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做了个梦,梦到我来到南市大菜市场去买年货。
在南市,我的家在福安大街中间位置的惟善里。这里按过去的南市的区域划分是南市的边缘。按我的理解,当时的南市,北起荣吉大街,南至福安大街,西从庆善大街,东到建物大街。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环境的变化,现在人们习惯把南马路—和平路—多伦道—南门外大街的合围统称为南市地区了。
我是1958年生人,比较清晰的记忆,应该是八、九岁时的1966-67年开始的。在这以前的记忆,像在开明里面看摔跤、看杂耍、听评书、听戏曲,这些大人们带着去经历的事情,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在南市居住的大都是普通的劳动阶层。那时的概念,一提起“军大院”、“市委大院”和“马场道”,才感觉是有钱有势的人住的地方。
而南市是人口居住密集的地区,居住的大都是劳动阶层。这里的商家,最多的是早点铺、粮店、副食店、煤店,还有其它经营居民生活必需品的店铺。
下图:1986年出版的南市地区地图
下图:李玉祥先生制作和提供此图:标注文中提到的商铺
早点部的位置:出胡同口向左转进入福安大街,穿过广善大街,到下一个路口再左转进入首善善大街,不远的地方靠左侧就是个早点铺。
这个早点铺规模不小,在三间房大小的屋子里摆着十来个方桌子,方桌子的四面摆放着长条凳。浆子是2分一碗,豆腐脑是4分一碗,烤饼4分,果子是一两2个,8分钱。那时,一毛钱就可以吃顿早点。
离我家比较近的早点铺还有个开明早点铺。周日不上学的时候,给家里人买早点就到这里。好像早点铺的规模基本都是一样的。这里也是三间房屋大小的店铺。
那时的卫生要求是很严格的,服务员要穿白大褂,或者是白围裙,带白帽子。碗筷用过洗净后,要在大锅的沸水中蒸煮消毒。当然,服务员是需要定期身体检查的。
在早点铺,最喜欢看服务员制作豆腐的情形了:把磨好的豆浆,用大勺(kuai)(舀)进四角都用木棍吊起的布兜子里,以四个角轮流上下摇晃的方法,“淋下”(过滤)豆浆中的水分。然后再将这些豆浆倒进用布围好的四方木框子中,一层木板一层木框子、一层木板一层木框子的码好,最后用大石头压住,直到把豆浆中的水分挤压到恰到好处,就做成了豆腐。
还有个现象,至今没有解开这个谜:每天或是隔几天,早早就有拉豆腐渣的大马车到早点铺拉豆腐渣,拉大车的马是高高大大的东洋马。这东洋马是不是引进的外国品种的马?豆腐渣又是拉到哪里去?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
下图:华安大街:前方左侧就是过去的开明,右侧是开明早点部,左侧就是后来建的无线电厂。
下图:即将拆除的开明早点部。旧时热闹的景象没了。
下图:这碗老豆腐很正宗
下图:当时热闹的场面再现
以前的粮食是按区片供应的。我们惟善里一带的居民在仁美里福安大街出口的马路对过的一个粮店买粮食。我的中学同学米织芳的母亲就在这个粮店工作过。
还记得,粮店的铺面也是三间房子的大小,进门左手是记账收钱的柜台,迎面有几个一米见方的木柜,里面分别放着米、面、玉米面。有一个阶段粮店技术改造,建成了自动售粮机,大家都觉得很新鲜。可过了不久就拆掉了,据说是技术不过关,不好使。
那个时候的粮食是计划供应,要凭粮本记账供应粮食。我是属轻体力劳动,每个月好像是分配到36斤粮食。
供应的米、面、粗粮是有比例的,其中细粮的比例很小。每个月26号“借粮”,那天早早就有不少人排队买粮食。进入冬季之前,粮店卖山芋也是一景,好像是按粗粮算,一斤粗粮可以买五斤山芋。
