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遗产是人类文明的载体,也是全人类公认的具有突出意义和普遍价值的文物古迹及自然景观。
今年9月17日,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45届世界遗产大会上,普洱景迈山古茶林文化景观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细数云南申遗之路,迄今已走过25个年头。1997年12月4日,丽江古城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拉开了云南自然、文化景观登上世界舞台的序幕。随后,三江并流保护区、石林、澄江化石地、红河哈尼梯田文化景观、普洱景迈山古茶林文化景观相继入选《世界遗产名录》。截至目前,云南共拥有6项世界遗产,排名全国第二位,是名副其实的世界遗产大省。
这些宝贵的世界遗产,是面向全球展示云南文化的窗口,也是云南文化传承保护的最佳例证。本期专题,我们聚焦云南6项世界遗产,了解它们过去和现在的故事,透过世界遗产,领略“有一种叫云南的生活”之魅力。
丽江古城:在城市更新中延续历史文脉
伴着“热美蹉”悠扬的乐声,踏着轻快的舞步,一场纳西族传统民间歌舞展演正在丽江古城科贡坊的天地院上演。“一切都与昨天有关,一切更与今天有关。”在天地院的展厅中,一句简单的介绍,道出了丽江古城历经800余年风雨仍保持生机与活力的秘诀——没有文化传承,便没有丽江古城的精彩故事。
丽江古城
因商而兴包罗万象
1997年,丽江古城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后,大规模的商业开发滚滚而来,外来文化和商业气息不断冲击着古城原有的文化氛围。2000年,从云南省委党校退休的和学光参与了创建丽江纳西文化传习中心(丽江市纳西文化传习协会前身)的筹备工作。“作为茶马古道重镇,丽江古城从不排斥商业文化。可以说,独特的商业文化也是古城文化的一部分。”目前担任丽江市纳西文化传习协会理事长、天地院文化院落主理人的和学光认为,如何在商业浪潮中守护好纳西文化,是包括他在内的纳西文化研究者最关心的事情。
商业开发与保护传承如何互补共生?在这座以包容著称的古城里,管理者们也在努力解答这一时代命题。“我们大力扶持、鼓励传统文化传承展示类以及高端供给类项目,优化古城商业业态,提升文化项目占比。”世界文化遗产丽江古城保护管理局党工委专职副书记和红阳认为,通过提升文化项目密度来稀释商业浓度,可保持丽江古城文脉延续的持久度。“我们积极引导商户学习丽江传统文化,实现文旅融合发展。”世界文化遗产丽江古城保护管理局副局长木晟表示,“商户有特色,自然能带动其发展,而发展的成果,又能促进丽江古城传统文化的保护与传承。”
“活态”古城“旧颜”永驻
狮子山不是山,却在古城的云端。和学光从位于古城中心的狮子山上眺望,以天地院所在的核心区向四周展开,一座融汇各个历史时期、各个民族特色的古城清晰可见。古城由土司衙署、流官衙署、四方街商贸集市区三大建筑群组成,是叠加了宋朝以来各个历史阶段的历史性城镇,也是研究中国建筑史、文化史不可多得的遗产。
融汇宋元明清建筑风格的天地院是近年来古城里新诞生的28个文化院落之一,包含“三坊一照壁”“一进两院”“跑马转角楼”等建筑元素,折射出丽江古城兼容并包的建筑特色。“无论你来自天南地北,最后都能融入丽江,成为这里的一部分。”在和学光看来,丽江古城的包容性,不仅体现在建筑风格的兼容并包,也体现在文化传承的开放包容。
如今,和学光重拾老本行,在天地院免费开办纳西文化传习培训班,迄今已举办66期。“不限民族、地域、人数,只要你真心想了解纳西文化,随时都可以来听课。”最让和学光高兴的,莫过于越来越多的人踏进这方小天地,耐心地倾听、了解丽江。
