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花团锦簇,悠悠坠在枝蔓上,若隐若现的蓝叶没于其中,随风晃荡。
细羽般的花瓣施施然下落,想要亲近树下轻倚于石桌旁的男子又被微风托起,远望而去一片祥和静谧,一场属于春天的雪无声落着。
不知积了多久的白瓣突然激荡而起,纷飞着卷落,吻过男子光洁白皙的脸颊,或有一朵在他黑玉般光泽的发丝间停留,伴随男子急促前倾的动作白瓣落下,划过他乌黑深邃的眸子。
平日里那令人迷失的色泽急速暗淡,瞳孔骤缩,花瓣不及抚平其中的破碎已然结束了这短暂的漂泊,落在男子脚下的血泊之中。
晏微雨怔怔的看着眼前想要接住她的男子,那美的令人心惊的脸颊上不知何时溅上几滴鲜血,平添一番妖异。
如寒潭般的星眸中略过不安、恐惧、迷茫等等神色,不由的,她抬手想要抚平他的眉心,刚向前半步,深入灵魂的剧痛让她醒了过来。
“咳。”她想开口,吼中上涌的甘甜代替了她的言语,哈,真是色令智昏,她都忘了自己心口处正插着一把剑,想要将眼前人儿拥入怀中的想法让这剑身更是往前进了一寸,有点疼的过分了。
生命急速流失让她有些脱力,不得不跌坐在地上,男子也和她一起,红衣与白衣相叠,鲜血为它们添色。
晏微雨将上涌的甘甜咽下,剧痛之下她的嘴角肆意的上扬,勾起摄人心魂的笑容,她的手覆在男子的手上,一起握在那插入她心脏的剑柄之上。
感受到男子的抗拒,晏微雨失笑,甚至用力将剑再往前推了几分,“哈,猫捉老鼠的游戏到此结束了,我抓到你了。”嗯,终于抓到了,这次不会让你逃走了。
女子声音轻缓中带有一丝沙哑,却又忍不住的上扬。
“我宣布,游戏...结束了。”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她分不清是神智的消失还是眼泪在作祟,最后的最后她再次抬手,想要继续刚才的行为,却又再次缓缓落下。
魔君陨落,这是她为自己选结局,她用自己的生命惩罚那个不遵守游戏规则的人,生命的最后她笑得有些顽劣。
我没有输哦,你知道的。
······
“咔......”
古饰木雕的房门向内缓缓拉开,白色的袖摆随着想要躲进房内的寒风,在敞开的房门间染出一片白晕。
晏微雨收回搭在房门上冻得有些泛红的手指,感受着指尖冰凉的触感,黑眸中情绪翻涌。
寒风将微敞的房门吹的大大开合,也吹起那被红缎束起的一头青丝,吱呀的作响声打破冬雪带来的宁静,晏微雨的思绪在感受到雪风中夹杂的一丝血腥味时被打断。
不用几步,她的脚步在院落旁一棵树前停下,前面是那血腥味的主人------一只受伤的小鸟。
晏微雨提起裙摆缓缓蹲下,白皙的手指悬在伤口上方,轻柔抚过,似在描摹又似安慰。
奄奄一息的小鸟半睁着无神的双眼,胸口的绒毛被血液凝住少许,微不可察的起伏着。
感受着小鸟的警惕,晏微于并不打算立即表示自己的友好,只是出神的看着小鸟的伤口,若隐若现的血腥味萦绕在指尖。
她用神识反复确过这只是一只普通的鸟,不是有人用灵气所构建的虚幻之物。
而不论是在厚雪中几乎被隐藏,却在她感知中昭然若揭的血腥味,还是透过她单薄衣裙充斥全身的刺骨寒意和自己缩水的身形,都在告诉她一件不容她忽视的事实----她重生了。
“呵....”
