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脸》

警校毕业生陈晰怀着令他想起来就会激动不止的梦想步入警察人生,但他最初面对困难、危机、陷阱及林林总总的阴谋诡计时,毫无设防的他一度显得那样幼稚和弱不禁风。梦想曾在短瞬支离破碎,但针锋相对的较量却始终暗流涌动。陈晰的刑警父亲早年因公牺牲,凶手始终未能抓到,他把破获这起案子当作警察人生的最基本使命。然而,他与杀父仇人结为知己却全然不知。围绕着仇人卷起的漩涡,陈晰又丧失了意志坚强的朋友和战友,也丧失了心灵弱不禁风的爱人。这个漩涡里没有救赎,只有毁灭。为了掩盖狰狞,所有人脸上都涂抹着一层厚厚的粉脂,最终却全部面目全非。陈晰深怀对自己职业的无限执着,重新寻回自己的他与战友一道将真相剥茧抽丝般逐步呈现……

【作者简介】

冯锐,人民公安报驻黑龙江省记者站副站长,早年曾在基层派出所、巡警队及公安政工部门工作。擅长法制文学创作,富有政法工作经验,根据现实生活所采写的法制新闻和纪实类作品真实、生动,曾在人民公安报、中国警察网等媒体发表。

【目录】

第一章仇恨

第二章神秘暴力

第三章刑警父亲

第四章值得信任

第五章杀机与阴谋

第六章幼稚的青春

第七章身体的沦陷

第八章不择手段

第九章青春之惑

第十章暗算

第十一章下定决心

第十二章初遇劫匪

第十三章真相

第十四章领舞女郎

第十五章反击背叛者

第十六章感情的一半

第十七章困惑依旧

第十八章枪声响起

引子卧底刑警

1

陈晰在香水湾走廊第一次发现夏琳的时候,他正叼着一根九五至尊与张清江在一起说说笑笑。夏琳身着一袭又短又紧的黑色衣裙,浓妆艳抹,身段性感迷人,一看就是风月场女孩中的佼佼者。夏琳这般夸张的模样,无论如何也不会令人想到她会是一名女警察。见到夏琳,陈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陈晰想:“难道华中琪就娶了这样一个媳妇?他牺牲在歹徒枪口下尸骨未寒,她却这身装束来此寻开心?”

陈晰觉得自己当年没娶夏琳是对的,夏琳的确不可救药。陈晰对夏琳警校时的放荡不羁和胡作乱闹是有着深刻印象的,他觉得夏琳现在就是沿着那种轨迹书写她的人生,在陈晰心里,那当然是一条走了歪路的人生。那一刻,陈晰为夏琳感到悲哀,更为不在人世的发小华中琪感到难过。

见到夏琳的时候,陈晰猛烈地吸着香烟,带着一脸嘲讽的微笑向她走近。陈晰原本认为按照他所了解的夏琳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一副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傲慢样子;一种是为她眼下的装束、举止、不合时宜的狂欢露出几分羞愧之情。可是,陈晰虽然凑了上去,夏琳却只是很木然地看了看他,那是一种陌生人见陌生人时自然而然的木然,夏琳随即以一种正常的步态与步速从陈晰身边走了过去。夏琳的那种状态,令陈晰突然间静默,他感觉这其中好像有什么奥妙。就在他发愣的时候,一旁的张清江满脸坏笑:

“这个领舞女孩就是那样,对谁都不理不睬的。陈晰,你在香水湾可从没对任何一个女孩这样过,你要是对她感兴趣,我一定帮你搞定她!”

就是在那天晚上,陈晰与张清江的一帮手下喝酒取乐,他想多看看夏琳,他想找到答案。午夜场差不多结束的时候,陈晰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迎面正好碰见了夏琳。陈晰持续着他的困惑神态,夏琳却走到他的跟前,并不由分说地将一张字条交到了陈晰手中,接着就走开了。

陈晰迫不及待地来到了一个无人处打开字条,上面写着:“今晚玛尔斯酒吧不见不散。”

2

陈晰与夏琳在玛尔斯酒吧门前接上了头,见面的时候,他们彼此面无表情。虽然自己酒气熏天,陈晰依然嗅觉清晰,他可以清楚地闻到夏琳身上的浓浓的香水味和香烟味,还有残留在她头发里的,只有夜总会一类的地方才会有的那种说不出的特殊气味。陈晰跟着夏琳进了酒吧,并在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陈晰刚一坐下便意识到,玛尔斯酒吧并不是聊天的好地方,那里清一色的快节奏音乐,这样的音乐加剧了他内心的烦躁:

“这里真不适合谈话,太乱了。”

“谁要和你谈话?”

听了夏琳生硬的第一句话,陈晰有些不知所措。

“既然来了,怎么也得喝两杯。”

夏琳向服务生要了两瓶红酒,陈晰一副呆呆的样子,但他没说什么。酒很快上来了,夏琳“咣当”一下,把一瓶红酒摆在了陈晰眼前。

“不行了,我今晚喝得太多了。”

“怎么?不行了?我看你挺爱喝酒的呀?和张清江那号人在一起,我看你除了喝就是喝呀?喝醉了,你还同小姐们聊个天什么的,陈晰,你的小日子挺滋润啊!”

夏琳的一番话,陈晰听起来止不住地倒吸凉气,脑袋清醒了许多。陈晰以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夏琳,夏琳则以一种气势汹汹的神态看着陈晰。

听了陈晰的话,夏琳的眼泪突然爆发了出来,她的样子凶极了。夏琳端起酒杯,似乎要连酒带杯子一同砸向陈晰,但迟钝了一下,只是把酒泼到了陈晰脸上,接着把杯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杯子很薄,摔在地上声音很小,加上酒吧里很乱,因此没什么人注意到夏琳和陈晰这边发生的事。酒吧里偶尔就会发生类似的事情,服务生见怪不怪,快速地走过来将碎玻璃扫干净了。

“对不起。”

夏琳对服务生表达了歉意,随后对陈晰说:“这里真是太乱了,我们出去吧!”

陈晰和夏琳来到了大街上,街上已经很少见到车辆和行人的影子了。夏琳曾是陈晰的同学、好友,曾是追求过他的女孩,也曾是他发小华中琪的妻子,同夏琳走在一起,陈晰感觉怪怪的。陈晰总是感觉华中琪在黑夜里的某个地方望着他们两个,这使他对于自己刚才的举动充满深深的内疚,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对夏琳那样说话,即便事实真是那个样子。

“夏琳,请你原谅我刚才的态度,我不是有意的。”

“算了,你对我不总是那么刻薄吗?但是,陈晰请你记住,你没有权利那样对我说话,你是我什么人?”

夏琳这么一说,陈晰又生气了,他非常讨厌她不拿自己当回事的神态。

“我是你什么人?我是中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他的妻子现在这样子,我说我该说的话没有错,我有这个权利!”

陈晰不这么说倒好,他刚刚说完就挨了一记耳光,夏琳的脸瞬间被泪水覆盖了。

“你不要提中琪,像你这样的人,没有资格,你不配做中琪的朋友!”

“我怎么不配?”

陈晰对夏琳的耳光厌恶透顶,所以根本不管夏琳的眼泪,只是固执地同她理论着。

“告诉你,中琪永远不会同张清江那号人称兄道弟地天天缠在一起,更不会同夜总会小姐们粘粘糊糊。刚穿上警服的时候,你多信誓旦旦啊!当年你所谓的理想,所谓的信念,都哪里去了?陈晰,恭喜你!工作刚刚几年啊,你已经迅速成为了警察队伍里典型的败类!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你还会成为更了不起的败类!”

“够了!要不看在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和中琪的份儿上,我现在转身就走,懒得和你解释什么!告诉你,我和张清江粘糊,你知道我是在干什么吗?我今天与张清江他们一起疯狂,为的是他们明天的灭亡!张清江就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怎么会同他们粘糊?”

……

“张清江怎么会是你的杀父仇人?”一阵沉默过后,夏琳的眼睛突然瞪到最大。

“当年我父亲出事的时候,动手的坏人一共有三个,当年只抓到了两个,逃跑了一个,张清江就是逃跑的那一个。这几年,张清江混得不错,现在,以张清江为核心的黑社会性质犯罪集团在燕江市已经形成了,我眼下在香水湾干的是收集证据的活儿,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将他们引向灭亡。总之,我和张清江的关系,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

“你?你怎么干起这个来了?”夏琳揉揉头发,情绪刹那间稳定了许多。

“中琪出事后,我就从市局宣传科调到了北辰刑警队,我不想一辈子在机关浑浑噩噩,我想给中琪报仇,我想和犯罪分子直接真刀真枪地较量。”

“是谁派你来干这个工作的?”

“没人派,目前这件事只有我们大队长陆海城和我知道,我们暂时不能向领导汇报,因为北辰分局个别领导并不可靠,一旦走漏风声将是追悔莫及的。所以,我只是先把前期证据采集好,最后送上前台。”

“陈晰,我真是错怪你了,其实,你也错怪我了。我没事怎么能天天泡在香水湾呢?我感觉中琪的死同张清江或张清北有关,所以……”

陈晰说他是中琪从小一起长大的光腚娃娃,夏琳对此非常感兴趣,同时对陈晰在中琪牺牲一事的激励下弃文从武,又暗中进行捣毁张清江团伙的动作充满钦佩。这样一来,陈晰与夏琳之间的气氛逐渐和谐起来。

“我从到刑警队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想着给中琪报仇的事,但始终没有任何头绪。你可真行,希望你查的这条线能有结果。”陈晰说。

“北辰分局的局领导洪建国,和领导搞关系、结交社会老板行,再有就是虚张声势,说大话挺在行,破案根本不行,他也就是个官僚、政客!”一听陈晰说中琪的案子没有眉目,夏琳就生洪建国的气。

“不要生气了,我们不是可以自力更生吗?不过,夏琳,你比我辛苦多了,整天在这里泡着,还得又跳又唱的。”

“我不觉得辛苦,在昏暗的灯光下,谁也看不清谁的脸,来这里的人,有悲伤的,有快乐的,听到自己的歌声回旋在一个宽敞的空间里,我觉得很有意思,那使我忘记了很多烦恼。”

“夏琳,你整天在这里,单位那边能行吗?”

“没事,我借口身体原因请了长假。一个牺牲民警的遗孀,找个托词向组织请个长假,组织还是给网开了一面。”

不错,夏琳——一个牺牲民警的遗孀。听了夏琳这种黯然神伤的表达,陈晰心里极其不是滋味,紧接着,眼泪就出来了。

“行了,别落泪了,中琪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可以了!咱们说点关键的事情,交换一下在香水湾摸到的情况。”

听了夏琳的话,陈晰来了精神,他觉得夏琳的话非常有道理。

“陈晰,你还记得丁禹吗?”

“当然记得,咱们警校的小师弟嘛!”

“他现在开了一家私人侦探所,你知道吗?”

“我知道,而且,我听说他那里的生意不错。”

“我呀,这次到香水湾进行秘密工作,全靠他的支持,我这里所有的偷拍密录设备都是他提供给我的,都是最先进的,他有时还来配合我。”

“我们应该把香水湾所有电脑资料搞到手,那些都是重要证据。比如说,香水湾的小姐向我说,客人消费单上如果出现‘小浴品二百元’、‘袜子五元’的字样,就意味着嫖娼一次,用安全套一个。这个证言我是录了像的,如果我们把电脑资料取来,一累加可以算出香水湾的那部分卖淫收入。”

“搞电脑资料简单,交给丁禹做就可以。”

夏琳曾经记得丁禹同他讲过,他可以侵入目标公司的电脑系统,他可以利用网络盗取各种秘密文件。

“陈晰,你说的这个很重要,应该到医生那里去查一查。”

“但是啊,就算查出张清江的伤不是车祸造成的,是人为造成的,接下来也不容易把那个线索引到中琪遇害的事情上去,缺乏线索‘链条’就衔接不上。”

“亏你还是刑警呢!我们可以在张清江和马夫周围的人那里做些工作,他们对张清江受伤,对马夫的死,总应该有人知道吧?”