传承发展永葆“年轻”
“有些人不会表演,我们就到天地院向和老师请教。”胡文亮是天地院的常客,常向和学光请教纳西歌舞表演及纳西节日风俗等传统文化知识。以纳西族为主体的古城居民,迄今仍保留着浓郁的传统民俗民风,是以世界上唯一活着的象形文字——东巴文为载体的纳西东巴文化传承者。作为纳西文化的组成部分,纳西古乐、歌舞也是向世界展示其多元文化独特性的重要文化品牌。
“纳西族传统民间歌舞展演是最吸引游客的活动之一。”和学光说。丽江市纳西文化传习协会成立后,先后组织举办19届纳西乐舞大赛。参赛者在四方街上唱歌、打跳,成为展示古城文化底蕴、提升游客参与度的重要文化活动之一。“大赛举办以来,发掘、抢救了不少纳西古乐、歌舞,为培养新一代纳西歌手、乐手和舞蹈人才作出很大贡献。”和学光说。
遗产简介:丽江古城总面积743.5公顷,依山傍水而建,周围群山环抱,北部的玉龙雪山终年积雪,气势雄浑。古城集中体现了特定历史条件下城镇建设中人类的创造精神,是人居环境的典范,也是中国以整座古城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获得成功的两座古城之一。
本刊记者李宏刚/文郝亚鑫/图
通讯员郑仕奇石宝仙/文
三江并流保护区:滋养生物多样性绿洲
一次卫星云图上的意外发现,一场长达10年的申遗长跑,一张将保护进行到底的宏伟蓝图,构成了世界自然遗产三江并流保护区的申遗故事。
迪庆州维西县塔城镇响古箐滇金丝猴护猴队创始人余建华与滇金丝猴和谐共处
意外发现的天下奇观
作为植物研究专家,陆树刚曾多次深入迪庆、怒江、丽江等地开展野外考察,在这片广袤的区域里,蕴含着丰富的生物多样性。但在20世纪80年代,刚工作不久的陆树刚不会想到,这片滇西土地上竟藏着天下奇观“三江并流”。直到1985年,一位联合国官员从卫星云图上偶然发现这一自然奇观,“三江并流”才引起世界瞩目。
年轻的陆树刚第一次听闻,疑窦丛生,何为“三江并流”?资料显示,5000万年前,印度板块与欧亚板块相互碰撞,使得青藏高原隆升,造就横断山脉绵延起伏的山峰。山脉之间,西部的怒江、中部的澜沧江和东部的金沙江从青藏高原奔涌而下,在云南境内自北向南奔流,并行而不交汇。令人惊叹的是,澜沧江和金沙江之间的最短距离为66公里,怒江和澜沧江之间的最短距离仅有19公里。
相伴而行170多公里后,金沙江调头东去,自四川宜宾化身长江,横贯中国南方,奔流至东海;澜沧江向南行去,注入南海;怒江一路南下,汇入印度洋。气势磅礴的三条大江一路奔腾,沿途汇集了高山峡谷地质景观和低纬度海洋性冰川,蕴藏丰富的生物物种资源和生态系统类型,珍稀濒危物种不计其数。
拥有天下奇绝的“三江并流”,申遗成为必由之路。1999年,“三江并流”被列入世界遗产预备清单。
十年申遗长跑
2003年7月2日,法国巴黎。当日照金山的照片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27届世界遗产大会的现场大屏幕上徐徐展开,筹备10年之久的“三江并流”申遗工作进入关键的终评阶段。在昆明等待结果的陆树刚努力抑制着紧张的心情,他和朋友开玩笑:“如果今天申遗成功,我将一醉方休。”申遗成败,在此一举。
为展示“三江并流”区域的植物多样性,陆树刚毫无保留地提供了自己20年的研究成果。此外,还有无数人为申遗工作付出巨大心血,从资源调查、价值论证到实地评估评议等,都需要大量专业而艰苦的工作。自1995年开始,一支由多行业专家组成的“三江并流”申报世界自然遗产综合科学考察队深入“三江并流”区域进行调查,陆树刚在1998年成为其中一员。
