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符号介入哲学研究已成趋势。卡西尔认为“我们应当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指明人的独特之处,才能理解人开放的新路——通向文化之路”。卡西尔将人置于文化视角上的这一思考,虽使人的本质在理论上获得新内涵,但也存在一定局限,因为在《人论》一书中所指的符号,主要是文字类的书写符号。符号学家约翰·迪利认为“万物都是某种方式的符号”,即人类的文化成果应体现在各种各样的符号中。这就是说,无物不是符号,茶也是符号的一种,茶符号是茶文化的焦点。
茶成为文化符号何以可能
目前,中外学界对符号的定义莫衷一是,但符号作为一种对普遍思维规律的文化思索,目的是理清人表达与认识意义的方式。我国学者赵毅衡指出:“符号是携带着意义而接收的感知。”
换言之,符号与意义具有锁合关系。我们以中国文化符号为例,如夸父意味着顽强进取精神;长明灯意味着灵魂不灭;孔子意味着万世师表;道教意味着长生久视。有趣的是,在中国绘画中,某些动物与植物也被符号化赋予了情感寄托。松鹤寓意延年益寿;蝙蝠寓意福气迎门;猴马寓意马上封侯;锦鲤寓意年年有余;兰竹寓意君子风骨。
可见,意义必须用符号才能被表达,符号的用途也是为了表达意义。在诸符号系统中的自然符号(如风雨雷电、花草树木等物,茶包括其中)原本并非是为了携带意义而出现,它的产生是有特定的依赖条件。主要依赖于“思维场、文化场、心理场”,其中“符号的文化生成部分,脱离不了文化场的土壤”。
如“月晕础润”:一方面,古人通过观察与实践,发现月晕(月亮泛起光晕)起风,础润(宫殿基台湿润)落雨,此现象虽是自然界发生之事,与人无关,但这些自然符号间的关系,却是通过人们的意识加工而得来的。另一方面,苏洵《辩奸论》言:“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至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人人知之。”“月晕础润”这一自然现象反映在人的意识里,被人的意识加以符号化,携带了特定意义。
那么,茶何以能成为中国文化符号的呢?
其次,近年来科学研究表明,我国茶学科研人员对茶叶的“染色体核型”和化学成分“儿茶素”进行了分类比较研究,确定了野生茶树进化等级,证明四川金佛山野生大叶种茶树最为原始,这为中国是茶的故乡提供了确凿证据,在“能指”的意义上为茶符号找到了依据。
另一方面,在“所指”的文化性上讲,首先,其“指示义”为“茶者,南方之嘉木也”,茶生于林野,受水泉涤洗,气韵高洁。这与佛养心、道修身、儒治世的理想性格和人生追求相互契合。佛家以茶参禅礼佛、儒家以茶自省明志、道家以茶养生敬奉,均期以由茶观道、悟道,觉解人生。其次,在“含义”上,古人认为“茶”字可解释为,人在草木之中。
儒士僧侣将儒释道之智慧注入茶理,表意人生。如佛家讲“吃茶去”,意在喝茶吃饭间识得自性,觉成正果,点亮菩提灯心;道教认为茶乃养生之仙草,以茶养形辟谷,渗透长生久视之思想;儒家发皇“仁爱”本心,自唐以来,如春秋大祭、殿选御试等均有茶仪茶礼,再将茶引入家礼,行于婚丧嫁娶,后世更有“无茶不礼”之说。
我们如何看待茶符号在人们生活中的作用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须回归到生活本身。因为生活的存有,需借助文化的完成才能成型,否则,生活只会停留在茹毛饮血的野蛮状态。我们大体上可以把生活分为两类:理性活动和情感寄托。茶符号是茶文化的典型体现。也就是说,茶符号既是茶文化的焦点,通过茶符号建立起来的茶文化,在本质上也是符号,是以符号构造的茶文化体系。同时,茶符号也是展现人们生活(理性活动与情感寄托)方式之一。从理性活动看,符号强调自身的理性特征。茶符号在我们理性活动中,所承担的基本角色是帮助人们思辨地、客观地分析问题、解决问题。首先,茶的安顿性很好地落实了中国文化的现实主义人文关怀,秉持中道,排斥极端激进主义。茶文化受此影响,精行俭德,从容自在。其次,茶的反身性再现了中国文化的比附思维。
中国传统思想中将茶比作人的伴侣、将品茶视为人生历程,从中两相观照,读出人生、生活、生命等多重意味。这表明,茶符号传递着人们的价值观念并影响着人们的理性活动,而人们理性活动的完成,须借助符号的文化力量。茶符号之中有理性的成分,或者说,茶符号就是理性活动的结晶。
另一方面,符号又将人置于情感寄托中,茶符号在我们感性活动中,作为一种情感寄托,主要注重人的文化属性,即“精神现象”的存在意义。中国文化只是中国人的一个影子,中国人也只是中国文化的一个影子。“茶作为基础的情感寄托,已成为集体意识或者文化基因”。
赖功欧先生也以为“没有儒释道,茶无以形成文化,儒释道三家在历史上曾分别地作用”又“综合贯通地共同作用”于茶文化。这种千百年来代代相传的无意识文化基因,在生活劳作与文化传递的有意无意之间,或多或少地渗透进中国人的生命中,茶符号给中国人带来获取情感寄托与体验的一种可能。也就是说,符号作为文化的焦点,以文化来调节、运转、安顿我们的生活、生命,给人们决定了一个文化的人生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