“那也不一定,张清江的手下对他忠心极了,对张清江不利的事情,他们是不会做的。至于马夫那边,已经是树倒猢狲散了,况且,如果张清江是被马夫他们弄伤的,马夫手下出于畏罪心理,也不会向我们提供任何情况。”

“你也不能在任何一方面都说不行,我们都可以试试的。就算是最后都不行了,那就等张清江一伙作为黑社会性质犯罪集团被打掉后,对他的那帮手下生敲硬抠,我就不信弄不出东西?”

3

陈晰把自己同夏琳联合干的情况告诉了陆海城,陆海城激动地说:“华中琪就是好样的,夏琳不愧是他的媳妇!”

夏琳和陈晰在香水湾如火如荼忙活的时候,陆海城也没闲着。陆海城手里有一大堆状告张清江一伙的上访信,他就其中有些内容直接到市局韦江山局长那里请示工作意见,想试探韦江山对张清江一伙的态度。结果,韦江山态度非常坚决,他指示陆海城一定要一查到底,查出结果。不仅如此,韦江山还给了陆海城一堆针对张清江一伙的上访信,其中还有公安部、省公安厅各级领导批转过来的。韦江山不断告诉陆海城,适当时候可以采取秘密的工作方式,不要打草惊蛇,陆海城初步断定了韦江山局长是值得信任的。接下来,陆海城挑选了几名年轻的心腹侦查员,其中就包括华中琪生前铁杆战友曹海、于辉、高强,他们经过大量的走访和调查取证,搜集上来了一些关于张清江一伙的罪证。

对于这个共识,夏琳有些不大高兴,因为她觉得自己还没有解开中琪的死亡谜团。至于中琪的死,陆海城、曹海、于辉、高强、陈晰在分析现有客观情况基础上,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们都觉得其中一定与张清江有关,而且马夫的死也应当与此有关联,这样,基本上所有人都劝夏琳说:“如果等下去,不会有结果,张清江一伙落网的时候,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夏琳最后认可了大家的想法。

4

“……问题这么严重啊!让这帮人在燕江的土地上做大,是我这个公安局长的失职啊!”

在大量翔实的证据面前,韦江山摇头叹息。他太相信北辰分局了,当年他让北辰分局查张清江是否涉黑的时候,北辰分局查否了,他带着对基层的信任也跟着签署了查否的意见。韦江山有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同时更对自己没能实地调查研究充满懊悔。

“用不用报省厅,异地调警开展行动?”

“不报!我们自己搞,要不太丢人了。我们要打一个漂亮仗,一个向群众赎罪的漂亮仗!我们燕江市公安机关是绝对有这个能力的!”

“但是,韦局长,您不知道,我们队伍里个别同志并不可靠,要是走漏了一点风声,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韦江山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对陆海城说:

“陆大队,你看这样行不行。第一,咱们先秘密成立个专案组,佯攻另外一起专案,我当组长,同时我在上层给你们撑腰,如果谁挡咱们路,我都会破开,从战略上配合你们;第二,办案完全由你选人,一切你说了算;第三,我把你从北辰分局抽出来,表面上让你组织个刑侦骨干培训班,你可以跨分局、跨部门抽调燕江市公安局任何一个民警。”

听了韦江山的话,陆海城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他很少敬礼,但这一次却给韦江山局长敬了一个标准的警礼,同时开始热泪盈眶了。这个时候,韦江山进一步讲到:“我看,对于打掉张清江一伙的工作,我们来个剥茧抽丝,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第一步清除其涉毒违法犯罪活动;第二步采取大行动将张清江一伙全员生擒,开始大范围的调查取证和深入审讯工作;第三步请省厅和省高检介入,深挖保护伞。”

5

面对所有的评价,陈晰的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如今的他的确已经不同以往。

衣香鬓影,梦幻世界。杯光酒影中,陈晰这些年看到了形形色色的脸面,那些脸面上都涂抹着厚厚一层有形或无形的粉脂,程式化的笑容或淡或浓,都在极力掩盖狰狞的内心。如今,陈晰也学会了在自己的脸上涂满厚厚的粉脂,这就是他不同以往的关键所在……

如墨的夜色,如墨的海。

“很多人送我玫瑰,那些花用不了一天就会枯萎,只有你送我的玫瑰常开不败!”夏琳微笑着,她的微笑如同她的眼神一样清澈。她脸上的妆画得很浓,在一方夜里显得非常醒目。

夏琳的话荡漾在海风里,陈晰内心泛起阵阵涟漪,但依然沉默。

海边,一对又一对情人都是粘粘糊糊的粘在一起,他们生理的激情和海一样荡漾。只有陈晰和夏琳分别坐在两块礁石上,两个人之间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他们对青春的诱惑视而不见。

“陈晰,你将来回燕江工作,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夏琳问这话的时候显得若有所思,心也在扑腾扑腾地跳,其实她是想听到陈晰说“和你在一起”之类的话。结果,这句问话却导致陈晰眼中泛出了仇恨的火光。

“我要把我爸的案子破了,我要亲手抓到那个坏人,我希望那个坏人反抗,因为那样我可以亲手击毙他!夏琳,你说那个坏蛋能在哪个地方?”

毕业在即,夏琳本来想在温馨的夜晚和陈晰谈论一个温馨的话题,没想到一不小心就把话题转到了陈晰内心最为疼痛的地方。陈晰里里外外透着一股醇劲儿,一股书生意气带来的那种厚重的醇……

陈晰上初中三年级的时候,父亲陈伟龙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遇上一起抢劫案。当时,一个持刀劫匪正在抢劫刚刚开过全年工资的外来民工夏东山,浑身是血的夏东山死死地按住衣兜,那个劫匪恼怒地疯狂乱刺。

“警察?滚一边去!”见到一个不起眼的人自称警察,疯狂的劫匪叫嚣着。

干了一辈子刑警竟然受了这种窝囊气,陈伟龙一下子就冲了上去。陈伟龙绝对有功底,起初把那个人打得团团转。但由于年纪因素,陈伟龙最后体力跟不上了,想夺那人的刀,怎么也夺不下来。在警车拉着警笛出现的时候,陈伟龙已经有些坚持不住,身上中了好多刀——其中有一刀伤及心脏!

曾在公安一线上得过数不清的军功章的父亲却没有给陈晰和母亲留下一句话。但由于陈伟龙那天的坚持,最终挽救了民工夏东山的性命。

陈伟龙的老战友陆海城认真记下了在场群众提供的逃跑歹徒重要外貌特征: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体态偏瘦,肤色偏黑,短发,左上臂有一龙头文身。

龙头文身不是常见花纹,陆海城当年认为这个人一定好找。然而一切没那么简单,这个人就像石沉大海,无影无踪。若干年后,寻找这名歹徒的工作渐渐地被淡忘了……

许多年来,这个情节无数次以噩梦的形式在夜晚浮现,陈晰已经习惯与这个噩梦相伴。自从这个恶梦第一次涌入陈晰脑海,他的人生就改变了。

谁是害死父亲的凶手?凶手在哪里?这两个问题无时无刻不在敲打着陈晰。虽然,这两个问题对于陈晰来说像眼前的夜色一样神秘,但冥冥之中,他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将那个人绳之以法的。

“陈晰,不要总是沉浸在痛苦里,好吗?”

“每个人的父亲都是独一无二的,我怎能不痛苦?!”

“陈晰,有些事情还是得慢慢来。破案的事情,你将来仔细研究一下可以,但还是得顺其自然。这几年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每天都高高兴兴,你是知道的。你可以为了我高兴一些吗?”

看着夏琳渴望的眼神,看到她为自己忧心的样子,陈晰内心充满了感动。

“夏琳,真是抱歉,你不要让我的这种坏情绪传染了,我这个人就这样了!”

“我?你放心,绝对不会被你传染。谁和我在一起,我的快乐细胞就会转移到谁的身上,可是惟独转移不到你的身上。”

“不要说这些了,再有几天就散打考试了,你那漂亮的鼻子可不要再被别人打出血了!”

陈晰轻轻刮了一下夏琳的鼻梁……

那年年末寒假即将来临之前的一个上午,滨海市警官高等专科学校的警体馆内一派沸腾景象。散打考试作为那一学年度最后一门考试课程,在很多人的热切期待中开始了。所有人无论胜负,走下擂台便意味着走入漫长甜美的寒假。

自信的陈晰和战战兢兢的娄跃走进警体馆时,夏琳正在同对手较量。跳踹,摆拳,侧踢,身着白色运动装和深蓝色护具的夏琳,动作很是带劲!

夏琳敏捷的身手加上不断抖动的马尾辫,吸引了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陈晰正在暗暗为夏琳叫好的时候,夏琳看见了他,她似乎分心了,她的面部中了一记直拳,警体馆内嘘声一片……

在散打老师叫停后,夏琳跑到擂台底下一个水盆旁洗了洗流血的鼻子,水盆里的清水变成了红色。考场有低年级学员提供服务。夏琳洗完鼻子,那个叫丁禹的低年级学员快速地把水盆端走了,他是跑去换水。自从早晨散打考试开始以来,已经有五人鼻子流血,丁禹因此已经换了五盆水。丁禹不想错过精彩的格斗场面,想快一点儿回来,因此他端着水盆一路小跑。

在返回擂台前,夏琳注意到了陈晰忧虑的目光,夏琳带着轻盈的笑返回擂台。虽然中了对手一记重重的直拳,完全没有影响夏琳最后拿下九十三分的好成绩,那个成绩是那一年毕业的女学员散打考试的最高分。

陈晰在考试过程中基本上没有遇到任何困难,他凭借自己的好身手得了九十六分的高分。但是,陈晰的老乡娄跃却出现了大问题,他被对手摔得鼻青脸肿,左一个跟头右一个跟头。老师念在娄跃作风顽强,加上陈晰给说情,娄跃最终得了个六十分,勉强及格。

所有人离开警体馆后,都匆忙地返回寝室去收拾行装了,陈晰却独自的来到了操场上,他曾在警校的操场上挥汗如雨,他对那里充满感情。确切地说,那个寒假将是陈晰警校生活里的最后一个假期,再次返回警校时,他将在滨海市公安局经过四个月的实习,然后毕业返回家乡燕江市公安局工作。

警校的操场位于一个山腰处,操场的西侧就是一座满是槐树的小山包。因为是冬季,漫山的槐树就剩漫山的枯枝,让人看不出其中的任何精彩。但是啊,千万不要小看那些冬日的枯枝,它们是在蓄势待发,它们是在等待春天,每到春天,所有的枯枝瞬间就生机勃勃,那个小山包便隐藏在像繁星一样密集的槐花里。槐花香是一种缥缈的香,有时会令人感觉有些虚无,若是采摘一朵槐花放在近处细嗅,也许会感受不到槐花那种特有的香。可是,槐花的香绝对不是暗香,槐花的香是真实存在着的,嗅槐花的香气必须同槐花保持一些距离,在一种不经意的感觉中体味槐花的芳华。由于警校操场同那个山包的距离恰到好处,所以每逢春天,整个警校操场因此会被似浅而深、似淡而淳的槐花香所萦绕。那个时候,警校的学员们就会在操场上一边呼吸着槐花香,一边强健着自己的体魄。

陈晰一口气跑到小山脚下,山脚下有一面十五米高的石墙,石墙是为了稳固山腰以上山体而修建的,警校学员经常利用那面石墙练习攀登。陈晰发现石墙底下有半米厚的积雪,那积雪引起了他的兴趣。腾空收身,前倒,侧倒,后倒,陈晰做了一连串动作,他的身影因此在积雪里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印记。陈晰最后躺在了雪地里,他仰望天空,天空湛蓝湛蓝的,片片白云就像片片洁白的棉花糖。警校生活就要结束了,那个即将到来的春天里,陈晰已经不能够再一次在满是槐花香的操场上蹦蹦跳跳了,陈晰的家乡燕江没有槐树,所以那槐花香将同警校的经历一道,作为一种难忘的回忆存留在陈晰的心灵深处。陈晰发自内心的留恋警校的一切,留恋那种槐花香,陈晰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了。不知为什么,只要想起未来的一切,陈晰就会有一种情不自禁的激动……

陈晰内心似乎非常清楚,同已不在人世的警察父亲陈伟龙当年一样,他的未来就是为了捍卫正义,单纯地同各种邪恶拼杀,他将在那种拼杀中畅快淋漓,他将在那种拼杀中充分感觉到做警察的快意。陈晰抱定一生的决心,他觉得自己为此将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许许多多未进入现实警察生活的警校生都是如此,他们对即将从事的职业有着无比的热情与兴趣,说实话,他们那书生意气般的勇气和对梦想的执着让人钦佩、感动,但在警察这个职业里,未来远远不像任何人想的那么简单,也不像陈晰想的那么浪漫。面对未来,他不知道自己还“未施粉黛”就注定了他会伤痕累累。

陈晰躺在雪地里仰望天空的时候,张清江的眼神却飘忽不定,当时他正坐在望月港迪厅的吧台旁啜酒。由于是上午,迪厅里没有客人,那妖娆的劲曲是张清江让DJ给自己专门播放的。张清江的表情略带某种满足,那满足源于他已经启动的个人事业——那是真正属于他本人的“事业”!

