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树下的推荐LOFTER(乐乎)

这五天里,苏格兰都保持着一样的行为模式,白天不见人影,到了傍晚就会回来,像发了疯一样压着他颠|鸾|倒|凤,嘴里念叨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每回都要做到他昏迷。

这也就导致安室透从被囚|禁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在断断续续发低烧,从来不见好。再加上他脚腕上那条长长的铁链,完全杜绝了他逃跑的可能性。

当然,这是苏格兰单方面以为的。

安室透大可以随手用杂志里的订书针、签字笔里的笔芯、甚至是他藏在鞋子里的别针,撬开脚上的...

安室透大可以随手用杂志里的订书针、签字笔里的笔芯、甚至是他藏在鞋子里的别针,撬开脚上的镣铐,大摇大摆走出空无一人的安全屋,也可以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将苏格兰击晕在波洛里。

但他如果这么做了,就很难再去接近苏格兰了。

以他目前观察到的情况来看的话,苏格兰完全失去了记忆,甚至不记得同为组织成员的波本,且情绪波动大,难以自控,以及……×欲旺盛?

……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hiro要这么做。

暴露卧底死而复生,疑似洗脑失忆为组织所用,鏹煎昔日警校同窗、卧底战友……无论哪一件都没有办法上报给公安,通通都得烂在他降谷零一个人的肚子里。

而确认苏格兰是否还有找回记忆、变回诸伏景光的可能,尝试将苏格兰重新拉回正义的一方,从苏格兰身上探寻组织实验的秘密……这些也只能由降谷零一个人来做。

安全屋里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唯一能够和苏格兰接触交流的机会就只有夜晚……

安室透躺在床上,感受着自己饱经折磨、酸痛不堪的身体陷入了沉默。

hiro!再不想起来的话他真的要不行了!

被挂念着的苏格兰本人正在实验室内,躺在实验台上等待测验结果。

研究员对比着两份表格的数据,头也不抬,摆了摆手示意苏格兰可以起来了。

“嗯……真奇怪,自从你和波本睡了之后这几项数据就有了波动。”

研究员丝毫没有在意苏格兰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不紧不慢地继续说着,“别看我,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这么喜欢的话就再睡几次吧,看看到底是不是×交引起的变化。”

说着他突然停下来,抬头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倒是没想到你能睡到波本那家伙,难道你们之前就睡过?金发黑皮混血,相貌身材都是一等一的好啊,真羡慕你——”

波本……安室透?

同样沾染鲜血与罪恶的波本,怎么可能与梦里的金色阳光兼容呢?

看来是他认错人了。

“咔嚓——”

插进钥匙,门把手转动。

苏格兰面色阴沉,带着隐隐怒火走进来。

躺着休息的安室透立刻就绷紧了,警惕地等着对方发难。

苏格兰一上来就直接掐住安室透的脖子,声音里充满着恶意与压不住的暴怒:

“波洛的明星服务生,毛利小五郎的头号弟子,安室透?呵——波本,你很好。”

原来如此,看来是从组织那边知道他的身份了。恐怕又是那边对波本的试探吧。

“听说波本精于情报,能力非凡,故意留在我的安全屋,是不是还没找到喜欢的东西?”

安室透气不打一处来,难道不是他把自己镪煎完了又拐回来还锁上的吗!

气归气,面上他还得照着波本继续演,用甜腻、虚伪、委屈的声音抱怨:“明明是苏格兰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吧?如果我跑了,难道你不会再把我抓回来吗,猎·人·桑?”

苏格兰冷笑一声:“倒是没想到组织里首屈一指的情报专家还有被镪煎的爱好。那个好好服务生的角色就是用来这么放松作乐的吧——”

“被我漒碱的时候,你有爽到吗?波本?”

安室透沉默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属于波本的坏笑:“你觉得呢?”

于是又发展成了例行的粗暴×爱。

安室透想不明白,明明被襁歼、被囚|禁的是他,怎么到了苏格兰这里,又变成了波本主动设下的蜂蜜陷阱?

可事到如今,又只有照着这个剧本继续演下去,才能勉强打消苏格兰的戒心。

他不得不去配合苏格兰更加变|态的玩法,还要装出一副享受的样子。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之前苏格兰对安室透还算得上温柔。

走大眼,图片补档

走,合集透的日常

走凹③

某个普通的休息日,波本心血来潮的对安全屋其他两瓶假酒说安全屋太单调了不如我们买个宠物吧。苏格兰说你连自己都养不活养个集贸的宠物,有这功夫不如跟我学学做菜怎么养活自己。莱伊罕见的没表示反对说不如买条鱼吧,鱼不像猫啊狗啊需要遛需要撸毛,省心又省力。

波本点头表示肯定说莱伊狗嘴里能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真的不容易啊。第二天是莱伊负责采买东西,于是莱伊回到安全屋的时候手里除了花胡六哨的能量棒和威士忌酒之外还有一条鱼。

波本兴奋的和第安全屋里的第四个活物打招呼,却发现莱伊买的不是漂亮的金鱼或者其他什么观赏性品种而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

波本:?

苏格兰:?

莱伊摊手:不是你说要鱼吗。买了你又不开心......

莱伊摊手:不是你说要鱼吗。买了你又不开心。

苏格兰说算了算了那今天拿来炖汤吧。波本表演欲爆发,漂亮的蓝眼睛浮上一层水雾。好脾气的苏格兰翻个白眼说别装,上次任务你撂倒四个打手踢飞五个保安的时候怎么没怜惜一下别的活物。波本耸耸肩收起眼泪说那不一样。

莱伊在旁边不知道鼓捣什么,波本凑近一看他在收拾卫生间里闲置很久了的水缸。

苏格兰觉得好笑:你真要养?

莱伊:那不然呢。

波本眉毛挑得老高,不动声色的看着对方擦干净水缸放好水把袋子里拼命打挺的鲫鱼安顿好。

那条鱼到底是没活过一周。波本和莱伊因为任务的配合又在吵架,苏格兰在盘子碎片飞过来的时候灵巧的躲过去,又在波本终于拔出枪的时候叹了口气。子弹当然没伤到狙击手分毫,只是精确的击中了放鱼的水缸。

想吃烤鱼了就直说。莱伊像宠惯坏了的孩子一样笑了一下。

波本不得不承认组织里最好的狙击手笑起来很好看。所以他愣了三秒钟,手里的枪迅速被苏格兰缴下,莱伊从水缸的碎片里捞出可怜的鱼扔到菜板上。

我要安葬它。波本一本正经的说。

莱伊挑眉说那我去物色一下坟地。

苏格兰有一瞬间很想把死鱼甩到他俩脸上。

打不过就加入,苏格兰此刻的人生信条。

不要在安全屋的院子里埋尸。苏格兰开口道。这不吉利。——再闹小心下次我埋的就是你俩——吵架的俩人识趣的读懂了没说出口的部分。

好吧。波本做出让步。那我还是选择毁尸灭迹选择把尸体埋在肚子里。

简介:这是个赵远舟离开离仑后,疯批离仑求而不得强制爱的故事

正文无彩蛋,放心入,祝大家食用愉快~

本文有生子,车多

【他们曾无数次的缠绵,赵远舟身上的每一处都曾留下离仑的痕迹。

所以,他最会叫他丢盔卸甲。】

离仑低笑着,双手箍紧赵远舟的腰。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用力下压。

赵远舟短促的闷哼一声。

可离仑强势的吻再次落到了他的唇上。

赵远舟微抻了抻身子,如玉般莹白的手指无力的抓挠着离仑青筋暴起的手臂。

过度的缺氧让他下意识的推拒着身前的人,可抱着他的那双铁臂却...

过度的缺氧让他下意识的推拒着身前的人,可抱着他的那双铁臂却真如藤蔓一般越缠越紧。

……

文潇找到赵远舟时他正半倚在墙上,不知为何,面色酡红,剧烈的喘息着。那个人就站在赵远舟身边,在看到文潇赶来时唇角溢出诡异的笑。

“阿厌,你说,昨日之日不可留,是因为她吗?”

离仑说着,一个闪身直接到了文潇身前,他按了按文潇的肩,一双金瞳紧紧盯着她。

“小丫头,还记得我吗?”

“别,离仑……”

有些事还不能让文潇知道。

赵远舟撑起身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踉踉跄跄的往文潇的方向跑,可魂交后来自灵魂深处的酥麻感叫他在迈出一步后狠狠跌在地上。

可不远处,文潇看向他的神色逐渐复杂难辨起来。

“我也是帮你。”离仑握着文潇的肩,眼神却是看着赵远舟的,“要完成你要做的事,她迟早要记起来。”

“放心,我没有窥探人记忆的能力。”

留下这句话后,他的身影逐渐消失。

而文潇则一步一步,艰难的迈向赵远舟,她眼眶通红,苍白的唇角微微抽搐。

“赵远舟,原来是你,杀了我师父!”

赵远舟瘫坐在地,他发丝凌乱,那漂亮的双眸缠着水雾,看向文潇的神色中带着破碎,他闭了闭眼,问:“文潇,你也想杀了我吗?”

文潇却摇了摇头,蹲在他身边哭泣起来,她也只出声哭了一小会儿便止住了,但还是默默流着泪。

“为什么会是你?我宁愿……宁愿是离仑那个坏家伙!”

“可是,你能有什么办法呢?”

最后,她道:“赵远舟,我比小卓知道更多的真相,所以没办法恨你。”

赵远舟颤着手,不知所措的为她擦着泪。

卓翼宸结案后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狼狈的景象。

他和文潇相识八年,从没见她哭过。

看着她身边狼狈的赵远舟,卓翼宸心底莫名涌上一阵愤怒,他上前,猛的推开赵远舟,护在文潇身前,云光剑剑身争鸣。

赵远舟感受到了一股寒冽的剑意,他看向云光剑,空洞的双眸划过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光彩。

当这股剑意足够纯粹冷冽,就是他身死之时。

剑拔弩张之际,文潇扯了扯卓翼宸的衣袖:“小卓,不是大妖。”

卓翼宸这才撤了剑,冷哼一声,扶起文潇转身离去。

赵远舟此时也缓过来了,他揉了揉胀痛的额头,起身,跟随着卓翼宸的步伐向前走去,步伐虚浮。

夕阳的余光照在赵远舟身上,拉出一道孤独的影子。

破获水鬼娶亲一案后,赵远舟告知了众人自己真正的目的。

八年前白泽神女赵婉儿身死,新任神女文潇带着一半的白泽令被赵远舟送出大荒,而另一半白泽令则被放在了赵远舟身上以压制戾气。几月前,有妖强开昆仑之门,无白泽神力镇守,大荒因此而动荡,他们需要合并白泽令,关闭昆仑之门,防止大荒坍塌。

而这,需要众人的帮助。

“放心吧,我这只恶贯满盈的大妖真没有什么别的目的。”赵远舟说完,坦然迎上卓翼宸审视的目光。

后者眸海如冰,不置一词。

那之后,赵远舟单独见了卓翼宸。

“合并白泽令后。”赵远舟看向卓翼宸,“小卓,你就可以杀我了。”

卓翼宸神色微动,他下意识的将手放在云光剑剑剑柄上,微眯了眯眼道:“我不会手下留情。”

隔着血仇,他还是不相信赵远舟。

更何况,一个无论是在大荒还是人间都臭名昭著的恶妖,临死之前要做的事竟然是拯救大荒?

说出去,没人信的。

【大妖和人的第二次合作,是乘黄一案,这一次,缉妖司小队的成员多了山神英磊。】

乘黄一案比水鬼娶亲案要棘手一些。

如果说上一次的案件中赵远舟只瞧见了一点离仑参与的影子,那么这次,则完全是离仑的手笔。

乘黄控制木偶将小队一行人引到日晷所在,文潇他们一赶来便被离仑吸入了日晷之内,而赵远舟则被挡在了外面。

离仑再次用破幻真眼现出真身来,他拽着赵远舟的手站在巨大的日晷前,日晷之上有一方小小的光幕,其上走马观花般展现着他们在大荒生活的无数回忆。

赵远舟神色淡淡的看着面前飞速旋转倒退的指针:“离仑,你引我前来,就是为了看这些?”

“这日晷是我们当年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目的就是为了存储你我之间的记忆。”见他这样的反应,离仑有些不悦:“阿厌,看着这些,你就没有什么感受吗?”

赵远舟冷笑:“忘记了的事,要什么感受?你放了文潇他们。”

那些记忆或快乐或痛苦,在这八年间的日日月月分分秒秒间折磨着他,除了麻木,他能有什么感受?

“忘记?放了他们?”离仑被他的话刺的钝痛,他忽然笑起来,双眸微弯,里头却含着一丝恨意,他看着赵远舟,一字一句道,“朱厌!你对我真是残忍啊。”

话毕,他不容分说的吻上赵远舟的唇,辗转撕咬。

“放开!”

赵远舟用力挣扎起来,离仑掣住他的手腕,舌尖用力一抵,他使上巧力,撬开贝齿,轻易的便与赵远舟纠缠起来。

他们曾无数次的缠绵。

赵远舟身上的每一处都曾留下离仑的痕迹。

所以,他最会叫他丢盔卸甲。

赵远舟圆润的双眸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他用力推着离仑,可他越是挣扎,离仑攥着他手腕的手便越紧。

渐渐的,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自纠缠的唇舌之间蔓延上四肢百骸,赵远舟喉中不由自主的溢出一声低吟,他不再挣扎,慢慢的便要化在离仑怀里。

可在下一刻,离仑却猛的将他放开,赵远舟被推到日晷上,后腰撞在上面,痛意在霎那间袭来。

光幕上的一切瞬间碎裂,日晷台上只剩痛到发懵的赵远舟,离仑俯身而上,与他一同消失在日晷里。

“唔……”

离仑带着赵远舟跌入冷硬的地面。

下一刻,那灼热的吻便又覆了上来,赵远舟偏头一躲,离仑便顺势吻上他修长白皙的脖颈。

那是赵远舟最敏//感的地方。

赵远舟剧烈呼吸着,白皙的手指无意识的抓挠着地面的沙石,耳边传来几声海鸥的啼鸣,还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他睁眼,看到了眼前冲天而上的高塔。

而他的身后,是那座石碑。

“别,别在这儿……”

赵远舟推拒着他,衣衫被扯乱,隔着半敞的衣襟,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

离仑似是没听到他说的话,灼热的吻顺着脖颈吻上去,在赵远舟的锁骨上用力一咬,咬出个红印子来。

赵远舟猛的推开他。

“别在这儿!你别逼我对你动手!”

赵远舟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伞,那是一柄普通的油纸伞,伞沿挂了铃铛,正摇晃着发出叮铃叮铃的轻响。

他形容狼狈,不知何时眼眶已然通红了,整个人轻颤着蜷缩在碑前,像是被欺辱的小动物。

离仑看着伞沿淡淡的戾气,蓦的笑了。

“你不敢。”他道,随即慢条斯理的解开自己的衣带,看着赵远舟的眸光带着热切和不容忽视的欲念。

离仑攥住赵远舟清瘦的脚腕。

在那白皙修长的小腿上印上一串暧//昧的吻。

“离仑!”赵远舟终于攥紧了伞柄。

可下一刻,离仑却厉声道:“赵远舟,你有本事就再伤我一次啊!”

“反正我的真身已经被你烧毁一半了,很快我就要死了,早死晚死不都是死吗?”

闻言,赵远舟松了松手,眼角蓦的滑出一滴泪。

离仑又笑起来,他将赵远舟拽到自己身前,恶劣的利用着赵远舟心里的愧疚,他再次咬住赵远舟颤抖的唇瓣,直到尝出一点血腥味儿。

赵远舟麻木的任他吻着,攥着伞柄的手青筋暴起,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在离仑将他抱起来之后,赵远舟攀住他的肩,无力的将下巴担在他的颈侧,微微阖眸,他的声音疲倦不已:“离仑,不能在这儿,这是大荒最神圣的地方,也是你我立誓的地方。”

“你还记得你我立誓共同守护大荒,不离不弃?”离仑的动作微顿,“我以为你忘了呢。”

“我没忘。”赵远舟的嗓音有些暗哑。

他一丝一毫都没有忘。

“可这是幻境啊,阿厌。”离仑说着,将他翻过身猛的一沉,“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呼……”离仑喟叹一声,一手掐着他的腰,一手挽着他的发,柔顺的发丝从手中倾泻而下,他凑上去轻嗅了嗅,神色温柔。

可行动间却并不温柔。

“嗯!离仑,你混蛋!”

赵远舟呜咽一声,痛意一下子蔓延而上,他无意识的挣扎起来,身子却被离仑狠狠摁住,贴在冰冷的碑面上动弹不得。

“放……放开……”他身子发颤,声音也发颤。

离仑从来没对他这么粗暴过。

赵远舟眼尾湿红,在那几下鞭挞中落下泪来,一点一点濡湿了脚下干燥的沙土。

他的五指抽搐起来,紧紧抠着磨人的纹理碑面,离仑从后面握住他的手,与他一同覆在塔面上。

在遥远的以前,他们的手也曾一起覆在上面。

赵远舟痛的几乎生出了幻觉,耳边似乎也回荡起了那句遥远的誓言——

“守护大荒,同归同亡。

福祸与共,不死不终。”

赵远舟和离仑都是大荒天生地长的大妖。

离仑是槐妖,天生便有附身于人的能力,而赵远舟天生便有破幻真眼,可以识破他所有的伪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天生的宿敌。

起初,为了大荒第一的位置,他们确实天天打架,不分昼夜,不分你我,打累了便各自回出生之地修养。

直到那一任的白泽神女离世,新一任白泽神女赵婉儿上任之际,大荒陷入动荡,无数恶妖蜂拥着挣脱白泽令的封印,为害大荒,甚至逃出人间。

赵远舟和离仑暂时休战,和赵婉儿一起共同面临大荒的敌人,他们三人同那些有着同样意气的伙伴一起历经生死,终于稳定住了大荒的局势。

那时,他和离仑一起在白帝塔界碑歃血起誓——

守护大荒,同归同亡。

福祸与共,不死不终。

那之后,赵远舟和离仑虽然还是打架,但阵仗明显小了。

后来,心意是如何变的,赵远舟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记得,在一起的那天,落日很美。

那是战后,离仑没有像往常一样接着返回槐江谷,反而和赵远舟一起看大荒华美明丽的落日。

赵远舟斜倚在礁石上,落日的余晖将他俊美的面容衬的很柔和,离仑坐在他身侧,一点一点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又输给你了。”离仑擦完,一下子瘫倒在礁石上,“我是槐妖,天生便有附身于人的能力,而你天生便有破幻真眼,可以识破我所有的伪装,阿厌,你真是我的克星。”

“我能识破你的伪装靠的可不是破幻真眼。”赵远舟抬手,点了点自己面皮上的伤口,那些伤口立时便愈合了。

与此同时,离仑身上的伤口也跟着愈合。

“那你靠的是什么?”离仑好奇的凑到他身边。

“这里。”赵远舟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话毕,他温柔的看向离仑,后者漆黑的眸子逐渐变为金瞳,离仑的眼睛有一瞬间的灼热,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赵远舟,“把破幻真眼给我干什么?你就不怕我以后会伤害你?”

“和你证明我能识破你不靠这个。”赵远舟笑嘻嘻的躺在礁石上,面皮微红,“何况,我不相信你真的会伤害我。”

“阿厌。”离仑忽然道。

“嗯?”

“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喜欢我?”离仑说着,试探着凑到离赵远舟极近之处,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上,将赵远舟的脸熏得更红了。

“……喜欢你,又怎么样?”赵远舟没有躲,反而偏过头来看向离仑,轻声道,两人鼻尖相抵,几乎是差一点就吻在一处了。

“眼光很好。”离仑喉结微动,双目沉沉看着他,大手将他被海浪打湿的头发抚在耳后,而后顺势揽住他的脖颈,低头,吻上他嫣红莹润的唇。

赵远舟顺从的仰头,抱住他的脖颈,微微启口便被人攫住了唇舌,他闷哼一声,微微瞪大了眼睛,眼眶微红,纯情的像槐林中刚出生的小兔子。

离仑惩罚似的咬了咬他的唇,轻笑道:“阿厌,闭眼。”

赵远舟慌忙闭上眼,离仑的手放到他的腰上,不轻不重的揉摁着,彼此心跳声如擂鼓,灼热的吐息交错缭绕,宛若燎原的火。在离仑的吻逐渐落到赵远舟颈侧时,赵远舟敏感的缩了缩脖子,低声唤他:“离仑。”

离仑的动作停了下来,埋首在他颈间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他捏了捏赵远舟熟红的面颊,嗓音有些暗哑:“阿厌,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说罢,离仑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精致的木盒。

“什么?”赵远舟接过盒子。

“我的槐树之根。”离仑道。

槐树的根茎与命脉相连,他甘愿把自己的性命送给赵远舟。

远处,落日终于被地平线吞噬,暮色渐起,海浪声阵阵。赵远舟握着盒子,指尖一下一下划着盒子上精致的纹路,离仑的手握住他的,赵远舟抬眼,一下子撞进他温柔的眸中。

他听见离仑道:“阿厌,其实,我一直对你,痴心妄想。”】

“阿厌,你想什么呢?”

记忆中那个温柔的有着明媚笑意的少年同眼前神色阴鸷的人重合。

“离……仑,我……”好想你……

有一瞬间,赵远舟神思恍惚起来。

他怎么能吐露那些埋在心底的秘密?

tbc

全文7.8k,正文完整,无彩蛋

私设卓翼宸和赵远舟之间没有仇恨

甜文,包甜~

食用愉快~

梗概

两人是双向暗恋,卓翼宸一直以为赵远舟不喜欢自己。

因为一些原因,赵远舟也不想让卓翼宸知道自己喜欢他。

但某天卓翼宸看到赵远舟被离仑拽走破防了

赵远舟一着急什么都说了。

然后两人欢欢喜喜在一起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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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

波本不喜欢酒厂的内部团建,但莱伊不这么想。

1

nnd,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团建这种东西!

波本进入了更衣室,在随手把门带上之后,实在没忍住,把手里的衣服全部甩到了地上。

他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来的侍者的衣服,为了获得情报——修建得当的西装小马甲把他衬托得肩宽腿长,配上降谷零天生的打工皇帝特质,无论是在哪里,从事什么工作,他总能如鱼得水,顺利得到自己想要的。

尽管同时从事着四份工作,但对于降谷零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毫无疑问只有一个,就是酒厂的活。

因此,他在从波洛咖啡厅结束早间的排班,又在完成毛利小五郎那边的学习,同时抽空在偏僻的巷口和风见裕也见了个面之后,又......

因此,他在从波洛咖啡厅结束早间的排班,又在完成毛利小五郎那边的学习,同时抽空在偏僻的巷口和风见裕也见了个面之后,又收到了一封直接由琴酒发给他的邮件。

“组织团建。波本,不见不散。”

——Gin.

nnd,你们不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最大反派团吗?琴酒你要不要猜一猜为什么你们叫黑衣组织而不叫白衣天使,邪恶的反派是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组织团建的吗?!

降谷零简直郁卒。但他又不可能不去,因为琴酒已经知道他就在日本。

吐槽归吐槽,降谷零还是已经坐在了驾驶座上。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方向盘,回忆着上次团建时候的冥场面。

朗姆让他们去KTV交换情报,顺带促进一下彼此之间的感情。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波本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水无怜奈,发现她还在忙着手里的工作,看样子这次团建的名额并没有她。

与此同时两道目光落到了波本身上,他抬起头就发现莱伊和苦艾酒都在看着自己。贝尔摩德优雅地笑了笑向他比了一个手势,波本知道她的意思,贝尔摩德让他晚上载她一起去。

“你没有自己的哈雷吗?”莱伊瞥了一眼贝尔摩德,“波本和我有约在先。”

是有约在先,但莱伊和他一起去团建,结局必定是两个人都迟到。波本抬起手指按了按自己的腰,衬衣下遍布莱伊的指痕。不疼,但是莫名的发痒。

“我的哈雷送去维修了,莱伊。“贝尔摩德对答如流,就像已经提前在心里排练过千万次一样,“我怎么不知道你已经和波本有约了,你们两个不是刚执行任务回来吗,怎么团建路上还要黏在一起?”

莱伊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冷酷的假面出现了裂痕,罕见的情绪波动让他看起来不再坚不可摧、不可接近。贝尔摩德乐于见到莱伊吃瘪,但她更知道见好就收:

“哎呀,修理厂告诉我,我亲爱的摩托已经检修完成了。那就当没发生过这回事吧,晚上不用专门来接我了,波本。”

她突然戏精附体,说到波本两个音节的时候,声线忽然变得慵懒而又华丽,勾得卡尔瓦多斯一直在向他们三个这边看。

虽然贝尔摩德不愿意驳莱伊的面子,但她乐于为这对酒厂著名的男同性恨添堵。波本不为所动,莱伊的脸色却因为她的调笑而再次有所动摇。

贝尔摩德火速离开案发现场,卡尔瓦多斯也像被她勾走了魂,工作也不做了就跟着她出去了。

“可恶,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基安蒂弹了一下自己左眼下方的凤尾蝶纹身,有些忿忿,“卡尔瓦多斯也是个不长脑子的,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贝尔摩德!”