在高山峡谷、雪山草甸间考察,难度可想而知。考察队跟随驮运物资的马帮,从怒江河谷踏上考察之路。“我们从怒江开始向上翻越碧罗雪山,可爬了一整天,低头一看,脚下还是滚滚怒江。”陆树刚还记得,“山上蚂蟥太多,队员们必须打上绑腿。外地专家不习惯,到了休息点掀起裤腿一看,腿上已经被蚂蟥咬得鲜血淋漓。”即便是走惯山路的马帮,稍有不慎,马匹便会跌落山谷。经过一次次艰苦的考察,“三江并流”的神秘面纱被一点点揭开。
最终,激动人心的消息传来:三江并流保护区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当晚,陆树刚和朋友举起酒杯,开怀畅饮。
接力守护遗产地
退休后,陆树刚每年都要往白马雪山等“三江并流”遗产地跑几趟,这里有他守护了半辈子的植物研究事业。在陆树刚多次到访的维西县塔城镇,过去以打猎为生的村民余建华也在20年前找到了他要守护的珍宝——滇金丝猴。曾扛着猎枪跑遍白马雪山的村民,如今成了远近闻名的“护猴先锋”。
今年雨季,泥石流冲毁了滇金丝猴国家公园的进山道路,但在余建华等人的悉心照顾下,滇金丝猴未受影响。护林员们年岁渐长,老余担心这项有意义的工作后继无人,便强硬地叫回在外地务工的儿子,父子俩都成为白马雪山的守护者。如今,“三江并流”遗产地的滇金丝猴数量已从当初的不足500只增加到2022年末的3200只。
保护,是为了更好地发展。“用历史的眼光来看,申遗把‘三江并流’放到全世界的目光之下,这个决策是具有前瞻性的。”陆树刚认为,对“三江并流”的保护是深入践行“两山”理念的切实行动。如今,在他频繁踏足的高山峡谷中,“红包效应”正在逐渐放大——
在秘境独龙江,老县长高德荣带领村民通过发展林下草果种植提高收入;在维西县塔城镇,前来观看滇金丝猴的游客带动旅游收入快速增长;在德钦县,当第一缕阳光投射到卡瓦格博峰,远道而来的游客在飞来寺观景台流下激动的泪水……
“这就是大自然送给云南最大的‘红包’。”陆树刚说。
遗产简介:“三江并流”是指金沙江、澜沧江和怒江这三条发源于青藏高原的大江在云南境内自北向南并行奔流170多千米的区域,涉及5个州(市)11个县(市、区)。该区域是中国乃至全世界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地区之一。
本刊记者保磊/文郝亚鑫/图
云南石林:亿万年前走来的喀斯特王国
石林雄奇瑰丽、千姿百态,但在无数不起眼的石缝中,可能隐藏着另一个奇妙的世界;石林喀斯特地貌世所罕见,被列为世界自然遗产,但为此它曾历经18年的艰苦磨砺……石林,还有多少未知的传奇故事?
石林风景名胜区
“藏”在眼里的石林
一条短而狭窄的石阶,尽头却是一条逼仄的石缝。如果不是导游小普带路,记者想不到这里还有路。石缝很小,记者需半仰着身体艰难地挤进去。几步之后,石壁上一排排黑色小字赫然映入眼帘。“这是曾任中共云南省特委委员、早期共产党员张炽的题刻。”小普说。
“呀!是桃花原(编者注:应为“源”)哪?呀!是鱼腹浦哪?几人能觅入?几人能觅出?”读来不禁莞尔,仿佛看到题刻者脸上挂着如同我们一般的惊喜。
一个个近在眼前、却几乎被错过的石缝背后,竟隐藏着意外的风景。而这也是石林独树一帜之处:通达性。石峰间四通八达,几乎随处可穿行。据介绍,世界上其他地方,如非洲、马来西亚等地的剑状喀斯特地貌,石峰紧密、险峻,人根本无法进入。
哪一条石缝可以通行、通往哪里,小普如数家珍,因为这里本就是她的家。小普名叫普雪莉,生在遗产地核心区内的五棵树村,是一位美丽的撒尼姑娘。从小,石林就是她和小伙伴们的天然游乐场。
“石林有剑状、宝塔状、蘑菇状、柱状、针状以及许多难以归类的不规则状。”小普介绍,如此丰富多样的形态,源于独特的地质演化。石林形成于2.7亿年前的二叠纪,那时石林还是一片汪洋大海。亿万年来,石林经历了晚二叠世火山熔岩和早第三纪内陆湖泊沉积的两次覆盖,由于地质构造抬升,又两度出露的过程。因此,石林喀斯特地貌在世界类似地貌中以形态最丰富、地质演化过程最复杂而著称,被誉为“石林喀斯特博物馆”。