北辰区香水湾娱乐城隶属于燕江市非常有名气的大企业江隆集团,张清江作为香水湾的经理,从外表看来他很风光,可香水湾毕竟是江隆集团赵氏家族的私人财产,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不是他张清江的。张清江不想为了稳定的工资收入而甘当江隆集团一桩小生意里的小角色,更不希望自己永远地依附于别人。张清江认为自己必须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事业”。

很多刑满释放的人,很多社会上的混子,正在慢慢的向张清江汇集。因为他们坚定地认为:和张清江在一起,一定会有属于他们那类人的未来。

张清江一般不会排斥前来投奔他的人。但对于简单投奔他的人,并不会成为他的亲信。张清江需要亲信,他的亲信从来都是自己亲自出手,他会先打动那些他认为真正有情有义的人,然后令那人主动臣服。选择亲信,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周围大部分人并不可靠。

张清江认为,要想成就一番事业,最重要的是要有与众不同的眼光,要提前发现一些具有潜在价值的东西。这一次,张清江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在任何人眼里都一钱不值的流浪汉身上。

那个流浪汉,是一个已经在燕江市流浪了二十年的流浪汉;确切地说,那个流浪汉应该是一个在燕江市度过了二十个温暖季节的人。一个月后,张清江通过这个流浪汉认识了陈晰。但是,陈晰通过这个流浪汉认识张清江却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

城市里的流浪汉,总是外表极度肮脏并有些痴傻的样子,他们应该是城市人群里的最底层。对于流浪汉来说,他们似乎永远不会考虑未来,他们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未来的存在。流浪汉就像风一样,谁也不知道他们从何而来,谁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向何方。

燕江市是一座四季分明的北方城市。二十年来,许多流浪汉每到初夏就会出现在燕江市街头,他们度过这个城市最好的季节后,深秋到来之前便会自动消失。

深秋到来之前,流浪汉们为什么会消失呢?这是因为燕江市寒冷的冬季令这些衣着单薄、居无定所的“自由人”无法忍受,他们因此需要到南方去过冬。

陈晰从很小的时候就这样认为:流浪汉们在深秋到来之前,就像鸟儿需要迁徙到南方过冬一样,统统南下了。人们只知道燕江市温暖季节流浪汉多,但对于他们在冬天到来前的消失并不会在意,更不会把他们同迁徙的鸟儿之类美好的东西联系起来。

在这个充满阳光和温暖的城市里,人们对所有的流浪汉有着一致的冷漠,包括那个流浪了二十年的流浪汉。人们没有注意到那个流浪汉,没有注意到他已经流浪了二十年。然而,张清江和陈晰却都是个例外。张清江注意到了那个流浪汉的与众不同;陈晰除了注意到他的与众不同,更注意到他已流浪了二十年的事实。在这里,对于那个流浪汉的与众不同之处,张清江与陈晰又有着不大一样的理解。

陈晰对流浪汉最初的记忆,似乎是他很幼小的时候。当年,父亲把他驾在脖子上,透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观看在那个年代称得上精彩的演出——演出的主角就是那个流浪汉。那个流浪汉演出时使用的都是二人转动作,与正常舞台上的二人转不同,流浪汉的二人转没有唱腔。

流浪汉顽强的生命力在陈晰眼中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陈晰对那个流浪了二十年的流浪汉一直有着很特别的印象。这个流浪汉多年来始终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特点。他看起来非常喜欢读报纸,经常捡来一堆报纸,在一个僻静处专心致志地看;这个流浪汉还有一个特点,他有食物的时候,总是慷慨地分给别的流浪汉,很多年以来,他一直这样。陈晰小时候曾看到他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烧鸡翅膀给了一个八九岁大小的小流浪汉,并笑着看那小孩吃了。如果是在自己家里有一个鸡翅膀,它应该是父亲的下酒菜,烧鸡翅膀在当时对有家的孩子来说都是个宝贵东西,所以那场景很令陈晰非常感动。

燕江市二十年来流浪汉的面孔换了一批又一批,大部分流浪汉的面孔至多出现过三四年的样子,他们有的冻死于滨江寒冷的冬季,但更多的还是像很多迁徙到南方后便不再回来的鸟儿一样消失了。除了死亡,那些人在大部分情况下同样别无选择。这个流浪汉与众不同,因为他已经流浪将近二十年,每年夏天他都坚持回到燕江。而且,在流浪汉已经很少的年代,他仍然是个流浪汉。

说实在的,这个流浪汉的确应该是那种心智不全的人。他走路时似乎有些跛,在他乌黑泥泞的脸上,无时无刻不保持着一种在别人看来已经僵化的笑容,而且他基本不说话,偶尔有声响时,发音也是呜噜呜噜的,像是个哑巴,但他在表演无声二人转的时候就不一样了。这个流浪汉有着翻空翻、翻筋斗、连环腿一类的绝技,他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还真让人看不出脑子有问题。他在表演二人转的时候,有时食指尖顶个破垫子转得飞快,有时手里拿着个纸板当扇子用力舞,步法很疯狂,动作很夸张,眼神、脖子转来转去,屁股扭来扭去,就是没有唱腔。人们可以感觉到他对二人转的喜爱,单纯从其表演状态看,似乎看不出流浪汉是个傻子。在早些年娱乐生活枯燥的年代,围着他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那种场面在这几年已经不多见了,但当他表演的时候,驻足观看叫好的还是大有人在。

无论观看流浪汉表演的人是多是少,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人们在心里还是把流浪汉理所当然地当作傻子来看。

这年夏天,一个痴傻的流浪女出现在燕江市街头,冬天到来的时候,那个流浪汉第一次没有离开燕江市,他是为了那个傻女。不过,没有人把他的这个举动归结为“爱情”的力量,在任何人眼中,这个美好的词用在他身上显然是不恰当的。

在第六次奸污发生的时候,傻女进行了激烈地反抗,那个流浪汉气急败坏地开始往死里打她。会表演的流浪汉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了,他把干坏事的流浪汉揍得够呛,直到将其打跑。

流浪汉那天的举动,绝对违背了他自己的流浪原则,他一向的流浪原则是——不管闲事!

会表演的流浪汉从那以后便与傻女形影不离。人们总会看到,他在看报纸的时候,她幸福地依偎在他的身旁;他外出的时候,她背着他的一些破烂跟在他后边走路,而他像个领导或一家之主那样,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走在前边。这种状态出现之前,她由于受到连续刺激而异常忧郁,他用那根二十年里不曾离身、已经很钝的长针给她缝好了衣服,并把自己所有的好吃的都给了她,又连续给她进行了无数次的专场演出,直到她笑。

很多流浪汉曾联合起来要抢走那个傻女。他们采用了棍棒夹杂砖头的武力方式,正常情况下一定会把要打的人打死,但在恶斗中,那个有着极好身手的流浪汉始终像一个凶猛的豹子一样,虽然是一人战多人,可还是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从而彻底巩固了他和傻女的关系。

张清江目睹了那场恶斗,于是突发奇想的打算把这个流浪汉弄到自己手下。他看中了这个流浪汉的好拳脚,更看中了他捍卫“爱情”时的忠诚表现。张清江认为,把他调教好了,这人就是一个非常好的“猎犬”。

张清江眼中的“猎犬”,在陈晰眼中却是另一回事。

6

深夜,列车呼啸。

车窗外的黑暗幽深莫测,硬座车厢内的灯管发出冷淡的白光,照耀着旅客们疲倦的脸。这样的时候,扒手们开始行动了。

说笑说累了,扑克玩累了,陈晰、夏琳、娄跃、丁禹几个人开始同其他旅客一样昏昏欲睡。为了节省回家的路费,他们选择了慢车加硬座。钱是省下了,但遭罪的事情得承受。娄跃困得不行了,脑袋一下子歪到了夏琳的肩上。他睡了半天,最后一下子被丁禹发现了:

“唉!娄哥,你干啥呢!?”

一个扒手明目张胆地翻旅客们的包裹、衣兜,另外两个给他打场。哪个旅客若是发现了他们,他们就会用一种很礼貌的表情、很文明的手势告诉那人不要出声,然后晃晃手中的尖刀。发现异样的旅客都是睁开了眼又闭上。

面对嚣张的明抢,陈晰的心脏开始狂跳,脸红红的。娄跃保持着一种警惕,夏琳则是微笑地观察着一切。至于丁禹,确切地说,他完全把注意力放在了师哥、师姐身上,他是在等待他们给他做某种引导,让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三个坏人渐渐来到了陈晰几个人的近前。看到貌美的夏琳向他们笑靥如花,三个坏蛋中的一个似乎来了某种情趣,脸上露出很开心的表情,他伸出右手想摸一下夏琳嫩嫩的脸蛋。

这个时候,夏琳突然起身,用自己的左手抓住对方的右手,用自己的右手卡住对方的脖子,顺势一扭身。那人的后脑重重摔在了夏琳的座椅上,当即昏了过去。

夏琳一动,陈晰、娄跃、丁禹起身朝正向他们冲过来的另外两人迎了过去。陈晰先用右手揪住了持刀者的头发,左手死死抓住那个握刀的手腕。陈晰先将那人的脸磕向右边座椅的靠背,又将那人右手腕磕向左边座椅的靠背。那人顿时满面鲜血,刀也同时落地。别看娄跃散打课不行,实际情况还不赖,他和丁禹将剩下的那个人制服了。

车厢里掌声暴起……

火车到站后,陈晰问夏琳:“看见坏人,你还朝他笑,真是的!”

“那你希望我像你那样?那样满脸通红地喘粗气?”

夏琳随后哈哈大笑。夏琳的笑声令陈晰很不舒服。

那天出了火车站,陈晰没走多远就被街头那个流浪汉深深吸引了。那个流浪汉在冬天出现,这令陈晰备感奇怪。

自童年开始,陈晰便对那个流浪汉留有深刻印象。陈晰对那个流浪汉成为“候鸟”很奇怪,但说什么也想不出答案。要知道,燕江市的冬天会把任何一个流浪汉毫不留情地冻死!

全然不顾自己的学兄学姐,陈晰怀着某种怀旧的好奇心跟踪着流浪汉,那个流浪汉最后回到他和傻女在火车站附近栖身的一个旮旯,陈晰发现了他的“家”和“家”里的女人。陈晰走进附近一个超市,他想给流浪汉买几个面包。

陈晰同超市女老板谈起那个流浪汉的时候,那个烦躁的女人这样议论那对特殊的情侣:大白天的,他和一个女盲流在旮旯里明目张胆地干那事,恶心死了!

陈晰买完面包出来,却发现那对特殊情侣正从旮旯里走出。

“陈晰,你真是没事闲的,管那人干什么?你是不是有病啊?”