“喂波本,你怎么看?你也喜欢贝尔摩德吗?”

波本没想到自己躺着也能中枪。明明从刚才莱伊开口的那一刻起,他就没说过一个字,很努力地想让自己撤离风暴中心了。

基安蒂,虽然你的枪法比不上莱伊,但是你的情商更是不如贝尔摩德。

波本冷酷地想着。

“莱伊,我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有约。”在基安蒂的灼热注视下,波本干咳了一声,“我们两个人的家不顺路,还是不要一起走了。”

波本还没说完手机就震动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是莱伊的简讯:

“可是我们两个不是住在一起吗?”

与此同时,琴酒的声音也cha了进来:

“波本,你今晚到底怎么去?”

波本:……

已老实,求放过。

前有苦艾酒,后有基安蒂。左边莱伊,右边牢琴。

“我觉得,组织对我已经够好了。”波本站起身来,正色道,“所以,我决定——

“走着去。”

“你真是好样的。”莱伊淡淡地说,“提醒你一下,团建场地距离这里50公里。”

“波本,我敬佩你的精神。”琴酒第一次和莱伊达成共识,“你的体力值得全组织的人学习。我会安排一架无人机跟着你,全程对你进行航拍,向其他组织成员展示你的丰功伟绩。”

波本:我恨团建。

Fin.

隐藏结局:波本决定履行自己的承诺莱伊不允许强行把他带离现场

作为前一秒还赤手空拳打斗的宿敌,下一秒就瞬移到这间密不透风的房间中,这样的变化足够让安室透动作凝滞了。

呼啸带风的拳头擦着赤井秀一的脸颊飞过,另一只手被赤井秀一反卷在身后。

“哈?”安室环顾四周的变化,整个房间看起来与酒店的双人房没什么区别,只是四周墙壁是银色的涂装,房间最中间的双人床比一般的还要大一倍,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安室:“FBI你还会做这么阴险的事,这是哪?!”

赤井松开安室的手,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不是我,酒厂的手段?”

【欢迎两位来到这间密室,作为异次元系统温馨提醒,这是不符合物理规律的房间,xx满100次即被视作闯关成功,即可走出房间。】

机械音夹杂着电流...

机械音夹杂着电流声在整个房间回荡。

安室的脸色黑成锅底,赤井眉头紧皱。

“开什么玩笑,不管你是谁,把我放出去!”安室冲着虚空说。

砰!

手枪在赤井秀一的手中冒着硝烟,子弹只是轻轻碰触墙壁,软软反弹,没有伤到墙壁一丝一毫。

【顺便提醒,每xx一次自动提供食物,请两位无须担心体力问题。】

【两位,x生活愉快,期待你们通关成功。】

机器音带着不可言说的恶趣味。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个宿敌转眼放下仇恨。

赤井和安室相顾无言,不约而同地忽视了系统说的xx,拿出FBI王牌探员与日本警校第一名的能力,从墙壁开始敲击寻找,准备找出房间的线索。

半小时过后。

巨大无比的双人床上摆满了润滑液体的、凝胶状的、电动的、手动的,狼牙的、细长的,奇形怪状,串珠的、铁链、手铐,应有尽有。

“我这些是在洗手间找到的。”

“我这些是床头柜找到的。”

安室抬头,猛地对上赤井的视线,下意识地移开眼。

“刚才检查过了,虽然还不清楚是什么构造,但墙壁是实心的,没有突破可能,这里没有信号,发消息是徒劳。”安室说。

“我们两个的同事发现我们的失踪不是问题,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他们发现并找到。”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保存体力。”

两人刻意忽视了系统说过的“异次元”与“xx100次的通关条件”。

一天。

两天。

三天。

在床上碍眼的道具被安室掀到地板上。

赤井沿着墙壁踱步的频率越来越高,但完全没找到走出房间的线索。

到了第三天,两个人对饥饿的忍耐都已经达到极点。

他们两位的同事也完全没有发现这里的迹象。

系统多次出现,温馨提醒:【两位,是否感到饥饿难耐,是否感到疲惫不堪,xx一次即可获得食物,xx百次即可走出房间。】

安室躺在床上,眼神一瞥就能看到赤井秀一靠在银灰的墙壁上,垂眸,一语不发。

诚如系统所言,他们两个都到了极限,再这样下去,大概率会交代在这里。

“喂,FBI。”

安室透缓缓坐起,跟赤井秀一说:“你也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把你的队友抛下,独留组织在外面兴风作浪吧。”

赤井秀一抬眸,对视:“我的想法,跟你一样。”

对安室透而言,他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留在这里,他的朋友、他的战友、他的国家都在外面等着他。

聪明人说话就这好处,一点即透。

赤井踱步到床前,看着安室透沉声说:“这件事,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当然。”

这只是通关的任务,与他侵入组织做卧底是一个性质,没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

安室在心里一遍遍默念重复,企图让自己心情平静一些。

怦。

怦怦。

怦怦怦。

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安室发丝缝隙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all波abo狗血剧情预警!彩蛋是揣崽猫猫~

降谷零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住处大变样。他怎么不在警校的宿舍了?

他狐疑地爬起身,还以为是松田他们的恶作剧。但等他起来查看了一圈他发现这个家的所有装饰都冷冰冰的,东西很少,就像随时可以抛下的屋子一样。

等他打开手机又是新的惊吓——通讯录一溜儿奇奇怪怪的酒名,翻开信息,那边什么都没有。看来是全部被清理掉了。

他抛下手机冲进了浴室里,镜子里照出来的还是他那张脸,但细看会发现变成熟了......

他抛下手机冲进了浴室里,镜子里照出来的还是他那张脸,但细看会发现变成熟了一点,不是很明显。

一个荒谬的想法从降谷零脑子里冒了出来:难道他睡了一觉就穿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身上?不然这一切该怎么解释?

脑袋里的想法又多又乱,降谷零扶住额头揉了揉。他一向身体健康,然而今天只是起床后检查了一圈屋子,他就头疼起来。看来那个想法再荒谬恐怕都是真的了。

降谷零努力冷静思考。手机里那么多奇怪的联系人还没有他的同期们,这很可疑。当时是有公安的人来接触他,难道是他毕业后进了公安接了卧底任务?那他就不能贸然联系hiro和其他人。他得靠自己查出现在的情况。

他撑着虚弱的身体进屋找到了电脑,打开查找最近这些年发生的事件。浏览器上跳出来的新闻吸引到他的注意——omega平权法案已推行。

这是什么操蛋的世界!怎么人除了男女还多了三种性别划分?alpha、beta、omega。当看到alpha和omega都会受到信息素影响,而omega生育率很高时,降谷零的三观已经碎成了渣。只要是omega,不论男女都能生育,还有奇葩的发情期。

这个世界的他,是什么性别?

降谷零坐在电脑前,他轻轻伸出手摸索自己的后脖颈,在那里他摸到了很明显的腺体、上面似乎还有咬痕。等等,咬痕?

电脑屏幕上那行字还在,omega可以被alpha咬破腺体进行暂时标记。

嗯...有没有alpha被咬腺体的可能?

降谷零去衣柜那找到到了现在的证件,一看就是一整套假证,他现在的化名是安室透。上面没有标注性别。

似乎还有一点点自欺欺人的可能性。降谷零不顾头疼,随意披了件衣服冲去了医院。白色马自达被他开得差点超速。

一整套检查下来,降谷零耗尽了体力,他虚弱靠在走廊里的座椅上小憩。

他还不知道,他现在这幅脆弱模样的照片已经被某个外围成员拍下来发到了组织内网。

‘这是波本大人吗?看起来好憔悴,是受伤了吗?’

‘笨蛋,怎么可能是受伤!组织有医院,肯定不是那种伤!’

‘哦,对哦,我都忘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波本大人这样哎,这种状态,就很像受了什么情伤。’

‘楼上不要胡乱脑补,当心被那几位知道,小命不保。’

‘那几位又不会来看内网八卦帖子。’

‘啊,所以波本大人是omega的传闻是真的?’

‘99%了,那几位大人都是好战的alpha,alpha和alpha那在床上也滚不到一起去啊,信息素都能打得天崩地裂。如果波本大人是alpha,那几位怎么可能一个劲围着他转。’

‘卑微的底层人员没有一点点肖想的机会——’

‘乱想也得小心脑袋,说不定走在外面就被狙了。’

这头检查报告出来,降谷零被医生叫进了办公室,他得到了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他已经对自己是一个omega的事有了很大心理准备了,但他没想到检查结果一出来,显示他妊娠15周。

医生见他一个人来,满脸的不赞同。怀孕的omega怎么能没有alpha的陪同呢?怀孕中的omega情绪会变得不稳定,是需要好好照顾的。

降谷零只能尴尬朝医生笑。他哪里知道他这个身体怀孕了啊!在今天醒来之前他可还是个处男!一觉醒来都要当爹、不,当妈了!更可怕的是他肚子里这个崽是谁的他都不知道!

被医生叮嘱了一大堆孕期知识,降谷零都快吐魂了。金发黑皮紫眸的青年本就长得年轻,因为身体不适看着更显年幼,如果不是他身份信息显示26岁,医生都要怀疑是未成年omega被谁搞大了肚子。

拎着检查单子,降谷零抹了把脸准备开车回去。车门一打开,里面已经坐了个陌生的银发男人。

这人认识他,他却不认识对方。会是那些酒名里的谁吗?他脑袋里又空空的没有什么信息。刚刚头太疼了,应该顺便让医生开一张失忆检查单子的。

现在装失忆也不晚吧?

降谷零抓着车门,他皱着眉,“你是谁?”

琴酒“啧”了声,他打开车门把波本拉进了后座。“波本,怎么回事?真不记得我了?”

降谷零挣开琴酒的手,他手腕被抓得生疼,“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随便撬别人的车,你——”

刚挣脱的降谷零被琴酒猛地抱进了怀里,浓烈的雪松味信息素朝他扑来,降谷零浑身战栗却无法逃离。这、就是信息素?

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揣崽又虚弱的降谷零被信息素一刺激直接晕了。

而琴酒本人,他还因为波本没有反抗所以心情正好,过了会他才察觉到波本的不对劲。

琴酒伸手把波本掉在车座底下的检查单捡了起来。妊娠15周,三个多月?他怀孕了?!

黑衣组织掀起了新一轮八卦。

八卦中心的四人,一人还在昏睡,剩下三个看起来一点就能炸。

因为波本现在有身孕,这三人都不能抽烟,病房里的空气还是很清新的。

倚着窗的是莱伊,坐在靠墙椅子上的是琴酒,靠着另一侧墙站着的是苏格兰。

波本怀孕了,但他失忆了。所以孩子是谁的?

三个人谁都不让,琴酒冷声道,“三个多月前他和我在美国出任务”。

苏格兰直接呛声,“你那任务也就三天,他回来后和我搭档连着做了一周任务”。

也就是三个多月前波本和他们三人都接触了。事情陷入了僵局。

降谷零醒来后三人都马上凑了过去。他首先看到了上他车的陌生银发男人,还叫他波本。右边是陌生的黑发男人,左边是——hiro?!

那一瞬间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欣喜和眷恋做不得假,琴酒和莱伊脸都黑了。

降谷零心里暗道糟糕。刚刚太突然,他没能掩饰。他还说自己失忆了,现在该怎么说?说自己只记得hiro?可他不知道hiro现在的身份。

总之,走一步看一步了。

降谷零拉住了苏格兰的衣袖,他故意表现得很不舒服,要求另外两个人离开。

琴酒和莱伊动都没动,他们俩先自报大名,然后异口同声“我是孩子的父亲,我不离开”。

降谷零瞳孔地震。两、两个人?开什么玩笑!他求救般地把目光投向苏格兰,苏格兰轻柔地摸了摸他柔软的金发,“我才是孩子的父亲,透都不记得你们俩,这说明你们俩在他心里没什么分量,我就不同了”。

什么,三个?让他在这玩三选一?他在异世界是私生活混乱的渣男吗?降谷零试图再昏过去好逃避现实。

他还没弄清自己到底来了个什么世界,只因为诸伏景光是他的幼驯染所以盲目对苏格兰信任。但这里的琴酒、莱伊和苏格兰都是黑的不能再黑的黑方,还一个比一个bt。

医生给他做了检查,他头部有受伤,因此才会失忆。那三人谁都不走,于是三人轮流来医院看望他。每次来都很告诉他一些信息,还会见缝插针地说他们俩以前怎么相处。

一个个都上赶着要做他孩子的爹,这个世界太离谱。降谷零在病房里都如坐针毡。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也隐隐察觉到了幼驯染的不对劲。哪怕病房里没有监听器没有摄像头,hiro也从来不叫他zero,只叫他透。

降谷零欲哭无泪,难道换了个世界,他的幼驯染就不是幼驯染了?他在琴酒来的时候问了他苏格兰的来历。琴酒挑了挑眉,“你不是只记得他么?”

“我只记得他的脸,怎么,不可以吗?”降谷零一见着琴酒就想和他吵架,真是奇怪,这么性格不合的人怎么可能会和他在一起过啊!

拿他是个omega所以被强迫那一套也说不通。他们不都口口声声说他是情报组的二把手,组织高级成员么。

码不动了,后半段丢脑洞↓

零零发现苏格兰是黑心的,在这个世界他们不是幼驯染。他开始查自己身份:他还是红的吗?

苏格兰占有欲很强,零零懊恼之前下意识信任他,想远离。

琴酒这时候毫不退让,指出波本成年后就让他解决他的发情期问题,他只是和贝尔摩德走了近了点就闹脾气,跑去和莱伊、苏格兰不清不楚。简而言之,老子了你八年,不管孩子是谁的,你是老子的。

然后,他们俩才是这个世界的竹马。波本进组织后就认识了琴酒。

零零:麻了,所以一直待在黑暗里的他,说不定真的会是个花心渣男,睡n个alpha。为什么要让他一个纯情警校生面对这种修罗场!还他温柔善良的hiro啊!

莱伊则是打出明美表哥这张牌。这里波本是宫野夫妇带进组织的,进来就改名安室透。

莱伊是波本和琴酒闹脾气后撞见的,他是明美表哥,波本对他还是很有初始好感。不过他一开始只是想借莱伊来气一气琴酒,没想到莱伊才不管琴酒和波本的关系,他看上眼前这只傲娇的猫咪了,既然猫咪甩了琴酒,那他不客气了。

那时候波本气昏了头,真的要跑去和莱伊上床,等真的要做他退缩了,但那会alpha哪里会放他走,傲娇小猫咪被狠狠弄哭。

然后波本因为自己背叛了琴酒有点心虚的,但一看琴酒还是和贝尔摩德那么亲密,波本就更气了,他把心虚抛在脑后。他想,本来就是琴酒先背叛了他,他再找别的alpha还要通知他不成?于是就和莱伊厮混,但因为被琴酒伤到心,不和莱伊确定关系,开始变得放纵自己。

琴酒闻到波本身上其他alpha的信息素简直气炸。当场找了莱伊去单挑,两人闹出来很大动静。波本也犟,他不肯和琴酒复合,琴酒后来把他抓回去了又,于是两人就越来越呛火。

苏格兰是波本为了躲开琴酒和莱伊找的又一个alpha,他手艺不错,长得也不错。因为他是莱伊搭档才会被波本认识。当时琴酒和莱伊为了抢波本,他身上每天都是不同的信息素味道,他快被alpha搞死在床上了。看到苏格兰温温柔柔的,波本想自己要不换一款吧。没想到啊,他只是撩了撩,这个看起来纯情又温柔的alpha就上钩了。体验不错,和另外两个在床上完全不是一种风格,很照顾他。波本就很喜欢苏格兰。

但这些都是苏格兰的心机。心机苏格兰知道波本讨厌那两个人争抢他,还不留余力在波本面前说他两的坏话:转述他们俩把波本看成所有物的话。波本生气,有了新alpha就和苏格兰形影不离,琴酒和莱伊想抓他都会被苏格兰拦。自此就变成了新的大战,三人抢波本。

但波本不可能只和苏格兰出任务,被安排到和琴酒、莱伊出任务,那他99%是逃不掉被收拾的。

被迫成了渣男的零零暴风哭泣。

和波本挣不开三个a不同,咱们零零是大猩猩,出院后活蹦乱跳了。因为看三人太火大把孕期守则抛之脑后,然后他们三想要凑上来就要打一顿那种。把三人搞得很憋屈→肚子里还有崽,不能和他真打,动胎气怎么办?

大肚零零发表自己不需要alpha的宣言,要把三人都踹了。

三人:这能忍?

但也只能等到孩子出生再好好收拾这不听话的小猫咪。没想到孩子出生后,小猫咪更不听话了,还跑去泡训练场。

三人:小猫咪这是看上了哪个新的alpha,花心的omega要惩罚!

结果零零和他们三打得旗鼓相当,他们没法再强迫omega。

没办法了,三人选择合作。零零被暗算的时候让人都傻了,你们三怎么会合作!

我被宰嬷逗的要死,来给大家做点饭(玩抽象,真的是太中,如果创死了算我的)

太宰治,是一个男人,可是生的却比女子还美,如花似玉、娇小可人,人比花娇。

弱柳扶风的他从小就是许多人眼里的爱慕对象,因为有着美妙绝伦的一切,他是那么的完美。而就是这样的太宰治,他也在校园里遇见了自己的真命天子。

他的身体娇小而柔弱,仿佛一捏就碎又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如此柔弱却又不失优雅。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清澈和纯真,这或许就是世界上最纯粹的眼神。

中原中也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身形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步伐稳重,他宽阔的肩膀好似一面墙,能让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娇弱小白花太宰治完美的小鸟依人在他...

中原中也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身形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步伐稳重,他宽阔的肩膀好似一面墙,能让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娇弱小白花太宰治完美的小鸟依人在他怀中。

中原中也像天柱般矗立,和他说话必须要抬头仰望。看啊!如此高大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威武雄壮。

对太宰治一见钟情这件事情,中原中也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虽然在此之前就有无数个传言说太宰治冰雪聪明,沉鱼落雁,如花似玉,倾国倾城,那简直就是天仙下凡,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的以为是个大美人。

于是他对这位太宰治一见钟情,念念不忘,君子好逑。

除了容貌,还有太宰治的气质,是那么忧郁又那么神秘,他就像是一个易碎的宝玉一样,只能放在掌心上捧着,摔不得。

他简直就是神明的好孩子,温柔又易碎。

他在这个复杂的社会,又单纯的像是黑暗中唯一一朵白玫瑰,那么高洁,那么令人痴迷。

于是中原中也付出了行动,经历了三个月的不懈努力,中原中也终于追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男孩。

太宰治说“待我长发及腰,你娶我可好?”

中原中也说“我最亲爱的男孩,待你长发及腰,凤冠加顶,十里红妆,我必华服加身,在你身后。”

太宰治羞红了脸。

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官宣那天,校园无数的男生女生都因为太宰治而哭红了双眼,救护车更是一直在楼下,不少人的心已经在那天碎了。

特别是从一开始就疯狂爱上太宰治的芥川龙之介。(?)

在芥川龙之介等喜欢太宰治的人眼里,即使太宰治与全世界为敌,他们依旧会坚定的站在太宰治身后,为他遮风挡雨,为他摆平一切!

如果太宰治哭了,那么就是全世界错了。那天晚上,芥川龙之介找到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看见他哭红的双眼,心里却满是得意,你看啊,最终还是他赢了。

芥川龙之介对中原中也说“中原中也,你知道吗,太宰先生是多么万人瞩目的一个人啊!”

他抹去刚刚流下的泪水,坚强地继续说“我考试的时候,试卷上写满了三个字:太宰治。可是我却获得了满分,那是因为太宰先生的名字值得惊艳所有人!”

中原中也觉得他说的很对。对啊,他的对象,他未来的妻子太宰治就是那么一个光彩夺目的人啊!太宰治是那么的耀眼!这就是神明对他宠儿的恩赐吗!

太宰治对于所有人来说,就像一个行走的魅魔,说他是当代的富江都不为过,于是中原中也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在日后逐渐上涨。

要知道,我们的胆小鬼太宰治是个碰到棉花都会受伤的病弱体质啊!

尾崎红叶问"啊!我可怜的弟妹,你没事吧”

芥川龙之介问“啊!我亲爱的太宰先生,你没事吧

森鸥外问“啊!我最疼爱的儿子,你没事吧”

魏尔伦问“啊!我这娇弱的不能吹风的弟妹!你没事吧”

中岛敦问“哦!我的上帝!太宰先生你没事吧?”

最后中原中也徒手将那块石头捏碎,看着太宰治眼角疼出的眼泪花,心下一急,连忙公主抱把人带起,一鼓作气跑去了医院。

已知中原中也每秒跑100米,赶到的时候太宰治的伤口差点愈合。

中原中也看着病床上太宰治已经愈合的伤口,松了一口气。

他突然牵起太宰治的手,发誓道“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

太宰治被感动的哭了。

两个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今天七夕了

垂死病中惊坐起,发发我cp结婚图!是约稿的不要存

本应是命运之子的他,却一生受到控制,错过更多的机会……

全文2w字,无需解锁,全文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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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月明星稀,镇西侯府内许久未有的喧闹过后,只剩下残灯几盏照亮酒香未散的庭落。

司空长风把褪下的披风仔细地盖在了昏睡的百里东君身上,伸手为他理了理额边压乱的碎发,心中五味杂陈。

“他原本,是我们几人中酒量最好的,如今不能用内功稀释酒力了,反倒是最先醉倒的。”

“也不尽然,我们几个都有着相同的心事,自然没办法喝的痛快,想醉也难啊……”雷梦杀缓慢地转动着手里的酒碗,压低声音感慨道。

“他这么趴在桌子上睡会...

“他这么趴在桌子上睡会不舒服吧,要不然先把他送回卧房去”司空长风看向另外两人。

三人都慢慢沉默下来,几乎同时抬手,饮尽了面前碗中的余酒。

“好啊,几个没良心的小子,有好酒好肉也不知会师父一声,你们倒是聚在一起了。”

面容俊俏的白发男子从屋顶飞掠下来,少年模样的他却带着一股不凡的老成气质,慢悠悠地笑着朝这边走来。

“师……师父”雷梦杀眼睛都快要瞪出来。

“真是师父”司空长风也满是喜悦地站起身。

只有萧若风还算稳重,在微微愣神后弯下腰来,规矩地拱手行礼,“先生。”

“我早已经不是学堂祭酒了,就别叫我先生了,我现在是一个儒雅的读书人。”南宫春水笑眯眯地扶他一把,又朝另外两个失态的弟子摆摆手,“都坐下吧,别总大惊小怪的。”

“主要这不是太久没见到师父了吗,难免激动了些,那师父您这次回来是……”雷梦杀高兴地搓了搓手,眉飞色舞地朝他蹭过去,却被一巴掌按回了座位上。

“嘘……”南宫春水蹙着眉,单指抵在自己唇前回头比了一下,然后轻手轻脚地绕到百里东君的身侧,手搭上他的脉搏。

“师父,怎么样?”司空长风有些紧张地打量对方的神情,几乎不发音的做着口型。

“啧……”南宫春水顿了会儿之后颇为不满地摇摇头,他长出一口气,指尖在百里东君的颈间游走,找准位置点了一下,然后神色放松了些,大咧咧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酒壶给自己倒酒。

“没事了,我点了他的睡穴,人没几个时辰醒不了,可以大声说话了。”

“看师父的样子……东君的情况,还是很不乐观吗?”萧若风忧心地问道。

“脉象是稍微稳定些了,但也没比上次我见他时强多少。”南宫春水打了个哈欠,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大腿,“百里家这几个犟种啊,真是气死我了,早跟他们说让东君喝那个什么孟婆汤是一个不可选的下下之策,偏不听老夫的!”

“那师父,难道就真没有其他办法能帮小百里了吗?”雷梦杀也严肃起来。

“有自然是有,不过还是那句话,心病还需心药医,任何方法都只能是辅助,东君家里人现在这个做法就是把那些隐患强行地藏起来,压下去。但长此以往,早晚会出现新的问题的,我们帮不了太多,最终还是要靠东君自己来渡过这个难关啊……”南宫春水沉声道。

“既然如此……师父,徒儿斗胆先跟您提及另一件事,不知您可否……”萧若风面露期冀。

“老七,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让我插手魔教与朝廷的纷争,对吧?”南宫春水放下手里的酒杯,抬眼看他,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是……”萧若风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语气诚恳且铿锵有力,“我知道师父向来潇洒恣意,如今也厌倦了人世间的纷争不愿意卷入其中,但此次北离的确面临着多年未遇的危局,双方实力失衡,恳请师父念在数万名无辜百姓的份上,再帮朝廷一次吧!”

