,塞鸿带着王仙客来到他住的地方,预备饮食周到照料。
天黑以后,塞鸿这才告诉王仙客说:“其实白天我没有告诉公子实话,刘大人后来接受任命做了伪官,长安光复之后,和夫人都被处以死刑,小姐无双也已经被收入掖庭为奴了。”
王仙客大哭不已,悲伤过后发誓要救出无双,塞鸿常年混迹于长安三教九流之中,最熟悉内情,于是告诉仙客:“如今长安之中,权势通天者不过宦官,何不贿赂这些天子内臣,或许能救出无双小姐。“
原来,在平定叛乱之后,唐德宗就一改之前的作风,他感慨于文人无德,武将跋扈,曾经他信任的大臣、武将在叛乱的关键时刻都离他而去,而他极力打压的宦官却最为忠心,泾原兵变时,只有身边几个宦官紧紧相随,不离不弃,于是他下定决定开始重用宦官。
唐德宗之所以信任宦官,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豪门士族势力的瓦解,唐宋时期,因为科举制度和藩镇割据的兴起,让豪门大族的势力越来越衰落,贵族、外戚、豪族逐渐失去了话语权,从西汉以来的豪族盛宴已经结束,皇帝已经不可能依靠他们来治理天下。而科举制度还没有彻底发展成熟,中央还不能通过官僚体制来控制政权,于是这个时候,君主想要加强中央集权,就必须重用宦官的力量。
宦官们虽然权利极大,但他们毕竟是皇帝的家奴,他们的权利来自于皇权、依附于皇权,即使它拥有了废立皇帝、暗杀皇帝的能力,但它们始终不能颠覆李唐王朝,相反,在大多数时候,这些宦官对皇帝非常忠心,每每在危机时刻,都是他们挺身而出保卫皇帝。
而经过泾原兵变的挫折之后,唐德宗还得到了另一个教训,那就是要攒钱,他意识到之前没有做好财政准备就贸然削藩,最终导致天下大乱,长安陷落,自己都差点死在乱军之中,于是从奉天回来之后,唐德宗就从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变成了一个守财奴,曾经他拒绝各地藩镇的上贡,因为他爱惜民力,不愿百姓被压榨。如今,他对任何岁贡都敞开大门,地方给皇帝的贡品络绎不绝,节度使们有的日进,有的月进,还有的故意把正常的赋税算作给皇帝的私人进贡,这一切,唐德宗都装作不知道,全部笑纳到自己的私库。
通过这种方式,这个守财奴一样的皇帝积累下了庞大的家底,唐朝中央政府的财政状况得以改善,等到他的孙子唐宪宗时期,唐宪宗利用祖父留下的家底,将那些不服从中央的藩镇一一降服,史称“元和中兴”。但唐宪宗死后,藩镇叛乱再起,唐帝国再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平定叛乱,唐王朝从此一蹶不振,最终不可避免的滑向了灭亡的深渊,天祐四年,公元九百零七年,唐帝国灭亡。
而王仙客呢,为了贿赂宦官变卖了几乎家产,好不容易救出了自己的表妹无双,可无双被救出之后第二年,就因为感染瘟疫而死,无双死后,王仙客再无留恋,后来于钟南山中出家为僧。至于刘震做转运使搜刮来的无数房产、田契,最终也在后来的战乱中全部遗失,只有那天晚上埋藏的宝物留了下来,直到一千多年后,工人们在打地基的时候,才让这些宝藏重见天日,这就是震惊世界的“何家村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