对于陈晰的举动,娄跃非常不理解。

“陈晰,我就喜欢你这种善良。”夏琳开始声援陈晰。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认识这个流浪汉,他会唱二人转,他总是把好吃的分给别的流浪汉,我……”

“做什么事情,做就做了,总是解释什么呢?需要解释吗?啰嗦!”陈晰认为自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一下,但夏琳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因为她觉得陈晰根本不需要娄跃的理解。

寒假结束前,陈晰和夏琳经常会骑着自行车去看望流浪汉“夫妇”,每次去的时候,他们都会给流浪汉和他的女人送去肉包子之类热气腾腾的东西。起初,穿着绿色凡立丁面料警用棉大衣的陈晰和夏琳站在流浪汉和他的女人面前时,两个人的表现总会有些胆怯,但没过多久就发现了陈晰他们的好意。每当陈晰和夏琳离开的时候,流浪汉总会样子很潇洒地朝着陈晰竖起大拇指,久久不放下,直到他们的背影慢慢消失。

7

陈晰的行为被一个人看到了,那个人当然是张清江。张清江万万没有想到,除了他本人过多注意那个流浪汉,并对其发生特殊的兴趣外,竟然会有另外一个人对流浪汉表现出了一种独到的热情。

张清江认为,把一个心智不全的人调教好了做保镖,远比把一个头脑过于机灵的家伙安排在身边强多了。张清江经过观察发现,那个流浪汉完全不是一傻到底的那种人,他应该是一个没有安装上软件的电脑,自己若给他设置好一个程序,他将一条道跑到黑地为己所用。张清江有着自己非常明确的想法,却琢磨不透陈晰想干什么,于是他指示手下:查查那个小警察,他是干什么的!

张清江的手下后来告诉他说,那个小警察是放寒假的警校学员,名字叫陈晰;他的举动应该是同情心使然,他和那个流浪汉看不出有什么关系。

张清江从陈晰那里没发现什么特别插曲,心里踏实了。于是,他决定开始实施收编流浪汉的计划。张清江认为自己的举动没什么荒唐,如果一切如愿更好,如果那个流浪汉不合心意,就一脚踹开,一切就当取乐了。

“这是一个很不现实的保镖。”

心腹手下韩村对张清江直言相告,韩村绝对是张清江的心腹。

曾经到处打野仗的韩村,当年一贫如洗。那些年,没有工作的老母亲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换得的钱或用来给人家看病赔钱,或用来到劳教所看望韩村。后来韩村遇到了张清江,张清江像亲哥哥那样训斥了他。张清江除了给他钱,让他孝敬母亲外,还花钱为他操办了还算隆重的婚事。这样一来,韩村对张清江俯首帖耳,他曾发誓:“为了江哥,豁出命都干。”

听了韩村的话,张清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相信,他会比狼狗更好用!”

寒假结束的时候,流浪汉“夫妇”突然消失了。陈晰到民政部门查了死亡记录,从一些特征描述上看,根本没有这个流浪汉。陈晰很纳闷,但他根本无法知道,流浪汉“夫妇”已经在那个张清江身边过上了好日子。

8

张清江表面上混得已经有些规模了,一帮手下整天前呼后拥,很是风光,但他也曾受过侮辱和挫折。

比如说在北辰区靠打打杀杀起家的六葫芦,这个人带领手下专门在蔬菜、建材、水果等批发市场收保护费,并在劳工市场抽大头,他甚至已经开始做承包工程及向碾北钢厂供应废钢、向碾北纸厂供应木头的生意。张清江在创业之初非常嫉妒六葫芦,甚至希望六葫芦手上的肥肉能够在一夜之间收入自己囊中。张清江当然认为他和六葫芦有解决问题的共同方式,并相信自己的力量强于对方。

没有韩村之前,一个叫大刀的人是张清江最为得力的干将。于是,张清江指使大刀带着打手和钞票北上进入六葫芦垄断的这个行当里,张清江当时曾和他的这个手下无数次激情满怀的长谈,内容都是围绕如何壮大他们的事业。对于那次行动,张清江告诉大刀说:

“咱们这次叫北伐,对事业的发展壮大意义重大!”

大刀踌躇满志地来到北辰区。大刀向交纳保护费的业主提出了打五折就保其安全的诱惑,又约六葫芦得力手下马夫、罗森、张三等人出去喝酒嫖妓,并送给了他们一人一打钞票,渐渐地渗透出了让他们背叛六葫芦的想法。大刀当时算是张清江手下最凶狠、最有头脑的家伙,但他显然低估了六葫芦一伙的凝聚力。六葫芦和马夫、罗森、张三他们从小就在一起打架,感情好着呢,他们的感情甚至好到可以完全抛弃金钱的程度。没过几天,马夫、罗森、张三在一天傍晚宴请大刀和他的喽啰,表面上看来有些像欢迎自己的解放者,恭维的话语实在很多。大刀对那帮人对他的抬举渐渐有些飘飘然了,酒是越喝越多,他甚至还替张清江向马夫、罗森、张三许诺了很多东西。大刀在仿佛看到胜利的曙光时,他和手下们不知不觉地被人上了绑,并被带到一个僻静处,六葫芦和几个人正在那里等他们。

张三手里提着把短猎,马夫拿着把大铁锤。大刀双手被反绑着,独自站在对手们面前,他的手下们则被捆着堆在一旁。六葫芦从马夫手里拿过铁锤自言自语:“我创立点家业多不容易,我碍着别人什么事了?”

六葫芦转过头,狠狠地问大刀:“听说你们要打五折?”

六葫芦刚刚说完,便从马夫手中拿过铁锤,同时一锤甩到大刀左膝盖上。大刀一下单腿跪下,他很有种,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但一声没吭。

“听说你没少给我的手下拿钱?”

六葫芦绕到大刀身后,第三句话还没说完,一锤砸在大刀瘫在地上的左小腿。

“听说你给我兄弟们玩的娘们很差劲?”

说完这句话,六葫芦的第三锤砸向了大刀的左脚踝。

大刀脑门青筋暴起,双眼火红,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浸透,但眼神里却看不出一丝哀求。张三对大刀说:“刀哥,你人不错,但事儿不对。事儿不对不怨你,应该怨你们大哥张清江。刀哥,为了给张清江传话,更为了解决问题,我们只能得罪你了!”

张三说完,他手中的猎枪响了,大刀倒霉的左小腿最后同他的身体分开了。六葫芦对半昏迷的大刀说:“我对你很留情了,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话说完,六葫芦一帮人扬长而去。

医院里,张清江暴跳如雷:

“这是什么社会治安?”

张清江决定先忍一忍,他坚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对于那次讨伐的惨败,真是伤了些张清江的元气。那时毕竟是创业之初,人手和钱都很紧张。很多年来,张清江始终怒气未消,他始终酝酿有机会与六葫芦一伙决战;与此同时,他依然担心六葫芦一伙先发制人,六葫芦若那么做,理由很充分。

既然是在黑道上混,难免不遇到别人报复性的袭击,张清江曾得罪过太多的人。六葫芦一伙是自己明面上的敌人,除此之外,张清江还有很多表面上服从于他,其实始终对他怀恨在心的人。所以,张清江认为自己必须有一个绝对可靠的贴身保镖,这人身手要好,要对他绝对忠心,忠心程度要超过六葫芦手下对六葫芦的忠心。还有一点,这个保镖要保证在任何时候为了保护他而不惜牺牲自己。

在这样的想法下,张清江准备降伏那个凶猛的豹子。

按照张清江要求,韩村派他的一个手下临时召集了一群小流氓,在一天深夜喝醉后闹哄哄地来到了流浪汉和傻女的栖身处。流浪汉不在,只有傻女在那里。见到不怀好意的一帮人,傻女发出了惊声尖叫。没过多久,流浪汉飞似的跑了回来。

燕江的冬天多冷啊,他们把傻女的衣服扒了个精光。寒冷,恐惧,傻女不住地颤抖。流浪汉的愤怒超越了极限,但他不敢妄动,因为那群小流氓手里都拿着刀,有两把刀正逼在傻女的身上。

小流氓们把流浪汉的双手反绑在身后,随后把他的衣服也剥去了。这帮人真是畜生,他们竟让流浪汉和傻女像动物那样在当众性交。

这些人太小瞧流浪汉了,他们以为绑住流浪汉就没事了,便纷纷收起了刀,准备看刺激的好戏。这个时候,只见流浪汉双腿弹起一个后跳,他反绑的双手便到了前边。随后他一顿跳踹飞腿,外加双拳猛砸,小流氓们吃不消了。但毕竟小流氓那边人多,其中一个人再次捉到傻女,并朝着她的大腿刺了一刀,随后把刀逼在她饱满的双乳之间。听到傻女惨叫,流浪汉停止了反抗。

小流氓们疯狂了,他们无法忍受这样肮脏之人的拳脚。见流浪汉不再反抗,他们把他踹倒,并再次给他绑了个结结实实。

“住手!”

就在这紧急关头,张清江带着一帮西装革履的手下出现了。张清江让韩村的手下找来这样一帮人干这种事,几经周折的目的是让人不知道是他指使,同时假戏真做,实现好的效果。

小流氓里领头模样的那个人认识张清江,当即熊了。

“你们这么做是不对的!”

认识张清江的谁也没敢动,有三个不认识他的小流氓朝他冲了过来。张清江亲自和手下一同动手,三拳两脚下去,那三个人满脸是血。

“你们太冒失了,这是江哥!”

领头的那个人叫回那三个狼狈鬼,同时态度低沉地问张清江:“江哥,我们不对,我们走行不行?”

张清江没什么表情,韩村向他们摆摆手,那帮人当即识趣地离开了。张清江小声问韩村:“怎么闹得这么凶?”

“你不是说逼真一些,越真越好嘛!”

韩村说完,陪着张清江来到流浪汉近前,帮他松了绑。

那天晚上,张清江和手下把傻女送到医院处理了伤口。傻女伤口愈合后,张清江亲自领着他们夫妻二人去洗澡,买衣服,然后又把他们安排到香水湾娱乐城后院一个温暖的房子里住下,并告诉二人那里是他们的家。流浪汉和傻女迎来了新生。

流浪汉说什么也不肯理发,所以他依然是头发披肩的样子,但每根发丝已经干净得一尘不染。说实在的,满头长发的流浪汉严肃地站在张清江身旁,那样子真像电影里的冷血杀手,令人不寒而栗,这让张清江满意极了。张清江曾进行了一次演习,设计了一次别人对他的袭击,流浪汉当时就像发了疯的猎豹一样,拼命保护他,这令张清江相当欣慰。

张清江对流浪汉说:“以后我就叫你傻豹,好吗?”

傻豹笑了。

张清江时常会想,没有了钱的支撑,自己的那帮手下可能剩不下几个,而傻豹对自己忠心耿耿完全是出于金钱以外的因素。就算有一天自己一无所有,流浪街头,傻豹依然会忠诚于他。想起这些,张清江还真是有些感动。

9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难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张清江和那个流浪汉绝对有着不解之缘。那种缘分不以张清江的主观意志为转移,永远客观存在着。说实话,张清江若是知道一切的真相,若是知道流浪汉是惟一掌握着自己致命秘密的人,他绝对不会想办法让流浪汉成为自己的什么保镖,他只会毫不犹豫地做一件事情——亲手杀人!