“是啊师父,若是您不出手,这次我们怕是真的解决不了眼下的难题啊……”雷梦杀也结结实实地跪下去,认真跟着附和道。

“你们啊,还是不明白。”南宫春水站起来朝外走了几步,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冷寂的月色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阻止战争的最好方式不是靠绝对的武力镇压,也不是单纯支持其中的某一方取得胜利就能结束的,这样只会在一代又一代的人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每隔个几十年就会让立场不同的纷争再次卷土重来,战火无穷无尽,如此才是一直苦了百姓。”

“可不这样,又该如何做?”司空长风不解。

“找到一个利益平衡点,进行长久而有效的矛盾调停,这,才是唯一的办法。”月影之下,南宫春水肩上披散的白发被微凉的夜风拂起。

“师父是说,让朝廷和魔教,暂时和解”萧若风沉吟片刻,右手轻轻挽了一下宽大的金蟒袍衣袖,“恐怕很难啊……”

”说难也难,说简单却也简单。”南宫春水捋了捋鬓边的一绺长发,脸上有了些倦态,“玥风城死了,天外天众人全靠对如今的叶鼎之俯首称臣才看似凝成了一股锐不可挡的力量,但其实他们心里清楚,叶鼎之征伐北离不是为了帮他们北阙复国,而是为了报家门的私仇和抢回自己的女人,所以魔教那边的同仇敌忾也是浮于表面,实则内里是统治者的强行震慑和下属的被迫臣服,虽然也会有人因为慕强成为叶鼎之的心腹,但假意逢迎之人肯定还是占多数。”

“您的意思是,叶鼎之现在也是自顾不暇,他执意去争那些想要的,但最终更大的可能是玉石俱焚。”萧若风稍稍直起腰,眼眸转了转,“这一点,他本人应该也很清楚。”

“所以这件事就有转圜的余地。”南宫春水两手扶着膝盖席地而坐,把身后桌上的酒壶又吸附过来,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用手背擦了擦嘴,“太安帝驾崩了,青王萧燮也在新帝登基前因谋逆之罪死在了自己的侍卫手里,当年致使叶家灭门的罪魁祸首其实也都算是得到了惩罚。所以叶鼎之现在要的无非两点,一是为当年家族的谋逆罪名翻案,二是为了带走易文君。只要有人说服朝廷在这两方面让步,他自然也不会再继续不依不饶,毕竟那孩子也只是一个被逼上绝路的可怜人,不是为了权利和欲望滥杀无辜的魔头。”

“但以我对皇兄的了解,他即便竭尽北离高手之能,哪怕和魔教拼的个两败俱伤,也绝不会做出在他看来有损皇权国威的事,要他服软,几乎不可能。”萧若风摇了摇头。

“哼,要什么脸面,这还是没到生死攸关的时候,要是现在人家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你看他还能顾得上那些个帝王做派”南宫春水嗤笑一声,眼中尽是嫌弃之色,“和你们那个爹一样,昏庸无能,尚存的几分硬气无非是仰仗北离这些护国的高手罢了,靠他自己又能做成什么事连这个皇位还都是你让给他的。”

“师父……”

“哎呀好啦好啦,知道你不爱听这些,我不说就是了。”南宫春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嘟囔着,“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师父,若是您去劝当今圣上,他会同意和解吗?”司空长风突然道。

“你小子倒是会选人啊……”南宫春水挑挑眉,手指在空中朝他的方向点了点,然后又很快转回身子,“是啊,的确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即便是入了魔的叶鼎之,如果我刚刚说的那两点得以实现,他也会念着当年我从景玉王府中把他救出的恩情,给我几分薄面。而那若瑾小儿若是经我分析利弊,知道自己已然没了胜算,碍于我天下第一人的身份也就不得不妥协了,所以能促成这和解之局的,只有我。”

“可是师父还是不愿出手,是吧?”几次希望破灭的雷梦杀敲了敲自己跪的发酸的膝盖,无奈地低下头。

“本来我是说什么也不想再管的,可是你们师娘也在劝我,我想了好几日,还是去了。”南宫春水感觉要在今夜把这半年的气都要叹完了,他捏捏自己的喉咙,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我啊,先去了一趟天启城,跟那小皇帝整整唠了一个时辰,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软硬兼施,才让他松了口,愿意基于若风先前收集整理多年的案卷指正之上,颁布那道为叶家沉冤的圣旨。至于那易文君,我在到这里之前,已经把她送到了天启城三十里外的魔教临时驻扎之地,亲自带到了叶鼎之的面前。所以此事,暂时算是了了。”

“师父……已经把这件事做完了”萧若风怔愣片刻,眼里满是诧异。

雷梦杀和司空长风也是不可思议的对视一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做完啦,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南宫春水一改端了半天的正经语气,脸上满是调侃的笑意,“明日你们便会收到宫内的飞鸽传书,而魔教与朝廷休战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北离,这场仗,暂时可以先不打了。”

“没想到叶鼎之去的那么快,仅仅相隔三十里,我们几个又都不在天启,若是没有师父拦这一遭,恐怕明日我们收到的,便是宫墙内外血流成河的噩耗了……”萧若风有些后怕道。

“切,原来师父早都搞定了,那还故意板张脸吓唬人,也不早说,害我们白白跪了这么久。”雷梦杀腾的一下站起身,欢喜之余边拍着身上的灰尘边吐槽道。

“混账东西,我这个老人家辛辛苦苦东奔西跑忙了这么久,你们这些做弟子的跪跪怎么啦,跪我是应该的!”南宫春水挥了挥拳头,佯怒道。

“是是是,师父最了不起了!”雷梦杀连忙狗腿地凑过去,故作殷勤地给人捏起了肩膀,“师父不仅是容貌绝世的美男子,更有着伟大的菩萨心肠,胸中有雄才大略,而且文武双全,当机立断,为人处世的每一步都蕴含真理,弟子对您的敬佩之情犹如那滔滔江水一般……唔……”

话还没有说完的雷梦杀觉得自己的嘴巴被一股看不见的劲力封住了,无法启合发声,于是朝南宫春水再次跪下,边发出阵阵呜咽边做出求饶的手势。

“雷二,你实在太啰嗦了,我再听下去怕是要睡着了,先消停会吧。”南宫春水瞪他一眼,见他老实不动弹了之后才又忍俊不禁起来。

“那师父,你不会顶着这张脸就直接去找了陛下吧?如此的话您脱胎换骨做的假身份岂不是人尽皆知了?”司空长风在他身旁坐下,放松过后又蹙眉道。

“笨徒弟!”南宫春水用手指关节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师父有那么傻吗,别说天下人知道南宫春水和李长生是同一人的就寥寥无几,就连我这些弟子中除了东君,知道我这副年轻容貌的也只有你们这跑来乾东城的三个小鬼,世人都当李长生在外游历,我自然不会主动暴露这一要密,像上回那样易容成那个老一点的样子不就万无一失了,这都想不通。”

“原来如此,弟子愚钝。”司空长风尴尬地摸了摸脑袋,讪笑道。

“可我还是想知道,让师父改变主意愿意出手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萧若风慢慢踱步过来,认真地看向身旁之人。

“师父……”三人均是眼眶湿润。

“好啦好啦,别搞这些煽情的桥段了,太肉麻,我平生最讨厌这个。”南宫春水忍住了心中的一丝酸涩,回过头又看了眼睡得正熟的百里东君,“这些麻烦事告一段落了,便不用着急回去了,你们可以在这里多待一阵子,别搞得那么难舍难分的。”

“可是,侯爷他……”萧若风面露犹豫。

“无妨,离开乾东城之前我再去找老头儿一次,他那里我去说,说不通我就和他打一架,他又打不过我,放心留下吧。”南宫春水笑着朝三人招了招手,等人都凑过来后一把揽住他们的肩膀,正色了些,“东君现在应当很需要你们的陪伴,师父不在时,做师兄弟的要多照顾些,知道吗?”

“那是自然,不过师父,你这么快又要走”司空长风眼含不舍。

“那当然,你师娘等了我很久了,再不快点去找她估计就不能让我进门喽!”

南宫春水大笑过后,对着几人挨个拍了拍,然后掏出一瓶药塞进了百里东君的怀里,轻轻捏了一把他的脸,“你这个最不让人省心的小东西啊,师父把这个宝贝留给你了,紧要关头能保命的,希望你别有用到的那一天。也希望下次见面,你能真正放下那一切,变回以前那个潇洒恣意的百里东君吧……”

说罢,他身形极快地闪瞬飞跃到了高处,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只留下一阵回声。

“徒儿们,后会有期!”

“恭送师父!”三人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同时作揖行礼,全都神情肃然。

少顷,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在相同的想法下全都默契地会心一笑。

虽是离别,但不应过多感伤。

凭心做无愧热血之事,终有江湖相逢之时。

“不……不要!”百里东君从可怖的梦境中挣扎出来,瞳孔发散地坐起身,大口喘着气。

“东君,东君”坐在榻边方才一直给他拭汗的温珞玉放下手帕,试探性地唤着对方的名字,神情中满是担忧,“是做噩梦了吗?”

“娘……”百里东君稍稍缓过神之后看向她,眼里泛起了泪光,一下子把人抱住,声音中带着哽咽,“我……我梦见,因为我闯了祸,把爷爷,爹爹还有你和舅舅,以及侯府上下所有的人都害死了,到处都是被染的鲜红的尸体,我怎么喊都没用……”

“东君乖,不怕啊,那些都是假的。”温珞玉用手抚着他的后背,眼眶也忍不住红了起来,却仍作出轻松的语调去耐心哄着,“傻孩子,你想啊,你爷爷可是无所不能万人敬仰的镇西侯,你的父亲和舅舅全都是一流的高手,娘亲虽然在武艺上不如他们,可也随随便便就能毒倒一大排人,更何况还有那么多骁勇善战的破风军作为侯府坚实的后盾,我们都这么厉害,谁能动得了呢对不对?”

“嗯……”百里东君抽了抽鼻子,在她的怀抱中渐渐平复了情绪,“我知道,可不明白为什么,心里还总是有些不安……”

“放心吧,儿子。”温珞玉摸了摸他的脑袋,动作轻柔,“现在外面战事也平了,你爷爷也不用每天守在军营里随时等着领兵上战场了,我们都在你身边,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百里东君听着她安抚的话语,不自觉蹙起眉,脱离了她的怀抱,“可是娘,我不想一直做一个被家人庇护的无用之人,若有风雨来临,我也想靠自己的能力去撑起一把伞保护你们,而不是永远躲在你们的身后,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这样太差劲了不是吗?”

“怎么会呢?我们东君一直是最优秀的,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乖乖待在家里,平安健康地承欢在长辈膝下,就是我们最高兴的事了。”温珞玉用手抚上他的侧脸,眼中满是慈爱,“儿子,不用想着再去证明什么,你早就已经是我们的骄傲了。”

“不,娘,我知道你们经过之前的事,如今对我的期盼所求十分简单,可是我不满意这样的自己。”百里东君想起昨日在桃林小院中司空长风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一股带着豪情的壮志之意在胸中再次有了燃起的苗头,他攥起右拳,抬至眼前后又慢慢张开,神态极其认真看着掌心,“我要重新修炼武功,变得比以前更加厉害,不光为了家人和朋友,更是为了我自己。”

“我百里东君,才不要做一个偏安一隅、无欲无求的富家子弟,唯有自立自强,努力成为世人不敢侵犯的存在,才不至于落了我们镇西侯府的名声!”

不知道这种心态上的改变,对于自己的儿子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对了娘,我的几位师兄弟们呢?”百里东君抒情到一半才想起这件事来,伸长脖子朝外望了望,过了会儿又有些失落地垂下头,“不会已经走了吧……”

“哦,东君啊,其实……”

“算了算了,娘你不用安慰我……”百里东君垮下脸,摆摆手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们现在有很多顾虑,不愿意我跟其他人多接触嘛,所以肯定不会多留他们几人的,这会儿都日上三竿了,他们应该一早就回天启去了,早就不在乾东城境内了吧……”

“呦,某些人还有点良心啊,知道不舍得师兄走。”这时候,雷梦杀在两名侍女打开房门后,满脸笑意地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雷二你没走啊?”百里东君见到他,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不光我没走,老七和司空长风那小子也都没走。”雷梦杀走到床前,朝温珞玉轻轻颔首后一把掀开了被子,拍了一下百里东君的大腿,“好啦,别赖床了,赶紧起来换装梳洗,好跟我出门,他们都在外面等着呢。”

“今日我也能出门吗,娘”百里东君兴奋之余小心地看了眼温珞玉的脸色。

“去吧。”温珞玉笑着点点头,然后拂了拂衣袖站起身,看向双手叉腰的雷梦杀,“有劳诸位公子照看我们东君了,麻烦记得在天黑之前,把他送回府上。”她稍稍一顿,眼神带了一丝威胁的意味,凑到对方耳边压低声音警告,“上次的温香暖玉之毒虽然是吓唬你的,但我儿子最近若是有任何意外,雷公子知道后果。”

“是是是,定不负世子妃所托。”雷梦杀被口水呛了一下,连连点头。

百里东君看着雷梦杀被吓的满脸惊悚的模样,像是刚才还嘚瑟地翘着尾巴的大狗狗瞬间就蔫儿下去似的,忍不住偷偷低笑一声。

他这个憨憨的二师兄啊,无论什么时候,出现在哪里,都是一等一的有趣……

在天外天,一片纯白的雪原之中,面容清冷的绝色女子踏过寂静的后山小路,驻足于被修缮极好的一处坟墓前,用手轻轻掸去了墓碑上积落的那层薄雪。

“父亲,不孝的女儿又来看您了。”

玥瑶抚摸着冰凉的碑文,眼中是一股化不开的的悲情,“有时候我在想,您这一生都致力于北阙复国之事,闭关多年不出,其实您困住的不仅是自己,更是困住了我们,还有北阙的千万遗民。”

“或许从一开始,我们想要寻找天生武脉修炼虚念功,来助您出关的决定便是错的。您在天上看到了吗,虽然目的不同,但叶鼎之统治天外天,带领仍有不甘的族民发动战争的后果就是让好不容易生活归于平静的百姓再次陷入水深火热当中,您最初想走的这条路若是真走到了尽头,反而违背了护佑北阙的初衷。”

玥瑶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水,笑容苦涩,“我不想去责怪叶鼎之,他吸干您的内力致您身亡,是因为卿儿的几番鼓动,是因为我们天外天的利用之心,更是因为您因贪婪先行动手,所以从道理来讲,怨不得他。”

“您放心吧,他虽然成了天外天的新主,但还算恩怨分明,并没有为难原本效忠您的旧部,对我也是以礼相待,至于卿儿……虽然叶鼎之无法不迁怒于她,但总归留了她一条性命,没有赶尽杀绝。”玥瑶抬头看了看纷纷扰扰飘落下来的雪花,纤长的睫毛抖了抖,“我们过的虽然不算很好,但也比最坏的结果好上太多了,所以您不必过多牵挂。”

“小姐。”一名白发金衣的年轻男子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双臂交叉于胸前行礼。

“怎么了,棋宣”玥瑶收敛好情绪,回头看他。

“二小姐又在房里闹起来了,吵着要见您。”

“我知道了。”玥瑶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后走,在与他错身的瞬间停下脚步,“棋宣,你去让厨房做些她爱吃的糕点来,我先过去看看。”

“是。”莫棋宣应了声,却没立刻动身,而是稍有犹豫地抬眼看她。

“你还有话要说?”

“小姐,一直以来,你对二小姐是不是有些太过纵容了……”

玥瑶苦笑一声,眼神复杂地与他对视一眼,又垂下眼眸,“的确,但是棋宣啊,卿儿心理扭曲到如今的程度,做下种种祸事,我的确有无法推脱的责任啊……”

“是我没有给这孩子足够的关心,让她,过于孤独了……”

“吁~!”在乾东城的城门前,百里东君拽紧了缰绳,拉停了马,脸上是颇为畅快的笑意。

“怎么样小东君,这可是我们从天启带来的可日行千里的好马,不比你先前那个烈风驹差什么吧”雷梦杀也骑着马在他身旁停下,笑眯眯地往他那边探着身子。

“不错,好极了。”百里东君温柔的抚摸着所骑白马的鬃毛,有些感慨,“我许久都没骑上这样一匹好马,在城中如此肆意地游走一番了。”

“那……就多谢我唯一的小师弟了。”百里东君扯着马调转了方向,朝刚刚赶过来的司空长风俏皮的挑挑眉,“果然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咳……也,也没有,就一点小事……”司空长风微微红了脸,羞涩地挠挠脖子,“本来还觉得以你的武功,我做这些是多此一举呢,没想到现在反而正好。”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怎么小百里,二师兄难道对你不够好吗,这马鞍,还有上面挂着的铃铛都是我亲自挑的,多用心啊,你怎么光夸他不夸我啊……”见听完司空长风的话百里东君眼神有些黯淡下去,雷梦杀连忙岔开话题,拍了拍他的肩膀,“东八,你这么偏心,师兄我可要不满意了啊!”

收到雷梦杀死亡凝视之后的司空长风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眼眸慌乱地转了转,“啊对对,是大家一起挑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好啦,你们别这么敏感……”百里东君注意到他们的不自然,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没那么脆弱,武功没了,再练就是了,虽然可能有些困难,但我百里东君从来就不是一个服输的人,只要我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再自暴自弃的。”

“很棒,这才是我的小师弟。”萧若风认可地点点头,又指了指身后的城门,“战事平息,如今乾东城不再限制出入,为何东君不纵马出城,逛个痛快再回来呢?”

“不了,我答应过家人,不再离开乾东城。”百里东君有些向往地看着城门外的风景,嘴角轻轻勾起,“就等我恢复武功,能够不再让他们挂怀之时,再考虑离城的事情吧。”

“也好。”萧若风收回视线,压下心里的遗憾,看向前方,“走吧,午时已至,我定好了城内最有名气的酒楼,咱们一起共饮美酒,再好好尝一尝这西面的特色餐食。”

“得嘞!”

“那就走!”

“驾!”四人同时驱马,很快身影都隐没在繁华的市集当中。

“滚!你们全都给我滚!”

各种精致的器皿和装饰物被踢翻在地上,裂成了几瓣,被锁链禁锢、头发凌乱的年轻女子不管不顾地赤脚踩在那些碎片上,被划破的脚掌往外渗着血,原本清秀的面容变得有些病态的狰狞。

“二小姐,你就别再折腾了,如今天外天已经不是你说了算了,你若是一直闹下去,惹怒了新教主,连我们这些侍奉的下人都跟着没好果子吃,就消停些吧!”一名侍女无奈道。

“我呸!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新教主怎么了,叶鼎之还是我找回来的,你有本事把他喊过来呀,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他凭什么这么对我,他有今天是多亏了我,甚至是他害死了我的父亲,他不愧疚就算了,有什么资格把我关起来!你去叫他来,还有玥瑶,让她也过来,我也想问问她怎么能这么狠心,把自己亲妹妹丢在这任凭别人折辱欺负,让他们过来!过来!”玥卿狼狈地流着泪,撕心裂肺地大吼。

玥瑶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凄凉而杂乱的场景。

她朝几名侍女摆摆手,示意让她们出去,然后自己阖上了门。

“卿儿……”

玥卿听到她的声音,怔愣了一会儿才抬头,眼里的一瞬喜悦却很快被浓烈的怨恨盖了过去,她倔强地把脸偏向一边,不屑地冷笑一声,“天外天的大小姐来了,见你一面真是难得啊,怎么,是寄人篱下的生活过的太舒服了,都想不起来还有我这么个妹妹了吧……”

玥瑶忽略了她的冷嘲热讽,轻轻挥掌用内力把地上的碎瓷片全都拨弄到角落里,然后从衣袖中拿出一罐药膏来,淡淡地看向对方,“坐下,我给你上药。”

“少在那儿假仁假义了,你要是真知道心疼我,就不会放任那叶鼎之把我关在这里这么久,爹都死了,你这会儿装什么姐妹情深呢,装给谁看啊”玥卿仍是嗤笑。

“闭嘴。”玥瑶微微蹙眉,稍一用力把她按坐在床榻上,然后先是在旁边的水盆里蘸湿帕子,给她受伤的脚掌简单做了清洁,再把药膏仔细地涂抹在伤口上,“虎丫头,不知道疼吗?为什么偏要这样折磨自己”

玥卿眼角泛红,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心里很不是滋味,却梗着脖子继续嘴硬,“我说了,不用你管,疼死也是我自己愿意!”

玥瑶给她涂完药,将罐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从妆奁上拿起梳子,走回榻边给她边捋顺头发边梳了起来,“我知道,你怨我没有在复国这条路上和你一起坚持下去,也怨我在你带回叶鼎之以后又带回了百里东君,破坏了你的计划,搅乱了局面,间接害死了父亲。但是卿儿,自从天外天易主之后,我不常来看你,就是希望你能自己认识到错误,把这一切都想清楚。”

“认错我哪里错了?我不过是想救出自己的父亲,报灭国之仇罢了,我哪里有错”刚有些触动的玥卿听了这话瞬间变脸,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她,“难道像你这样,当一个逃避的缩头乌龟就是对的吗?别冠冕堂皇地说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天下大义,说白了,你就是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国仇家恨,背叛了我和父亲,更背叛了北阙的族民!呵,事到如今你是不是很后悔啊,你喜欢的那个百里东君变成了没有功力的废人,他的家人恨透了你,听说你前些日子厚着脸皮找过去还被赶出来了,哈哈哈哈,这种得不偿失的滋味儿不错吧,这就是你做叛徒的下场!”

玥瑶静静看着她失态的模样,握着梳子的手稍稍攥紧,“不错,我是后悔了,但我后悔的不是没有坚持复国,而是没能早些看清大局的利弊,一开始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她把玥卿的身子扳正,彻底把对方头发梳顺后抽出了自己头上戴着的一根发钗,挽起个漂亮的发髻后将它别紧了,“我的确对百里东君有愧,因为是我将他这个无辜之人牵扯了进来,但对于父亲和你,乃至整个北阙,我最终所做的选择是对的,无需忏悔。”

“好一句无需忏悔,玥瑶小姐,你真了不起。”

“卿儿,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玥瑶站起身,朝门外的方向走了几步,“你所做的谋划,从自己的立场来说或许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实际上,你是让千千万万的家庭和你遭遇同样的事,会有很多的小孩子,和你幼时一样,因为战事流离失所,被迫与至亲分离。你选择做一个牺牲天下而却也不一定能成全自己的决定,真的没错吗?”

玥卿沉默下去,心虚地闪烁着眼眸。

“其实你未必真的不懂,只不过为了达成目的时常在自我说服,自欺欺人而已。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没有谁天生就该围着你转,只对你好,你从想要利用叶鼎之的那天起,就该料到有现今这种结局的可能,是你把一切都太理想化了,所以注定要失望。”

“阿姐,我……”玥卿的态度终于有了变化。

玥瑶重新打开了门,让光照了进来。

“雨寂那边一早传来消息,说北离的皇帝已经同意暂时和解,不仅为叶家当年之事翻案,而且还交出了易文君,所以之后若无大的变故,叶鼎之应该也不会再轻易地发动战争了,北阙的子民或许可以就此真正地享受太平。”玥瑶声音平淡,轻轻朝后侧首,“卿儿,事已至此,别再任性下去了,过去虽然无可挽回,但若你此刻回头就还有稍作弥补的机会。等叶鼎之回来,我会开口求情让他放了你,希望你重获自由之后,能真正做些有意义的事。”

玥卿看着自己姐姐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在酒楼的雅阁中,四人再度碰杯饮酒。

“哇,真是有好一阵子没喝到这口感如此醇厚的秋露白了,感谢师兄们特意给我捎来。”百里东君满足地咂了咂嘴,又夹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不过为何昨天在我家里你们不拿出来,非要留到今日才给我喝”

“这酒呢,本来我们是想着如果带不走你,临别前再赠与你作礼物的。”萧若风淡笑道。

“可我现在还是不能跟你们走啊”

“但是我们也不用急着走了呀,所以一高兴,就提前拿出来喝上一喝。”雷梦杀饮下一口酒,陶醉般地晃了晃脑袋。

“其实主要是我们东君酿的酒也很好喝,丝毫不比这秋露白差,所以昨天就觉得也没必要拿出来。”萧若风宠溺地看着他。

“那你们能在这待上多久”百里东君眨了眨略有醉意,有些湿漉漉的大眼睛,很是期待道。

“你想让我们待多久?”司空长风给他夹了一块肉放到碗里,笑着又添了几筷子菜,“多吃点,瞧你瘦的。”

“那当然是越久越好了,最好一辈子都不走才好呢……”百里东君埋头乖乖吃菜,傻笑两声。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希望能一直和你在一块,只不过……我们终究还是要回天启的。”萧若风叹了口气,很快又自己振奋精神,举起了杯子,“不说这些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现在只管喝个尽兴!”

“好!”四人同时喝光了杯里的酒,仿佛像是回到了初识那年,无忧无虑的少年之时。

“哎这就喝光了”酒劲上头的雷梦杀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拍了桌子两下,“小二,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再给我拿几壶!”