十八年磨一剑
这样的石林,你是否觉得申遗肯定水到渠成?事实并非如此。
1931年,时任云南省主席龙云题词“石林”,开启了石林公园建园史。1978年4月1日,石林卖出第一张门票。1982年,石林风景名胜区被国务院批准为首批“国家级风景名胜区”。那时,旅游业尚不发达,但石林早已名声在外,很多外国游客慕名前来。为此,包括小普爷爷奶奶在内的端上“旅游饭碗”的当地村民,还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外语。
但是,理念跟不上,管理不规范,保护意识淡漠。在这样的现实条件下,1990年,石林开始申遗准备工作,随后以“中国喀斯特”名称申报世界自然遗产。1992年,世界遗产专家应邀前来进行非正式评估考察。专家认为,石林缺乏国际性对比研究,无法证明石林“中国喀斯特”的代表性和普遍意义。
申遗机会只有一次。石林主动撤回申报文本、暂缓申报,从此开启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改造工程。
如今,石林变了,但也没有变。在小普的记忆中,除了设施完善、经营有序、环境卫生整洁、植被更加茂盛外,“里面基本没有改变”。
关于变与不变的话题,不得不提当年发生的一场“厕所风波”。2006年,石林游客中心新建的一座卫生间,采用当时国内领先的覆土建筑理念,配套有休息椅、感应式射灯、LED屏等设施,并与“阿诗玛生态文化园”巧妙地融为一体,很多游客不相信那是一座卫生间。
由于理念超前,很多人不理解,“石林为啥花30万元建一座卫生间?”由此引起不小的争议。直到不断传来好消息:2015年9月,云南省旅游厕所建设暨旅游扶贫推进工作会议召开,对石林旅游厕所建设给予表扬;2016年10月,石林景区上榜全国“厕所革命”最佳景区。
经几代申遗人的努力,终于迎来结果揭晓的一天。2007年,“中国南方喀斯特”成功申遗。
千嶂叠翠撒尼欢歌
漫步石林景区,不时可见三五成群、身着民族服饰的人们欢快地弹奏大三弦,放歌起舞,一些妇女则坐在石凳上专注地刺绣。
“这里面很多人是我们村的。”小普说,景区每年从全县各村筛选约150支符合条件的演出队,到景区进行民族民俗文化展演。展演没有固定形式,兴之所至,随心而动。
这是石林以旅哺农的手段之一。石林县把旅游富民、和谐兴村作为遗产地周边村寨发展的主要目标,先后对景区周边18个村开展以旅哺农工作。在景区发展中,优先把周边村民吸纳为旅游服务人员,每年提供工作岗位600余个。
2008年,为兑现对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申遗承诺,石林县开工建设“彝族第一村”。2010年底,五棵树村整体迁出,村民告别祖祖辈辈居住的老村。
千嶂叠翠,撒尼欢歌。在这片人与自然相生相伴之地,石林遗产地正在续写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壮美篇章。
遗产简介:2007年,云南石林、贵州荔波、重庆武隆联合申报的中国南方喀斯特世界自然遗产项目,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云南石林保护区面积350平方公里,由大小石林景区、乃古石林景区、长湖景区等7个片区组成。石林因形态奇特、成因复杂、类型多样、发育历史久远,具有较高的科研科普价值,是世界上唯一能以石林发育遗迹和石林景观系列展现地球演化历史的喀斯特地貌区。
本刊记者蒋颖/文郝亚鑫/图
澄江化石地:地球生命演化的礼赞
从1984年学者发现澄江化石,到2012年7月1日澄江化石地申遗成功,再到2020年8月澄江化石地世界自然遗产博物馆建成开馆。近40年间,在一代代学者和澄江化石地世界自然遗产管理委员会工作人员的接续努力下,见证了距今5.18亿年前寒武纪“生命大爆发”的澄江化石逐渐揭开神秘的面纱。