陈晰警校毕业那年的年初,张清江的“事业”步入了发展的黄金时期。张清江周围聚集了大量刑满释放人员,这些人都说张清江是一个很够意思的人。手下聚集这样一帮人,直接导致张清江声名鹊起。

往根上讲,张清江本人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歹徒,他潜在的犯罪意识基本上都已付诸实践。然而,令张清江骄傲的是——他始终没有落入法网,他两次严重违法犯罪活动都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很多年以来,张清江一直这么坚定地认为。张清江根本不知道,那其实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早些年的时候,张清江曾与两名摆赌欺骗他的小混混抢劫过民工夏东山。当时,小混混中的一个把手中的假冒进口墨镜摔在了夏东山的脚下,然后非说墨镜是夏东山碰坏的,接着开始讹诈他,朝他要钱赔墨镜。他们玩的是“撞炮”的活。

民工夏东山不给钱,两个小混混便开始殴打那个民工,并拿出尖刀相威胁。

张清江的本意是在他们一同把那个民工收拾掉后,他再把那两个萍水相逢的小混混干掉。他太恨他们了,如果干掉他们,不仅所有的抢劫所得是他的,还可以寻回自己被他们赢走的巨额赌资。

在那次抢劫过程中,意想不到的出现了一个见义勇为的老警察。张清江当时真的急了,这半路杀出的警察很容易坏了他的好事。他同两个小流氓一同殴打那个警察,想吓阻他。很快,张清江发现事情越闹越大,一个小混混用刀扎了那警察。见事情不妙,张清江溜掉了。

那个半路杀出的警察名叫陈伟龙,一名曾经非常优秀的刑警队长。

当年,就在少年陈晰和母亲为了父亲陈伟龙的离去而伤心欲绝的时候,张清江对此没有过多的感触,因为他这个人对警察有着天然的恨意。当张清江听说那个警察身后撇下了妻子和一个未成年的儿子,他对这种悲惨没有予以任何同情,对自己的行为也没有任何悔恨。要说他的感觉,只有侥幸逃脱后的喜悦。

其实,当年看热闹的人群里就有那个流浪汉。流浪汉那时候一边啃着一个没有多少肉的猪蹄,一边目睹了整个事情经过。流浪汉从不管任何闲事,那是他流浪生活的原则。但由于当年那场恶斗过于残酷,使得很多年过去之后,当所有人都已淡忘了一切的时候,流浪汉依然深深记得陈伟龙、张清江及民工夏东山三个人的长相。

若干年前六月的一天夜晚,张清江带着枪独自抢劫了燕江市隆丰金店,并当场干掉了两名保安,其中一名保安是张清江收买的、喜好吃喝玩乐的那种人,事先张清江向其许诺案后分他一半金子。说实在的,张清江不是舍不得分他一半金子,他是怕那个没什么骨气的保安作为这件事的知情人,他的存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威胁到自己远比金子更珍贵的生命。

从这起真正大一点的案子开始,张清江再也不干小偷小摸的事情了。案后两年,他才把金子带到外地逐渐兑现。张清江用一半金子换了五十万元现金,另一半金子分别打了两个四斤重的金佛,两个金佛的形态并不相同。在那两个金佛还没有被当作礼物送出去之前,每当张清江看到那两个金佛的时候,他都为那次抢劫案的天衣无缝而向自己竖起大拇指。

当年张清江敲金店大门的时候,由于炎热而无法入睡的流浪汉就在一个阴暗的角落无所事事。金店门前的大灯泡非常亮,流浪汉一见到张清江就认出了那张面孔。

张清江进了金店,大门灯就灭了,当一个背着大包并四处张望的黑影蹑手蹑脚地从金店走出时,流浪汉真想用力咳嗽一声,调理那人一下,但他转念一想,那样就违背了自己“不管闲事”的原则。

第二天早晨,金店门前密密麻麻全是警察,警察绝对不会向他这个流浪汉调查什么,他们认为他无外乎就是个看热闹的傻子而已。不管任何闲事,是流浪汉的流浪原则。况且,他原本就十分讨厌警察,他们曾不止一次地把他送到遣送站,他们甚至还曾把他送进过收审站。警察是惟一破坏他流浪生活的人,警察是惟一让他感到不愉快的人。所以,流浪汉不可能向警方提供什么。

这一切,就是流浪汉与张清江之间的缘分。鉴于张清江的恩情,流浪汉对一切当然更会守口如瓶,这也在另一个角度保证着他的安全。

10

当年,抢劫成功的张清江不会为那点钱就一生满足,他认为那样的生活太没有志气,他的这点儿小钱和江隆集团比起来实在是九牛一毛。张清江准备用自己掘得这第一桶金作为资本,正式去开创自己的事业。

在张清江还没有干那起抢劫案,在他最为落魄的时候,江隆集团的赵文宇就聘他为香水湾娱乐城分管Lgg迪厅的经理了。到娱乐城Lgg迪厅消费的年轻人里不乏一些喜好打架闹事的家伙,社会上的一些“专业”流氓偶尔也会来胡闹,赵文宇发现张清江具有可以震慑住任何混混的那种威严。

香水湾娱乐城是一家集餐饮、娱乐、洗浴为一体的综合性娱乐城,消费水平较高,赵文宇动员姐姐开这个娱乐城就是为了自己玩。张清江初到香水湾娱乐城的时候,他只是分管Lgg迪厅的经理。张清江很有心计,他善于经营管理的同时,更善于讨赵文宇的欢心。除了Lgg迪厅以外,赵文宇逐渐让张清江打理娱乐城越来越多的事务,张清江最后成为了整个香水湾娱乐城的大总管,也就是实际上的经理。赵文宇为张清江提供了丰厚的薪水,张清江家生活的窘迫状况因为他给赵文宇打工而大大缓解,孩子喝上了比较贵的优质奶粉,妻子也添了很多漂亮衣服。

张清江招来了一批刑满释放人员做帮手,他在工作上始终不多言不多语,兢兢业业,娱乐城被他管理得井然有序,甚至最难以管理的卖淫收入都一清二楚。大小混混们慑于张清江的威严,谁都不敢来娱乐城胡闹。对娱乐城里的好烟、好酒及货色好些的小姐,张清江基本不沾,不过那些肯于花费心思、真正对张清江有些好感的除外。

张清江很有头脑,他的用人网络错综复杂,但他相对比较信任的核心部下只有五人,其中包括那个韩村,张清江称他们五人为“五虎将”。张清江非常清楚,他完全有理由信任自己的“五虎将”,他们的人生观、价值观决定了他们永远会为自己肝脑涂地;在此基础上,张清江更加自信地认为,既然他手下五个最信任的人不存在背叛他的可能,团伙中任何一个小角色出了问题,他都可以逃避法律的制裁。

11

同样是陈晰警校毕业那年的年初,张清江被判十年徒刑的弟弟张清北提前两年出狱了,他出狱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找艾莹。张清北入狱之前,在犯罪活动最为猖狂、手头最为阔绰的两个月里,他同那个心爱的女友单纯而疯狂地相爱两个月。仅仅两个月的情感经历,她便承诺说要等他十年,她成为了自己在漫长刑期里重要的精神支柱。虽然八年来她没有到监狱看过自己一次,张清北想起她总会充满无尽的遐想和伤悲。然而,当张清北找到在一家酒店当服务员的艾莹时,他却惊异地发现:她已经是一个十岁男孩的母亲!

赌徒,一直就是张清江的身份之一,弟弟张清北身陷牢狱就是因他赌博而起。早些年的时候,张清江赌瘾很大,甚至对路边街角碰见的各式各样的局子都不放过。但张清江输多赢少,家里很快输了个老底朝天。

鲁莽、草率并又自命不凡是张清北性格的一大特点,当年他是抱着把哥哥输的钱都赢回来的目的开始赌博的,他一心想为哥哥报仇,结果一样的输多赢少。当时在单位从事财务工作的张清北利用工作上的便利,将单位的货款堂而皇之地据为己有,除了后来给那个小莹花费了一部分之外,大部分都用来赌博了。最后他终于东窗事发,张清北因贪污公款数额较大,被判刑十年。他们兄弟二人一顿折腾的结果,使得老父亲一命呜呼。父亲葬礼的冷清与寒酸给张清江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亲朋来的很少不说,他甚至连一辆像样的轿车都找不到,只有那位叫大刀的朋友开着一辆微型面包车帮着他忙前忙后。当年在火葬场内面对毫无生气的父亲,张清江长跪不起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那时的他曾攥着拳头发誓:“我不会这样活下去!”

张清江和张清北感情很好,小时候他们结伴打架从未遇到过敌手,但张清江讨厌弟弟那次自不量力的为他报仇,可那一切不影响他对弟弟的感情,毕竟弟弟也是出于好意。在张清北服刑的最后四年,哥哥总到监狱看他,并给他存大量的生活费,张清北因此在狱中每天吃小灶,少遭了不少罪。家中原本生活困难,但通过张清江的努力,这两年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

“艾莹那样的女人就像家里养的狗,给它吃的就摇头摆尾,不要为那样的女人哭哭啼啼!”

张清江宽慰着弟弟。与此同时,张清北感觉窝囊极了,他与生俱来的自命不凡第一次遭到了沉重打击,那是一种为哥哥复仇失败、开除公职、被判入狱都未曾使他感受过的沉重打击,所以自尊心严重受挫的他双手抱头,眼里充满泪水。

“弟,你记得我当年输得一无所有的时候,任何人给我的只是白眼。”

“我的赌技不如你,还想去给你报仇,结果一样输得一塌糊涂。哎!咱爸呀,真是可怜的老头,硬是让我们气死了!”

“你要改变过去鲁莽冲动的特点,现今做事最需要的是头脑。”

张清北不喜欢哥哥说自己的缺点,但那毕竟是亲兄弟的话,他因此没有把反感流露出来。

“我想找份工作。”

“弟,不需要你赚钱,你将来只需要学会大把花钱,我赚钱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你和咱妈的幸福。”

“哥啊,你现在怎么这么有钱?你的钱是怎么赚来的?”

“这个问题,你永远不要问我,我赚钱的事情不会让你参与,但我赚来的钱你随便用,我的就是你的。哥哥每天都会让你的兜里有一大沓钞票!”

“我怎么好意思整天花你的钱?”

“钱什么都能买来,就是不能买来父母兄弟的亲情。你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一块松鼠奶糖,我们都会互相给对方留着,谁也舍不得吃。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我一直历历在目,有时候甚至会落泪!弟,以后你只管花钱就可以,真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张清江表情严肃,但只过了一小会儿,他的全部面部神经松弛下来,并笑着对弟弟说:“我这里漂亮姑娘有的是,哪个都比那个艾莹鲜嫩,忘了她,不要为她愁眉苦脸!你若是想开心一下,一堆堆的姑娘随便你挑!”

听了哥哥的话,张清北有些不自在。张清北觉得自己在男女问题上是非常严肃认真的,一般的女人,他认为自己是看不上眼的。张清北没事的时候只是跟着嫂子到新景商贸城,在自家专卖店里坐着发呆。在监狱里呆了八年,外面的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新景商贸城里的一切都让张清北眼花缭乱:西装革履的先生,香水味道变幻莫测的女士,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大把花钱毫不犹豫。张清北突然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在艾莹那里没有任何吸引力。

张清北真是万分感谢哥哥的关爱。若没有哥哥的支持,自己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面对未来,除了卑微渺小,完全不会有任何自信心。渐渐的,张清北觉得自己不能老是吃闲饭,所以他向哥哥提出要求。

“哥,我还是给你做些什么吧!”

“完全不用,辛苦的事情留给我,谁让我们是亲兄弟呢?”

张清江暂时不想让弟弟卷入到自己的生意当中来。虽然目前一切进展顺利,但自己的事业里绝对存在着巨大风险,弟弟的性格使他难以面对这种风险。张清江不缺人手,但如前边所说,他其实很需要心腹帮手,亲兄弟若是能和自己绑在一块当然很好;可是,心腹们干的都是打打杀杀一类的粗活,他是不会忍心让亲兄弟冒险的。别看张清江阴险狡诈,但他对弟弟和家人的爱却是真的。

张清江的事业正在扎实发展,他以首领的角色,领导着一个基本成形的犯罪集团。与此同时,陈晰却在这一过程中,以青春期特有的幼稚方式经历着自己必须走过的青春之路。

流火的夏天,陈晰从警校毕业了。

临上火车前分别的时刻,经过几年来一身汗水又一身泥巴的摔打,每一位同学都是壮志雄心,仿佛自己明天就将成为警界英雄。所以,分别时难舍的泪水,还仿佛像是在为一位位英雄饯行。

警校的友情是很特别的,似乎总是带有一种悲情色彩。因为队长们总是说,每一届警校学生,甚至是每一届的每一个区队,在若干年后聚会都不会聚全。这意思是说,每个区队的同学里都会有人为公安工作献出生命。这一点增加了分别时情感的焦灼,对未来的决心也在冥冥当中格外增添了几分悲壮。那种特殊的豪情呈现在一张又一张仍有几分稚气的脸上,说实在的,让人感觉可爱极了。

陈晰也是豪情满怀,他非常自信自己的未来,但在火车启动时默默盈满双眼的泪水,更多的是为了这些年的难忘时光和学兄学姐间纯真的友谊。

在火车启动的一刹那,由同学们组成的送别人群在站台上随着火车的前行而涌动,一双双挥舞的手臂组成了情感的海洋。滨海市火车站在每年毕业生离校的季节都会面对这样的场景,但最受不了的就是警校生之间的送别,他们感情的宣泄似乎过于剧烈,并总是在站台上一大帮、一大帮的跟着火车跑,弄得站台上的管理人员胆战心惊的。

情感的喧嚣渐渐褪去,在所有的上进心和执着的梦想背后,陈晰开始与夏琳独自面对。

“我们终于可以不再回来了!”