“好嘞,马上来!”不远处有人应了声。

过了片刻,一个身材结实穿着布衣的男人端了四壶酒放在几人的桌子上,又顺手收走了他们喝光的酒瓶,声音沙哑而低沉,“请慢用。”

萧若风注意到他挽起袖子而露出半截手腕上的一道刀疤,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雷梦杀和司空长风一人揭开了一个酒壶的盖子,酒香一下子就溢了出来。

“哇,看来这乾东城当地的酒也很不错呀,我得赶紧尝上一口……”雷梦杀美滋滋地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使劲嗅了一下之后就要往嘴里倒去。

“我闻着也香得很,早知道少喝点秋露白,多留点肚子了……”司空长风也跃跃欲试。

“等一下。”察觉到不对劲的百里东君突然抢过两人手里的酒杯,低头细细闻了一阵后蹙起眉,“这味道……”

“怎么了,东君”萧若风也严肃起来。

“哎呀小百里,我知道这酒不如你酿的好喝,但你先别急着挑,让师兄我先解解馋好吧”还在状况外的雷梦杀想要伸手拿回自己的酒杯,却被对方躲开了。

“无妨,我倒也很久没尝过外面的酒了,先替你们品品。”百里东君轻笑一声,直接把两杯酒一起灌下去,看向刚才送酒男人背影的眼神愈发冷了下来。

“怎么样,好喝吗?”司空长风吞了口口水。

“好喝自然是好喝的。”百里东君放下酒杯,漫不经心地又给自己夹了口菜吃,“不过可惜啊,就是下了毒,多少影响了点味道。”

“东君……”萧若风同样露出紧张的神色。

雷梦杀也一下子酒醒了,跑到百里东君身后凝起掌力,向来没正经的脸此时低沉的可怕,“别动,我用内功帮你运气,把酒逼出来。”

“不必了。”百里东君朝几人笑笑,轻轻耸了耸肩,“你们难道忘啦,我外公一家可是最善用毒的温氏啊。”

“所以你没事吗?”司空长风仍不敢松懈,两指搭上他的脉搏,然后才呼出一口气,“的确没有中毒的迹象。”

“臭小子,吓唬人很好玩是吧?”雷梦杀拍了拍自己心跳如雷的胸口,又恢复成吊儿郎当的样子,佯装着朝百里东君比了比拳头。

“我是没事,但你们要是再不去抓刚才的那人,他怕是要跑没影了。”百里东君往旁边歪歪头。

“跑不了。”萧若风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下一刻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原地。

“走吧,活动活动筋骨。”雷梦杀给司空长风使了个眼色,跟他一起追了过去。

很快,酒楼另一侧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人群的尖叫骚动也是阵阵响起。

百里东君继续悠闲地扒拉着几个酒壶,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败家呀败家,这么好的酒,全都糟蹋了,真是暴殄天物。”

没过一会,那个送酒的大汉就被扔了回来,鼻青脸肿地趴在百里东君身前的地面上,喷出一口血来,样子难看极了。

“如实招来,你是谁的人,为什么要下毒害我们几个”雷梦杀在他后背上又狠狠踩了一脚。

萧若风和司空长风简单观察一下四周之后,均是冷冷地注视他。

“哎呦,这这……”

这会儿酒楼的掌柜和几名店小二都凑了过来,见如此场景简直胆子都要吓破了,他们不知道萧若风的身份,但眼前坐着的这位祖宗在店内遭遇毒杀已经天大的事了,于是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小人罪该万死啊,还好小公子无事,不然我们可怎么跟侯爷交代啊……”

“钱掌柜,你先别急着请罪,把头抬起来。”百里东君用手托起下巴,懒懒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人,语气中却含着威压,“我倒是很好奇,前些日子乾东城戒备如此森严,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回小公子的话……”中年男人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虚汗,声音都在发抖,“此人……此人不是最近新来的,他三年前就已经到我店里打杂,平日里少言寡语,从未犯过什么大错,像是个老实人,谁知道今日竟如此胆大妄为敢对小公子和您的朋友动手,但……但小人对此人底细和其阴谋丝毫不知啊,望小公子明查!”

“三年前,这幕后之人布局倒是够早的。”萧若风冷笑一声,负手往前踱着步,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看来,是冲我来的啊。”

“难道是青王以前残留的眼线可他为何不在三年前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动手,而选择了现在而且青王已经死了呀……哦我知道了,这人是破釜沉舟,打算替自己旧主复仇啊!”雷梦杀自言自语,很快下了定论。

“就怕,不是青王的人。”萧若风眯了眯眼。

“不是青王还有谁,小先生品行高尚,颇具声誉,我北离上至高手英雄,下至普通百姓,对您都是敬爱有加,这么多年来与您结仇的不也就只有青王吗,还有谁会想要害你呢……”司空长风思索片刻,突然脑海中又跳出另外一个名字,“不会是,叶鼎之吧”

“那是谁”听的认真的百里东君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又实在没什么印象,于是疑惑地皱起眉头,“这人和小师兄有仇”

“之前是有过一些过节,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做出这种暗中下毒的卑劣之事,况且魔教与朝廷刚刚和解,他没理由这个时候对我动手。”萧若风沉吟道。

“对啊,而且掌柜的不都说了吗,这人是三年前就潜伏在乾东城的,那时候叶鼎之跟魔教还没有关系,你俩也没结下梁子呢,再说……”雷梦杀说着说着,看向了一旁的百里东君。

再说,那人不会再做出任何有可能伤害到这傻小子的事了吧……

“再说什么?”百里东君话听了一半,好奇地和他对上了视线。

“没什么,此人看起来的确不像魔教的人,那么,更大的可能性,还是在朝廷。”萧若风蜷起手指,脸色愈发凝重,“而且他的主子恐怕如今还活的好好的,在知道我来乾东城的消息之后,由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不得不动了这步埋藏已久的暗棋。”

“也不是多了不起的棋子。”百里东君就这样被带偏了话题,他拿起一个酒壶,朝地上倒了一通,地面上立刻传来滋啦的声音,被腐蚀的区域冒起了白气,“我虽不精通毒术,但一些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越好的毒药就会看起来越普通,无论是气味,口感还是与外界接触时的状态都会让人察觉不出丝毫异常,而这个酒里面下的毒不过很低等的一种,味道虽然很淡,但稍通毒理的人就能立刻闻出来,落地时毒药特征又这么明显,若是被人不小心碰撒了岂不也是马上就会被看穿”

“说的有道理啊……”雷梦杀点点头。

百里东君颇为无趣地把手里的这壶毒酒撇在了一边,任凭它破碎炸开,“这种小儿科的毒药,我娘在我六岁时就不给我用作抗毒淬炼了,没劲得很,而这老哥用的毒药如此一般,又能这么快在你们三人的手下被制服,可见武功也没有多高,所以我说,不是多了不起的棋子。”

“那看来,要么是这幕后之人不够聪明,低估了我们,就让这么一个半吊子来冒险刺杀,要么,就是这幕后之人很聪明,他很清楚我们的优势和实力,明知这人杀不了我们,却仍旧想借此给我们一个警告。”司空长风也推测道。

“的确,是有些猜不透啊,这毒虽然下的蠢笨,但毒性对于寻常人来说吧还是算猛烈的,刚才我要是不拦着,你们把这酒就这么干脆的喝下去的话,我立刻去找来母亲和舅舅为你们解毒也不一定来得及,即便救回来可能也要好一阵子才能恢复。”百里东君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又看向地上几乎不省人事的那人,“哎,要不然你自己说呢,现在坦白的话我还可以考虑饶你一命,怎么样?”

“我……”地上的男人犹豫许久,似乎终于想要开口,旁边的萧若风却突然跺了下脚,用劲力震碎了他的心脉,让他一下子断了气。

“老七,你干嘛呢?”雷梦杀惊讶的瞪大眼睛。

司空长风和百里东君也均是面露不解。

“这人能在距离天启城这么远的地方潜伏这么多年,想必是个有韧性能忠心护主的,即便说出些什么应该也是半真半假,没什么参考价值,还可能影响我们的判断,不如将他灭口,免得给了他机会用什么其他办法继续朝外面泄露这边的消息。”萧若风看似镇静地解释道。

“你这说的虽然有几分道理吧,但我觉得还是有点牵强,老七啊,你不会是已经猜到了那人是谁,不愿相信,不敢听真实的答案吧。”雷梦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萧若风没有反驳,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避过众人的视线,走到窗前独自站着。

“小先生,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这等身份尤其是,莫要太过于看重某些情感,而失去了理性的判断。”司空长风叹了口气,也出声劝道。

“我知道。”良久,萧若风低低地回了一句。

“好啦好啦,既然人已经死了,就先不追究好了。”百里东君看了眼还在跪着的几人,走过去把他们挨个扶了起来,“今天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掌柜的,店内的所有损失你整理出个单子,一会送到镇西侯府让管家给你报销就行,就说是我们喝多了不小心砸坏的,但千万别提下毒啊刺客呀什么的,要不然我爷爷和爹娘恐怕还要找你麻烦,你晓得吧”

“小的明白,感谢小公子和诸位宽宏大量。”中年男人简直感动的要哭出来。

“行了,都忙去吧,我们这也没吃够,再去炒几盘拿手菜,送上几坛正常人能喝的酒,没问题吧?”百里东君灵巧地往后一撤,坐回了椅子上,又朝站在旁边的几人招招手,“不是说好陪我的嘛,都别板着脸啦,坐下坐下,继续!”

司空长风十分听话地走到他身边,环着手臂坐下去。

雷梦杀看了还未动身的几个店小二,无语地瞪他们一眼,“还傻愣着干什么,快把这尸体清理走啊,屋子也都给我们收拾收拾,要不谁能吃的下去啊还!”

“啊是是是!”

几人这才行动起来,只是仍旧头脑发蒙地搞的手忙脚乱,互相撞了个好几个来回。

等一切都搞好了,百里东君看向仍然站在一边的萧若风,殷勤地凑过去撒起娇来,“好啦,小师兄对我最好了,给我个面子,别想那么多了,不说好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嘛,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跟你站在统一战线,一起去面对问题,现在就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萧若风转过头来,颇为动容地看着身旁眼神澄澈的少年,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好啊,既然我们东君都这么说了,那就不想那些了,专心喝酒,吃饭。”

“这才对嘛……”百里东君笑了笑,把他拉回了椅子上,“说来我今天也算是救了你们一命呢,明明喝下毒酒的人是我,怎么一个个的比我还要丧啊,这可不行……”

“原来只要苦着一张脸就能得到安慰啊,那这不公平,我刚才还受到惊吓了呢,现在心情还难以平复,小百里你咋不哄哄我呢?”雷梦杀咬着筷子的尖端,表情有些吃味道。

“去去去,那些人又不是冲你来的,你又不难过,装什么”百里东君白了他一眼。

“那假如,以后我也这样不开心了,你会像刚才哄老七那样哄我吗?”雷梦杀把脸朝他凑过去,欠嗖嗖地问道。

“不会。”百里东君重新开了一壶酒,给每个人刚换上来的新酒杯里挨个倒着。

“为什么”雷梦杀看似嬉皮笑脸,但实则十分在意的追问道。

“因为,像雷师兄这样开朗的人都能因为某件事变的愁眉苦脸的话,那这件事一定是天大的事,哄你有什么用,我直接找到罪魁祸首,把他解决掉给你出气就是了。”百里东君抬头看他一眼,真诚地笑了笑。

雷梦杀安静下来,呆呆地看了他许久,然后才有些愣头愣脑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这酒如何”百里东君打量着他的反应。

“辣,十分辛辣,像太阳那样的温度,把胃都灼痛了。”雷梦杀轻轻笑了一下,放下杯子看向他,“但是辛辣过后,又带着一股隐约的甘甜,虽然这甜味几乎可以弱到让人忽略,但还是甜到了我的心里。”

“不是吧雷二,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变得这么矫情了?”百里东君啧了一声,想用手抚平胳膊上瞬间起来的鸡皮疙瘩,嫌弃地移开了视线。

雷梦杀却仍然看着他,眼中无奈的笑意过后,是从未有过的柔情。

算啦算啦,这个不开窍的傻小子啊,跟他说再多也没用,就这样吧,等他明白,等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天。

可当事人没察觉,他那赤裸裸的眼神旁边的另外两人却看的清楚,萧若风若有所思地蹙起眉,身子稍微往前靠了靠,挡住了他的视线。

雷梦杀斜眼看了看他,暗中往回挤着。

“百里东君,那我呢”真正的老实人司空长风这会儿也忍不住发问。

“嘿,你们今天怎么回事啊?都这么幼稚。”百里东君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见他一直期待地看着自己,只能正色了些,把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长风啊……”

“如果你有一天也搞这出,那你就是讨打。”

“为啥呀?”司空长风张了张嘴,却把原本想问的咽了回去,话支支吾吾地拐了个弯,“对小先生就是哄,对雷师兄就是帮忙出气,怎么到了我这,反而要打我”

“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啊,小师兄不开心可能是因为朝廷错综复杂,雷师兄不开心可能是因为他背后的雷家堡,他们都有太多要顾虑的事了,而你孤家寡人一个,每天最大的烦恼大概就是什么时候能问鼎武林,或是什么时候能娶个心仪的女子,如果这么简单的你还能变得苦大仇深,那肯定就是你偷偷瞒了我什么,等到了不可挽回的时候才想起来告诉我,对兄弟这么见外,我不揍你揍谁!”

“哦,这样啊……”司空长风一下子没了委屈,傻傻地摸着脑袋乐了几声,“那是该揍,必须揍,往死里揍……”

百里东君噗嗤一下笑出声,就连本来各自吃醋的萧若风和雷梦杀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了我肚子疼,司空长风你真的……”

“憨透啦!”三人缓了口气,异口同声道。

不久前剑拔弩张的氛围此刻悄然化解,一阵清风拂过,吹走了仅剩的最后一丝血腥气,伴随这淡淡花香的空气中满是欢声笑语。

一晃过了数日,叶鼎之带着队伍终于回到了天外天,他下了马之后,走到后面的马车前,掀开布帘后伸出了手。

“下来吧。”

易文君褪去了贵妃服饰,只穿着一身寻常富家小姐那样的素雅衣裳,但因为已经嫁做人妇,她仍是盘着头发,与少女一般稚嫩的脸有些淡淡的违和感。

“恭迎教主,教主夫人回家!”

两排长队整齐地跪了下去,齐声喊道。

叶鼎之微微蹙眉,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看了眼易文君不安的神情,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握紧了她瑟缩的手,带着她一起往前走去。

两人走过的一路上,碰到的人均是欠身行礼,但看向易文君的时候全都是带着隐隐的审视。

没有人会不好奇,能让他们大名鼎鼎的教主一朝入魔,不惜征伐天下也要抢回来的红颜知己到底是什么模样,又究竟有何本事能让一代帝王坚持到最后一刻才不得不放手。

易文君就这样在无数双探究的眼睛注视下,强撑镇定地走完了这条漫长的路,直至被叶鼎之带到了给她准备的房间,摒退了旁人,她才疲惫地在椅子上坐下,松了口气。

“从今以后你就安心在这住下,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下人,想要找我就让人通报一声,我会尽快赶过来。”叶鼎之看了她一眼,在桌子上放下一块令牌,“有了这个你就可以在整个天外天随意走动,这里没人会限制你的自由,但不要离开雪原,否则万一防守有疏忽,又给某些人可乘之机的话,就麻烦了。”

“好,我知道了。”易文君握紧了那块铜制的令牌,轻声应道。

“一会儿会有人带你去沐浴,放下那些不愉快的过往,早些休息吧。”叶鼎之转过身,神情有些不自在,“那,我先走了。”

“云哥!”眼看对方要离开,压抑了许久的易文君突然站起身,叫住了他。

“谢谢你,带我出来。”

“不必客气,这是我给你的承诺。”叶鼎之顿住脚步,稍稍偏头看她,“而且你是我妹妹,我护着你是应该的。”

“是……”易文君嘲讽地低笑一声,“世人都以为你我是爱侣关系,甚至有了夫妻之实,但只有我知道,你对我没有那个意思。你救我,是因为我们自小相识的情义,就连之前在乡间小屋我们单独相处的那一年里,你也碰都没碰我一下,你对萧若瑾并不是夺妻之恨,只是朝廷一而再,再而三地剥夺你所珍视的人和物,让你忍无可忍罢了。”

“文君,儿时的玩笑话,你莫要当真就好。”叶鼎之神色复杂地看她,“我也曾经以为我对你是有意的,但自从在景玉王府见到你之后,我就发现我对你只有守护之情,没有其他想法。”

“是,可这些东西说出去世人也不会信的,一个女子的清白在旁人眼中根本无足轻重,只是茶余饭后的话题罢了,他们不会在意真相如何,只会相信自己相信的。”易文君抹去脸上的泪水,眼中带着悲切的笑意,“云哥没有去刻意澄清,是觉得事态既然如此,就将错就错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在你心中无可取代的位置,这样任何人就都不敢轻视我,欺负我,我都明白的。”

“在这世上我想保护的人只剩下两个,一个是你,至于另一个……”叶鼎之苦涩的笑了笑,转回身去,“他怕是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你说的是东君”易文君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到他的身侧,“一路上你都没提,但我早就想问了,是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是我太自负了,认为在那种绝境之下做出了相对来说好一些的选择,觉得让他没了武功也是帮他规避日后乱局的另一种办法,我以为,他好歹有疼爱他的家人能护佑他一生,他的日子不会太难熬的……”叶鼎之攥紧了拳头,满眼都是悔恨。

“你是说东君他……”易文君稍稍转了眼眸,很快想通了前因后果之后摇了摇头,“云哥,这件事,是你糊涂了。”

“是,我太蠢了,早知道会害他变成那般模样,我宁愿是我死……”叶鼎之眼角划下一滴泪,沉重地喟叹一声,“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也别这么说,如果当时你真死了,东君肯定会更接受不了的,虽然我那时候不在场,但也能猜到,当那个情况形成时,就已经注定是一场死局,解不开的。”易文君握住他的胳膊,柔声宽慰着,“去找东君吧,把你的真实想法和所有苦衷都跟他说清楚,或许他真正想不开的,不是你做的这件事本身,而是你表现出来的样子,过于不在乎他了。”

“可他的家人不同意我去见他,我已经被他的爷爷拦下一次,之后,怕也是一样。”

“不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认识的云哥,可不是这么轻易就放弃的人啊……”易文君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鼓励地笑笑,“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天下少有敌手,所向披靡的魔教教主叶鼎之啊,你执意想做的事,怎么会做不成呢?”

“真的可以吗?就算再见到他,我又有什么颜面和立场求他原谅我呢……”

“如果你拼尽全力尝试过后还是失败了,起码在这件事上没有遗憾了呀,到时候顶多灰溜溜的跑回天外天,和我这个假夫人继续凑活过就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易文君拍拍他的肩膀。

“嗯……”叶鼎之点点头,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文君,你说得对。”

他打开房门,让清凉的夜风涌进来。

“我的确,还想再试一次。”

乾东城内,街道上四处张灯结彩,每家店铺都挂上了几盏红灯笼,人们熙熙攘攘,还有许多卖艺表演的节目,好不热闹。

有过路人见到这种场面,不由得好奇地抓住一个当地百姓问上一问,“这城中可是有哪位达官贵人家中有喜事吗?”

“你这人怎么这般没见识,在这里能轰动全城的喜事还有哪家,自然是镇西侯府了!”

“哦哦,略有耳闻,听说他们家中有位顽劣的小公子,莫不是今日结亲”

“一边去,说谁顽劣呢,我们小公子可是一等一的好儿郎,都是你们这些无知的人以讹传讹,坏人家的好名声!”

“哎哎,您别走啊,是我失言了,不过当真是小公子成亲吗?”

“成什么亲啊,我们小公子连个心仪的对象都没有呢,今日是他十九岁的生辰礼,大家一起跟着庆祝而已……”

“原来如此,看来果然如传言一般,镇西侯格外疼爱这个独孙呐,哈哈哈哈,走走走,既然来到这便是缘分,我也去沾沾喜气……”

两人边笑着边推搡到一边,而他们身后戴着一黑一白的幕篱的另外两人却畅通无阻地穿行在拥挤的道路上,一点都没有窘迫之态。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乾东城,没想到啊,这里虽然不如天启城那般宽阔壮丽,但其风土人情也别有一番滋味……”柳月打开折扇,优雅地给自己扇动着,很有一副闲庭漫步的做派。

“我说你能不能走快点,再晚一些都赶不上小师弟的生辰宴了!”墨晓黑无语地看着他。

“莫要心急,我肯舍弃马车徒步行走已经是退让很大一步了,咱们过去是为了见东君,又不是奔着吃宴席去的,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人到礼至就可以了嘛……”

“说的好听,难道不是这里太挤了,马车进不来你才下来的吗……”墨晓黑睨了他一眼。

“你这家伙真扫兴,非要拆穿我吗,大好的日子我不想跟你吵啊,别招惹我!”

“行行行,我不招惹你,先走一步!”墨晓黑说罢直接运起轻功,跳到旁边的屋檐上快速朝前飞身而去,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又不等我,真是无趣至极的一个人……”柳月抽了抽嘴角,也十分潇洒的一跃而起,渐渐追上了他的脚步。

镇西侯府内,坐在铜镜前面的百里东君生无可恋的看着旁边的侍女往自己头上比着第三十个发冠,终于按耐不住脾气,抓狂地看向身旁选玉佩选的乐在其中的温珞玉,“我说娘啊,不就是过个生辰而已,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还花这么多心思给我装扮吗?我又不是待嫁闺中的女子,这是不是有点儿太夸张了”

“怎么就夸张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拿来给你也不为过,再说生辰一年只有一次,自然要把我儿子打扮成最帅气的模样让各世家的人都好好看看,回头也好把他们家中的尚未许配人家的女眷介绍过来呀,我们东君总是要娶媳妇的,不是”

“这些事不着急吧,感情这个东西讲究缘分,我可不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套,我喜欢的人,必须要我自己中意的,懂吗娘”百里东君理了理自己的衣领,随口道。

“那你现在有中意的姑娘了吗?”温珞玉笑道。

“暂时还没有,但我有一群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啊,有他们陪我,我也不寂寞……”

“胡说,谁能跟自己的兄弟在一起混一辈子啊,人总是要成亲的,你那些朋友也是要成亲的,到时候你们各自有了家室,成为了家里人的主心骨,一忙起来想再见面,就没现在这么容易啦,傻孩子……”

“啊?这么麻烦,那不就是往自己身上套犁拴缰吗?岂不是每天都要被憋死”

“等你有了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就不会这么想了……”温珞玉给他腰间比着玉佩,眼中有些感慨,缓缓再次开口,“曾经有个小子,和你一样大,他对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一见钟情了,还说要为了她名扬天下呢,所以人一旦有了伴侣,想法就会改变的。”

“是吗?”百里东君思索了一会,盯着镜中的自己发了会呆,然后扬起嘴角,“我肯定不会像娘说的这人一样的……”

“哦为什么”温珞玉的动作顿了顿。

“因为我不会单纯只为了别人想去名扬天下的,那样就太小家子气了,一点也不豪迈,我想名扬天下的话,一定主要是自己的原因。”百里东君歪了歪头,镜中的他同样露出一个少年气的快意笑容。

“我想仗剑,去守护我的家人和挚友,去平世间不公之事,这些没错,但这是之后我一定要做到的愿想了,而不是我想名扬天下的初衷。”

“我百里东君,要么不做,要做就做那天下第一。这才是我,最简单而又最真实的我。”

“说得好,儿子……”温珞玉两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神情很是欣慰,“娘为你骄傲。”

也希望你,能一直这样坚定现在的信念,别再迷茫,别再把其他人的悲喜加诸在自己身上,让情义成为困住你的牢笼。

我们东君啊,就这样恣意不羁地走下去吧……

等生辰宴正式开始的时候,前来祝贺的人挤满了偌大的镇西侯府,百里东君跟在长辈后面挨个致谢,很快觉得累的腰疼,就坐到一边躲清闲去了,只看着他们继续着无止境的寒暄。

“我看看,我看看,这是谁家好看的小公子在这偷懒呢?”突然出现的雷梦杀在他旁边翘着二郎腿坐下,直勾勾地盯着精心打扮的小师弟,“你说说你啊,宾客都是为了你来的,你躲起来合适吗?怎么,不好意思见人啊?”

