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疏学浅,文笔拙劣,不足之处还请多指教,愿闻其详】
文豪野犬目前进度第四季,深夜追番有感。
虽然一直在说挚友组挚友组,但是文豪野犬挚友组其实蛮难判定的,就太织太中值得说道的东西都挺多的。
虽然太宰治这个人无论文豪野犬世界里还是现实世界里,他都属于那种我可以理解,理解他的生存方式,理解他的性格,也包括理解他的文字《人间失格》,但是非常遗憾的是,太宰治是那种我绝对不会喜欢的人,我理解他,也尊重他,甚至敬佩他,但他是我绝对不会喜欢、绝...
虽然太宰治这个人无论文豪野犬世界里还是现实世界里,他都属于那种我可以理解,理解他的生存方式,理解他的性格,也包括理解他的文字《人间失格》,但是非常遗憾的是,太宰治是那种我绝对不会喜欢的人,我理解他,也尊重他,甚至敬佩他,但他是我绝对不会喜欢、绝对不会赞成的那种人。
先从太中开始说吧,其实这对cp仅就我浅薄的认知,还是很有意思的,太宰治是那种对人生了无兴趣的家伙,因为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事情对他而言都太容易,过于容易,而他又是那种很容易孤独的人,所以织田和中也其实都是看透了太宰治本质的家伙。中原中也,如果让我在文豪野犬里选一个最喜欢的角色,目前、绝对是中原中也,如果说太宰治是明明生而为人却对死心向往之,那中原中也就是并非是人,但却永远无所畏惧地向着像人一样生的方向前行,所以这两个人,哪怕不看具体情节,单这样看都知道两个人碰在一起一定会碰撞出火花。
但是五夏,不可以这样子,先不提夏油杰在正篇里全部都以回忆杀方式出现,到底是回忆还是事实,都处在薛定谔的状态里,更重要的是,我们清晰地知道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各自的人设,知道他们如何相遇,如何结伴,但是五夏,从一开始他们俩的人设就紧紧纠缠在一起,你可以说太中在相遇之前就已经先有了各自性格的奠基,此后读者无非观看像观看自由生长的树苗遇到彼此然后纠缠出不同的故事,又微妙地改变自己的处事方式。但是五夏,就像很多人说的,挚友是他们的出厂设定,所有的读者看到的不是一个大厦的建造过程,而是一个大厦的倒塌过程,这个大厦怎么建的?不好意思,jjxx没有写。就像很多人直呼根本不知道五条悟一个像神明一样甚至有点冷酷的家伙,怎么就在高专被养成了地主家的傻儿子,是啊不知道啊。
所以,我要来造谣了,jjxx只关心他那莫名其妙结束的挚友情,只关心他该死的白月光跑了,至于怎么认识白月光的,不好意思,我不太想告诉你们。
还有更地狱的一种猜测就是,我前一篇说,五条悟身上有jjxx的影子,但不全是jjxx,唯独在挚友线上格外的依托jjxx的影子,所以地狱的想法是,如果jjxx把挚友线补齐,那么五条悟的性格到某些喜好必然会比现在更加贴近jjxx,没办法细节越多,越贴近真实的故事,那么主角及其周围人物隐射性必然更强,尤其对于jjxx这个xp格外异于常人的家伙,你说文豪野犬的作者写个感情戏我们肯定不会说有多么多么贴近作者本人,这不可能,因为写作必然有艺术创作,况且读者分的很清,哪些是正常想象,哪些明显是有现实投射,比如太宰治,人家历史上就那么个人,写成这样不奇怪,但是比如jjxx,比如我有所耳闻的藤本树,到了这种地步,那可不是简单一句正常艺术想象可以概括的,那必然是有个人喜好在里头的。
所以jjxx不能在五条悟身上投射过多自我,但又不能不投射自我,挚友线明显很早就定下来了,或者jjxx需要一份挚友线,但在补全故事的路上无意识或者有意识地把自己的经历放进去了,但是他又明确避开了结识与相处,直接跳进了崩坏里去,啧啧啧你是不是脑爽了,只记得写自己心结了,心心念念都是分手,对于怎么成为挚友的: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我和他就是挚友啊。呵呵哒。