当车窗外送别的队伍消失,在火车开了一段后,与陈晰相向而坐的夏琳说。

陈晰对这句话其实很蔑视,因为他对这句话完全有着从自己角度出发的单方面理解。陈晰认为夏琳的话里包含着这样一个意思:他们离开了警校严格纪律的束缚,就可以好好想想他们两个人自己的事情了。此时,陈晰认为她痴心妄想。

这几年,夏琳不知道给陈晰写了多少封散文诗一样的情书,陈晰始终以警校严格的纪律做挡箭牌予以回绝,他不喜欢夏琳这种整天懒懒散散、玩世不恭的女孩子。对于夏琳的性格,也常有人将其总结为外向大方、不拘一格,因此有很多男同学都对夏琳趋之若鹜,但她就是不以为然,偏偏喜欢陈晰这个性格有些内向的老同学。陈晰和夏琳是高中、警校时候的同班同学,夏琳把这种巧合归结为自己和陈晰之间命中注定的缘分。但每当夏琳和陈晰谈到这一点的时候,陈晰都会表面微笑,而心里却仅仅把这当作一种巧合而已。

女孩子追男孩子,比较少见,但陈晰和夏琳之间就是这样。

警校时,夏琳无论在哪里或哪些人面前见到陈晰都会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无拘无束的热情。在那样的时候,陈晰总会有战战兢兢的感觉。陈晰因此总是毫不客气地对夏琳说:

“我说过多少次了,在旁边有人的时候,我们要装成不大熟悉的样子,要保持距离,你为什么总是那样呢?”

陈晰对夏琳,有着复杂的感情。

“别给我送东西,我们互相离得远一点,对谁都好。”

在夏琳看来,陈晰有些神经质,但她还是听从了他的意见。她和陈晰保持了适当的距离。都说距离会产生美,但在夏琳和陈晰之间却没有。

警校的“三不准”制度确实厉害,尤其是在谈恋爱这一点上很令人窒息。两个人的关系如果让学校知道了,什么入党评优,全部报废,而且还要受到严厉的处分。陈晰像很多珍惜前途的年轻学员们一样,对个人问题绝对回避。在遥远的异地,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不能让远在家乡的母亲操心。陈晰在警校属于那种非常积极上进,素质全优的学员。如今毕业了,得到了一堆奖励证书,并且入了党的陈晰这样总结:得到的确实比失去的多!

陈晰和夏琳提起这些所得的时候,夏琳的回答令他更加讨厌她。面对陈晰三年得到的荣誉,夏琳直接给了他一个非淑女式的明确结论:“这些都是垃圾!”

回家之路太漫长了,整个行程需要大约十八个小时。为了节省路费,返家的警校同学全坐硬座。其他同学都在打扑克,而夏琳却不断地和陈晰搭话,陈晰一边应付,一边回忆昨晚他和夏琳之间发生的事。

在上火车的头一天晚间,警校出面举行了最后一次聚会,学校允许学员喝酒,所有的人无一例外都喝醉了。聚会结束后,夏琳到寝室找陈晰出去散步,陈晰跟着去了。在警校茂密的树林里,夏琳竟然突然搂住了陈晰的腰,然后闭着眼睛扬起了脸。陈晰借着月色凝视夏琳良久,随后牙缝挤出一句:“你困啦?”

夏琳是哭着跑出的树林。

陈晰与夏琳之间的爱情,是一段“不对称”的爱情,也可以说是夏琳独自的单相思。真正的爱情是可以超越一切的,夏琳在警校时的表现,使陈晰对夏琳实在难以产生感情。提起夏琳,陈晰的内心其实非常复杂。在某种程度上,陈晰对夏琳完全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对她也曾心动过,但夏琳的放荡不羁实在令陈晰窒息。

陈晰在警校有两个燕江老乡,一个是与他同届的娄跃,一个是小他一届的丁禹。警校临毕业前的四个月实习里,陈晰、娄跃、夏琳分别在滨海市不同的三个派出所实习,丁禹在假日经常轮流到陈晰和娄跃实习的派出所去玩,他尤其喜欢娄跃眉飞色舞地给他讲实习期间的抓人破案故事。夏琳和娄跃实习的两个派出所很近,因此二人的走动很多,丁禹发现夏琳和娄跃经常在一起,便问娄跃:

“娄哥,你是不是在和夏姐处对象啊?”

娄跃神秘地对丁禹说:

“何止是处对象,该做的都做了!”

“该做的都做了。”在警校无数个平静的夜晚里是一句很流行的话,意思是木已成舟,生米已做成了熟饭,每次寒暑假回到学校,很多同学会从家里带来这句话。丁禹怀着一种怪异的好奇心,很兴奋地找到了陈晰:

“陈哥,我告诉你一个‘准确消息’!”

听了丁禹的‘准确消息’,陈晰平静的外表下是悲痛欲绝的心。他于是在那年的“五一”假期找到了娄跃,他表面上是请娄跃喝酒叙感情,实际是探路。那是陈晰在警校期间惟一一次喝酒,而且喝醉了。

那天,娄跃打着酒嗝,非常满足地给陈晰公开着自己和夏琳在宾馆里所谓鬼混的一些细节,并说:

“不是铁哥儿们,俺才不给你讲!”

娄跃对有关夏琳经验丰富的描述具体生动:

“喝了酒的夏琳,矜持里含着一种疯狂,我真是忘不了那种感觉。那天,我们都喝了太多的酒,酒后我问夏琳去哪里玩。夏琳对我说听我的,我想怎么样都行,这可是我在女孩那里最经常听到的话,于是我带她去了宾馆。一进房间,她就把灯闭上了,然后死死地搂着我,疯狂的吻我。我腾出工夫对她说我们不能那样,我说我睡沙发,她睡床,我带她来这就为了说说话。她却告诉我说少扯蛋,她已经对我蓄谋已久。她随后开始用一种柔中带刚的力量咬我的嘴唇,吮吸我的眼睛。啊,我真是受不了了。我开始肆无忌惮,她没有丝毫的反感、抵触……”

最后,娄跃竟叹了口气,样子很做作的以“男人”和“女人”的称谓对陈晰说:

“咱们男人对夏琳这种女人,应该本着‘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的原则。”

娄跃的叹息声就像一根长长的细针,一下子刺穿了陈晰剧烈跳动的心。陈晰真是佩服自己的忍耐力,听着娄跃的话,他的心碎了,但外表没露一点破绽,他甚至在娄跃讲到精彩和得意之处还迎合着笑一笑。陈晰最后问:

“她流血了吗?”

“哈哈,哥哥呀!哪有什么血,你以为她是处女?”

娄跃歇斯底里的笑声令陈晰彻底崩溃,夏琳成了陈晰最鄙夷的那种不贞洁的女孩。他原本认为,一旦离开警校的环境,自己和夏琳也许会有新的局面,所以在内心深处他对自己和夏琳之间怀着一丝希望。陈晰不恨娄跃,他甚至感谢娄跃,他觉得夏琳早就不可救药,自己竟然还曾对她抱有一丝希望。

趁同学们扑克打得火热,夏琳在火车上和陈晰小声地谈起了自己和他之间的事:

“我都等了你这么些年了!”

在陈晰眼中,夏琳那种含情脉脉令人恶心。陈晰忍无可忍,觉得有些东西已经到了必须挑破的时候了,枯燥的旅途正好说这件枯燥的事。他一狠心对夏琳说:

“你等谁呀你?谁让你等了?我们之间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会感觉虚度光阴!”

那一路,夏琳始终在流泪。

在陈晰心里,他认为自己和夏琳做普通朋友比较恰当。那天晚上,他没有吻她,就是为了不打破朋友的界限。陈晰认为自己应该做一个堂堂正正、负责任的男人,而不是那种在感情方面轻率、随意的男人。面对夏琳的哭泣,陈晰从朋友的角度给予了同情,陈晰安慰夏琳:“别那么伤心。爱,不能强迫。”

四年后,娄跃向陈晰坦言当年他是在努力幻想和吹牛皮的时候,陈晰一记狠狠的左钩拳把他掀翻在地。

火车到站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一点儿。站在宽阔的火车站广场上,燕江市的标志性建筑江隆大厦便映入眼帘,陈晰便隐约感觉到了家的味道。

燕江市是一个有着八百多年历史的老城,走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可以让人体会到只有老城才会有的和谐气氛。陈晰热爱自己的家乡,这里有他的亲人、朋友,这里有他熟悉的草草木木。陈晰想,自己一展身手的时候到了。

当警察的愿望对于陈晰来说,在父亲牺牲后完全经历了由幼稚梦想到使命的转变,那一切都在少年时发生,曾经对幼小的他来说充满残酷。眼下,陈晰准备在警察这个行当里惊天动地地干一番大事业,同时照顾好饱经风霜的母亲。

夏琳没有答理陈晰,出了检票口便独自打车走了。

陈晰对夏琳没有任何留恋。在警校节省惯了,陈晰准备坐公共汽车回家。他肩上背着自己心爱的萨克管,同时一手提着一个旅行包,旅行包里有很多书,很重。这包里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比如同学们给他的纪念品,比如各种奖励证书,比如三年来夏琳给陈晰写的一厚摞情书。

陈晰提着包吃力地穿过车站广场,就在他准备由东向西过马路的时候,却见到一个自行车骑得飞快的中年人在自己眼前突然左转弯,紧接着陈晰听到了急刹车的响声。

这个人也真怪,急转弯也不回头望一下,仿佛大马路上就他一个人,当时一辆白色本田轿车正在他身后。结果,本田车在急停的最后撞在了自行车的后车轮。骑车的人很敏捷,在本田车撞到自行车之前的一刹那,他已经飞身跳下了车,好在路上没有其他车开过来,否则说不定出什么事。

这起小小的事故,骑车人应负主要责任,可这个人随后的表现令陈晰很是气愤。

车停了,下来了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孩。从她的表情上看,她没有怨恨这个违章的人,反而对他充满了歉意。可是,骑车的人表现得却不怎么样,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你开那么快,是赶死,还是去卖?”

女孩一下子愣住了,她的表情很尴尬。可那个无耻的中年人仍不依不饶,围观看热闹的人开始聚了起来。

陈晰当时穿着橄榄绿的警装,在人群里很显眼,人们都开始看他。陈晰带的是学员肩章,但老百姓对此并不在行,在他们眼里,眼前的这个人应该就是警察。

陈晰本来非常着急回家看母亲,而且他也不愿意看热闹,可随着事态的发展,他似乎已不好离开。尤其他发现,那个女孩望着他的时候有一种求助的眼神,那个骑车的人也在时不时地看着他,可那个人的眼神里却充满了傲慢与不屑。

也许是由于面对一个柔弱女孩的缘故,那个骑车人的气愤状态,很快便毫无理由地升级与膨胀,他开始越来越过分:“走,上医院!有毛病你得拿钱,车号我可记下了!”

那个女孩明显的生气了,她一言不发。她突然转身,试图离开,那个人竟一把抓住她的细胳膊:“你想跑可没门。”

“你放手!”女孩的脸红了,开始用力甩。

骑车人死活不放手,还是在嚷嚷:“走,上医院!”