“我累了,不行啊!”百里东君冷哼一声,边给自己捶着腿边扭过头去。

“当然行了,今天我们东君是小寿星,你最大,说什么都是对的。”萧若风也走过来,笑道。

“是不是站太久酸了,我给你捏捏”司空长风弯下腰去,在触碰到对方衣摆的前一秒却被躲开了,有些无辜地抬起头看他。

“不用啦不用啦,我只是没了武功,又不是四肢不健全,没那么娇气,歇会儿就好了,你们也都坐着等吧,这生辰宴都是场面事,忒没意思了,估计还得好些时候才能结束呢,等散席了我再带你们去我房间,重新喝上一顿。”

“不知道小师弟的美酒,我们可有机会品尝一下啊?”白纱遮面的柳月仙气飘飘地走了过来,熟稔地调侃道。

“不用给他尝,给我分一壶就行了。”总是面无表情的墨晓黑这会儿也露出了笑容,几步走到了这边。

“柳月师兄,墨尘师兄,你们还真的赶过来啦?”百里东君兴冲冲的站起身,和他们各自拥抱了一下,“我还以为路程太远了赶不及呢,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

“我们东君的生辰宴怎么能不来呢,从收到你的来信开始我们就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地往这边赶,一定不会错过的。”柳月笑吟吟道。

“是啊,要是某些人不那么讲究,非得在见你之前去衣铺定制这身新衣裳,我们昨夜就能到乾东城了,不必等到现在。”墨晓黑拆台道。

“你……”柳月被他气的哽住了一下,大力地把折扇一收又转过头来,“看在东君的面子上我不跟某人计较。”

“我才是呢!”

“这就对了,二位师兄,和气生财嘛!”百里东君笑着看完戏,连忙调解道。

“对了,顾老三那边实在是家务缠身,来不了了,让我向你替他致歉,还准备了丰厚的贺礼让我们送过来,我方才一起交给管家了。”墨晓黑正色道。

“我理解,三师兄太客气了,回头我再给他写信,跟他道谢。”百里东君笑了笑。

“话说回来,东君,你今日这身装扮真是不错,把你本来称得上九分俊秀的容貌衬托成了十分,很好很好,我就勉强把北离第一美公子的称号让给你一天吧……”柳月细细观察他一番后,忍不住夸赞道。

“那就多谢师兄了,哈哈哈……”

“行了你柳月,一天不臭美会死啊……”

“那你呢雷二,一天不多嘴会死吗?”

“别斗嘴了,咱们还有句话要对东君说呢……”

“什么呀什么呀”

众人齐齐看向一脸期待的百里东君,同时抱拳作揖,笑着喊了一声。

“祝我们东君生辰快乐,万事如愿!”

马上就大结局了,happyending。

叶哥死过一次,只想和小百里和安世相守一生,不再想要报仇。但小百里气不过会趁月黑风高去皇宫暴揍萧若瑾一顿。

——正文——

唐莲生在唐门,长在唐门,虽不知父母是谁,却有一位据称是唐门百年第一的年轻人做师父。练功虽苦,但也算平淡安稳。有一天,他在门口捡到了一个漂亮的流浪汉,似乎和师父有旧,嚷着非要收他做徒弟,他心里其实是不大情愿的,因为他已经有师父了。于是他对那人的百般示好视若无睹,直到那人离开。可是有一天,师父突然让人为他收拾了行囊,要送他去雪月城,说那人来信了,他如今定居雪月城。他很是不......

唐莲生在唐门,长在唐门,虽不知父母是谁,却有一位据称是唐门百年第一的年轻人做师父。练功虽苦,但也算平淡安稳。有一天,他在门口捡到了一个漂亮的流浪汉,似乎和师父有旧,嚷着非要收他做徒弟,他心里其实是不大情愿的,因为他已经有师父了。于是他对那人的百般示好视若无睹,直到那人离开。可是有一天,师父突然让人为他收拾了行囊,要送他去雪月城,说那人来信了,他如今定居雪月城。他很是不解,便问师父:“师父,我已经有您做我师父了,为什么要再拜他为师呢?他比您厉害吗?”

师父先是一口反驳:“怎么会?”随后又面露羞愧,低声道:“也就……强那么一点点吧。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对你很好很好,如果说这世上师父还有一可信之人,那一定是他。”

师父没有骗他,美人师父确实对他很好。唐莲看了看自己身上新做的衣裳暗想。自打他来到雪月城,他的衣衫鞋袜都是师父自己做的,不如绣娘做的精致,有的针脚甚至都是歪的,可穿着身上心里暖洋洋的。他曾想,若是他有阿娘,阿娘大约就是这般笨拙地将爱缝进衣衫里吧。

师父很疼他,但师父心里定然还藏着其他小孩子。小唐莲看着旁边叠放整齐的两套宝蓝色衣衫暗想。

“师父,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又给我做新衣服?”小唐莲收回视线,眨巴着眼睛看向百里东君。

百里东君愣了一下,面色略显尴尬,心里暗骂唐怜月,都怪那家伙并未告诉他唐莲何日生辰,他又怕直接问孩子勾起孩子伤心事,就只能安世生辰的时候给唐莲过一次,凌尘过生辰的时候再过一次。

“呃……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也可以穿新衣的。”百里东君硬圆道。

懂事的小唐莲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门外传来脚步声,百里东君神色一凛,低声叮嘱唐莲道:“就说我不在。”说罢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唐莲无奈地摇摇头,看师父这反应,想必是三师尊送药来了。果不其然,下一秒司空长风就推门而入,逡巡一圈后问唐莲:“莲儿,你师父呢?”

唐莲默默指了指衣柜。司空长风放下药碗,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百里东君抓了出来。百里东君大叫道:“小石头,你个叛徒!”

唐莲无辜地帮司空长风按住师父,“师父,良药苦口,三师尊也是为了您好。”

百里东君知道躲不过这苦药汤了,挣扎道:“放开我,我自己喝。”

两人这才松手。百里东君接过药碗,在一大一小注视下,把药喝了个干净,五官皱成一团,他怀疑司空长风故意在里面放了一斤黄连。唐莲从装零嘴的口袋里摸出一颗蜜饯送到百里东君嘴边。百里东君低头含了,别别扭扭道:“这还差不多。”

司空长风失笑,“小唐莲都比你懂事。多大年纪了,吃药还怕苦。”

百里东君不服气道:“我又没病,非要让我喝你那些苦药汤子,你说实话,是不是把我当药人了?”

司空长风都气笑了,“百里东君,你要点脸好吗?你自己刚到雪月城时候那副死样子不记得了?你是没病,都快死了,病不病的还重要吗?”

说到这个司空长风就生气。当年百里东君进入雪月城时浑身没有一丝鲜活之气,全靠一口气吊着。这些年他历经大悲大痛,伤身已极,又不管不顾跟人逞凶斗狠,不然哪来威震江湖的酒仙之名。若非早年古尘一碗一碗药酒给他打造的药修之体,和师父后来给他重塑体魄,就凭他这么作,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司空长风最生气的便是百里东君对自己的性命无所谓的态度。难道没有了叶鼎之,他就要去死吗?那他如何对得起为他牵肠挂肚的这些人。

眼见一向温柔和蔼的司空长风动气了,唐莲忙道:“三师尊莫生气,师父他知道错了。我以后会盯着师父按时喝药的。”

百里东君吐了吐舌头没敢多言。

司空长风气消了些,摸了摸唐莲的头,这才发现他今天穿的这身新衣没见过,又瞥见旁边那两件,心里便明白了。他暗暗叹了口气,道:“两年了,我们小唐莲才穿上件合身的衣裳,真是不容易啊。”

唐莲一听,瞪大了眼睛,生怕师父不高兴。师父生气可比三师尊生气难哄多了,忙道:“师父做的莲儿都喜欢。”

百里东君倒是没生气,将唐莲拉到身前,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道:“你不是说过嘛,天下之事不可能让我全都占尽。我做衣服是没什么天赋,可我也认真做了。小石头能感觉到,对吧?”

唐莲笑着点点头,暗想:如果衣服不是那么容易开线,还要他自己补两针就更好了。

司空长风没再说什么。莲子之心,怜子之苦。东君是想孩子们了。

晚上,百里东君发现他给凌尘做的那一箱从未送出的衣服不见了,思索片刻找到司空长风,质问道:“我做坏的那些衣服呢?你给我收拾到哪里去了?”

司空长风瞥了他一眼,故意道:“都做坏了,你还管它做什么?”

“司空长风!”百里东君生气地喊道。

司空长风微笑道:“它们自然是去了该去的地方。”

百里东君哑然,怔愣半晌,转身离去。他从未想过那些衣服会有送出去的一日。

萧若风听闻雪月城送了东西来,既惊讶又高兴,克制着激动的心情打开包袱,只见里面都是小孩子的衣服,并无只字片语。他略有些失望地呆坐了一会儿,便唤人将萧凌尘抱来。

那些衣服没有一件是合身的,不是短了就是长了。看着袖子拖地好似要唱大戏的儿子,萧若风若有所思。萧凌尘扯了扯父亲的袖子,眨巴着眼睛道:“父王,好大。”

萧若风微笑着摸摸儿子的小脸,“你爹爹不知道你的身量,做得大了些,等你再长高些就能穿了。父王先给你收起来。”

说着,萧若风解开扣子给儿子把衣服换下来。一直没吭气的萧楚河却出声了,“王叔,你带凌尘去见百里叔叔,他不就知道凌尘长多大了吗,何必要等以后?”

萧若风眼神暗了暗,没说话。萧凌尘看向堂哥,天真的大眼睛里满是渴望。他想见见楚河哥哥跟他说的那个漂亮又很疼爱他的爹爹。

萧楚河走到萧若风身边劝道:“百里叔叔送这些回来,就说明他想你们了呀。可当初是你害他伤心离开,他总归需要一个台阶嘛。王叔,你得把握机会啊。”

东君怎么会想见他呢?萧若风摇了摇头,弹了萧楚河一个脑瓜崩,“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萧楚河捂着额头,不服气地撇撇嘴,心里却做了个决定。

第二日,趁着萧若风去上朝。萧楚河借口说要带萧凌尘进宫玩,却甩开侍卫,一大一小奔雪月城去了。萧若风听说后立即带人去追。萧若瑾则扬言等把萧楚河抓回来了,一定要狠狠打他屁股。

十二岁的萧楚河带着四岁的萧凌尘勇闯江湖,但是萧楚河是个路痴,倒拿了地图都没发觉,萧凌尘又还是只会吃手指的年纪。于是小哥俩南辕北辙地走了一路,离雪月城越来越远。萧若风都到雪月城了,这一路都没见到这两小孩的踪影,愈发心急,但还怀揣着一丝希望,两个孩子已经进了雪月城。

萧若风急切地想要进城,却被守城守卫拦下,“有拜帖吗?没有就去闯登天阁,过了十层方可入城。”

那守卫却道:“我管你什么风,都得按规矩来。找大城主是吧?喏,十六层,今日他守阁。”

萧若风见状,又望了眼那高塔,想到自己日思夜想地人就在那最高处,心中波澜万顷。守卫见他半天不动,提醒道:“你若要闯阁,可得快着些。一会儿暮鼓响起就要关城门了,你只能明日请早了。”

守卫话音刚落,就见萧若风朝登天阁飞去。前面几层他并没费多大劲,但是十四层往上凡人止步。守阁长老无聊了一天,终于逮到一个人,都兴奋地摩拳擦掌。待萧若风终于千辛万苦来到十六层的时候,已经快没有人样了。如果可以,他不想这么狼狈地来见他的小师弟。

百里东君正跟小唐莲玩骰子呢,突然见上来一个满脸青紫的猪头,咂舌道:“不是跟他们说了打人别打脸吗?”

小唐莲已经站起身来,摆好了架势。最近一月,最耐不住性子的师父都在此守阁,就是为了陪他实战。能闯到此处的人他定然是打不过的,但他被揍完后,师父会把那人痛揍一顿。师父的意思是,在被揍和看别人被揍之间才能领悟出武学奥义。

“东君!”青紫猪头说话了。

百里东君一口酒喷出来,掏了掏耳朵,“我是幻听了吗?怎么听见萧若风叫我。”

“是我,东君,”萧若风上前一步,急切道,“我有很重要的事。你可见到楚河和凌尘了?楚河留书一封说带着凌尘来找你……”

百里东君猛地站起来就往塔下去,吩咐唐莲道:“小石头,回去告诉你三师尊,我有事离开几日。”

萧若风看了唐莲一眼,紧随百里东君离开。

“萧若风,你怎么看孩子的?偌大一个王府,那么多侍从,连两个孩子都看不住吗?”百里东君生气地说。

“对不起,我……”萧若风也很自责,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不该辩解。

百里东君还想骂他两句,但一转头就看到萧若风肿的跟猪头一样的脸,就忍不住想笑,“我儿子……要是……我不会放过你……哈哈哈”

“东君……”萧若风温柔又无奈地看着百里东君,任由他嘲笑。

“我明明嘱咐他们打人不打脸的,怎么……你还是被打成这样啊……”百里东君笑得直抽抽。

“我怎么知道,他们把我打成这样还说是看我顺眼,为我好。”萧若风无奈地说。

百里东君不知道,只要不是他守十六层,守阁长老确实打人不打脸。因为不论是李寒衣还是司空长风下手都是很有分寸的。但百里东君为了给小徒弟展示他武功的精髓,常常不顾闯阁之人的死活。为了人家的安全,只好照着面门多给几拳头,这样百里东君就会笑得岔气,不会使出全力了。

笑够了,百里东君开始说正事:“你是说你一路找过来都没有发现孩子们的踪迹?”

萧若风点点头,“对,我还考虑到他们的脚程,留了人沿途寻找,都没有消息。”

百里东君思考了一会儿道:“那会不会他们根本就没有往雪月城来?”

“不应该啊。楚河是总吵着要闯荡江湖,可他若只是想溜走不该带上凌尘。而且他写得很清楚,是要带凌尘找爹爹……”萧若风思索着说,不觉有些后悔,“都怨我。那天收到你送来的那包衣服后,楚河就劝我带凌尘来见你,如果我答应了,他就不会自作主张……”

“好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百里东君打断萧若风的话,“小孩子不认路也是有的,你不该在一个方向找。说不定那小糊涂蛋刚出城就转晕了方向,不定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萧若风连忙称赞有道理,命人扩大范围去寻找。百里东君抱着胳膊,看着他吩咐暗卫,心里没有之前听到消息时那么紧张了。算无遗策的琅琊王不可能想不到这些。这么多年不见,他们都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台阶。

萧若风吩咐完后,走向百里东君,“东君,你别太担心,孩子们一定会没事的……”

“萧若风,其实,我早就不恨你了。”百里东君突然说。

萧若风的心一紧,等着他的下文。

“那里有我讨厌的人,也有我惦念的人。我不去,你就不能来吗?”见萧若风半天不说一句话,百里东君有些委屈地说。

萧若风心抽痛了一下,看向百里东君的眼神满是温柔愧疚,踌躇了好一会儿,他才敢轻轻把百里东君拥入怀中,轻声唤道:“东君……”

百里东君靠在萧若风怀里,继续道:“可我依旧没法原谅那个人的所作所为。萧若风,我不愿再做琅琊王妃,不愿再跟皇室有任何瓜葛。你可明白?”

说罢,百里东君跨上烈风驹,朝西奔去。萧若风少回过神来后迅速跟上去。

不知是不是父子连心,最终百里东君在西边的一座小城找到了兄弟俩。若是再晚一步,这俩小子都要踏进佛国地界了。

萧凌尘安静地趴在百里东君怀里,无比眷恋这个温暖的怀抱。这就是他爹爹吗?楚河哥哥没骗人,爹爹真的很漂亮,而且香香的。

到了天启城门口,萧若风知道百里东君是不会进去的,便伸手将儿子接过来。萧凌尘踢动着小腿挣扎起来,“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百里东君不舍地摸摸儿子的小脸,“乖,回头让你父亲带你来雪月城,爹爹给你做好吃的。”

安慰好儿子,百里东君看向萧若风:“你会来的,对吧?”

萧若风不说话,百里东君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小师兄,世间没有那么多好事能被一人占尽,必须有所取舍。可我希望自己不是被你割舍掉的那一部分。”我已经被迫割舍掉太多了。

说罢,百里东君转身离开,萧若风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时光飞逝,又是三年。百里东君没能等来萧若风,却等到了司空长风的提亲。准确的说是南宫春水替司空长风提亲。

“东八啊,你看这也这么多年了,长风对你的心意你应该也明白,与其无休止地等一不归人,不如珍惜眼前人,莫要伤了长风的心才好。你若是觉得可以,师父给你做这个主。”

师父的意思他当然明白。说的冷酷一点,他没有让司空长风喜欢他,能不能得到他的回应本来就是未知数,司空长风自己也清楚。可百里东君也明白,他是没有办法看着司空长风一直守着他,独自对月黯然伤神的。

百里东君打断了南宫春水的絮絮叨叨,“我不嫁手下败将。无论云哥还是萧若风,都可以打败当时的我。”

南宫春水沉默半秒,“你这……行吧。那你要怎么办?”

“比武招亲呢,就设在登天阁吧,谁打败我我就嫁给谁。”百里东君道。他自信没人能打败他,不过是想司空长风知难而退罢了。

南宫春水自然也明白,摇摇头道:“当世武林能打败你的怕只有为师了……”

“代打不算。”百里东君立即补上漏洞,并威胁道:“您要是想来也可以,就是不知道师娘的搓衣板够不够硬。”

南宫春水闭上了嘴巴。

很快天下第一城雪月城大城主,酒仙百里东君要比武招亲的消息就传遍了武林,引起热议。大家纷纷涌向雪月城,想一探究竟。

避世养伤多年,头一次出门,叶鼎之就听说老婆要比武招亲,急得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莫棋宣忙安慰道:“尊上,兴许这正是夫人引您出来的计策呢?”

叶鼎之调息片刻后神色温柔道的:“是我让他等得太久了。”

无拜贴者不得入城,早有商人闻风而动在雪月城外开了茶肆,酒肆,许多赶来比武或是看热闹的人都在此处落脚,便免不了议论。

“听闻这大城主也三十有余了吧,怎么才想起来招亲啊?”

“哈哈哈,岁月从不败美人。我曾有幸见过一次,那真是……天香国色,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啊。”

“真有这么美?那怎么这般年纪了都没人求娶,还要比武招亲。”

“我有一个问题,这位百里城主和镇西侯府那位小公子有没有关系?“

”应该没有吧,否则琅琊王能坐得住?”

不远处的萧若风听到呛了口茶,暗道:当然坐不住了。他知道东君不会等他太久,奈何他屡次请辞皇兄都不许,这才拖到了现在。比武招亲便是东君给他下的最后通牒,他排除万难也要来。只希望一会儿守阁长老别打脸吧。

雪月城内部也很兴奋。尤其是守阁长老们,因为十六层肯定是百里东君,十五层被李寒衣占了,他们为了争抢守十四层的机会差点打起来。

“今日还打脸吗?”有人问。

“嗯……对三城主就不打脸了吧。其他人照打不误,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众人哄笑起来。

比武招亲开始,围观的人伸长了脖子仰头看着,眼见一波又一波连一半都没到就跌落下来的,偶有几个上了第十四层也很快就被踢下来了。众人这才明白“凡人止步”那四字不是夸张。

“你们说十四层往上的守阁人得是什么修为啊?”

“肯定是逍遥天境。”

“废话!逍遥天境还分四层呢。”

“我估摸着得扶摇吧。”

“那你们说百里城主得是什么境界?”

“这些年他甚少出手,不过六年前他就能一人横扫南诀武林,想来如今更胜从前。怕不是已经半步神游了吧。”

叶鼎之听着旁人的议论,微笑着仰头看向高楼一会儿,飞身而上。

第十六层,百里东君和唐莲一人一根糖葫芦吃着,甚是逍遥。

“这样吧,小石头。如果一会儿师父有看顺眼的,就你上,怎么样?”

唐莲舔着糖葫芦,暗想:你就是怕我少挨一顿揍吧。

正说着,眼前突然跪下三个人,两个脸肿得像猪头,唯一一个还有人样的是司空长风。百里东君坐起身来,朝下面吼了一声:“怎么一次性放上来三个?”

李寒衣回道:“你自己的风流债自己看着办!”

”东君,”左侧跪着的红衣男子含情脉脉地望着百里东君,柔声唤道。

百里东君迟疑了许久才缓缓转身。他愣了多久,三人就跪了多久。

“东君,我回来晚了,对不起……”叶鼎之歉疚地说。

百里东君抱住他,泣不成声:“你还知道要来找我……”

其他两人见状,站起身准备识趣离开,却被百里东君叫住。

百里东君擦擦眼泪,指了指两人,对叶鼎之道:“看到了吧,你回来晚了的后果。”

叶鼎之温柔道:我接受,只要你心里还有我一席之地就够了。其实,我很感谢他们照顾你。如果没有他们,我不敢想你怎么熬过那些痛彻心扉的时日。”

叶鼎之的话让百里东君心疼不已,他痛彻心扉,难道云哥不痛吗?

萧若面露愧疚,轻声道:“我已经派人去接安世了。柳月死前给我送了封信,只是当时全武林都在找魔教余孽,我不敢暴露安世的位置。”

百里东君白了他一眼道,“你才余孽呢。凌尘呢?你来比武招亲可是想好了?”

“他在下面。我连家当都带来了,你不要我,我们父子只好在城外盖房子了。”萧若风微笑着说。

司空长风看不下去了,打断道:“喂喂喂,各位莫不是忘了现在是比武招亲。他说了他不嫁打不过他的人,你们二位莫要太自信了,现在还能不能打过他真不好说。”

叶鼎之站起身,扔掉披风,摆开架势,“那就一起上吧。”

最后,雪月城大城主一次性招了三个夫婿,令人啧啧称奇,要么不嫁一嫁嫁三个,当真消受得了吗?

叶百、萧百、枪酒

小百里本来已存死志,但浪迹江湖一年,他发现有太多人对他好,为他付出,他不能就这样死了,他要好好活着,期待有朝一日的重逢。

百里东君站在城门口,回头望着城门上高悬的牌匾,思绪纷飞。第一次离开天启时,他被娘抱在怀里,懵懂无知,不知道为何要离开,他还没有看看说书先生说的白羽剑仙砍掉天启城门口的牌匾是真是假呢。第二次离开天启,是师兄从中斡旋,师父带他离开遨游天下,身边有好友相伴,不知伤感为何物。这一次……百里东君最后深深地望了那久经风雨的牌匾一眼,眼眶有些发酸。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个,孑然一身,满心伤痛离开这让他既怨......

百里东君站在城门口,回头望着城门上高悬的牌匾,思绪纷飞。第一次离开天启时,他被娘抱在怀里,懵懂无知,不知道为何要离开,他还没有看看说书先生说的白羽剑仙砍掉天启城门口的牌匾是真是假呢。第二次离开天启,是师兄从中斡旋,师父带他离开遨游天下,身边有好友相伴,不知伤感为何物。这一次……百里东君最后深深地望了那久经风雨的牌匾一眼,眼眶有些发酸。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个,孑然一身,满心伤痛离开这让他既怨恨又不舍的天启。

看着百里东君转身离开,萧若风才敢现身,远远地凝望着他的背影,失魂落魄。萧楚河看着那一点白越来越远,又看了看他无动于衷的王叔,不解地问:“王叔,百里叔叔为什么要离开?”

萧若风轻声道:“因为留在这里他的心会很痛。”

“王叔是你做错了什么,惹他伤心了吗?”萧楚河天真地问。

“也许吧……”萧若风的声音很低,几乎淹没在风声里。仔细回想这一路走来,他似乎没有错,又似乎错得离谱。后悔吗?他不知道。

萧若风最后看了早已不见了所爱的远方一眼,牵着萧楚河往回走。

百里东君漫无目的地走着,并没有确定的终点。但他想先去南诀一趟。尽管所有人都说雷梦杀用霹雳弹和敌人同归于尽,死状惨烈,连一块尸骨都没有留下,百里东君不信。他不信那个潇洒活泼,虽然话多显得不靠谱其实一直很可靠的雷梦杀就这样死了。他怎么可以死呢?

百里东君循着当年萧若风他们行军的踪迹来到雷梦杀参与的最后决战之地。南诀多雨水,战场的血腥和杀戮之味已经被洗刷殆尽,天空宁静高远,蓝得深邃,早已看不出战场的痕迹。可风起时,似乎还能隐约听到旌旗猎猎、刀枪剑戟激烈碰撞的金石之音。

百里东君一寸一寸逡巡着这片土地,期望找到一点雷梦杀的遗迹,哪怕是残肢断体,他也要将他带回家。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一个小水洼里反射出亮光。他快步走过去,俯身伸手进那泥污中,捞起一枚小小的白玉坠。百里东君小心翼翼地将它擦拭干净,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雷月纹,泪如雨下。这是雷梦杀的剑坠。

还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除非跟人打架很少拿剑的雷梦杀嘚嘚瑟瑟地扛着剑在他们面前来回溜达。开始还以为他闲出毛病来了,大家都不愿意搭理他。他也不生气,更凑近了几分问:“你们就没发现我今日有何不同?”

萧若风微笑道:“嫂子已经超过三天没收拾你了?”

雷梦杀气得跳脚,他们却哄然大笑起来。萧若风看着温文尔雅,却总拆雷梦杀的台,一点都不给他这个二师兄面子。雷梦杀翻了个白眼,干脆直接把剑放在他们面前,“瞧瞧,有什么不同?”

百里东君还记得是自己发现了不同,调侃雷梦杀:“剑坠!雷二,你什么时候也这么风雅了?”

