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迅雷:从2011到2021,对两个历史拐点的反思

从人口维度看,2011年是中国劳动年龄人口由升转降的第一年;2021年,中国65岁及以上人口占总人口比重首次突破14%,即步入世界银行定义的步入“深度老龄化”社会。

从经济维度看,2011年是中国GDP增速由升转降的第一年,当年GDP增速从上一年的10.64%降至9.55%,从此开始了超过10年的下行期。

人口结构的变化是经济总量波动的决定性因素吗?我们从经历过的事例中能够吸取哪些经验教训?

风起于青蘋之末——地方债反思

2007年是1990年以来中国GDP增速的最高点,达到14.23%,名义GDP超过18%。同年美国爆发了次贷危机,并在次年传导到中国,导致中国外需大幅下降。为应对次贷危机,中国推出超大规模的基建投资计划来扩内需,2009年全国人大常委会首次通过由财政部代理发行的2000亿元地方债券计划。

2009年的地方债主要用于投资,当时的公开数据显示,地方政府72%的债务用于交通运输、市政建设及土地收储。这也表明,地方政府举债是为了配合投资拉动型经济增长模式。至2010年末,地方政府性债务余额约10.7万亿元,其中约5.1万亿元是2009~2010两年内形成的,约占总额的48%。

2008年12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了2009年“保增长、扩内需、调结构”的核心目标,2009年,国务院出台《关于进一步鼓励和促进民间投资的若干意见》,即“鼓励民间投资20条”,而当时我的建议是“降低中国经济的对外依赖度,即改变出口导向模式,扩大内需,增加消费在GDP中的比重,降低投资在GDP中的比重”。

回顾2009年以来的发展历程不难发现,保增长的目标总是容易实现,扩内需则主要体现为“扩投资”,调结构难度最大。财政部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12月末,全国地方政府债务余额40.7万亿元,其中一般债务158688亿元,专项债务248685亿元。2024年,我国仅地方专项债的发行规模就达3.9万亿元。

此外,全国城投有息债务也快速扩张,估计年均增速10%以上。如2011年为6.8万亿元,如今应该超过50万亿元了吧?对有息债务的具体规模和增速难有非常准确的预估,但基于各投资机构的估算,总体规模应该不小。

但地方债务的增长未能带来GDP的同步增长,2019年至今,地方债(一般债加上专项债)同比增速维持在15%左右,是GDP增速的3倍以上。是什么原因?

从民间投资增速的一路下滑可以窥见一斑。民间投资通常是逐利的,2011年民间投资增速高达32%,如今则为负增长,核心原因是投资回报率下降。

我国以中低端为主的制造业增加值占全球比重已经达到31%,人口只占全球17.6%,这意味着制造业在产能过剩的环境下毛利率会显著下降。而民间投资在融资成本高于国企的情况下,投资意愿下降是必然的。个别高成长行业例外。

民间投资增速之所以在过去20年中出现巨大落差,应该与制造业产能过剩和房地产长周期下行有关。但地方政府和国有资本要担负稳增长的任务,因此,在房地产投资增速大幅回落的背景下,通过加大基建和制造业投资力度来实现稳增长目标,就导致了债务增长过快的问题。

M2规模增长为何总是远超预期

10年前,我写了一篇报告《中国式货币创造与财富神话》,当时中国广义货币M2已经超过100万亿元。当时我认为,过去M2高增长(1990~2010年年均增长18%)主要是外资流入与外贸顺差导致央行外汇占款大幅上升,央行被动投放基础货币造成的,今后外资流入减少,外贸顺差增速下降,外汇占款自然就不会太多了,因此M2增速也会下降。

2015年后,外汇占款对基础货币的投放保持稳定,其中2003~2015年外汇占款变化对央行总资产变化的贡献率平均为86.4%,2016~2023年平均贡献率降至-13.3%。但2023年末央行对其他存款性公司债权余额相比2014年末增长六倍多,占央行总资产的比重达到四成,创出新高。

事实上,PSL、MLF、SLF等结构性货币政策工具2013年就已推出,不过因2013年出口与经济好转,外汇占款仍主导当年中国基础货币的投放。2015年后“对其他存款性公司债权”占央行总资产比例较快上升,从2015年初的7.6%提高至2017年初的26.2%。公开市场操作开始取代外汇占款成为中国基础货币的主要投放渠道。

央行在此科目进行货币投放的主要渠道包括逆回购、再贷款、再贴现及其他创新性、结构性政策工具,目的是满足商业银行的流动性需求。而商业银行则是为满足投资拉动的来自企业和地方政府的融资需求。

尽管从2008年次贷危机到2020年疫情暴发,美联储扩表规模惊人,但其M2增速却非常缓慢。美联储总资产规模从2008年8月末的约0.9万亿美元,急剧膨胀至2015年末的4.5万亿美元。而同期M2仅增长了60%。2022~2023年,美国M2余额竟然连续两年下降。

美国M2增速较低,与美国商业银行的贷款谨慎有关。中国央行扩表规模很小,但商业银行的信贷增速却非常可观。2020年人民银行总资产仅较2019年增加了1.7万亿元,增速4.5%,远不及美联储、欧央行和日央行。但2020年金融机构贷款余额增速高达12.8%,说明中国的货币扩张,主要是商业银行驱动的,导致银行总资产大幅增加。