供应的粮食数量,也可以取出粮票,用在买像果子大饼、面筋、香干这些用粮食制成的副食品,如果出差在外买食品,就要用“全国粮票”了。到后来,经济发展了,粮食供应充足了,人们就把粮本中的粮食数量取出粮票来换鸡蛋。再到后来,粮票就成了大家收藏品了。
那时,每条街上都会有一、两家粮店。福安大街上除了上面说的粮店外,福安大街快到庆善大街上还有一家,庆有东里建物大街出口处也有一间。总之,有不少。
下图:这张画描写当时粮店的情形很逼真
下图:这是粮店的售粮工具:秤、漏斗和方木槽
下图:把布袋中的残留粮食抖出来。节约。
下图:计划时期的粮本、副食本和煤本
同早点部和粮店一样,南市地区的副食店也是不少。我们住处附近有建物街副食店、东华居副食店、开明副食店、清河街副食店、南头(福方里)副食店,还有远一些的南市大菜市,我梦中的菜市就是这里。
赶上过年的时候,就会到法国菜市、大沽路菜市去买一些平日很少吃很少用的副食品。比如:像一些的海鱼、海产品什么的,还有在其它副食商店买不到的调料。
平常买酱油打醋、买肉买菜,就到建物大街副食店,特意买些什么的时候就到东华居副食店,如果买些有特色的食物就到南头副食店。
南头副食店在一条不足百米的狭长街道两侧开设了副食、蔬菜、肉品的门脸儿。那里有回民的牛羊肉店,除了卖牛羊肉外,还买一些牛羊的下水。这里有牛羊的心、肝、肺,还有羊头、羊蹄、牛蹄,甚至还有胎羊、牛头。这些东西很便宜,但“得楞”(清洗、整理)起来很费劲。我记得老爸就买过羊头、羊蹄回家。很费劲的清洗后,炖熟后的味道是很香的。
下图:这里可能就是长春道菜市场
下图:油桶的上面是打食用油的提子和售油器
下图:过去副食店的环境大都是这个样子的
下图:服务员的白帽子和白套袖,还有身后的鱼肉罐头
南市地区的糕点铺也不少,最早记忆的是建物街与荣安大街把角的糕点店。再有,就是东兴大街与慎益大街交口处的糕点铺、东兴大街与东善巷交口的糕点铺。另外,还有荣吉大街上的玉生香糕点店,再远一点的就是多伦道上的桂顺斋糕点店。
天津的八大件、核桃酥、炉元、槽子糕,这些都是老人们爱吃的糕点。一般家庭,儿女“开资”(发薪水)了,或是老人过生日了,儿女们都会买些糕点孝敬老人。
下图:老南市人的共同回忆—玉生香糕点店
下图:老天津人对糕点的最爱——八大件
对茶叶价格最早的记忆是花茶,4元一斤,以后的价格就一路飙升。到现在,一百二百一斤的茶叶算是价格低的了。
那时茶叶铺有自己严格的职业要求,除了要穿白大褂、戴白帽子外,还不能涂脂抹粉。据说茶叶是吸附性很强的东西,如果服务员涂胭脂、喷香水的话,这些味道很容易被茶叶吸收,那茶叶的味道就不纯了。
下图:直冲着,就是过去的开明,底层的白门脸就是裕兴茶庄
下图:这是慎益大街与东兴大街交口的正兴德茶庄
下图:你看,货架上的瓷茶罐和铁茶罐很讲究
下图:店员的装束很规范,包好的茶叶包也很规矩
小酒馆,对于讲究的人可能不屑一顾,但对生活在劳动阶层的人们来讲,这里是一些男人们休闲、消遣和海阔天空的场所。
以前,只是给家长买酒时看过这种场景,觉得挺有意思。现在,自己变老了,虽然不能每天泡在酒馆里,但两三朋友聚会、小酌时,有时专门要找标有《小酒馆》招牌的地方,点上两个小菜,喝几小杯低度数的白酒,叙叙旧,聊聊天,觉得很是惬意。
提起南市的小酒馆,首先想到的是华安大街与东兴大街交口的小馆,最早的时候,这里可以打(买)一毛三一两的零酒,可以用水壶买桶装的零啤酒。也可以打上二两酒,再买些杂样,或是买一份煮果仁,然后就喝起来,聊起来。
记得一次给老爸买酒菜,是到南门外影院斜对过、三纬路口的饭馆。当时买饭菜酒菜的人很多,排的队伍排到了饭馆的外面。这时,一阵大风刮来,刮掉了二楼的窗户。听到头上有响声,还是小孩的我动作很快,一步就窜到了屋里。此时,只听得身后窗户落地、玻璃破碎的声音,好险呀!