游客在澄江化石地世界自然遗产博物馆参观澄江鱼类标本
发掘“世界级化石宝库”
长期以来,寒武纪发生的“生命大爆发”猜想在古生物学界虽是共识,但一直未能找到充足的物证。1984年7月1日,供职于中国科学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的侯先光在澄江帽天山敲出纳罗虫、腮虾虫和尖峰虫化石,为古生物学界开启了一扇认知寒武纪早期群落结构的窗口。从那时起,云南逐步开启澄江化石地的研究、管理和保护之路,直至2012年申遗成功,并于2014年2月开始建设澄江化石地世界自然遗产博物馆。
在博物馆项目推进过程中,澄江化石地世界自然遗产管理委员会(以下简称“澄江化石委”)邀请到一名德国专家对遗产进行评估,急需一名英语翻译,便找到了土生土长的澄江人张溪琳。“虽是本地人,但我之前对澄江化石的认识并不多。直到这次偶然的机会,才与化石结下不解之缘。”张溪琳回忆道,在一个多月中,她陪同专家跑遍了澄江化石地,在协助澄江化石委谈妥项目的同时,也留在了澄江化石委工作。
“国外的化石一般在花岗岩和石头上,但澄江的化石在泥质页岩里,不仅保留了动物的骨骼,还完整保存了软躯体结构、消化系统和神经系统等,这就是澄江化石最厉害的地方。”据澄江化石委党组书记金宏森介绍,作为迄今为止发现的世界上分布最集中、保存最完整、种类最丰富的早期寒武纪地球生命现象的记录,澄江化石地是动物界各个门类多样性起源的直接证据,被国际科学界誉为“世界级的化石宝库”。近年来,依托澄江化石资源,科学家们还破解了达尔文“人类远祖的躯体构型及更多基础器官在何时、由何种低等动物创造并传渊而来”等谜题。
展示地球生命演化史
“澄江化石地的岩石和化石展示了非凡的、保存精美的生命演化记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澄江化石地的价值和意义给予高度评价。张溪琳也认为,澄江化石地经过非常艰辛的努力才申遗成功,“我们要保护好这块牌子,并发挥化石资源的作用。”多年的学习和交流,让她更加确定化石保护和可持续利用的意义。
在侯先光的鼓励下,张溪琳于2018年考取云南大学古生物研究重点实验室的博士研究生。这一年,博物馆主体工程建设接近尾声,张溪琳接到一个重要任务:负责做好美国慈善家肯尼斯·尤金·贝林赠送的200多件动物标本的进口工作。几经努力,她申领完成动物标本的进口证书,于2019年底将所有动物标本安全运回澄江并完成布展。
2019年,经过专家学者60多次论证,收藏了来自全国及全球各地各个地质时期的6万余件珍稀藏品的博物馆,最终形成以“生命大爆发、生命大演化、生物多样性”为主线脉络的布展思路。“布展工作千丝万缕,不仅要有科学理论的支撑,也要讲求美观的呈现效果。”作为大附节肢动物的研究者,张溪琳参与了博物馆“生命大爆发”展厅中的节肢动物和澄江生物群布展工作。在工作人员的努力下,2020年8月,以婴儿摇篮形态设计,寓意“生命摇篮”的澄江化石地世界自然遗产博物馆正式免费对外开放。
集主馆、科研中心等于一体的博物馆,应用VR、AR、OLED柔性屏幕等尖端技术,集中展示澄江化石的科研和保护利用成果。
讲好生命起源和演化故事
读博期间,张溪琳借助澄江化石标本和CT技术等,深入研究多节尖峰虫等4条小虫的身体结构,还原了虫子的模样,建立起“系统发育树”,在为生物进化系统建设作出贡献的同时,回答好人类关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的哲学之问。
“目前,澄江化石地已发现20个门类、300余种珍稀动植物化石,‘系统发育树’也在逐步完善。”张溪琳说。得益于一代代专家学者的接续努力,藏身澄江化石里的多种“小虫”得以科学还原,让寒武纪时期的古生物变得栩栩如生。