她不由轻笑出声,收回那只让小鸟不安挣扎的手,似羞似恼般覆在双眸之上。
身为这片大陆离登顶最高境界只差半步的第一人,在成名后,却因为恼怒年少时被一算命的混蛋欺骗,苦闷无处宣泄,自暴自弃下选择了个不损人还不利己的解决办法。
她竟然跑去给自己的死对头,也就是那唯一登临真君的人送菜,自己往人家佩剑上招呼,一命呜呼,成功送自己上了西天。
值得一提,那到最后都还满眼不可置信的人,是这片大陆正道唯一的真君,正道心中的真神。而晏微雨,则是那被正人君子们传如饮血恶鬼的魔道统领者,半步真魔的魔君。
想到自己干的蠢事,晏微雨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哪怕已经放下了覆在眼前的手,勾起的嘴角依然并未落下,思考片刻后,晏微雨将手再次伸出。
如墨的双眸被白雪映的透亮,随着晏微雨的动作,置于小鸟伤口处的指尖闪烁起点点微光,黑瞳中掠过一抹幽蓝,纯粹的黑逐渐被神秘的蓝黑色所替代,就像那深海精灵的瞳孔,迷人却又危险万分。
“真是可怜啊,要我救你,可得付出灵魂的代价。”
“啾....”
“你还是如此祈求吗,那就如你所愿吧。”
晏微雨红唇轻启,玩味的语调下,内容是那样令人心生寒意,浅淡笑意的恶魔正引诱着眼前的生灵堕入深渊。
因害怕不断颤抖的飞鸟逐渐平静,翅膀上的伤口在晏微雨手下飞速愈合,只需片刻,见骨的伤痕即可恢复如初。
治疗刚开始,晏微雨却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若有所思的观察着飞鸟修复了一半的伤口。乱羽之间,她在飞鸟刚生的新肉上发现淡淡的黑气,这是她所修力量的体现。
她所修的魔道以煞气为基础,大陆上区分正魔两道并不太难,魔道之人使用煞气时会留下带有煞气特性的灰黑痕迹,并且对掩盖痕迹的行为不以为然,据说境界越高的魔修煞气颜色越为纯正浓郁。
晏微雨在醒来时便察觉到自己修为的怪异,按她现在模样推测,她正好重生到十四岁那时,面容纯洁,身形又稍显瘦弱。
在那一年她第一次见到了以后的师傅和师兄,被带到白华宗,正道威望最高的三大宗门之一。
在前世,魔君出世前竟是名门望宗核心弟子的消息并不算隐秘。
宗门,魔君,师徒是当时人们最爱议论的话题。
她回到了一切还未发生的过去,可是前世所修的力量几乎完全保留,甚至更加精进了一层,与那正道最高人之间的差距缩小到可忽略不计。
且不论现在那位最高之人还未达到那个境界。
想到这,晏微雨如画般精致的五官却不再如之前那般轻松舒展,眉头可见的拧出浅浅的川字,不染自红的唇瓣紧抿着。
她的重生和实力的保留处处透露着诡异,哪怕她现在的实力是大陆纸面上的最强,还是让她内心有些不安,她还需要再确认一些事情。
内心短暂的挣扎过后,晏微雨拂袖甩出一道与先前所用煞气显然不同的白光,覆盖在黑烟之上,将其抵消。
确认的机会来得很快。
在前世,晏微雨在院内醒来不久后,便会从自己即将拜师的白华宗掌门,也就是白泽口中得知自己被他们所救,根骨奇佳,准备将她带回宗门好好培养。
据她出来到现在已经有一会了,很快她未来的师傅和师兄为了表现对无家可归的幼女,也就是现在的晏微雨的关心,将来这个院子内看望她。
在她没有将不安消除前,她不希望被白泽看出自己与魔修有关。
刚将痕迹消除完,一支带有灵力的箭矢突然出现在晏微雨的感知范围内,以惊人的速度射向院落的一角,也就是晏微雨所在的方向。
原本还蹲在地上的晏微雨迅速侧开身,箭矢闪着冷芒擦着晏微雨的发丝掠过。
眼看箭矢就要对上旁边早已积满落雪的树干,晏微雨在眨眼间已经灵活起身,白皙纤细的手掌一把握着箭身,原本势不可挡的箭矢稳稳停在晏微雨手中。
同时到达晏微雨耳中的还有错乱的脚步声,四个人,其中两人脚步声重而实,另外两个则轻盈玄妙。
显然,这两个就是她的师傅和师兄了。
“啊,小姑娘,你没事吧!”