下图:这是华安街与东兴大街交口,过去是小酒馆
下图:五十年代小酒馆的情形
下图:荣吉大街与东兴大街交口:曾经的增兴德
下图:快拆除的燕春楼饭庄,期待看到旧时候的样子
下图:过去的什锦斋,后来的浴池
旧时候,人们得了病就到附近的小医院去看病。至于头痛热的小毛病,就到附近的药店买些药。到药店,讲述一下自己的病情,店员就会推荐一些适合你病情的药。花钱不多,病也治好了。现在记得的一般药物有阿司匹林、三鱼牌镇痛片、小儿至宝锭、清肺止咳糖浆、木香顺气丸、香砂养胃丸、人参健脾丸等等。
还清楚的记得:在慎益大街靠东兴大街的位置有红光药店,在荣吉大街靠东兴大街的位置有健民药店。在多伦道离百货大楼不远的位置有新津药店。
那时,药店的格局大都分西药柜台和中草药柜台。西药柜台的后面有很多带门的柜子,用于放置药品;中药柜台是个宽宽的长长的木质的案子,案子的台面很厚。
中药柜台的台面上放着一个铜质的捣药锤。柜子后面是现在很少见到的带有很多方抽屉的木柜,抽屉里放着不同品种的中草药。每个抽屉的外边都写着中草药的药名,药名的字写得很工整、很漂亮,有些药店的中草药名还是刻出的字,字还是用金粉描的。
下图:您仔细看这位老药师和他前后的场景
下图:中药抽屉和刻的中药名
在旧时期,一般的家庭只是在特殊时期才到照相馆照相。像工作证、学生证照片,还有家庭的全家福照片等。
我家里存的老照片,有些父母在新中国成立前的照片。我们家兄弟几个合影有两张印象很深,一张是我们家庭叔伯兄弟十一个人的合影,排行第十二的我还没有出生,所以没赶上合影。还有一张是我们家庭的全家福,父母坐在前面,四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站在父母的周围。具有强烈时代感的是,我们兄弟六人,每人都佩戴一枚毛主席像章,每人还捧着一本毛主席语录。南市的照相馆有好几家:东兴大街上的华东照相馆,建物大街临近荣吉街的南市照相馆,远一些的照相馆是在多伦道快到华安大街口的兄弟照相馆。
记得76年年底,快要离开天津到大同当兵的时候,在这家兄弟照相馆与高中的老师和同学拍了张纪念照。
那时拍照片挺有意思,在很暗的拍照室里,摄影师操作着笨重的照相机,拍照时还将大块黑布披在头上,这样是防止底片曝光。现在这样的机器,只能在博物馆中才能看到。
下图:南市照相馆,曾一度变身为保健按摩店
下图:老式照相馆为新婚夫妇拍结婚照的情形
提起小百货店。我记忆中,在广善大街和荣安大街的把角有一个小线铺,这里针头线脑、肥皂香皂都有,还有语文数学的写字本,大开的纸张也有。附近的住户如果缺少了这些东西,从家里出来,“一扭头、一转身”,就能买到。
大一点的小百货和文具店,就是东兴市场和清河大街交口的新城百货店了。卖的东西更齐全一些的百货商场是在东兴大街上的南市百货商场,文具用品比较齐全的就是多伦道上的红星文具店了。
下图:过年前,文具店和百货店就变身年画店了
下图:这个场景不是摆拍,是真买东西
下图:这是年代近一些的百货商场的场景了
下图:这里的商场还是老货架、老柜台
老年间的时候,理发都是自己在家理。几乎每家都会出一个两个会理发的人,哪家没有会理发的也不要紧,邻居会给帮忙的。
我家的老爷子会理发,后来二哥和四哥也学会了理发。我没有学会,试着给邻居理发,结果理成了“狗啃的”,以后就没有人让我理发了。
可能是八零年以前的事情了,走街串户理发的一个人叫“盖了盖”,他每个月到我们惟善里来一趟,先是给老年妇女们整理头发、铰脸,然后给男人们理发。他的技术好,大家都认他。这个“盖了盖”好像住在估衣街,如果活着的话,应该有九十几岁了。
那时理发店国营或集体性质的占大多数,也有很少的是个体户。记忆比较深的是首善大街公益里出口有个小门脸,就是个体理发店。对这个理发店印象最深的就是:理发后要冲头,调好温度的水是从吊在洗头人的上方不高处的一个半圆小铁盒子里引出来的。为了节约水,水流很小很小。
到后来,人们讲究了,不少人理发要到比较高级的理发店去了。东兴大街和慎益大街交口一家新新理发店,多伦道靠近百货大楼的还有一家比较高级的理发店。
有一阵男人时兴大背头和分头,女人们则时兴烫卓雅头。理发店的橱窗里还摆着各种发型的照片,彩色照片是人工上色的。
下图:现在的美发店里会刮脸的可不多了
下图:旧时的理发专用椅,前些年在路边理发摊还见过
下图:这就是个体理发店的场景
下图:年轻女人们的发型,就是叫不出名字
记得卫生池的一楼是男部,二楼是女部。一楼一进门,迎面是柜台。到这里洗澡的人除了交洗澡钱外,还要将自己的钱包和手表交给柜台保管。
一进休息大厅,伙计马上就迎上来给你找位置,顺手就给你拿过一个柳条筐,让你把脱下的衣服放在筐里。伙计还不时喊“鞋帽扣篓!钱物交柜!”如果有人有衣服要洗,那也很快。在你洗完澡后,洗好的衣服也干了,也熨好叠好了。
玉清池是很讲究的。洗澡的池子分温水和热水。爱洗热水的人“零碎儿”比较多,不是唱就是喊。这可能是因为水温高,烫得有些兴奋的原因吧!