在金宏森看来,“只有把保护与开发利用有机结合,才能真正激活化石资源。”近年来,澄江化石委在引导开展化石研究和保护的基础上,依托奇虾、昆明鱼等10多种“明星虫”,开发出130多种文创产品及多部4D动漫电影。截至目前,博物馆累计接待200万余名参观者,并有30万余名中小学生到此研学,让沉睡在化石中的古生物重新“复活”。
“科研的意义在于科普。”身为科研工作者和博物馆副研究馆员,张溪琳与同事们一起,致力于向公众讲好化石及其背后关于生命起源和演化的故事。
遗产简介:澄江化石地是中国首个也是唯一一个化石类世界遗产,被誉为“20世纪最惊人的古生物发现之一”。该遗产记录了寒武纪早期古生物群像,是地球生命演化历史的杰出范例,也是著名古生物化石“模式标本”产地。
本刊记者谭宗慧/文邹鹏/图
通讯员周家颖覃浩/文
红河哈尼梯田:凿刻在山岭间的田园画卷
蓝天为景,云雾为幕,梯田为台。1300多年前,哈尼族人几经迁徙,定居哀牢山,靠着一锄一犁一耙,将莽莽大山凿刻成一幅壮丽的田园水墨画卷——哈尼梯田。哈尼梯田在哈尼族特有的民族文化中形成,延续至今。哈尼哈吧(哈尼语意为哈尼古歌)也有着相似的传承历程。“哈尼古歌与哈尼梯田相生相伴,对我们来说,种田时唱歌,就像口渴时喝水一样自然。”哈尼哈巴国家级非遗传承人马建昌通过歌声,将哈尼梯田的故事娓娓道来……
色彩斑斓的红河哈尼梯田
以水滋养,维护良性循环
生态系统
“人的命根子是田,田的命根子是水,水的命根子是森林和树木……”马建昌喜欢把哈尼古歌中有关生态和谐的内容唱给学生听。68岁的马建昌既是一辈子扎根哈尼梯田的农民,也是哈尼文化的继承者和传播者。
如今,哈尼古歌中描绘的森林、村寨、梯田、水系高度协调、可持续发展的良性循环生态系统,已被生态学专家总结提炼为“四素同构”:山顶的森林涵养水源,汇成溪流、泉水,流入水沟,为山腰的村寨提供生活用水,也为村寨下方的梯田灌溉提供水源;低海拔干热河谷区因高温导致河水常年蒸发,大量的水蒸气随着热气团层层上升,将水分搬运回森林,再形成雨水降落;水沿着梯田层层下渗,被水土涵养,再注入河流,周而复始。
“哈尼族自称‘自然之子’,迁徙到这片土地后,在森林和水源生态基础上建起村寨、开垦梯田,完全遵循自然规律。”马建昌说,哈尼族世世代代在哀牢山生产生活,依靠大自然的馈赠,打造物质家园和精神家园。这也让哈尼梯田历经1300年经久不衰,成为中国第一个以民族名称命名、以农耕文明为主题的活态的世界文化遗产。
2013年,红河哈尼梯田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10年来,以元阳县为代表,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各县(市)通过保护和开发,守护哈尼梯田遗产区的绿水青山,维持“四素同构”生态系统稳定。“以保护梯田水系为例,我们累计投入6.81亿元实施水利项目,保障遗产区6.6万名群众的用水安全。”据世界遗产哈尼梯田元阳管理委员会监测中心负责人孙智飞介绍,森林、梯田、村寨都靠水连接,为让连接更顺畅,元阳县通过修缮生态沟渠等措施,全面提升水资源利用率。
以房安居,打造和谐共生
美丽家园
“红河南岸最清甜的水边,哀牢山最肥软的土地上,到处都有哈尼的子孙……”哈尼古歌与哈尼梯田一样,是记载哈尼族群众生产生活的“百科全书”。凡遇到调研团队,马建昌都乐于在自家老房中用歌声为大家讲述哈尼族的历史文化。
马建昌家没有院落,一栋三层的“蘑菇房”就是他出生至今的居所。“蘑菇房”形似蘑菇,墙基用石料或砖块垒砌,屋顶由多层茅草遮盖成四个斜面。“这栋房子已有上百年历史,冬暖夏凉、通风透气,跟梯田完美融合。”马建昌自豪地介绍自家老宅:一层用来饲养牲畜、存放农具,二层平台可晾晒谷物、房间用于食宿,三层用来储存粮食和种子。在他看来,梯田米延续千年而稻种基因不变,“蘑菇房”功不可没。
