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茶日久,所见对联也多为茶联,近几日都见到“竹雨松风琴韵,茶烟梧月书声”一联。心情随有了想对关于“茶烟”一词更深的体会与感触。而读过红楼的友一定对贾宝玉的“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一联耳熟能详。
“忽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对于这样一个“好个所在”,不着一“竹”字而把竹写得神态毕现。言宝鼎不煮茶,屋里还飘散着绿意的茶烟;称幽静的窗下棋已停下,手指还觉得有凉意。这绿意的茶烟,显然是翠竹的遮映所致;这凉意,也是因浓荫生凉之故。视角形象与触觉感知二者俱兼。“茶闲”“棋罢”“烟尚绿”、“指犹凉”的绝妙,由景及情,由物及人。
晚唐小李杜之称的杜牧有首《题禅院》诗:“觥船一棹百分空,十岁青春不负公,今日鬓丝禅榻畔,茶烟轻飏落花风。”
“十载青春”、”觥船一棹“过往的曾经“转头空”,那时年轻张扬,是青春狂放的酒侠,转瞬间,不过是“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杜牧《遣怀》),到如今,看清茶烟起,观花落成风,淡定闲散,茶里看花开花落、观云卷云疏。
南宋时“石灶茶烟”一说更为古朴素雅隐逸。
朱熹在武夷讲学之余,常与同道中人、门生学子入山漫游,或设茶宴于竹林泉边、亭榭溪畔,临水瀹茗挟诵。九曲溪有块巨石“茶灶石”,“矶石上平,有灶溪中流,巨石几然,可以环坐八九人,四面皆深水,当中凹,自然为灶,可炊以瀹茗。”朱子常在巨石上设茶宴,斗茶吟咏,以茶会友。他在《武夷精舍杂咏》中有首《茶灶》记述,诗曰:
仙翁遗石灶,宛在水中央。
饮罢方舟去,茶烟袅细香。
将石岛描述为“仙翁”留在九曲溪深潭中的茶灶。而他本人与陆游、辛弃疾以茶坐论的共鸣和结下的知音知遇情谊,就像袅袅升腾的茶烟,将绵绵不绝,幽香无尽,终身难忘。三友平时常自诩或互谑“仙家”,字号中又都带“翁”字,因此这里的“仙翁”是否也指他们三人?
诗在艺术手法上,大块飞白,略去煮茗品饮论谈的过程,径直写“饮罢”的情景,简练写意;境恬淡,意蕴幽远,静思品味,余“烟”悠悠。
清时纳兰容若的一缕茶烟《采桑子》更是引人(应该说女性茶友)入胜,至今每天都会看到朋友圈有友,特别是女性茶友喜欢读才子纳兰容若的诗词,是不是心智里都有个才子佳人的心绪?
冷香萦遍红桥梦,梦觉城笳。
月上桃花,雨歇春寒燕子家。
箜篌别后谁能鼓,肠断天涯。
暗损韶华,一缕茶烟透碧纱。
午夜梦回,起身烹煮香茗,透过一缕缕飘起的茶烟蒸腾,仿若看见茶烟后春天里漫山遍野泛着浅绿的新茶,如一披碧绿的薄纱把春色轻拢,在这样的春色里赌书泼茶,弹奏箜篌,年华易逝,这些,是不是只能在煮茶的幻象中独自思念、苦苦煎熬。等韶华老去,茶烟化为轻无,只留冷香红桥梦。。。
“风静茶烟直。”、“画廊晚雨湿茶烟。”、“窗间风引煮茶烟。”、“云过茶烟没。”、“茶烟如缕竹萧萧。”、“昼清人静茶烟飞。”、“长廊昼永茶烟青。”、“衣润染茶烟。”、“竹径茶烟细。”、“茶烟日月静。”、“茶烟兼墨气。”、“清斋人起卧茶烟。”、“如缕茶烟依竹试,半痕纹簟傍花眠。”、“茶烟满室写墨竹,花雨一帘观白鹇。”、“行遍天涯真老矣。愁无寐,鬓丝几缕茶烟里。”、“夜臼和烟捣,寒炉对雪烹。”、“茶烟一缕轻轻扬,搅动兰膏四座香”。。。
这些袅袅茶烟诗词里,喝茶的人更多的已经不在于品茶,而是透露着时光岁月的情感,茶烟轻扬,缓慢而低调,庄重而平和,对生活人生世间的热诚,如茶烟般漂染着或悠游或惆怅或爽朗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