人群里开始有人起哄:“你这人是不是看人家胳膊太嫩了,不舍得撒开?”

陈晰也生气了,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在耍无赖,而且明显的还有些耍流氓,他扔下旅行包,冲到了近前:“你先把手撒开!”

那人就是不松手,仍然死死抓着女孩的胳膊,满嘴冒着吐沫,大吵大嚷。陈晰急了,上前一把抓住了骑车人的胳膊,用力拽他:“你放手!”

陈晰用力过猛,骑车人随着陈晰的力量晃动,女孩则险些摔倒。

“我说什么也不能放她走,她得给我看病!”

女孩疼得直哎哟,眼泪都出来了,陈晰急了。

猛然间,陈晰照着骑车人的脸部就是一个摆拳。在警校的时候,陈晰是七十五公斤级的散打冠军,出拳出脚极快,而且力量大,骑车人这下可是倒了大霉。

骑车人松手了,并开始摇晃。他根本没看清陈晰的拳头是怎么打过来的,但他知道是陈晰打的,他立即开始把苗头转向陈晰:“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他开始上前和陈晰直接厮打。

“你别碰我,否则对你不客气!”陈晰严肃地说。

“怎么的?不让我碰,夜总会小姐可以碰你,对不对?”骑车人一边动手揪陈晰衣服,一边用无赖语言数落陈晰。

陈晰气愤极了,但鉴于在老百姓面前自己的动作已经有些过分,所以面对这人的挑衅,他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克制,可是骑车人越来越过分,陈晰的衣扣、肩章很快都被撕坏了。这个人的表现令陈晰彻底地失去了耐心,于是索性又狠狠地给他来了一个正踹,这个人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陈晰对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有些后悔。任何一个警察处警的时候,都不可能像他这样。

“好,这种人就得收拾!”

人群里竟然有人为陈晰叫好。

“我要告你!我一定告你!”那个人站起来后指着陈晰的鼻子说。

这个时候,一个人突然从人群里蹿了出来,一个拌儿将这个人又摔倒,嘴里狠狠的说:“我他妈让你告!”

来人出手实在太狠了,他很快把围观的人吓得鸦雀无声。他根本不再给这人还嘴和还手的机会,大皮鞋对着那人的脑袋一顿暴踢,刚才还很嚣张的骑车人在地上被踢得满地找牙。

“给我往死里打!”

白衣女孩站在一旁哭泣的同时,她用一种非常柔和的语调说出了这样一句狠话,这令陈晰吃惊异常。

由于对骑车人的怨恨,陈晰对于突然出现的这个人并未加以阻拦,事态很快朝着另一个极端恶化。来人转眼间将骑车人的胳膊卸掉了环,然后将其两支胳膊平摆在地上,用鞋跟对着他的双手又是一顿狠踩。不到一分钟,骑车人的双手便血肉模糊。

陈晰惊呆了。

远处想起了警笛声,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停了手:“大家让个道!”

人群散开了一个缺口,那个人若无其事地走出人群,上了一辆出租车,转眼间便消失了。

人们指着躺在地上的骑车人:“活该!”

陈晰同白衣女孩及几名热心群众一同去了站前派出所,在派出所里,陈晰知道了女孩名字叫赵嘉昱,女孩也知道了他叫陈晰,而且知道了陈晰是警校刚刚毕业的学生。

到派出所作证的群众都坚决表示,开车的女孩和陈晰没有任何责任,而且还都对陈晰给予了赞赏。对于突然出现的那个打人者,谁也未能提供出有价值的东西,女孩也表示她不认识那人。离开派出所的时候,受案民警对陈晰说:“以后参加工作,你可不能像今天这样处理问题。”

骑车人名字叫张大漏,他家就在站前派出所辖区住。民警对张大漏说:“你不要告了,踹你的那个人算不上是警察,他只是个学生。至于他踹你的那一脚,除了批评教育他一下,我们没有其他办法,法律方面对这种不起眼的小事没有说法。”

张大漏傻了眼,独自一人躺在医院里承受着苦果。

走出派出所,女孩望着陈晰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以示谢意。

陈晰这个时候才彻底放松下来,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女孩。眼前的这个女孩长发披肩,气质卓然,白皙的脸颊与高挑的身材组合在一起,再加上她身旁的那辆白色本田车,这个女孩和警校的女学生简直是天壤之别,女孩对陈晰说:“我请你这个预备警察吃晚饭。”

陈晰说:“我必须回家,我妈在家等我呢,她看我现在还没回去得着急了。”

女孩说:“哎呀,你还挺听话的。”

“我其实刚刚下火车……哎呀!我的旅行包!”

女孩拉着陈晰回到了刚才的事发现场,包已经不见了。

陈晰伤心极了,甚至有些绝望。他最为心疼的当然是母亲给他买的萨克管和夏琳给他写的那些经典情书。女孩说:“火车站附近的人总是很杂,没办法。你包里有什么,我原样赔给你。”

“我那包里有很多东西在哪里也买不到!”陈晰摇头叹息。

“再说,我毕业回家,衣冠不整不说,连个旅行包都没拿,我妈肯定追问,今天的事情我可不想和她说。”陈晰自言自语,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无奈心情。

“嗨!你想得可真多,其实都好办,我对你得负责!”女孩笑着说,随后猛地一加油门。

“对我负责?”陈晰心里嘀咕的同时,侧眼看了她一下。这话让他感觉挺好,但却怪怪的。

在沃尔玛门前,女孩把车停下,然后对陈晰说:“等我一会儿。”

陈晰仿佛有些明白了女孩的用意,连忙说:“你要去给我买东西?不用了,不用了!”

女孩说:“你这个警察怎么这么啰嗦!”

陈晰最讨厌别人给他“啰嗦”或是“慢性子”、“太细心”一类的评价,一生气索性不出声了。女孩走进了超市,陈晰坐在车里盘算:“这个女孩能是做什么的呢?年纪看起来不大,也不像是白领,有钱人的女朋友?有钱人家的娇女?还是……二奶?”

陈晰的脑袋里胡思乱想了有一阵子,女孩回来了,她手里提着两个鼓鼓的旅行包,陈晰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近前,陈晰马上下车迎了上去:

“这么两大包,我哪能好意思要?”

“太重了!你这个人,我那么远走过来,你怎么才出来接我。”女孩有些埋怨陈晰。

陈晰刚才真是走神了,但他开玩笑说:“我从不给女孩献殷勤。”

女孩:“嚯!口气真大。”

他们一起上了车,女孩一边启动车一边说:“蓝色兜子里是代你给父亲和母亲买的东西,黑色兜子里的都是你的,你先拿出个T恤换上,超市不卖警衬。”

听了女孩的话,陈晰迟疑了一下。随后,他脱下很狼狈的警衬,并不客气地打开黑色旅行袋,拿出了一件T恤换上了。

女孩望了一眼陈晰,除了看见他那透过白背心鼓出来的发达肌肉,她还发现了他表情里突然出现的忧郁:“你,怎么不是很高兴?”

“唔,对不起,我挺高兴的,可是……我只有妈妈,爸爸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女孩很内疚:“太抱歉了。”

“说实在的,你买的东西我实在不应该要,但我空手回家,确实是一件让妈妈非常怀疑的事情……”

“嗨!你可不要再客气了,你给我的帮助太重要了。”

陈晰对这个女孩的印象瞬间变得非常好,那种感觉是从心底涌上来的,他很郑重地对女孩说:“谢谢你!”

女孩说:“你怎么谢起我来了?我怎么感谢你都不过分。”

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户,江隆集团董事长赵文萍目睹了以侄女为中心发生的一切。赵文萍,一个干大事业的女人。

一切井然有序。

别看赵文萍情绪上踌躇彷徨,行动上小心翼翼,但她相信困难是暂时的,她在宏观上绝对看好中国未来的经济前景。赵文萍善于在艰难险阻当中前行,她有面对各种考验的勇气,更相信自己内在的无穷力量。

这是一种在赵文萍听来极其讨厌的、粘糊糊的声音。这种声音在主席台上发出的时候,人们都会称赞他的嗓音充满磁性。这声音的发出者,是燕江市四十二岁的市委副书记凌志云,一位外表出众、年轻有为的领导干部。

“我的心脏也在咚咚狂跳,可我还是不能单独同你出去!”

回答的语气还算舒缓,赵文萍已经不是第一次拒绝他了。虽然多次拒绝他,她却从未伤害过他的自尊。他对于她实在太有用处,搞地皮、争项目、逃税……

赵文萍在整个燕江市经济界是一个无人不晓的大人物,她在生意场上有着无可挑剔的长远眼光。

赵文萍的办公室在江隆大厦的十二层,当她在窗前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后浏览街景的时候,她看到一辆急刹的白色本田,并发现从车上慌忙下来的,竟是她的宝贝侄女赵嘉昱。赵文萍看到侄女和别人发生争执,见到一个路过的警察似乎给侄女提供了某些帮助,又见到那个叫张清北的人将对方一顿暴打。见到张清北手法的狠毒,赵文萍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见到侄女后来同那个警察一同开车离去,赵文萍感觉更加不快。

邻近五十岁的年龄,赵文萍依然有相当娇好的容貌和风韵,她充满弹性的脸上似乎很难发现皱纹,白净得没有任何点记。赵文萍最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最为突出的特点当数她那双异常清澈的,杏核状的漂亮眸子。她的发式总是一丝不苟,她的眉线、唇线总是那么贴切自然,她的眼线顺着她漂亮的眼角微微上挑。优越的生活环境加上得体服装的配合,年龄因素丝毫没有影响她作为一个美人的特质。

赵文萍的一切总是同事业高度成功的女性形象联系在一起,在她身上有着自内向外自然生发出来,对别人极具震慑力的威严。赵文萍始终没有成家,她从未同任何男性有过一丝情感上的额外温存。外界的人都说,有成就的女人都是这样。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认为她是神圣贞洁的,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敢于对她有一点点的非分之想,除了那个“大官”凌志云。

特殊的家庭会让人有特殊的经历、特殊的人生状态。残酷的生活教会了赵文萍为了生存所需的一切手段,她善于在逆境中前行,她的家庭曾经是那么的破败,她的江隆集团在最初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建筑工程队,她对自己周围的一切,似乎无时无刻不是一种严阵以待的状态。所以,虽然她深爱着自己的弟弟,可一切仅仅限于她的内心,在外表上她自少年时就对弟弟一幅威严面孔,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对弟弟一家三口的态度。

赵文萍的不安,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他的弟弟赵文宇,一个便是她的侄女赵嘉昱。已过不惑之年、终日在外玩女人的弟弟,此时竟然有了一个令他动心的意中人,为了和那个女人彻底走到一起,他整天闹着离婚,弟媳从早到晚哭哭啼啼的。对于侄女赵嘉昱,赵文萍把集团坐落在北辰区的新景商贸城交给她经营,新景商贸城不仅在北辰区,而且在整个燕江市都非常有名气。在自己的指点下,侄女把商贸城管理得相当好。每当赵文萍到商贸城,看到所有营业员和个体业主都尊敬而庄重地称侄女为“昱总”,她的心里都非常欣慰,并感觉到了侄女的自立与成功。但是,赵文萍虽然认为侄女在事业上还可以,她的脾气却有些阴阳怪气。在自己面前,侄女外表的端庄并不能掩盖她的这一特点。令赵文萍不安的是,赵嘉昱还整天和张清北、唐萧两个很凶的年轻人搅在一起,她已听说他们都是刑满释放人员。赵文萍认为,如果任这一切发展下去,她的家庭必然会出现新的危机。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经济自由化一度给这个世界带来繁荣,但也正是经济自由化导致了经济危机的发生。赵文萍觉得自己已经从金融危机中得到了某种重要启示:自由化的东西必须适当压制,自己已往对弟弟过于放纵才导致了目前不好挽回的局面,她不能再让一切任其发展,她必须出手进行必要的调控;同时在侄女的问题上,她还需要吸取教训,不能听之任之,现今时代的年轻人若失控,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赵文萍坚信,金融危机的重压一定压不倒她,家里的问题更是小菜一碟。