在马建昌居住的元阳县新街镇爱春村委会大鱼塘村,类似的“蘑菇房”随处可见。千百年来,成片的森林和一望无际的梯田将“蘑菇房”包裹其中,世代守护。“近年来,随着对梯田保护宣传力度的加大,村民们愈发认识到保护森林的重要性,上山砍树的行为几乎绝迹,就连自然掉落的枯枝,村民也不会擅自捡回家。”新街镇党委委员、宣传委员马继春说。近年来,哈尼梯田周边的生态环境得到大幅改善。
以歌传情,唱响丰衣足食
幸福生活
“农历三月哈尼农忙季节到,屋里的老人坐着不安,玩耍的孩童睡不安宁,男人在秧田里忙着拔秧,女人在梯田里忙着插秧,哈尼人的日子就像汉家小伙赶马的脚步一样匆忙……”这是哈尼古歌中的“四季生产调”,也是哈尼族1300年来的梯田耕作指南。马建昌以“开秧门”这一重要的种植节点举例,在每年农历三月中下旬属龙这一天,哈尼族妇女会身着盛装开始插秧。而在哈尼古歌中,这一天也是秧苗姑娘嫁给梯田小伙的盛大节日。
“四季生产调”是依据农耕文化总结的歌谣,记载着如何在各个节令管理梯田。“这是祖先为我们留下的宝贵财富,我有责任把它传承下去。”马建昌的传承,不仅体现在先后带出的10名弟子,也体现在自家2亩梯田的耕种上。“除了按照哈尼古歌的指导管理梯田,政府也帮助我们开展‘稻鱼鸭’综合种养,收入稳步提高。”在马建昌看来,哈尼梯田、“蘑菇房”、哈尼古歌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哪一个都不能荒废。
“近年来,我们努力推动以哈尼古歌为代表的非遗项目和文艺作品进社区、进校园,通过多种形式对这些文化精品进行传播、传承和弘扬。”在哈尼文化专家李学东看来,对哈尼梯田十年的保护开发,让群众端稳饭碗的同时,也让农耕文明得以传承发扬。
遗产简介:红河哈尼梯田是以哈尼族为主的各族人民利用当地“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地理气候条件创造的农耕文明奇观,其核心区是元阳梯田。梯田随山势地形变化,大小不一、错落有致,规模宏大、气势磅礴。
本刊记者王学勇/文邹鹏/图
普洱景迈山古茶林:人在草木间茶香润千年
九月的景迈山,秋茶飘香。村民们分散在万亩古茶林间,小心翼翼地掐下翠色欲滴的一芽两叶。下次采茶,要等到明年春天。
人在草木间,是景迈山延续上千年的文化景观,也是该世界文化遗产的核心要义。山育茶、茶养人、人护茶,形成心照不宣的“景迈山生存法则”。
古茶林、分隔防护林、传统村落三大要素组成完整的景迈山古茶林文化景观
茶祖的智慧
在芒景村,61岁的布朗族村民南康泡开一盏古茶,啜饮一口,向远道而来的客人讲述自己的祖先——茶祖岩冷的故事:1800多年前,布朗族首领岩冷率领族人迁徙至景迈山,遭遇了一场严重的瘟疫。生死存亡关头,岩冷发现了茶树,茶叶的奇特功效拯救了族人。后来,经过族人不断栽培、驯化、选育茶树,形成了古茶林。临终前,岩冷留下遗训——留给你们牛马,怕因病而亡;留给你们金银财宝,也怕你们花光;就留给你们这些茶树,才会让子孙后代取不尽用不完。
回望历史,不得不感叹茶祖的智慧和远见。在南康的童年记忆中,古茶林里宝藏丰富:茶叶、野果、野菜、野鸡……进一趟山,直到背箩都装不下,南康还舍不得回家。“有了古茶林,就什么都有了。”南康说。丰饶的古茶林为景迈山人繁衍生息提供了必要的物质保障,源源不断的景迈山人又成为古茶林生态系统的重要一环。人与茶,浑然一体,相辅相成。
对于古茶林,布朗族人怀有神圣的崇拜之情,有节制地索取,再悉心地呵护。与古茶林共度60多个春秋后,南康对古茶林有着深厚的感情:“古茶林是我们的依靠。”凭着这份依靠,南康对自己的最终归宿作了打算:葬在寨子西边的高处,朝着古茶林的方向。
旧规矩与新课题
