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唐代,植物染色开始根据产地、时节进行定期采染,《唐六典》记:“凡染大抵以草木而成,有以花叶,有以茎实,有以根皮,出有方土,采以时月。”
除了中原多见的冷色调染色植物,西域的红花开始被大规模引入中原,拓展了中华染色谱系的范围。“红花颜色掩千花,任是猩猩血未加”,红花的正红与茜草的西瓜红相比,更令人过目难忘。隋唐的高级统治者虽衣食无忧,但也可能因政治或战乱而朝不保夕,贵族尚红倒也有点过把瘾就死的大无畏气质。
宋元年间,多色套染技术已渐成熟,《通雅》记:“淳熙中北方染紫极鲜明,中国效之,目为北紫。盖不先着青,而改绯为脚,用紫草少,诚可夺朱”。紫色作为间色,需要两种植物色素叠加而成,染制难度大故而成了当时众人追捧的流行色。时移世易,到了明代,紫色却又因其似红非红的调性遭到朱家皇朝的贬斥。由此可见,草木染是一门理性科学的工艺,但也受到人情世态的影响,是跨越唯物与唯心之间的植物哲学。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草木染就是把植物中的色素染到织物上,但由于色素和织物之间没有亲和性,必需加入媒染剂使色素更好的“咬住”织物。例如,洋葱皮和织物放在一起煎煮不会产生染色效果,但滴入明矾后织物马上会呈现出漂亮的紫红色,这就是媒染剂的神奇作用。
我们身边存在着各式各样的天然媒染剂,如印度人用尿来染布,中国人用酒糟、灰汁、乌梅醋等。同一种植物色素,会因媒染剂的不同,呈现出不同的颜色。理解各类媒染剂的色彩趋向,对于掌握草木染技艺至关重要。通常情况下,铝媒染染出的色彩明亮鲜艳,铜媒染表现为普遍的偏红色调,铁媒染则呈现出高级的烟灰色。
明代百姓对于媒染剂的应用已经相当娴熟,由刘伯温撰写的《多能鄙事》一书收录了大量民间的实用染色技巧。一般来说,如果想要把控色彩的深浅,可以尝试同媒染、前媒然和后媒染这三种不同的染色步骤。先进行色素染色,后进行媒染的称之为后媒染,后媒染通常上色较浅。先进行媒染,后进行色素染色,则上色较深。
而《多能鄙事》中已经有大量运用双重媒染剂的实例,例如用苏木染枣褐色,采用了先进行明矾媒染,然后用苏木进行色素染色,最后再用绿矾作铁媒染。如此繁复的双重媒染步骤,可以令织物的色彩艳丽而深沉。
值得注意的是上色深浅除了和媒染步骤有关,和织物本身的质地也有极大关系。相较于植物纤维,桑蚕丝等动物纤维更易上色,所以处理棉麻等植物纤维时可以先用冷豆浆浸泡一下,使织物表面更有色素附着力。
草木染说到底还是平民的艺术,《多能鄙事》一书也是立意于“吾少贱,故鄙事多能也”,物质条件的匮乏有时能激发人类的创造力,春深闭户可染衣是农耕文明下自给自足、自娱自乐的生活方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古人积累了大量对于色彩的感悟,形成了如今的中国传统色彩图谱。色彩之道,万变不离其宗,掌握了草木染的规律,就能寻回这些失落已久的中国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