陈晰即将正式成为一名人民警察,他的母亲一想起他就会陷入忐忑不安的回忆。她非常清楚,这所有的忐忑完全是警察这个职业造成的,目前所有的不幸,都是源于自己丈夫做警察的经历。偶尔在傍晚的时候想起往昔的一切,她都会泪流满面。丈夫离开她的日子,天空在她眼中早已变成了昏黄颜色,那蔚蓝的感觉只是一种非常遥远的影像。

陈晰进屋的时候,一大桌子的好吃的摆在那里,母亲独自一人眉头紧锁地坐在桌旁大口吸烟。独自一人眉头紧锁地大口吸闷烟,是母亲在陈晰印象里特有的印象定格。在父亲去世后,母亲便开始吸烟。每次回家见到白发苍苍的母亲做好一桌饭菜等他,陈晰的眼眶里总会有泪水在其间打转,陈晰一进屋便把母亲搂住。

“回来啦!”母亲很平静地对陈晰说。

陈晰很快洗漱完毕,母亲又对他说:“早点吃饭早点睡,明早我们回老房子看看你的爸爸。”

陈晰说:“我不累,吃完饭我们就去。”

母亲说:“好,你正式走出校门了,我对你爸爸也算有个交代了。”

陈晰对小时候的事情记忆犹新。

儿时的记忆里,父亲是一个外表相当威武的刑警。在当时小陈晰的眼里,父亲一直就是一个神秘的英雄,即便这个英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酒气熏天,也没有过多影响他的形象。

陈晰问妈妈关于爸爸喝醉的原因,妈妈总会给他下列答案中的一个:

“爸爸案子破了。”

“爸爸现在有案子破不了。”

事实上除了摸摸没子弹的手枪,偶尔坐一下跨斗摩托车兜风,陈晰并没有通过英雄的父亲享受过什么特殊待遇。相反,年幼的陈晰没少遭受心目中英雄的牵累。陈晰五岁时的一天,在他晚间睡觉的时候,一个砖头顺着窗户飞了进来,夹带着碎玻璃落在了他的枕边,那玻璃破碎的恐怖声音始终留在陈晰记忆深处;陈晰刚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在一天放学的路上遇到了两个面相凶恶的年轻人,他们打了他好几个嘴巴,并让他回家转告他爸:老陈要是再干“出格”的事就掐断他儿子的脖子。

陈晰不明白什么是出格的事,他当天肿着脸回到家,话学得很全,父亲听完摔碎了一个杯子。

八十年代的刑警,面对的工作环境、生活环境是很艰苦的,这种艰苦因子很自然的也转移到了刑警的家庭,转移到了他们家人的生活里。陈晰的母亲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可是,做那个年代刑警妻子的艰辛,虽然在精神上没有把她压垮,却夺走了她正常的生活。

在煤烟中毒事件发生后的当年秋天,陈伟龙单位分了二百斤大米,由于工作实在太忙,分了半个月还未送回家。后来,陈伟龙又外出办案了,大米一直在单位放着。二百斤大米在当时人们生活里可是件了不得的东西,在任何一个家庭都是稀罕物,陈晰的母亲骑着一辆二八型号永久牌自行车到单位取大米了。在丈夫的单位,陈伟龙的同事帮着她把大米抬上了自行车。

那个时候的年轻女人都被称为同志,“同志们”都是很刚强的,无论是骑自行车带二百斤大米,还是临产前骑着自行车赶赴医院,都毫不稀奇。那个时候,没有二六或更小型号的自行车,全是高高大大的二八型号自行车。当天下班前,陈伟龙的同事在得知一个骑车驮着二百斤大米的女同志遭遇车祸时,立即想起了陈伟龙的妻子。

一辆驶过十字路口的货车在速度不是很快的情况下碰到了陈晰的母亲,导致她大腿骨骨折,并伴有严重的脑震荡。司机后来说她在不可能过去的情况下和自己的车抢道,她甚至仿佛没有意识到货车的出现,结果出了事。陈伟龙知道,妻子在煤烟中毒后,在大脑反应方面有些迟钝,事故肯定与这一点有些关系。

那一年,陈伟龙家里祸不单行,母亲在妻子住院时离开人世。不幸在那年冬天的一个中午发生。为抓一名很重要的杀人逃犯,当时陈伟龙撇下住院的妻子,外出十五天仍未归来。上小学一年级的陈晰在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发现奶奶躺在厨房地上,为了他们的这个家日夜操劳的老奶奶,脸上挂满了口水,她的身体已经不能动弹。老人每天要照顾孙子,还要照顾住院的儿媳妇,疲惫不堪的她倒下了。见陈晰回来,白发苍苍的老人就那么躺在地上哭了,她呜呜噜噜地说:

“孙子,奶奶以为就这么死了,奶奶头痛得厉害。”

随后她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对孙子说:

“你爸爸抓人怎么还不回来?”

在邻居的帮助下,老人被送到了医院。一到医院,老人便再也不会说话了,医生开始了抢救,但不见任何效果,一个小时后咽了气。

医生的确诊语言比较模糊:应该是脑出血。

在当年年底陈伟龙三等功的立功材料上多了这样一个情节:陈伟龙同志外出追捕逃犯期间,母亲去世……

陈伟龙刑警生涯里多次被记功授奖,当那个年度三等功奖章第一次拿在他手里的时候,他泪水直流。

警察,从作为一个职业的角度来说,在局外人看来可以有很多幻想,然而对于警察自己来说却再现实不过。一名合格的警察,职业相对于他带走的远远大于带来的。

家里的各种变故告一段落,陈伟龙的工作还是那么忙,依然是风里来雨里去。在各类犯罪分子面前,陈伟龙依然强大无比,无论是什么样的犯罪分子,一听到陈伟龙的大名依然会胆战心惊。他还是喜欢喝酒,而且似乎喝的更多了。此时的陈伟龙,只有一个变化,一个要命的变化,他的脾气开始变坏,工作上一不顺心,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把情绪带到家里。陈伟龙经常和妻子吵架,后来又发展到动手打人的地步,妻子、儿子都打。

陈伟龙打家人的时候手很重啊,妻子曾经被他一脚踹到锅台下边,铁煤铲拍到她的后背上,铁杆都弯曲了,她甚至有两颗牙齿在一次遭受丈夫毒打过程中被打松动了。当时的小陈晰也很惨,父亲有时会在他淘气时,拿着带警徽的警用皮带猛抽他的屁股,以至于日后他面对新下发的警用皮带,总是那么的胆战心惊。陈晰的记忆里,曾经多次在父亲打人时,听到母亲不止一次的哀求:“伟龙,别打了,我们娘俩不是犯人!”

陈晰母子挨打的时候,邻居华大爷、华大娘一家人经常会把他们母子解救出来,他们甚至有时就在他们家住了,而华大爷会一宿一宿地做父亲的工作。华大爷也是刑警,但和父亲不在一个刑警队。华大爷家有两个小孩,华中琪和华美琪,他们都是陈晰同年的好朋友。小伙伴们在一起,陈晰总是很快破涕为笑。而母亲虽然有华大娘宽慰的话语,但持续的伤悲却总是很难从她的情绪当中褪去。

幼小的陈晰曾经非常伤心,他心里的英雄已经变成了魔鬼。不多久,父亲和母亲离婚了。母亲带着小陈晰搬走了,因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

陈晰其实经常偷偷地去看父亲。他感觉那段日子父亲苍老得非常快,身上总是有酒精的酸辣气味。见到父亲时,陈晰发现他的眼中总会有泪水浮现,他再也不那么凶,只是一味地摇头叹息:“儿子啊!”

小陈晰总会给父亲拿来干手巾,劝父亲说:“爸爸,爸爸,你别哭,我不淘气,我经常来看你;我好好学习,你多抓坏人,爸爸,你别哭了。”

小陈晰劝着父亲的同时,经常会自己也跟着哭起来。

那时候,陈伟龙的好朋友,刑警队的陆海城经常劝他别再干刑侦了,找个清闲地方一呆,然后把妻子接回来。陈伟龙后来听从了朋友的建议,彻底告别一线刑侦工作,主动离开北辰分局刑警队,调入市局办公室。陈伟龙辛苦这么多年,荣誉没少得,官运却不济。由于他很强的工作能力似乎成了某些人的绊脚石,曾经有人不断给他打这样的小汇报:“陈伟龙,一天就知道喝!喝!”

不管怎么说,没有了一线刑侦工作的压力,陈伟龙的生活逐渐稳定。在陈晰的撮合下,在父母即将重新走到一起之前,不幸的事情又在这个不幸的家庭发生了。在刑事侦查工作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陈伟龙,却在一次与歹徒搏斗中失去了生命。

陈伟龙获得了烈士、英模称号。追悼会那天,被解救的民工夏东山哭得死去活来,他知道是陈伟龙用生命换来了他的小命,他后悔自己舍命不舍财,结果却把一个警察的命舍去了。夏山东给陈伟龙的遗像反复磕头。

谁也不能想到,就是这个当年浪迹街头受人欺负,拿个泥抹子来燕江闯荡的夏东山,日后竟成为了燕江市最为著名的包工头。夏东山是一个非常有良心的人,他每逢年节都到陈晰家去探望。由于陈晰的母亲一见到他便掉眼泪,所以他到陈晰家总是放下东西就走。他后来曾给陈晰的母亲留钱,但都被拒绝了。

陈晰家的老房子很简陋:一间十平米的卧室,一间四平米的厨房,一间四平米的后暖阁,外加一个一百平米的空旷大院。房子是父亲陈伟龙早些年获得市劳模称号后的奖励,一家四口曾经在那里有过一段相当温馨的岁月。父亲去世后的这么多年来,老房子屋里屋外一直保留着旧有的摆设和环境。母亲和陈晰不忍心在那里住,更不忍心把那里卖掉。父亲离开的日子里,母亲定期的带着陈晰回到老房子来。在母亲和陈晰眼里,老房子才是家的象征,每当回到那里,陈晰总会真切的感觉到奶奶、父亲与他在一起。

也许,命运已经早就注定陈晰是一个永远有牵挂的人,他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自己孤单的母亲,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离去的父亲。

夕阳西下的时候,陈晰陪伴着母亲来到了老房子的院门前,他的内心一阵激荡,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过去的时光已经烟消云散,留下的是永恒的亲情与伤感的回忆。

记得父亲刚刚去世的头几年,每次一进院门,陈晰都会加快脚步往屋里跑。心里不停地默念着:“爸爸!爸爸!”那时他相信,父亲一定是在屋里的某个角落看着他,然而可怜的陈晰所能见到的,仅仅是父亲的照片。

此时此刻,遥远的岁月再次唤起了陈晰对父爱的渴望与思念,父亲当年的那段暴唳似乎也是一段甜蜜的回忆,泪水再次溢出。

母亲对陈晰说:“不管怎样,你爸爸可是一个好警察,你可不能给他丢脸。你做得好,父亲也会为你高兴!”陈晰的母亲希望他做个好警察,做个正直的人,因为她认为人只有正直,才会有内心的平静。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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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ANSYSFLUENT16.0超级学习手册第4章:后处理方法。介绍了3种对FLUENT结果文件进行后处理的途径:FLUENT内置后处理、Workbench CFD-Post通用后处理器及Tecplot后处理软件,详细介绍了运用这些途径进行可视化图形处理、渲染以及图表、曲线和报告的生成方法。 第5章:FLUENT中常用的边界条件。首先对FLUENT中提供的各种边界条件进行了分类,接着阐述了FLUENT中流https://www.epubit.com/bookDetails?id=N31288
13.与交强险相关的若干法律实务问题的探析由于交强险制度是我国第一个由国家法律规定实行的强制保险制度,处于雏形,缺乏行之有效的配套规定,各地法院对保险公司的诉讼地位、法律责任、赔偿顺序等理解不一,导致处理结果大相径庭。本文试图从交强险制度的立法背景、性质及其功能入手,对与交强险相关的若干法律实务问题进行探析,以期对促进司法统一有些许贡献。https://www.chinacourt.org/article/detail/2016/06/id/1892931.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