作为茶祖岩冷的后代,南康的父亲也是景迈山布朗族头人,而且是最后一位头人。但在南康的印象中,父亲从未行使过头人的特权,无论管理家人还是族人,都没有制定过多的规矩。唯独涉及古茶树,父亲才会摆出头人的威严——告诫族人不准乱砍古茶树、不准在古茶林中种粮食、不准过度采茶叶……南康曾目睹,违反规矩的族人被拉到山上祭拜茶神、跪在寨心“叫魂”,还要被罚款。
“都说布朗族规矩多,但恰好是这些规矩,让古茶林留存至今。”南康说。20世纪80年代,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景迈山上推行,集体管理的古茶林被分到每家每户。随着景迈山古树茶的名气渐长、价格走高,有人禁不住诱惑私自过度采茶。为保护古茶树,南康在2004年担任芒景村党总支书记后,将保护古茶林写进村规民约,制定古茶树保护公约,引导村民“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古茶树”。
南康不曾想到,在不久后,保护景迈山古茶林会成为一个世界课题,景迈山上的一人一村、一草一木都将成为课题的构成要素。从2010年起,景迈山上来了许多陌生面孔,他们穿梭于各个古村落间,钻进古茶林作调查。从他们口中,南康第一次听说“申遗”一词。尽管对此并不完全理解,但南康切身感受到申遗带来的改变:干栏式传统民居得到提升改造,既保留传统风貌,又更加宜居;村中每隔50米就安装一条消防水带,家家户户门前设置灭火器和水缸……
古村落变化了,古茶林却仍旧沿用传统的管护方式、保留原本的生态系统,当地政府修订完善了《普洱市古茶树资源保护条例》等27部针对古茶林保护的规章制度。“旧规矩和新法规一起发力,能把古茶林保护得更好。”南康信心十足。
申遗铺就发展路
今年9月17日,普洱景迈山古茶林文化景观申遗成功的消息传来,人们身着盛装,载歌载舞欢庆到深夜。13年来,景迈山上的村民踏上申遗之路,又在申遗掀起的发展浪潮中走向岔路口——南康沿袭传统,深耕茶产业;年轻人的代表晒砍另辟蹊径,带头发展旅游业。一辈子与茶打交道的南康发现,每家每户的茶树管护方式,茶叶采摘和生产加工标准五花八门,且普遍采用作坊式生产经营。他意识到,“茶叶乱象得治”。
在与申遗专家的交流中,南康找到了突破口——搭建平台,统一标准,树立品牌。2016年,在普洱景迈山古茶林保护管理局的指导下,南康牵头组建景迈山古茶林普洱茶诚信联盟,按照统一标准、统一品牌、统一价格、统一宣传、统一营销的路子,有效治理茶叶乱象。在他看来,规范茶产业发展也是保护古茶林的方式。今年,南康把来自景迈山上10多个村的30多份茶叶送到北京检测。结果显示,送检茶叶全部合格。南康的心头大石落下了:“从源头保证品质,打造茶叶品牌有底气了。”
南康沉醉在茶香中,晒砍则敏锐地捕捉到了申遗带来的“人气”。距离澜沧县城75公里的翁基村山道崎岖,鲜有外人。自申遗工作启动后,翁基村基础设施不断改善,游客接踵而至。见此情形,晒砍投资400万元在村里兴建民宿,年收入达200万余元。受其影响,翁基村先后建起8家农家乐和民宿,以及咖啡店、手工艺品店等各类业态。
激增的游客量让晒砍十分高兴,同时也开始担忧因此对古茶林造成的破坏。他决定换一种方式保护古茶林:“做好村内的旅游开发,把游客引进村里、留在村里。”晒砍计划打造制茶体验馆,并组建一支旅游服务队,引导游客文明旅游。申遗成功后的首个国庆长假,晒砍家的民宿爆满。没抢到房间的游客致电晒砍:“留个房间,我明年再来。”
遗产简介:普洱景迈山古茶林文化景观位于普洱市澜沧县惠民镇东南部,是目前全世界发现面积最大、保存最完好、年代最久远的人工栽培型古茶林,也是全球首个以茶文化为主题的世界文化遗产。遗产区面积7167.89公顷,缓冲区11927.85公顷,遗产要素包含5片古茶林、3片分隔防护林、9个传统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