玉清池的休息铺也挺别致。两个铺为一组,铺之间有个小桌子,桌子的下面放衣服,上面放茶水或是瓜子萝卜之类的吃食。两个铺和另外两个铺之间的隔断挺讲究的,形状有些像大竖琴,牌号是铜质的,是椭圆形的,比鸭蛋要大些。总想在旧时记忆展览中看到这个铜牌,可一直没有看到。
下图:玉清池变身医院,唯一保存的南市老建筑
下图:休息大厅和忙碌的服务员
下图:这是洗早上的“头水”
下图:从热水池出来的人浑身被烫得通红
人们告别用烧煤的方式做饭取暖,是近些年的事情了。南市旧房改造之前,尽管有些家庭已经使用煤气罐做饭、烧水,但冬天的取暖还得烧煤球和蜂窝煤。
供应我们惟善里一带的煤铺在广善大街临近华安大街的位置。它的后身是老的电台大院。煤铺的格局基本是:一进院子就是收款记账的小屋子,不太大的一个院子,一个存放煤球的棚子。煤球是按量供应的,记得每月是300斤另外,还供应几斤劈材作为引火用。
以前是由送煤工将煤球送到家里,后来就变成收费送煤。送煤工的板子车可以装十个方竹筐,每个竹筐装100斤煤球。如果自己有车,可以自己去取煤球。这样就省下了运费了。
再到后来,煤球改成了蜂窝煤。煤站向煤铺运进煤渣子,煤铺自己再将煤渣子用机器挤压成蜂窝煤,然后供应给居民。
记得福安大街有两家煤铺,首善大街有一家煤铺。南市里还有几家煤铺,到后来都一点一点的撤销了。
下图:借张建老师照片:木门里就是广善大街煤铺
下图:送煤工、班车和煤筐
下图:蜂窝煤做成后码好风干
下图:煤棚和蜂窝煤传送带
一提到修车,人们都想到在大街把角的路边,摆放着一些修车工具,车胎扎了,车圈“龙”了,修车师傅一会儿就会把它修好。
可再早些时候的记忆是修车是有铺面的。我记得福安大街佑安里出口靠左面的那间门脸就是个修车铺,还依稀记得修车师傅修车时的样子。在其它地方也记得有修车铺。
修鞋、绱鞋的门脸不少。福安大街与建物大街交口、福安大街与首善大街交口,还有福安大街同善里出口靠左手也有一家修鞋、绱鞋的铺面。
好像这三处店铺的主人都有残疾。记得在计划经济时期就有这些修鞋铺。在当时,可能是政府为了照顾残疾人,才允许他们进行个体经营的吧!
下图:修车技巧:放倒一辆,修另一辆,都跑不了
下图:修车是个技术活,一般人拿不好“龙”
下图:绱鞋,特别是做皮鞋,一般人干不了
下图:“排鞋”的鞋楦,知道的可能不多了
自2000年左右南市地区大规模地拆迁以来,只有荣吉大街的玉清池旧址,还有建物大街荣安大街到治安街一段残存的老房和破旧的门脸儿给我们一点忆旧的余地,其它地方,除了留下旧时的街名外,都已经是高楼林立、旧影难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