2023年,中国M2余额折合41.2万亿美元,而美国加上欧盟的M2余额只有37.3万亿美元。M2=M1+准货币,准货币包括储蓄存款(个人存款)、单位定期存款以及其他存款。截至2024年2月,中国M2中居民存款规模为143.6万亿元,比重高达47.9%,而在疫情前的2019年12月,居民存款规模只有81.9万亿元,时隔4年零两个月,存款增长了75%。

居民存款增长过快但消费增长过缓,这是需要反思的。2017年,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首次超过美国,疫情之后又被美国超越。

中国不仅面临消费率偏低,还面临居民可支配收入占GDP比重偏低的问题,两大偏低导致居民部门最终消费对GDP的贡献度明显低于全球平均水平。从这个意义上看,M2的高增长不是件好事。

2021年:老龄化加速与房地产周期重叠

从其他国家经济数据看,进入到深度老龄化后,平均增速通常只有1%~2%。

2021年下半年以后,中国房地产开发投资和新房销售面积均大幅下降,意味着房地产周期的上升阶段结束。与此相对应的是,根据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的数据,2023年中国宏观杠杆率水平达到287.8%,与西方国家的债务水平相当。

2023年居民部门的房贷余额首次出现下降,即居民部门继续加杠杆的意愿不强了,民间投资也出现了负增长。人口周期与经济周期叠加,全社会杠杆率水平加得满满当当,这种情况西方国家似乎从没有出现过。

2023年中国人口抚养比已经达到49.3%,这还是把15~64岁都作为劳动年龄人口计算,如果按15~59岁作为劳动年龄人口计算,则抚养比已经达到94.9%,几乎是一人抚养一人,社会和家庭负担快速上升。

这意味着,今后应对人口老龄化压力下支出是刚性的,规模也非常大,但如何来应对老龄化加速带来的养老医疗等压力?随着退休人口加速增加,养老金缺口会比较大,需要财政更大幅度地增加支出。

调结构更待何时?

调结构是一个很老的话题,即经济结构需要重新调整,以适应时代发展。但调结构又是知易行难,经常被稳增长的KPI考核取而代之。中国有句成语叫未雨绸缪,如今已经到了“雨季”。我认为,至少有两大结构需要调整,一是居民收入结构,二是产业结构。

从居民收入结构看,尽管中国经济增速仍领先于全球,但人口老龄化的压力却很严峻,且从全球主要经济体看,中国居民家庭部门的债务压力也比较重,原因是居民可支配收入占GDP的比重偏低,即经济增长带来的收入获得感不够强。另一方面,2024年年初我国居民存款已经到了143.6万亿元。

同时,居民收入差距较大,高收入组的收入水平长期维持在低收入组的10倍以上。这恐怕是消费不振的主要原因之一,因为消费的主力是中低收入群体。

从近日上海市中心豪宅的抢购盛况看,高收入群体的购买力依然很强,故调结构的重心是多渠道缩小收入差距。

一是财政支出向中低收入群体倾斜,通过多种方式来转移支付。

二是通过税收等手段增加对高收入群体征收,重点是加强对应纳未纳人员有效征税,目前个税覆盖个体数量非常有限,与居民存款额的高增长形成很大反差。

四是发展社会慈善事业,鼓励高收入者承担社会责任,即第三次分配。

不出意外的话,到2024年底,我国居民存款余额将突破150万亿元,但居民存款的结构所知甚少,如果对这一天量存款不加以适当引导,容易产生阶层固化问题。

第二需要调整的结构是产业结构,即提高第三产业,也就是服务业的比重。中国是制造业第一大国,但服务业偏弱。美国是全球第一经济大国和制造业第一强国,但服务业贡献了80%以上的GDP,贡献了84%的就业。

服务业在三次产业中占比最高是各国的普遍现象。即便是全球最具有“工匠精神”的制造业强国——德国和日本,2022年其服务业对GDP的贡献分别为75%和73.6%,就业贡献分别为71.9%和72.1%。

阿里巴巴集团董事长蔡崇信在一次采访中说道,中国制造占全球31%,但消费仅占全球14%。这就导致了中国的产能过剩和对出口高度依赖,出口顺差大又会导致西方国家对中国提高关税和非关税壁垒。

因此,应该通过增加居民收入——扩大消费政策来寻求结构平衡。2023年服务性消费占中国居民消费支出比重只有45.2%,而美国占到三分之二左右。故通过做大服务业来谋求经济的良性循环:服务业发展——扩大就业——增加居民收入——扩大消费——带动民间投资——扩大就业。

当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消费的乘数效应远大于投资的乘数效应,故扩内需战略的重点是放在扩消费上。同时,财政支出结构也应作相应调整,即从产出投入比低的领域转向产出投入比高的领域,从人口密度低的区域转向人口密度高的区域,从投资转向消费,从短期KPI考核导向转向长期结构转型导向。

目前中央财政加杠杆存在巨大空间,应对各种风险的能力较强,政策工具箱里的工具也足以为经济转型提供充分保障。

(作者系中泰证券首席经济学家)

为何个人活期存款一直未被纳入统计?M2与M1“剪刀差”能否收敛?

狭义货币M1增速在连续6个月负增长后首次出现降幅收窄。

结构性货币政策工具并非万能的,很多实体经济领域本身可以通过银行贷款和债券融资解决,不必然需要专门的结构性货币政策工具来解决。

创造条件和抓住机遇窗口,将老年人转变为正常的消费群体。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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