“都怪我,若不是想要得知犬子天赋心切,也不会提出让他在院落内射箭这种建议,没想到这么巧合和突然,箭矢直冲你而来。”浮夸变调的男声传入晏微雨耳中。
晏微雨原本并没在意另外两人,但是男子的迷惑发言还是让她有些恍惚,如果不是确信他们不知道自己是魔君,晏微雨还以为这男子是在拐着弯骂自己。
她脸色不由沉下,并没有选择回答男子,只是看向男子臃肿身形旁。两个气质清雅,与四周格格不入的男子正站在他身侧。
“噗,好徒儿,你看到没有,那小姑娘脸都黑了,苏大人真是太会讲话了。”
站在前方笑出声的男子身如玉树,生的极美,乌黑的发丝被玉冠束起,手中的骨扇挡住了半张脸,好看的桃花眼弯起,正与身后半步一脸冷漠的少年并不小声的说着“悄悄话”。
让晏微雨脸黑的不完全是苏大人那无辜却又让人吐血的话语,还有接下来她能猜到的,她的师傅,白泽的反应。
果不其然,一切按她的猜想发展,如果不是在外注重掌门的形象,晏微雨敢肯定白泽绝对已经将那头顶的玉冠都笑歪了。
她前世不止一次被白泽私下那没有正行的模样无语到,可偏是这样的师傅,才会和她一起在让师兄更无语的事上狼狈为奸。
顾衍显然现在还没有修炼到对白泽厚脸皮免疫的程度,有些生硬开口提醒白泽,身旁的人还有晏微雨正在看着他们。
白泽轻咳一声,骨扇一抖,迅速恢复成仙风道骨的模样。
“苏大人,令子的天赋甚好,根骨奇佳,此后若是细心培养,定能有一番作为,若是以后你们想要找一宗门修行,白华宗的大门永远会为你们敞开,我相信苏公子肯定能通过测试,踏入修行之路。”
晏微雨听到这熟悉的术语,默了,握着羽箭的手心不由紧了紧,拳头硬了。
晏微雨早在白泽开口时便收回了视线,低垂着眼降低自身存在感。太过强烈的注视会引起对方的警惕和猜测,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
奈何一道似要将她手掌看穿的目光让她无法再面色如常的装死,她抬头顺着目光看去,站在白泽身后的顾衍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握着羽箭的手。
哦,晏微雨了然,她的手心不知何时开始溢出鲜血,缓缓流向随意下垂的指尖,青葱玉指被鲜血染红,下落的血滴在地上逐渐凝固。
十四岁的自己的皮肤还太细嫩了,刚才下意识握箭时并没想到这个方面,理所当然未用力量隔绝箭矢,冲击之下摩擦破皮很正常。
晏微雨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转瞬即逝的灵动还是被顾衍捕捉到,对上顾衍有些呆滞却又真心关切的眼神,晏微雨失笑,浅浅的笑意将女子本就绝色的容貌点亮,暖了这片白雪。
苏成还沉浸在白泽对自己儿子的夸奖之中,也将前面白泽的打趣抛之脑后,灿烂的笑容将整张大脸上本就显小的五官更是挤成一团。
“苏翊,快来,还不快谢谢白泽大人,以后还要多多努力知道吗?”
苏成拉过自己身旁发呆的儿子,凑到白泽身旁傻笑。
白泽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熟练的应对着尊崇他的苏成,那套完全不改一个字的赞美之词,不带磕碰的说出,就如关心天赋好小辈的长辈般,耐心的回答着苏翊和苏成的问题。
即便如此,白泽还是察觉到了自己徒弟和晏微雨之间暗戳戳的小互动,笑意更是加深。
前世晏微雨在十四岁之前一直一人生活在野外,无人知道她是如何活到这么大的,连她自己对于加入白华宗之前独自生活的细节也会时常遗忘和不解。
有人说就是她之前积累运气,才能被白泽选上成为掌门弟子,对于这类话题晏微雨一向嗤之以鼻。
前世她在野外昏迷时,碰到了当时正好外出除魔的白泽和顾衍,白泽念她独自一人在野外危险,将其带到最近的城中,借住在城主苏成府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