雷梦杀得意地叉着腰对他们说:“你们再仔细看看,就看那上面的图案。”

柳月率先发现了雷月纹,笑道:“是嫂子亲手做的吧。”

雷梦杀的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自那日起,这剑他就再没离过手。

“雷梦杀!雷二!二师兄……”百里东君跪倒在地,崩溃大哭,往昔的一幕幕都浮现在心头,从柴桑城初遇到学堂里处处保护、教导。雷梦杀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师兄。

百里东君哭够了,在那水洼边立起一块无字碑,解下酒壶痛饮一口,拔出剑来,“二师兄,我来送送你。”说着百里东君舞起剑来。这剑法也是雷梦杀教的。他不肯学雷门武功,但雷梦杀还是教了他这套雷霆剑法,理由是——“我将来要是有个万一,你可以替我教我女儿呀”。谁想昔年玩笑之语竟然一语成谶。

一套剑法舞完,百里东君跪倒在碑前,将酒壶里的酒悉数洒在地面,“二师兄,这是我酿的乘风,愿你来世无拘无束,乘风遨游。”

百里东君的剑气引起了南诀武林的警觉,以为北离又来进犯,不少高手闻风赶来。连隐居已久的烟凌霞都感其剑气之凌厉,久违地现身。

“你是何人?”烟凌霞负手而立,看着跪在碑前的单薄背影,问道。

百里东君缓缓站起身,拔出不染尘和尽铅华,转身看向烟凌霞,眼中没有一丝波澜,轻启红唇道:“无名之辈,前来接一故人归罢了。”

烟凌霞思索片刻,还是拔剑了。此人虽未明确表明身份,但也足以知道他乃北离剑客,若来日助阵北离攻打南诀,实属不妙,不如今日就将他留在此地。

烟凌霞率先发动攻击,百里东君没有丝毫慌乱。围观的高手都惊讶于他的镇定从容,很快他们就明白这青年为何能面对烟凌霞的全力一击临危不乱了。

“双手刀剑流,此乃李长生绝学!他是李长生的弟子!”人群中有人认出了百里东君刀剑合一传承自李长生,惊呼道。

烟凌霞以剑为支撑,单膝跪地,吐出一口鲜血,抬头看向连发丝都没有乱的百里东君,“你到底是谁?”

百里东君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念在故人情分,我不杀你。”随后他看向围观的人群,“还有谁要留下我吗?”

众人心中一个激灵,连烟凌霞都不敌,何况他们,便默默让出了一条路。

白衣青年一手刀一手剑,横扫南诀武林之事很快在江湖上传开。司空长风一听便知这白衣青年就是百里东君,迫切地想要去寻他,却被南宫春水拦住。

“他闯荡够了,自然会回来的。”南宫春水很是淡然。

司空长风却面露焦急:“可是,师父,东君他的身体……”

南宫春水微微摇摇头,司空长风无可奈何,只好守在雪月城,等他归期不定的大师兄。

离开南诀,百里东君来到柴桑城。这里是他初见江湖之地。漫步在烟雨迷蒙的街巷里,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百里东君的心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啃食着,疼痛已极却不见伤口。他在一家酒楼面前停住脚步,向里面张望了许久才迈步进去。

“客官,您吃点儿什么?”小二热情地询问。

百里东君好像没听见一般,眼神在悬挂着的流水牌上徘徊,直到眼泪逐渐模糊了视线。那些他和云哥亲手刻字、描摹的流水牌还挂着。当初离开得急,并未来得及安排这家酒楼,不想这么多年了,酒楼还开着,还保留着往日的痕迹。

“客官……”小二见百里东君对着一排流水牌泪流满面心下奇怪,再次询问他的需求,却听百里东君道:“给我来一壶桑落。”

“好,您请坐。”小二把毛巾扛在肩上,转身去打酒。

桑落还是桑落,只是再也没了从前的味道。是品酒人变了也是酿酒人变了。即便是现在的百里东君也再酿不出和当年一样的桑落了。

“这酒不够烈……”百里东君轻声道。

小二以为他来找茬的,有些不满,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客官,您要喝烈酒就不该点桑落。桑落本就入口绵柔,如春风化雨……”

百里东君轻笑一声,打断小二的话:“今日我便给你酿一壶疾风骤雨的桑落。”

小二愣了半晌,呆呆道:“那……还能叫桑落吗?”

顾剑门听闻有人在酒楼闹事,嫌他们的桑落不够烈,扬言要酿一壶不一样的桑落,心头一跳,觉得似是故人来,急忙赶到酒楼,就见当年一别再未曾见过的小师弟,在众人围观下,行云流水地酿酒。

“好了,封坛,一月后开启。”百里东君道。

小二将封好的酒抱进后厨,围观的食客也散去,露出青衣随风拂动的顾剑门。

“小师弟,好久不见。”顾剑门微笑道。

看着顾剑门,脑子里闪过的都是那年他和叶鼎之还有司空长风帮忙抢亲的画面,以及学堂拜师时那副画像,百里东君怔愣许久,轻声唤道:“三师兄。”

顾剑门朝百里东君走来,勾住他的肩膀,“走吧,回家聊。”

百里东君被顾剑门带着往外走,回头看了一眼酒楼,扭头看向顾剑门:“师兄,这家酒楼是你在经营?”

顾剑门微微一笑,“你走后,镇西侯府就来了人,要关停这酒楼,说这不过是你一时兴起。可我想着也许你哪天还会故地重游,便想将它买过来。但侯府怎么都不肯要钱。所以,东君,它还是你的酒楼,师兄只是代为经营。”

百里东君再一次止不住地湿了眼眶。他本以为这世间再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可是……还有这么多惦念他的人,让他有些舍不得离开这人间了。

“师兄……”

顾剑门轻轻拍拍百里东君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他。他虽然已经退出江湖,但江湖上的事他也听闻不少,小师弟前十几年顺遂至极,谁曾想后面却会如此曲折坎坷,他如何承受得了呢。

百里东君在柴桑城住了一月,直到新桑落酿成,但他已不在乎那酒是否还算是桑落了。

顾剑门亲自送他到城外,“小师弟,接下来去哪儿,可想好了?”

百里东君摇摇头,“天下之大,江湖之远,走到哪里算哪里吧。”也许我走得够久够远,便可以期待一个重逢,百里东君在心里说。

顾剑门点点头,抱拳道:“那……你保重,后会有期。”

“嗯。”百里东君微笑抱拳,转身离去。

顾剑门望着他的背影,满心惆怅,人终究不会一辈子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的。

百里东君继续往北,遇到暴雨,阻塞在碧水城。想到此地乃秀水山庄总部所在,便想去拜访一下他那位风华绝世却不喜人窥伺其容颜的师兄。

百里东君扣响了秀水山庄的大门,报上自己的名号,不多时,里面就出来一位蓄了胡须的中年人并两个年轻后辈。为首之人恭敬地向百里东君行礼:“不知王妃驾临,有失远迎。”

百里东君并未纠正中年人的称呼,因为他和萧若风虽然和离,但萧若瑾却并不同意,皇家玉碟上并未拿下他的名字,是以外人都还以为镇西侯府小公子仍旧是琅琊王妃。

“柳月师兄可在?”百里东君心中纳闷:即便是师兄打趣他,也不会这半天都不见人,只让同族中人招待他。至少会让他那小童子过来吧。想想,灵素如今也该是个大姑娘了吧。

“呃……”中年人面露难色,在百里东君逼视下,捏着汗道,“回王妃,两年前柳月就卸任了家主之位,离开了秀水山庄。我们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离开了?”百里东君喃喃道,思索片刻后又问:“那灵素呢?”

“灵素姑娘日前出门,还未回来。”中年人答完,再次请百里东君入府。

百里东君摇摇头,“既然故人不在,便不叨扰了。”

看他离去后,一个身量高挑俊俏公子才从门后出来,眼眶含泪,指甲几乎扣进了掌心里。那中年男子轻声唤道:“灵素姑娘。”

灵素收回视线,转身往回走。她答应了公子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当年,公子为保护安世被家族驱逐,她随公子一起离开。他们带着小安世东躲西藏,终于还是被人发现了行踪。公子力战不敌,最终重伤不治,倒在了寒水寺门口。

[灵素,将我的骨灰带回秀水山庄。忘记过往的一切,去过自己的日子吧。还有,时机未到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安世在这里。]

公子的话她一直都记得。当年他们行踪被出卖之前,曾见过家族里的一个子弟。他们驱逐公子还不够,还想要公子的性命,她发誓一定会为公子复仇。如今,仇人该死的都死了,她一直在等百里东君,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百里东君身边跟着许多条尾巴,想必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时候去见安世便是要安世死。此外,她心里是怨百里东君的,虽然保护安世是公子的选择。相见不如不见。

百里东君离开秀水山庄,来到一家酒肆,听着隔壁食客的议论。在听到他们谈论秀水山庄时起身坐了过去。

“兄台,方才听你提起秀水山庄,似乎非常熟稔,你可知这前任庄主去了何处?”百里东君将手按在那人肩膀上,用了些内力。

那人感受到他的强大内力,战战兢兢道:“我也只是听了些传闻,并不熟悉。”

“那便说说你听的传闻吧。”百里东君给自己倒了碗酒,淡淡地说。

那人紧张地吞了口口水道:“听闻是惹了风流债,还是和天外天的女魔头。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那女魔头带着孩子上门找他。当时魔教东征失败,据说天外天起了内讧,武林正道趁机围剿魔教。那女子逃出来时已经身负重伤,把孩子托付给柳月公子便咽了气。武林正派听说秀水山庄藏匿魔教余孽,便围了秀水山庄要柳月公子交出魔教余孽。柳月公子不肯,便弃了这家主之位,带着那孩子不知所踪了。”

百里东君按着酒壶的手微微颤抖。

“哎,说来也是啊,谁能想到风华灼灼的柳月公子最后居然因为魔教妖女……”

话还未说完,那人就挨了一耳光,却不知道是谁打的他,最后锁定在百里东君身上,“你!”

“我不喜欢这个故事。”百里东君淡淡地说。说罢,起身离开。

玥瑶,柳月师兄……不可以……百里东君心里掀起惊涛巨浪,双目通红。他究竟害死了多少人啊。实在太痛了,百里东君的心被撕碎成一片一片,他挥舞着不染尘,企图砍断绵绵不绝的雨丝。最终,力竭晕倒,被人接住。

姬若风看着面色苍白的百里东君,默默叹了口气,把人抱起来,走向一家客栈。

“我早就说过,他们的自以为为你好是在把你推上最痛苦的那条路。如今果然应验了。”姬若风轻声道。

“你是谁……”百里东君迷迷糊糊道。

“别说话了,若你走火入魔便真的是对不起所有人了。”姬若风运功为百里东君平息躁动的真气。

翌日,百里东君醒来发现房间里只有他一人,昨晚的那个人好像只是他的梦。

百里东君继续流浪,有酒喝酒,累了随处可歇。这日他晕晕乎乎地躺在一座府门前,也不顾是谁家门前,直接睡过去。

清晨时分,小门推开,背着背篓准备上山采药的唐莲险些被横躺着的人绊个跟头。哪里来的流浪汉,小唐莲暗想,一动不动该不会死了吧。小唐莲凑过去一看,被百里东君精致的面容惊呆了,暗道:这流浪汉居然这么漂亮,若是就这么冻死了也可惜。于是,小唐莲跑回去抱了床被子就往外跑,被唐怜月叫住。

“不是去采药吗,你抱着被子做什么?”

唐莲便带师父来到门口。唐怜月蹲下身,看轻那流浪汉面容后,露出无奈的表情。

“喂,醒醒了!”唐怜月伸手戳了戳百里东君的脸颊。

百里东君被吵醒,迷迷瞪瞪地坐起来,“什么事?”

唐怜月失笑,“哪里来的小叫花,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睡?”

百里东君眼睛都没睁开,哦了一声,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唐怜月看他脚步虚浮似乎站不稳,急忙扶住他,“喂,百里东君,你不是去做王妃了吗?怎么混成这样?”

“别提那两个字。”百里东君突然睁开眼睛,冷声道。

唐怜月笑了,“好,我不提。既然来了,进去坐坐吧。瞧你这副狼狈样,都吓到我小徒弟了。”

百里东君推开唐怜月搀扶他的手,往他身后看去,这才看到抱着被子乖巧站在一边的小唐莲。他怔怔地看了小唐莲许久,改了主意,跟唐怜月进了唐门。

接下来的一个月,唐怜月都万分后悔他为什么要大发善心收留这家伙。百里东君真是时刻想把他小徒弟拐走。

“我说,你一个流浪汉,难道要带着我小徒儿跟你流浪吗?小孩子需要安稳地长大。”

唐怜月的话让百里东君眼神一暗。唐怜月瞧他变了脸色,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非常愧疚,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嗯,你好歹有个定居之处,不然我上哪里找你们去啊。”

“我现在没有。”百里东君轻声道。

唐怜月叹气道:“那就等你有了,写信给我,我把唐莲给你送去。”唐门也不是那么太平,唐怜月也不想唐莲继续留在这里。百里东君虽然不靠谱,但他很喜欢唐莲,应该会照顾好他的。

在唐门逗留了一月有余,百里东君重新上路。这一次他有了目标,一路未曾停歇,直奔西方最大的城池——雪月城。

雪月城分上下两关,若无拜帖入城前需要闯登天阁。守卫将衣衫褴褛的百里东君拦下,“你有拜帖吗?”

“没有。”

“那得先闯登天阁。”守卫指着不远处的高塔道。

百里东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望,飞身而去。不消片刻,就打到了十六层。楼下众人惊讶地望着十六层亮起的浮光,对闯阁之人议论纷纷。

司空长风听说有人闯到了十六层,而且醉倒在那里不肯走,立即就知道是谁来了,欣喜地赶到登天阁。

今日刚好是李寒衣守十六层,她看着曾经她要叫师叔,现在要喊大师兄的人躺倒在地上,万般无奈。司空长风赶到后忙将人从地上扶起来,“走了,别在这里丢人了。”

百里东君给了司空长风一个爆栗,“没大没小,怎么跟师兄说话呢?”

跟醉鬼没什么好说的,司空长风将人背起来,和李心月一起往城主府去。一路上百里东君还在念叨:“刚才那丫头武功不错。”

“那是你二师妹,李寒衣。”司空长风道。

李寒衣纠正道:“是二师弟。”

“谁?”百里东君愣了两秒,大脑终于消化完了这个消息,他拍拍司空长风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李寒衣挑眉道:“大师兄,你没醉啊?”

百里东君定定地看了李寒衣一会儿问:“你是小寒衣?”

“是我,多年没见,怎么眼神还不好了。”李寒衣依旧毒舌。

百里东君从怀里摸出剑坠递给李寒衣,“对不起,我只找到了这个……”

李寒衣望着那剑坠,嘴唇微微颤抖,深深地看了百里东君一眼,夺了剑坠就跑。看着她的背影,百里东君自嘲一笑,百里东君啊百里东君,你自己都想要逃避的现实,为什么指望寒衣能坚强面对呢。

“走吧,我带你去见师父。他一直很惦记你。”司空长风拍拍百里东君的肩膀道。

南宫春水嘴上说自己一点也不激动,可自从听说百里东君来雪月城后,他的嘴角就没下来过,反复跟洛水絮叨他这逆徒有多么大逆不道。洛水笑道:“你就别嘴硬了,承认吧,百里东君就是你最疼爱的弟子。”

“胡说,为夫我向来对这些徒儿是一视同仁的,哪有偏心。”

“是吗?”洛水轻笑一声,懒得戳穿他。其实也好理解,百里东君是李长生的最后一个徒弟,年纪小招人疼,也是南宫春水的第一个徒弟,总归是多倾注些心血的。

百里东君走进门来,看着容颜依旧的师父,万千思绪涌上心头,跪倒在南宫春水面前,“师父!”

一声“师父”叫得南宫春水都有些眼眶发酸了。南宫春水轻轻抚摸着百里东君的脊背:“小东八哦……回家了,有师父在,不哭。”

洛水轻哼一声,南宫春水补上,“还有你师娘。”

百里东君擦擦眼泪,对洛水一拜:“东君见过师娘。”

百里东君流浪一年,最终定居在雪月城,写了信给唐门。没过多久,唐怜月便将唐莲送来了雪月城。司空长风看着安静乖巧的唐莲,又看看百里东君:“这是……”

“我徒弟,小唐莲。你也可以叫他小石头,因为他小小年纪却总是这么面无表情。”百里东君没正形道。

司空长风看他又恢复了从前的活泼,既觉得安慰又隐隐担心。唐莲看着不过七八岁大小,和安世差不多的年纪,东君看到他是否想到了安世呢?

小唐莲木木地站着,等候着安排。司空长风温柔地牵起他的手,“我叫司空长风,你师父的师弟,你可以叫我三师尊,走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百里东君抄手跟在后面,“为什么他要喊你师尊,他不是我徒弟吗?”

“雪月城的规矩,一个徒弟大家一起教,他自然得喊我一声师尊。你不满意去找师娘啊。”

百里东君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剧版。私设。

——

叶鼎之放下茶杯,淡嘲了声,“来又如何,他们当真以为能把百里东君救走吗。”

莫棋宣站在桌子对面,轻抬眼睑,窥视他的神色,有些踌躇。

“宗主。您将那小公子掳来,只是为了当质子吗?”

叶鼎之垂下眼帘,长睫投落暗影,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很是坦然。

“因为我喜欢。”

天外之天,方外之地。

这苦寒之地,四季飘雪,长松枝头悬挂的凛冽雾凇,被北风吹落,被霜雪埋藏。

离开房间,没有暖炉护身,自然冷了许多。

百里东君着了件厚厚的外衫,在空旷的庭院中站了许久。

旁人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会多问。

他看燕雀振翅越过无边际的苍...

他看燕雀振翅越过无边际的苍空,看残破不堪的老树生出新枝,看罅隙中拼命挣扎的蚂蚁。

他走了一圈,在一扇房门前驻足。

“这里……应该就是他的房间吧。”

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

木桌上有致地摆放着青白相间的杯盏,床榻上整整齐齐地卧好了被褥。

目光扫过身后的长柜,他淡漠的瞳孔蓦地一震。

那下方的格子里完好无损地躺着一把剑。

洗尽铅华不染尘,冰为骨骼玉为神。

“我的剑,怎么会在这……”

百里东君曾经向叶鼎之询问过,自己这剑的下落,那时叶鼎之只是毫不在意地说“丢了”。

此刻,它却被装点得华丽。

莫棋宣走后,叶鼎之独自在二楼的包厢内饮酒。

一盏又一盏入腹,不知不觉间,桌上的酒壶全都空空如也。

余晖浸透天空的颜色,他酩酊地往回走。

百里东君敏锐地觉察到屋外渐近的脚步声,慌乱之中,差点失手把不染尘摔在地上。

犹豫的片刻,叶鼎之已经推门而入。

他身上的酒气扑面而来,百里东君眼里有一瞬间的错愕。

“你喝醉了?”

叶鼎之不说话,目光涣散,只一味地向他走近。

眼看着他脚步不稳,要朝前倒去,百里东君忙不迭地将人扶住,惯性落入怀中。

叶鼎之身体沉重,脑袋砸在他肩头。

百里东君有些吃力,正想把他扶到床上,忽然听见耳边剧烈起伏的呼吸声。

下一秒,耳廓被轻咬住,在那人齿间厮磨。

此篇共18000字,无需解锁,全文可看。

一辆马车在不算平整的路面上缓缓被人驱使着,最终停留在了乾东城的城门外,其后身着盔甲的一小队护卫也随之驻足。

落地的车夫稍一转身,微微低头,恭敬地抱拳行礼,“小先生,我们...

落地的车夫稍一转身,微微低头,恭敬地抱拳行礼,“小先生,我们到了。”

“好,我知道了。”低沉的声音从车内传来,淡淡地回应一句。

布帘被轻轻掀开,两名青年男子一前一后走下马车,面容均是凝重。

但很快其中穿着红色劲装的一人便维持不住难得沉稳的表象,动作夸张的捋了一下额边的发丝,重重地叹了口气。

“又怎么了?”他身旁的男子一身白金色华服,看起来更年轻些,收回眺望前方的视线后偏头瞥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无奈。

“上次你我同至此处,还是为了儒仙和学堂招收之事,如今再临这西面的镇守宝地,却是已过三载,心境也截然不同了。”雷梦杀啧啧两声,连连摇头,眼里却有几分真切的怅然和感慨。

萧若风顿了顿,压下复杂的心绪后嘴角有了不明显的幅度,“其实并无什么不同。”

“哦”

“都是为了接走我们的小师弟,不是吗”

雷梦杀沉默片刻,看向因察觉到他们动静出来探查的几人,盯着那仅打开瞬间就又紧闭上的坚固城门,不禁苦笑一声,“只怕,这次要比上回更难了。”

对面队伍中,为首的中年男人是在破风军中颇具威望的副将陈升,他利落地下了马,带着身后的部下上前两步,面无表情地依次朝二人欠身颔首。

“原来是小先生,和灼墨公子。”

“陈副将,许久未见了。”萧若风倒是不介意对方冷淡的态度,一副没皇子架子的模样,脸上挂着和善的浅笑。

“久未谋面,九殿下风采依旧。”陈升直起身子,敷衍地客套一句,毫无惧色地与其对视。

“哈哈哈,陈副将也和以前一样英气十足啊,有你们这样的将士为我们北离守护疆土,真是朝廷和百姓们的福分啊……”单手叉腰的雷梦杀发出了惯来的憨笑,想拍一拍对方的肩膀却被漠视躲开了。

于是试图调节气氛惨遭失败的他撤回了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只能生硬的转移话题,“那个,对了,我想问一下,为何现今乾东城守卫如此森严可是为了防范外敌”

“是,但也不全是。”陈升右手握住了剑柄,眼神凛然的看向远处,“如今魔教东征,硝烟四起,我们破风军必身先士卒,为北离守好西面的大门,竭尽全力抵御外患,此为其一。”

他朝一侧慢悠悠踱了几步,嗤笑一声,“然我镇西侯府虽劳苦功高,却也树敌颇多,为防止在这关键时期被某些所谓的自己人暗中插刀子,谨慎应对内忧之祸也是理所当然,此为其二。”

“陈副将的意思是,侯府不再信任本王了?”萧若风稍稍敛起神色,沉吟道。

“不,侯爷说,他虽然对朝廷早已失了信任,但仍然觉得您可以信得过,因为您不仅是九殿下,还是学堂的小先生,而李先生教出来的徒弟,品行是不会让人看走眼的。”陈升平静道。

“不愧是侯爷,果然深明大义啊!”雷梦杀连忙拍起了马屁,又笑嘻嘻地凑了过去,“那就是说能让我们进去了”

“自然,属下这就安排城内最好的客栈,二位想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陈升转过身,朝巡逻的守卫打了个手势,厉声大喊,“开城门!”

细微的尘土随着震动在空中飞扬,短暂浑浊了众人的视线。

萧若风眼见城门大开,眉头却仍然紧蹙着,他和同样意识到不对的雷梦杀相看一眼,几番思量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敢问陈副将,为何此次不带我们入住侯府”

“烦请小先生见谅,侯爷早就给全城下了命令,若是魔教或朝廷之人登门,无论是谁一律驱逐,挡在乾东城外禁止进入,而你和灼墨公子既是代表学堂而来,我便不会阻拦你们入城之心。”陈升依旧背对着他们,身后的手渐握成拳,“不过侯爷还说了,学堂之人,只可入城,不入侯府。”

“为何侯爷不愿意见我们”雷梦杀不解道。

“想来二位此次拜访也不是为了再次试探侯府忠心的,故想小住游玩尽可随意,若有其他要事,侯爷自会前往所居客栈相谈。”陈升没有直接回答他,说完这几句之后转过半边身来,往城内的方向伸了伸手掌,神色晦暗不明,“天色不早了,两位公子还是尽快进城歇息吧。”

雷梦杀摸着嘴唇,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萧若风,“哎,老七,你说侯爷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这还不明显吗?”萧若风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抚上了额头,“侯爷不是不肯见我们,只是他猜到了我们的来意,不想我们见东君罢了。”

镇西侯府内,下人们端着东西走向池塘边的凉亭,在里面的石桌上摆好一盘盘精致的糕点和几壶茶水,然后井然有序的退至两侧。

气质姣好、贵妇装扮的女人端起侍女晾好的一杯热茶,轻轻抿了一口,又用两指捻起一块桂花糕尝了下,过了会儿满意的点点头,“今天这点心做的不错,清香不腻,是田师傅从老家回来了吗?”

“世子妃真厉害,一下子就品出来了。”

“是田师傅做的没错。”

“他昨夜就回来啦!”

几个在旁伺候的年轻侍女笑着回道。

“去把小公子叫来,他不是馋了许久吗,今日让他吃个够。”温珞玉放下茶盏,眼底也有了点点笑意,语气柔和地吩咐道。

“是。”两名侍女同时作揖行礼,应声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开了。

温珞玉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盛放糕点的玉盘边沿,慢慢眼神又有些黯淡下去,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闭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你说你啊,总是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做甚,也不怕东君见到了起疑心。”在旁边另一张石桌前坐着的百里成风从棋笥里抓起一颗黑子,慢条斯理地落在棋盘中央的某个空位上。

“是啊妹妹,你该放宽心,别整天脑子里绷着一根弦累着自己,有些事提前焦虑也是无济于事。”坐在百里成风对面的温壶酒饮了一口烈酒,也很快落下白子。

“哼,你们两个男人倒是心大。”温珞玉白了二人一眼,忧心忡忡地用手背撑起下颏,“东君又不是你们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们当然没我操心的多了。”

“这话说的,难道还非得全府上下所有人每天都弄得茶饭不思,什么事都做不了才满意吗?我们总要往好处想,别老把儿子当做珍宝似的,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不是以前我们把他惯坏了,他能那么轻易地被一点小挫折打击成那个样子吗,孩子啊,还是要多让他磨练磨练才能长大,你说对不对大舅哥”

“世子爷说的倒挺轻松,怕不是忘了我刚把东君带回来的时候,是谁急得三天三夜都不肯用膳休息,一言不合就嚷嚷着要提着剑出去杀人的?”温壶酒捏着棋子,不留情面的打趣道。

温珞玉回想起那时的情景,也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我……我当时是被那小子那副样子给吓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现在都过了那么久了,我早就不像你们这么沉不住气了好不好”百里成风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嘴硬道。

“你最好是。”温珞玉斜睨着眼,朝他挑挑眉。

“不……不好了!”方才离开的两名侍女中的一个急慌慌地朝这边跑来,脸上带着惊恐,“小公子,小公子他……”

“小公子怎么了?”温壶酒拧起眉头。

而百里成风则是顿时神色大变,腾的一声站起身来,连棋盘上的半数棋子都被他突然的动作带起的劲风扑落在地,发出一阵哗啦啦的清脆声响。

“你倒是说呀!”温珞玉也急急的问道。

“小公子不肯喝药……”侍女忐忑地看着几人,吞吞吐吐地继续回答,“他和东来追逐打闹到了世子爷的书房前,不知怎的又发了脾气,把药打翻撒在世子爷收藏的画卷上了……”

三人均是松了口气,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下次别总这么毛毛躁躁的,有失我侯府颜面知道吗?”百里成风故意板起脸,严肃的训斥道。

“是是……”侍女咬住嘴唇,眼睛却仍然紧张地上下打量对方的反应,似乎欲言又止。

“嘿嘿,我说妹夫,你不是说你很能沉得住气吗?”温壶酒手指了指身前面目全非的棋盘,好笑地看着假装无事发生的百里成风,“刚才好大一阵风啊,把我的棋全都吹没了,你该不会想说是怕自己这局输给我,所以故意弄掉的吧?”

“咳……”百里成风面不改色地压下心中的窘迫,无奈地摆摆手,“好啦好啦,下一局让你三个子,总可以了吧?”

“甚好,甚好啊哈哈哈哈……”温壶酒大笑。

“那世子爷……小公子那边……”这时候,侍女鼓起勇气再次试探开口。

“罢了罢了,那臭小子也不是存心的,我就饶他这一回,让小厮过去清理一下吧。”百里成风手心凝起内力,散落在地面四处的棋子被重新吸附到桌面上,并按颜色准确划分投入到了两个棋笥里,他伸手正了正棋盘,打算重新开局落子前多问了句,“对了,是撒在哪幅画卷上了”

“是……是五年前世子爷收录的那份千山暮雪图……”侍女的音量不自觉降了下去。

“你说什么?”百里成风猛的瞪大眼睛,手掌狠狠拍在棋盘上,将其震碎成了两半。

“成风啊,你消消气……”一向强势的温珞玉此刻也软了态度,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

“这个逆子,那幅图可是元清大师最好的遗作之一,是绝世孤品啊,我花重金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拿到手的,一直珍藏在书阁最里面架子的最深层,绝不可能随意的展露在外面被误泼上什么药汁,这小子是存心的!”百里成风脸气的通红,手都抖了几下,“我鞭子呢,给我拿来,我今天非得打死他不可!”

“嘿,你个老匹夫还来劲了是吧,你敢动我儿子试试看,先问过我手里的毒答不答应……”

温壶酒看着四分五裂的棋盘,又看向怒气冲冲走远了的百里成风和追过去的温珞玉,认命般地用手捂住了脸。

看来今天这棋啊,是下不成了。

“小公子,我的祖宗哎,您快下来吧……”一个书童装扮的年轻男子满脸苦色地看着站在假山顶端的漂亮少年,语气中含着乞求。

“东来,你说你每天这么盯着我烦不烦啊,你就不能找点别的事做,让我自己待会吗?”只穿着深蓝色里衣的百里东君一只脚踩在翘起的石块上,晃了晃手里被折的乱糟糟的一团画卷,灵动的眼眸朝四周看了看,似乎在期盼什么。

“可我的任务就是看好公子您啊,要是您再出了半点差错我有几条命都赔不起啊……”东来垂头丧气道。

“又在胡说了,我不是教过你吗,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样珍贵的,没有谁的命比其他人更值钱这一说,不要妄自菲薄知道吗?”百里东君敏捷地朝旁边跳了几步,边张望着边不忘纠正他的话,等看到从长廊尽头走来的身影,才露出了笑容,“总算来了。”

“哎呦您可小心着点,别摔到了!”东来看他毫不在意的晃动身体,很是心惊胆战。

“百里东君!在哪呢?给我滚出来!”百里成风边走边骂,等路过庭院假山时居高临下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世子爷,我在这呢!”

百里成风顺着声源的方向抬头望去,就见他容貌俊秀的独子此时很是得意地抱臂看他,而他那宝贝的不得了的画卷正被对方糟践般地胡乱捏在手里,露出的部分已经见到了沾染的一片褐色,于是他便更加火冒三丈。

“下来就下来,谁怕你啊。”百里东君示威似的把手里的东西抬了抬,然后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下一秒整张画卷就被他扯成了两半,随便丢了下去。

“你你!”百里成风简直要气疯了,瞪了对方半天,然后弯腰捡起半张画卷,心疼的摸了摸。

随即,他的表情几不可查地变了下。

“我来了!”只看到他背影的百里东君以为火候差不多了,就准备飞身站到地面上,却不料脚下一滑竟是直挺挺地脸朝下摔了下去。

“东君啊……”远处的温珞玉见到这幕大惊失色,运起轻功往这边赶却来不及。

完了完了完了……这就是大逆不道的报应……

百里东君紧紧闭上眼睛,做好了破相的准备。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眯开一条缝偏头一看,发现方才还被自己气的鼻孔生烟的老爹这会竟是稳稳地把他接在怀里,眼里满是担忧之色。

“臭小子,明明知道自己现在没了武功,还上蹿下跳地折腾什么,生怕吃的亏不够多是吧?”百里成风把他推开一点距离,快速上下打量他一番,脸上的怒意已经没了大半。

“我乐意!”百里东君暂时把心里升起的一丝感动丢到一边,硬着头皮继续火上浇油,“怎么了,世子爷这话的意思,是嫌有我这个废物儿子给您丢人了吗,那我就这样,永远也不会改的,有本事你把我赶出去啊!”

“东君,傻孩子,你说什么呢!”温珞玉这时也走到两人身侧,听到这话心里狠狠抽痛了一下,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镇西侯府是你的家,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赶你走的。”

“那画卷,也是你故意弄脏的。”百里成风平静的注视自己的儿子。

“是啊,没错,我就是这么坏,这么无药可救,百里成风你打我呀!”百里东君红了眼睛,倔强地看着似乎即将爆发的父亲。

百里成风抬起手,却没有打在他的身上,而是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为什么……”百里东君迷茫地看向他收回的手,终于褪去了所有伪装,眼神控制不住地软了下来,“爹,我都做的这么过分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打我你们以前就算再宠我也不会纵容我到这个地步的,到底是什么原因,怎么就不能告诉我呢?”

“你爹还没那么老眼昏花,不至于看不出来你是找人仿了幅假画,故意装作犯错的样子想让我生气,从而逼我对你动手。”百里成风叹了口气,内心五味杂陈,“东君,你就是想证明我们对你和从前是没有变化的,对吗?”

百里东君有些委屈地垂下头,沉默不语。

“是每日都待在府中太无聊了吗?又胡思乱想了,嗯”温珞玉笑着捏了捏他白皙光滑的脸蛋,眼里却隐约泛着泪光,她好不容易才压住了哽咽,把人紧紧地抱住,“你想要什么尽管跟爹娘和爷爷说,只要你不再离开乾东城,我们都依你,好不好儿子?你就当是为了娘,别再走了,娘实在是……”

实在是没办法承受,再有失去你的任何可能。

“娘……”百里东君神色不忍地回抱住她,过了许久,他若有所感地迟钝点头,“好,我答应你,不会离开乾东城,也不会再胡闹了。”

至于他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心里的遗憾,对其的执念也就到此为止吧。

萧若风和雷梦杀在客栈里耐心地待了五日,终于等到了乾东城的主人亲自来访。

百里洛陈一身的厚重金色铠甲,赤红的披风在落座前于空中自然潇洒地甩动半圈,更衬得他不怒自威,气宇轩昂。

“怠慢小先生了,实在是近日战事繁忙,我难以抽身,今天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空闲,才能从城外的军营赶回来。”百里洛陈淡笑道。

“侯爷为国为民,我等后辈很是敬佩。”萧若风面上的恭敬无半分虚假,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眼眸转了几下,“只不过……”

“我特意回这一趟,就是想把一些事情交涉清楚,所以小先生,但说无妨。”百里洛陈稍稍抬眼,注视着他。

“那晚辈便直说了……此次我和师兄千里迢迢赶来,主要是为了找回小师弟,想让他和我们一起补上天启内卫司的空缺。”萧若风顿了一下,眼神流露出一丝歉意,“我跟侯爷保证,像之前那种荒谬事,绝不会再发生了,还请侯爷宽宥,能够应允。”

“过去无论是朝廷对我的围剿,还是对东君的几番刺杀,都是源自先帝的忌惮,如今先帝退位,登基不久的新帝羽翼未丰,又正逢这乱世之秋,恐怕因僵持不下的战事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应是没了多余的心力来针对我们镇西侯府,这一点,我很清楚。”

“那侯爷是答应让小百里跟我们走了?”一直在旁边憋着不敢出声的雷梦杀兴奋地插了一句。

“不,我不答应。”百里洛陈神色冷了下来。

萧若风和雷梦杀不约而同地看了彼此一眼,均是面露难色。

“侯爷,我理解您的心情,倘若不是情况危急,我也绝不会再厚着脸皮向您求助。”萧若风站起身来,深深地鞠了一躬,脸上有些难为情,“说来惭愧,学堂之中弟子虽有八位,但修为最高的却是最晚入门的东君,诸位师兄已在各个重要关卡苦守多日,就连不在学堂之列、师父在外收教的司空长风都被我召进天启,可魔教韬光养晦多年,来势汹汹,那叶鼎之如今境界大成更是难有敌手,我们实在难以招架,才……”

“小先生,你不必多费口舌了。”百里洛陈用手指敲击着膝盖,缓缓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容置疑,“护佑国民是我破风军的职责,镇西侯府自会尽绵薄之力,但这一切与他这个向来没受过朝廷善待的孩子无关,所以即便是从前的东君我也不会同意他再搅进这趟浑水,更何况……他现在也没有能力再去帮你们什么了。”

“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雷梦杀疑惑道。

“看来我没白白花费那五百万两黄金去堵百晓堂的嘴啊,他们还算是守信用,时隔几个月都没让消息透露出去……”百里洛陈轻笑一声,声音中透着嘲讽,“你们以为那叶鼎之是如何突然功力大增,一跃成为让许多北离高手都望尘莫及的魔教教主的”

“不都说是因为他练了魔仙剑,入魔后又机缘巧合吸纳了天外天原主玥风城的功力才取而代之的吗难道传言有误?”雷梦杀满脸惊讶。

“侯爷是说……”萧若风隐约猜到了什么,脸色沉重地看向对面的人。

“传言不假,但不是全部。”百里洛陈搭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攥紧,有些苦涩地感叹,“不知该说是缘分,还是孽债啊……”

“小公子,我们就这样甩下东来他们跑到这里来,不太好吧……”面容娇俏的侍女坐在七八米高的围墙上,害怕地看向下面的青衣少年。

“谁叫他们跟的那么紧了,总在我旁边晃来晃去,打扰我游玩的好兴致。”百里东君环起双臂,不满地撇撇嘴,“我答应家里人不离开乾东城,但可没答应这么多跟屁虫可以天天缠着我,好不容易能出来逛逛,才不要被看着呢。”

“可是小公子,世子爷他们也是担心你才派守卫保护你的呀,你这样躲开回头府里又要乱套了……”侍女头疼地劝道。

“爷爷不都加强了乾东城的防卫了嘛,在自己家地盘这青天白日的有什么可怕的,哪有那么多坏人啊,爹娘他们就会小题大做。”百里东君不服气地冷哼一声,然后抬头看了看上面半天不动的人,憋起笑来假意威胁,“哎,睿儿,你到底下不下来,再不下来的话我可不接着你,自己走了!”

“别别别小公子,我下我下!”睿儿顾不上心里的恐惧,视死如归地跳了下去。

百里东君接了她一下,让人平稳落地后就自顾自大步朝前走去。

“哎呀,还好我现在这时灵时不灵的轻功这会儿没掉链子,要不然可就进不来这么美的地方了,睿儿,你说这院子的主人是谁呢,是出远门了吗,为何我在乾东城住了这么多年都没来过这里……”

努力跟上他脚步的睿儿闻言一愣,眼里多出一丝难过来。

“没想到这个别院不大,却种了这么多棵桃树,四处都散落着花瓣,芳香沁鼻,真是漂亮。若是坐在这小院里听一首悠扬的曲子,再配上一壶好酒,岂不快哉”百里东君挑了一颗最大的桃树,拍了拍树荫下圆石矮凳上面积落的灰尘,很是高兴地坐了上去。

睿儿见他左顾右盼觉得新鲜的欢快模样,犹豫了一会后稍微上前几步,有些动容地开口,“小公子,我听人说过这个院子,这里以前种的不是桃树,而是凤凰树。”

“凤凰树那不是西楚的国树吗?怎么会种在乾东城,当真养得活?”百里东君身体前倾,好奇的眨眨眼睛。

“活过的,因为以前这院里住过一位来自西楚的仙人,他用仙术维持着故土国树的生机。”睿儿看着眼前模样天真的少年,神色变得温柔而悲情,“只不过仙人逝世的那一日,那些凤凰树也就跟着枯萎了。”

“听起来像是个伤感的故事,那后来呢”

“后来,那位仙人在这世上唯一的弟子为了纪念他,亲手在这里种上一颗颗桃树,因为桃树花开的样子与那凤凰树有几分相似。”睿儿抬起手,掌心正好落下一片花瓣,“一晃过去数年,桃树也长大了,就慢慢成了这片桃林。”

“那看来我们不该闯进来,扰了这片净土。”百里东君抿抿嘴巴,正色了些,仔细地看着这漫天的桃花,“我想,这对师徒感情一定很深吧,栽种之人一定很用心,不然这些树也不会长的这么好。”

“是呢,用心极了……”睿儿转头看向某个位置,仿佛又见到了某个蹲在地上拔草浇水的灵活背影,青色的发带随着对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可那影子却很快在她视线中消失了。

“不过睿儿,谁给你讲的这些事,怎么以前没听你讲过呢?”站起身抚摸树干的百里东君眼神专注,随口问了一句。

“是……”睿儿重新看向他那边,有些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是你亲口说的,我亲眼所见呀,小公子……

可她还是忍住了。

百里东君见她不往下说了,奇怪地回过头,“是什么?”

“哦……”睿儿缓过神来,反应极快地把话接了下去,“就是府里的小厮随便说的,估计也是在外面从说书人那听来的吧……”

“好吧……”百里东君略显失望地收回视线,继续看着眼前的树干,正当他打算转身离开时,一个恍惚间,某种遥远而熟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东君,说来也是矛盾,我既希望你可以自由自在,逍遥不羁。也希望你可以名扬天下,成为真正的英雄。】

百里东君的眼眸很轻的颤了一下,一颗滚烫的泪珠从他的眼眶中流出,划过瘦削的侧脸,落在了铺满花瓣的地面上。

“嗯?”百里东君从发懵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用手抹了一把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湿润的掌心,“没有,我怎么会哭呢,可能是风太大了,有灰吹进眼睛里了吧。”

“那……那我们别待在这了,去别的地方看看吧。”睿儿眼见情况不妙,也顾不上其他,胆大地拉起他的胳膊就往围墙的方向走。

可百里东君走了没几步,却不舍地回头看了眼方才站着的位置,然后顿住了脚步。

“公子”

“睿儿,你说仙人,都是白头发的吗……”

“侯爷,你是说,叶鼎之也吸干了小百里的内力”雷梦杀一脸的不可置信,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关系最好的兄弟吗?叶鼎之不管怎么样也不至于对东君动手啊?”

“莫非当时,入魔的叶鼎之是真的迷了心智,不分敌我才误伤了东君”萧若风也蹙起眉。

“恐怕并非如此。”百里洛陈站在窗前,淡淡地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有一位自称是无名公子的君玉先生,他说当他赶到时,就已经看见生命垂危的东君和那位玥瑶小姐倒在雪原之中,而叶鼎之看起来并未失去神智,两人还交谈了几句。”

“我们传说中的大师兄这件事竟然他也有参与”雷梦杀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

“我听明白了,东君赶赴雪原,是为了救出被天外天设计利用的叶鼎之,但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他入魔了,吸走了玥风城和东君两人的内力,玥风城身死,而东君也武功尽失。”萧若风脸色愈发深沉。

“被最在乎的兄弟重伤至此,小百里他……想必受了不小的打击吧。”雷梦杀声音低沉了许多,有些不敢想象。

“何止……到家的时候,他遍体鳞伤,浑浑噩噩意识不清的好几天里都还在小声念着说,他的云哥不会丢下他的。”回忆起那时的场景,百里洛陈说出的每个字都含着心痛,“东君是我们从小疼到大的,虽然你们上次把他从家带走,要他去学堂拜师之时我就想过,他在江湖上总会吃些苦头的,但也未曾料到,当时的一个随他心意的决定,却险些让我失去这唯一的孙子。”

“所以侯爷,不让魔教和朝廷之人入城,也不让学堂之人入侯府,是因为您不光恨叶鼎之伤害了东君,也对朝廷的昏庸和学堂的无能心有怨气,对吗?”萧若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百里洛陈仍是否认,“当时小先生带走东君时,承诺绝不会让其牵扯进朝堂之争,你做到了,先帝和青王多次对东君起了杀心,我知道是多亏了李先生,还有你们这些学堂的师兄一直在明里暗里保护他,他才得以在天启城和后来的游历中安心学艺,平安无恙。所以我对学堂不仅没有怨气,反而心存感激。”

“侯爷……”萧若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抬起的手挡住了话势。

“东君这次祸端与学堂无关,这我心里很明白,至于叶鼎之,两个月前他来过乾东城,我还和他见了一面。”

“他来乾东城做什么?难道还想对镇西侯府赶尽杀绝这小子这么狠吗?”雷梦杀越想越气,把手指关节捏出响来,然后又开始了一连套的疯狂输出,“靠,当初他来参加学堂大考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他是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冷血动物呢?亏我曾经还很欣赏他,真是看走眼了,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见他第一眼就直接上去给他一下,揪他衣领狠狠教育一番,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

“行了,师兄。”萧若风给他一记眼刀,出声打断,“你少说两句吧。”

“奥奥,不好意思,我一激动话就多,抱歉啊侯爷,您继续,继续……”雷梦杀窘迫地挠挠脑袋,把自己的嘴捂严实了。

“灼墨公子多虑了,叶鼎之那时来乾东城不是想要动手,他和你们一样,只想见东君一面。”百里洛陈目光沉沉。

“他是对那日所做之事,后悔了”萧若风思索了一会,试探地问道。

“或许是吧,他在如此年纪便当上了天外天众人的领导者,所谓高处不胜寒呐……地位越高的人越容易孤独,就总容易贪恋过去的单纯与美好,所以他冒着风险想潜入乾东城想找东君,却被我拦下了。”百里洛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抚摸着自己搁置在旁边的佩剑剑鞘。

“侯爷与叶鼎之交手了?”萧若风神情认真。

“哈哈哈哈,那小子如今是半步神游的境界了,而我虽有统帅之能,但论个人,不过是一把土埋半截的老骨头,要是动真格的哪能是他的对手啊……”百里洛陈笑的豪迈。

“可侯爷还是拦住他了。”

“是啊,因为我们两家的交情太深了。我跟他的父亲叶羽是生死与共的结拜兄弟,而他与东君亦是情同手足的挚交好友,加上他对东君有愧,自然不会再与我百里家为难。”百里洛陈眼中含着许多复杂的情感,语气中皆是感慨,“其实那孩子也不坏,只是走偏了路。”

“所以侯爷不恨他”萧若风也有些搞不清楚对方的意思了。

“我恨他什么呢……”百里洛尘笑着摇摇头,“刨开我们老一辈的交情,他和东君两个人的牵扯也很深,多次共渡难关,濒临险境,学堂大考他护了东君一次,上次朝廷召我入宫想要借机铲除东君之时他又护了第二次,而东君也冒着极大的风险帮他抢过亲,这次更是为了救他废了武功几乎丧命。他们二人之间早就说不清是谁欠谁多一些了,去纠结这些毫无意义。”

“侯爷大度,但您依旧没让他见东君,是为什么”萧若风问的不只是叶鼎之,也暗含自己和雷梦杀被拒之门外的疑惑。

“叶鼎之本性不坏,走到今天这步,是朝廷的威逼及天外天的蛊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是一个不幸的孩子,所做之事有很多无奈,但他的做法,我仍然不认同。”百里洛陈拔出了配剑,剑刃在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执剑的意义,在于守护。”

“他本可以选择一条隐忍但不用伤及无辜的道路去为自己的家族沉冤昭雪,但易文君成了他怨恨彻底爆发的导火索,他带领魔教东征大张旗鼓地复仇,看似风光无限,大义凛然,实则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在史书上坐实了叶家谋逆的罪责,不明当年真相的人太多了,而他引发战争带来生灵涂炭的局面却是事实,立场不同,对于是非的评判也就截然相反,他杀不尽这悠悠众口,反而会因不顾一切去报私仇的冲动之举,最终走向另一个不幸的结局。”

“确实,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收场了。”萧若风认同地点点头。

“所以啊,我虽然心疼自己的孙子,不愿他二人再相见,但这才是真正我不想让东君再和他有任何关联的原因。”百里洛陈把剑重新插回鞘中,看向两人,突然话锋一转,“其实前些日子,李先生也来过侯府。”

“什么师父他老人家不是和师娘云游去了吗,居然露面了,那您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如果可以找到师父的话,这次天启之危就能……”雷梦杀又期盼起来。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李先生已经走了。”百里洛陈无情的打破了他的幻想,低声笑了笑,“而且他说了,也是时候让朝廷长些教训了,剩下的让年轻人来管,他不会插手这件事。”

“为何如今的圣上……”萧若风顿了顿,“皇兄和皇嫂有着名正言顺的婚约,他不肯放走自己妃子,严格来说并无过错。”

“明明自己无能,却还心胸狭窄,好妒多疑,这就是作为帝王最大的过错。”百里洛陈冷笑一声,深深地注视隐隐有了怒意的萧若风,“我知道小先生十分拥护现在的陛下,与一起长大的兄长感情深厚,也是正常,但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今天坐上皇位的是你九殿下,绝不会做出为了一个女人和所谓帝王颜面而导致天下大乱的蠢事。”

雷梦杀偷偷地来回打量两人的脸色,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同样的道理,若是当今圣上是你,李先生会愿意出手相助的,很多现在不愿意的人也都会愿意……”百里洛陈话说一半,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啊,小先生从造福百姓的方面来说是最适合做帝王的人,但你也因太重情,不够心狠,注定没办法站到那个位置上,所以局面才是如今的模样。”

“侯爷,话扯远了。”萧若风敛起情绪,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

“啊……是啊是啊,刚才不是说师父呢吗,那他来侯府,也是来看东君的”雷梦杀见气氛有所缓和,赶紧帮忙打圆场。

“李先生的确是为了东君而来,他探了东君的脉象,虽然也无法为他重塑内力,但他帮我们找了个法子。”百里洛陈缓缓道。

“什么法子当真有用”雷梦杀两眼放光。

“李先生亲自为我们引路,我们一起带东君去了蓬莱仙岛,找到一位莫衣仙人。”

“这位仙人有恢复内力的办法”萧若风也露出一丝喜悦,可他观察百里洛尘面色不虞,心又沉了下去,“看来,是失败了。”

“灵药试了,修复经脉的功法也试了,可足足在那岛上医治了月余,东君的状况也没有丝毫的好转。”百里洛陈饮下一口茶水,倦怠地捏了捏眉心,“那位仙人说,寻常内伤他皆可医治,即便是内力全无也有对症之策,但东君无法恢复功力的主要原因,在于他自己的心病。心病不除,神仙也难医。”

“这心病,是因为叶鼎之”雷梦杀挑眉。

“或许是,或许也不是。”百里洛陈再次站了起来,透过窗口眺望远方,“我了解我的孙子,他也不会因为叶鼎之吸干了他的内力而怨恨他,但伤心和难以释怀是难免的。叶鼎之入魔的背后,是诸多势力的险恶交涉,东君一向把亲友看的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却眼见叶鼎之坠入深渊而无能为力,他第一次对这世道,对自己一直坚守的原则,对想走的这条路有了质疑,所以才更难走出来。”

“那现在东君如何了?”萧若风忧心道。

“现在嘛,虽然在恢复武功上依旧没什么进展,但他开心不少,病情也稳定多了。”百里洛陈略微宽慰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那就是想开了呀,好事儿,好事儿啊,仙人不是说他心病一除就解决了关键问题吗,想必小师弟恢复功力指日可待了。”雷梦杀一拍手掌,憨憨地傻笑几声。

“事到如今,东君能否恢复武功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健康快乐便好。反正我镇西侯府已经做好了护佑他一辈子的准备,不管朝政如何,江湖如何,只要百里家还在一天,就一定会为他筑好这道城墙,不再让他受到一丁点的伤害。”百里洛陈眯了眯眼睛,坚定道。

“侯爷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不会再动让东君回天启的念头……”萧若风表明态度后走到他的身侧,神态轻松了不少,“那么侯爷,现在我单纯以一个师兄的身份,去看望一下自己的小师弟,总可以了吧”

雷梦杀也附和地看过去,嘴角扬起。

“小先生误会了。”百里洛陈转头看他,笑意不达眼底,“我不让你们见东君,不是怕你们带走他,而是仅仅不想他看到你们而已。”

“不是,为什么呀?连我们都不能见”雷梦杀瞬间变了脸,他摊了摊手,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他好不容易能够摆脱过去的那些烦恼和责任,愿意痛痛快快地为自己活一次,我不想让这些所谓的兄弟情义再去干扰他,继续变成束缚他的枷锁。”

“侯爷难道以为,不让东君与我们这些朋友接触,就可以让他忘记江湖上的所有,乖乖在家做你们想让他成为的笼中雀吗”萧若风不赞同地发出反问。

“只要你们不见他,就可以。”百里洛陈往旁边迈出几步后,朝两人站立的方向稍稍侧目,“因为他现在,已经忘了。”

“小公子,你这没头没脑地说些什么呢,什么白头发的仙人啊,你是看到奇怪的东西了吗,我胆子小,别吓我啊……”怕自家小公子触景伤情的睿儿继续装傻,作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躲在他身后。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百里东君叹了口气,被她搞得也没了兴致,“算啦算啦,跟你这小丫头也说不明白,咱们走吧。”

“好好好……”睿儿闻言终于松了口气。

两人刚走到围墙边,还没等有动作,就突然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一阵声音。

“仙人自然都是白发啦!”手持长枪的高马尾少年从天而降,身手矫健地落在了他们身旁,站定后满脸笑意地看着百里东君,“我们小酒仙不是见过吗,你的两位师父都是白头发,还要问人家小姑娘做什么?”

“你……你这人从哪冒出来的?”百里东君退后一步,有些狐疑地打量着眼前人。

“哈?”没料到他这个反应的司空长风拧起眉头,脸一下子皱了起来。

“孟婆汤还真有这种东西”雷梦杀蹲在木椅上晃着,用食指挠了挠眉毛,“这玩意儿不是说是人死之后,投胎转世之前,在阴曹地府喝的吗?活人当真能喝的到”

“传闻中有一种酒,具有能让人忘记前尘往事的奇效,让许多不能结束性命,深陷泥潭痛苦挣扎却无法解脱的世人趋之若鹜。因为这种酒的用处与灵异话本上的孟婆汤极为相似,故以此命名,不过我还从未听说真有人见过的。”萧若风也是不敢相信地看向百里洛陈,“这酒,也是那位仙人给的”

“没错。”百里洛陈点点头,两只手背在了身后,“当时东君的治疗迟迟没有进展,仙人也别无他法,只好私下里提出这个建议,问我们要不要尝试。”

“恐怕,师父就不会同意吧。”萧若风推测。

“李先生的确不太支持,他说这是一个逃避问题的烂办法,以后会留下隐患的。”百里洛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少有的无力感,“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作为家人,我们实在不忍见到东君日复一日的憔悴虚弱下去,也看不得原本常常神采奕奕的他变得那般萎靡不振的样子,所以我们这次没听李先生的,骗东君把那酒喝下去了。”

“师父知道了没跟你们翻脸”雷梦杀哼哼两声,从椅子上跳下来,竟然有种看好戏的口吻,“这恐怕是他快两百年来第一次有人明着忤逆他,他不得当场发火啊?”

“的确,还没等东君醒,李先生便气的拂袖而去,离开了蓬莱仙岛,走之前还说以后都不会再管我们百里家的闲事了。”百里洛陈苦笑道。

“的确是师父的性格,不过侯爷也不必放在心上,等他老人家消了气估计还是会心软回来的,东君这边的事没处理好他不会舍得真的一走了之。”萧若风宽慰道。

“小先生果然了解贵师的秉性。”

“侯爷是说……”

“等东君身体状况平稳些之后,我们几人也乘船离开了,可回到乾东城不到七日,李先生在一个雨夜又来了,他发现东君还认得他,高兴地带着他在侯府上空飞了几圈,就这样跟他聊了一整夜,后来师徒俩一起用完了早膳,李先生才离开的。”

“唉,老头说白了还是怕小师弟忘了他呗,讲一堆大道理给自己的矫情找借口,跟个老小孩似的……但不是说,喝了孟婆汤会把所有事情都忘光吗?难道那酒是假的”雷梦杀笑过之后又纳闷道。

“仙人赐酒,自然不会有假。”百里洛陈的笑容又慢慢淡去,他轻轻摩挲着手指,“只不过他在告诉我们这个办法之前,就说过这孟婆汤少了两味材料,恐怕达不到最好的效果,但他跟我们保证此酒对身体绝无损伤,所以我们还是冒着风险试了。”

“嘿,这纯粹病急乱投医嘛不是……”雷梦杀站在角落里低声吐槽。

“但最终的结果正是我们想要的。”百里洛陈并不后悔,颇为满意地笑笑,“我们渐渐发现,东君是忘了很多,但他还记得我们这些家人,记得自己的身份和一些快乐的过往,他忘记的都是让他感到痛苦和烦恼的人和事,比如他已经离世的师父古尘,比如刚刚伤害他的叶鼎之,还有曾经想利用他的玥瑶,他都不记得了,这样很好。”

“如此,或许从短期来看,对东君确实是一件好事。”萧若风若有所思道。

“但是小百里既然记得师父的话,应该也记得我们这些师兄才对啊,那侯爷你还拦着我们不让见他干嘛”雷梦杀很快反应过来。

“我说侯爷,你这属于过度保护啊,控制欲也太强了,可是东君那么活泼的性格,你真觉得他能安安分分地在乾东城待上一辈子吗?”雷梦杀提出了质疑。

“那是我们家里的事,就不劳灼墨公子费心了,你们只要答应我不见东君就可以,其他我该做的自然都会做好。”百里洛陈冷声道。

话音刚落,百里洛陈走到门边正想离开,外面守着的侍卫却先一步推门进来,跪在了地上。

“不好了侯爷……”

“何事如此慌张”百里洛陈蹙起眉。

“方才城门守卫那传来消息,有一个不明身份、手持长枪的少年在被阻拦进城后躲在了附近隐秘所在,趁换防之时挑守卫薄弱处强行入城,他武艺高强,轻功极好,将士们不敌,被那人闯进来了……”

“持枪少年”百里洛陈回头看向也一脸出乎意料的萧若风和雷梦杀,怒容稍显,“好啊,那个司空长风也来了,你们两个在这拖住我,好让他有机会混进来去找东君是吧,玩的好一手声东击西啊!”

“侯爷,你误会了,绝无此事,我们事先也并不知你会今日到访啊……”萧若风连忙解释。

“哼,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谈话之时用了什么法子让手下去暗中传信呢,否则这么巧在这个当口那小子就突然出现,你们怎么解释?”百里洛陈一脸不信任。

“哎呀,那傻小子不好好在天启城待命守着,偷偷跟过来干嘛呀?这……这真是让人有嘴都说不清了……”雷梦杀抓狂地拍着自己的脑袋。

“罢了,以后再跟你们算账。”百里洛陈顾不上跟他们计较,继续看向跪在地上的侍卫,“这个时辰,小公子是在府中用午膳吧千万把人看住了,别让他出府,全程搜捕那个司空长风,尽快把人给我抓出来,别让他们有碰面的机会。”

“侯爷,已经来不及了……”侍卫跪的更深了,整个脑袋都埋在地上,“世子妃今日允了小公子出府散心,可小公子走到半路拉着侍女甩开了护卫,等再找到人时,发现他们进了那处封禁的桃林小院,而且那司空长风似乎比我们先一步察觉到小公子的声音,直接翻墙而入,这会儿……这会儿两人已经见到了……”

“你说什么?”

“哎,你什么意思啊?”司空长风看着朝自己绕了一圈,像打量怪物一样的百里东君,不满地把长枪往地上一杵,震落了一片桃花,“这才多久不见啊,我们百里少侠就翻脸不认人了?”

“司空长风,还真是你啊!”确认完毕的百里东君一下子展开笑颜,兴高采烈地把人搂进怀里抱了抱,“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这么久都没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天天被关在家里,能舒心吗?”百里东君瘪了瘪嘴,落寞一瞬后却重新打起精神,揽过对方的肩膀往桃林里走着,“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我看你挺精神的,心脉受损的毛病都治好了”

插不进去话的睿儿焦急地跟在两人身后,脸上都急出了汗。

天爷啊,守卫们都干什么吃的,怎么让这人就这么混进来了,还跟他们小公子碰了个正着,俩人聊的这么投入,一会儿出问题了可怎么是好啊?

“说啥呢,早八百年不就治好了吗?你这是跟我俩没话找话呢?”司空长风好笑道。

“是吗,抱歉啊,我最近脑子不太好……”百里东君尴尬的挠挠下巴,“哎,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两个师父来着”

“你的两个师父啊,一个是咱们共同的师父李长生,白头发吧,还有一个……”

“我知道,还有一个是南宫春水,也是白头发,对吧?”百里东君笑着抢话,“你怎么变得和那老头一样无聊啊,非要把一个人说成两个,幼稚死了……”

“什么呀,我是说另一位古……”

“啊啊那个,这位……司空公子!”眼见事情要露馅,睿儿连忙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这都晌午了,您远道而来看望小公子,想必一定还没用膳吧,不如跟我们一同回府休息休息,和小公子边吃边聊”

司空长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果然被分散了注意力,“也好,我还真有些饿了。”

“早说呀,走,跟我回去,我们家做饭最好吃的厨子这几天回来了,你想吃什么尽管说,他都能给你做出来。”百里东君笑眯眯道。

“那肯定不能跟你客气啊,我要吃三大碗米饭,还要喝上两坛你亲手酿的酒!”

“没问题,要多少有多少!”

两人哈哈大笑,默契地同时调转方向,又走向了围墙边。

司空长风轻轻一跃就站在了围墙的顶端,回头看了眼下面还没动的百里东君,脸上的笑意未变,出声催促,“快跟上,我都等不及了!”

“来了!”百里东君生怕自己丢脸飞不上去,在原地暗自酝酿了一会儿才踮起脚尖往上跃起,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他飞到一半突然觉得胸口一痛,身体就没了力气,往回坠去。

“不打紧不打紧,小问题而已,你别担心。”百里东君缓了口气,语气故作轻松道。

“别忘了,我可是神医辛百草的传人,你还想骗过我”司空长风不由分说地给他把起脉来,很快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即又变成怒不可遏的神情,“怎么回事,你的内力怎么半分不剩了,还有这紊乱的经脉……是哪个混账东西把你伤成这样,老子要去剥了他的皮!”

“你先别激动,哎呀不是多大的事情,内力没了就没了,也不影响我正常生活,我都不在意了你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百里东君给他顺着后背,声音软软地哄道。

“不在意了”司空长风眼眶都湿润了,他抓住眼前人的手腕,脸上满满的心疼,“你在说什么鬼话啊百里东君,你除了酿酒,最喜欢的不就是习武了吗,你不是想当世上独一无二的酒剑仙,要成为像师父那样名扬天下的大人物吗?你怎么可能不在意”

百里东君被他吼的愣了愣,不自觉停下了动作,“我……”

是吗,以前的我,是那个样子的吗……

“你告诉我,到底是谁伤的你,你又为什么帮他遮掩”司空长风突然有了某种直觉,他紧紧盯着百里东君无措的双眼,一字一顿地发问,“是我们两个都认识的人吗?”

“我……我不知道……”百里东君茫然地摇头。

他记不清这些事了,只知道最近有印象以来他就已经没了内力,家里人对此也不愿多说,只告诉他是侯府的仇家做的,却以不愿他多虑为由,未曾告诉他那人是谁。

所以他的确不知道,那个凶手是否是他过去认识的人。

“司空公子,你别再问了!”睿儿用了很大力气才把两人分开,把搞不清楚状况的百里东君拉到自己身后,有些嗔怪地瞪着司空长风,“我家小公子大病初愈,你那么凶干嘛,会吓到他的。”

“我没有要凶他,我只是……”司空长风还想开口,却在感受到几个高手气息的同时被一左一右的人一起按住了肩膀。

“小先生,雷大哥”看清来人后他愣了愣。

“过来,有话跟你说。”雷梦杀搂着他的脖子往远离这几人的方向走去。

还在发懵的百里东君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脑袋,稍一抬头就看到了眼神慈爱的百里洛陈,惊喜地咧开嘴巴,“爷爷,你回来啦”

“是啊,我听下人说东君想爷爷了,所以就回来看看我的乖孙儿。”百里洛陈拉起他的手,温声细语道。

“那爷爷今天能留在家里住一晚吗?”百里东君也回握住对方满是老茧的宽厚大手,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

“当然可以了,明天中午之前爷爷都不走,东君开心吗?”

“开心!”百里东君笑弯了眼,晃了晃百里洛陈的胳膊,“对了爷爷,今天我的一个好朋友来了,我还想着邀请到家里做客呢,他是一个很优秀的少年人,对我特别仗义,之前很照顾我的,你一会儿见见他好不好?”

百里东君这才看向他,有些奇怪地皱起眉,问着身边的人,“爷爷,这位是谁啊?”

百里洛陈沉默片刻,笑着把他往自己怀里又搂了搂,避而不答。

萧若风怔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自嘲般地笑了笑。

也是,儒仙的死还有上次叶鼎之抢亲失败的事都跟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想必他在他这个小师弟的记忆里也是带来痛苦要大于欢乐的一个角色吧,怎么能奢望对方还记得自己呢……

正当他失落的时候,刚刚得知一切来龙去脉脸色更加难看的司空长风也被雷梦杀架回来了。

百里东君这下倒是没卡壳,直接自来熟地朝雷梦杀的胸口锤了一拳,“好久不见了雷二,越来越结实了呀……”

“你小子,还是这么没大没小。”雷梦杀见他认出了自己,瞬间臭屁地叉起腰,高兴的合不拢嘴,“你个小东八,叫二师兄!”

“就不叫!”百里东君俏皮地朝他做了个鬼脸,扯了扯百里洛陈的衣摆,“这里可是我乾东城小霸王的地盘,有我爷爷给我撑腰,我才不怕你呢!”

“行行行,我惹不起你行了吧,臭小子……”雷梦杀宠溺地笑了笑。

“东君……”这时候,萧若风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

百里东君眨了眨漂亮的杏眼,和他对视。

“我说小师兄,你也太没劲了吧!”百里东君嫌弃的看他一眼,唇边却挂着浅浅的笑意,“你怎么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啊,我不过是刚才看你说话太客套了,一本正经的有点假,才故意逗你一下而已,怎么还当真了?”

萧若风呆呆地看他一会,有些受宠若惊过后垂眸笑了笑,“好你个百里东君啊,越来越调皮了,敢耍戏师兄了是吧……”

“是呢……毕竟我现在也是有师弟的人了,如果你们欺负我,我就让我师弟给我出气。”百里东君看向无精打采的另一人,提高了音量,“是不是啊司空长风”

“啊哦哦,是……对……”司空长风反应慢半拍地应道。

“看看,这都饿傻了。”百里东君转过头,又乖巧地戳了戳身旁的百里洛陈,“爷爷,把我的这几个兄弟都带回去一起用膳好不好,我许久没见他们了,也想和师兄弟们叙叙旧嘛……”

百里洛陈拿他没办法,只得笑着应下来,“好好好,都依你,今天不管是谁有什么要事,都没有陪我们东君一起吃饭重要,行了吧”

“嗯嗯!”百里东君扯着他的手一起走到了门口,见门是开着的还有些困惑,“哎爷爷,你怎么会有这个宅院的钥匙啊?我来的时候都是翻墙进来的呢……”

“那是因为爷爷无所不能啊,弄一把钥匙有什么难的啊……”

“哈哈,爷爷真厉害……”

后面的三人看着眼前温馨的场景,站立在那,神色均有动容。

“我突然觉得,东君就这样也挺好的,简单,快乐,无忧无虑……”司空长风感慨道。

“真是不敢相信,像这样明媚的一个小太阳,也会被残酷的现实打击成侯爷所说的那个一蹶不振的样子啊……”雷梦杀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人生不只有晴天……”萧若风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太阳也会有被乌云遮住光芒的时候,到了黄昏,也需要落下休息。不能因为习惯了它的存在,就理所当然地一直向它索取温暖啊。”

“是啊,那就让我们也做些什么,拨走那偶尔出现的乌云,好好守护我们的小太阳吧……”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起笑着跟了上去。

十六

百里东君起得太早,人也就倦倦的没什么精神,倚在窗边撑着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甜汤。

窗户微微开了一线,刚好可以看到出入醉雪苑的那条路。青石小路,碎碎的落了雪,被人踩踏过的地方便化成了污水,偶尔有梅花被吹落,零落成泥碾作尘。

他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便招招手,唤过垂手侍立一侧的婢女,“玲珑,你南枝姐姐去哪儿了?一早起来就没见她。”

那婢女看着不过十五六岁,挽着双髻,两颊粉扑扑,一笑就露出梨涡,“南枝姐姐去梅林里寻昨晚上那刺客了。”

“她一个人去?”百里东君挑眉,“这么久没回来,不会有危险吧?”

“应该不会,”玲珑探头看一眼窗外,“那不是...

“应该不会,”玲珑探头看一眼窗外,“那不是回来了?”

百里东君转头一看,果然是南枝慢慢走回醉雪苑,只是她孤身一人,并不见昨晚的刺客。

是没找到,还是已经交给叶鼎之?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此地离叶鼎之居所不远?或者是,离天外天大殿不远。

百里东君是昏迷后被带入天外天,一直关在醉雪苑内,根本不知道天外天地形如何。

但玲珑丝毫不以为意,高高兴兴走到门外为南枝掸去风帽上的雪粒,笑道,“小公子刚还问你呢,你就回来了。”

南枝一笑,过来见了百里东君,问道,“小公子可是寻南枝有事?”

事当然是有的,却总不能说你带我去那梅林看看吧?百里东君眉眼微弯,笑道,“我想知道……”

南枝眼神一凝,却听他继续说道,“你们宗主除了说我不能离开这里,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

“啊……”南枝一愣,她倒真没想到百里东君这一问,踌躇了一下,她笑意不变,“那小公子想干什么呢?”

“酿酒!”

“酿酒?”叶鼎之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倒是想起自己曾答应他每三日陪他对饮一回,自回天外天以来,却是一次也不曾践诺。

“他要什么,就给他准备什么,只要不踏出醉雪苑,由他折腾吧。”

南枝应了一声是,一抬头,见叶鼎之斜倚王座,神色和缓,冰冷诡异的金瞳里竟隐隐一点笑影,往日肃杀阴冷的魔性威慑力淡得只剩一点影子。

这位天外天的新宗主,以一人之力,镇压整个天外天所有强者高手,连护教长老齐上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他毫无疑义的成为天外天的最高统治者。

最年轻,却最强的存在。

天外天是北阙遗民驻地,当年退避来此的许多高官贵胄都对这位新宗主趋之若鹜,想要与他拉近关系。

她突然想起百里东君脖子上暧昧的痕迹,若是那些人知道醉雪苑里有百里东君这么一个人……

一直到她慢慢走回醉雪苑,她仍然还在想这件事。

百里东君实在很容易讨人喜欢,率真可爱,对她们这些婢女也从来随和,何况他还长得那么好看。

她忍不住就笑了一下,想起百里东君病后初醒那一日,红着脸问能不能找个小厮来帮他沐浴更衣。

他知道在他昏迷期间一直照顾他的到底是谁吗?

叶鼎之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刚走到门边,便听里面笑声一片,百里东君的声音最大,“……那赔率居然是一千,但本小爷还是轻轻松松拿下,也不知道哪个幸运爆棚的家伙发了一遍横财……咦,怎么可能,真有人压我赢的……当日我便是酿了这一坛过早,你想想千金台的屠老板,还有柳月公子,都夸好喝呢。诶,对,就是他……我当然见过呀,长得……算好看的吧,我关心一个男人好不好看干什么,你问得真好笑。诶,再来一杯?这个酒不怕醉,老人小孩女子皆可饮,来来来,满上。”

叶鼎之跨入门槛的瞬间,笑声仿佛有了实质,却又被一柄刀生生切断。

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他,他眼神一冷,黄金妖瞳在灯光下幽深又诡异莫名,被他目光所视的每个人,都不自觉的打从心底冒出一股森森寒气。

南枝最先反应过来,起身盈盈一拜:“宗主。”

玲珑也跟着起身,险些被凳子绊得摔倒,急急慌慌的施了礼,收拾好桌子,又重新为叶鼎之取一只酒杯,便随着南枝离开。

叶鼎之落座,百里东君给他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没说话,叶鼎之取出一物放在他手边。

百里东君低头一看,却是廊玥福地那一本古酒酿造之法,随手翻开,有些不识得的北阙古文字,也都被叶鼎之重新题写在侧。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百里东君笑着翻看,连酒也忘了喝。

“当日我曾答应你,为你辨认这古书上的文字。”

“真好,”百里东君抬起头看着他,一双眼澄澈如春泉,笑意融融,“多谢你,叶鼎之。”

有那么一瞬间,叶鼎之突然想起,百里东君已经有很久没有叫过他云哥了。

他不喜欢这个称呼,就好像在提醒他那些久远的旧事,都已经无法重来,他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到叶云这个身份。

然而,连百里东君也不肯再叫他云哥的时候,他又开始莫名的烦躁,就好像这个身份,终究还是舍弃了他。

而不是他舍弃了叶云。

他低下头,看着手边的酒杯,杯中是清澈酒液,“竹马成双,早得刚刚好。”他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带着笑,带着怀念,带着隐秘的不可说的喜悦。

一口饮下杯中酒,他仰着头,微闭了眼,淡柔清远的味道含在喉头。

像清晨花瓣上的露珠,或是透过叶梢的第一缕阳光。

又或是像百里东君这个人。

百里东君翻到了孟婆汤那一页,看着小草旁三个隽秀的蝇头小楷,低声念道,“断忧草。”

断忧忘俗,醉生梦死。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着身边的叶鼎之,冷峻如绝壁悬崖的轮廓,如果,他能酿出孟婆汤,是不是……

“在想什么,想得都出了神。”叶鼎之凑过来看了一眼,“断忧草,长老说此物早已绝迹,看来你这孟婆汤,不好酿啊!”

“是啊!”百里东君笑了一下,“若,真能酿成这孟婆汤,”他侧过脸看着叶鼎之,“你要喝吗?”

“你想要我喝吗?”叶鼎之回望他,在那双清透的眼瞳中,看见了自己妖异的,如渴求血肉的兽一般的金眸。

百里东君摇一摇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我不想,”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不管是伤心,还是痛苦,都是组成叶鼎之的一部分,失去,不该被说得这样理所当然。”

叶鼎之垂落眼睫看着他握住自己手腕上的手指,指节和虎口都结着练剑后留下的茧,那个从小不爱武功的百里东君,也是拼了命的在努力想当一个剑仙。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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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杭锦旗人民政府蒙古文网站批发工艺牌匾十字绣 批发零售宴席专供水饺 批发轮胎 批发自行车童车 皮肤堂 皮毛世家 皮毛专营 皮鞋美容三四轮配件润滑油大全 三星彩票站 三星手机体验店 三星授权专卖天龙普瑞通讯 SAMSUNG 三星糖酒经营部 时新礼品文体箱包小电器 时雨润茶店 实创网印 实发办公家具 实易软件 食全食美石阳桥批发市场 http://mgl.hjq.gov.cn/am/2018/6/8/69999_43036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