所以我奉劝各位质疑五条悟怎么会和夏油杰变成挚友的,别质疑,人家jjxx根本不care,我们俩就是挚友,我就是套无数个皮子,五条悟和夏油杰都得是挚友,你们所有人都要感叹我们的挚友情深。
这就是作家的任性啊。
其实我觉得很正常,因为有时候作者脑爽的时候,会直接把一些自己潜意识里的东西当基础设定扔上去……至于哪来的,你就别多问了。
然后聊太织,我一开始说我不确定太织和太中哪个是挚友组,嗯,确实不确定。毕竟织田对太宰治也有人生决定性的影响,(话说那个时候中原中也在干什么啊?感觉动漫没提到?)选择善的一边吧,有夏油杰善恶指针的味道了。
太织反应出来的是五夏什么问题呢?太宰治,一个天天想死的家伙,他的人际关系和交友能力是非常正常的,或者说他其实很擅长,只是懒得做,所以他会有太织线也有太中线,甚至……太芥?但是五条悟……额,或者说整个咒回里的人,你们这是什么阴间的人际关系啊?五条悟……无论什么友情、爱情、亲情,总之能算上情的,居然只有一个夏油杰?一个夏油杰?甚至还要勉勉强强才能带上硝子,简直了,五条悟的人生除了夏油杰就几乎没有别的什么人了。
虽然之前有梗说太宰治和五条悟是两个干什么都不会ooc的男人,但其实细究这两个人本质是完全不一样的,太宰治是太了解了所以不在乎,五条悟……恐怕是知道但不了解,所以完全随心所欲。太宰治的底色是孤独,五条悟的底色是冷漠。五条悟其实对很多东西都有种无所谓的态度,太宰治的无所谓可以说成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但是五条悟的无所谓恐怕就是真的不是很在乎……这点nga老哥们有拉图论证过五条悟对他者的态度。就五条悟那分为,夏油杰和其他……啧啧啧,jjxx你是不是对大家也是这样的,你们这些读者我根本不在乎,我只在乎我能不能画出我的挚友并让大家都能理解这对挚友有多挚爱。
关于织田的遗言和夏油杰新宿分手的对话。
从对对方的影响程度来说,五夏有点像太织,但是太宰治这个人会怀念会伤心,但他很少回头或者说停止前进,但是五条悟,他怀念伤心,他拒绝前进。
从人的相似度来说,我会说夏油杰和中原中也更贴近一点,我为什么不觉得夏油杰和织田像,哪怕他们人生轨迹都有点像甚至道德洁癖有点像,大概是因为夏油杰并不是一个善恶如此分明的人,织田身上的善与恶泾渭分明,黑手党是恶,和孩子们在一起是善,所以最后他把太宰治推向了善的那边。夏油杰身上的善恶是模糊的,我一直觉得夏油杰是个时刻在善恶边缘拷问自己也拷问读者的人。他自己在挣扎,读者也在挣扎。
如果让我形容夏油杰的话,温柔、热烈、决绝吧,像玉一样,不愿意与世界低头,走的干脆,决意去死也干脆,明明底色那么苦涩,但还是让人看到了一个不甘心的灵魂。所以我会觉得他和中原中也更像,因为中也大概也是那种决意去活就干干脆脆去活的家伙吧,虽然两个人选择了截然不同的路呢。
困困困
Summary:等待,是之所以尚留存于世间的执念
//ooc有,bug有
//“「」”里是回忆时说话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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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
名取周一不见了,凭空消失在腊尽冬残的细小雪粉里,没有留下生的气息,也找不到死的痕迹。
于是除妖师业界的人们或惋惜或讥诮地谈论着:名取家那小子一定是死了,不是在除妖时不慎摔进海里或山崖,就是和要驱除的妖怪同归于尽,或者——
「或者、说不定会变成妖怪。」
——有人曾如是说过。
仿佛希望,却撼动世界坍塌,引人坠入残垣断壁间开裂的无底裂缝中。
一/
凛冬将逝之际,九...
凛冬将逝之际,九州岛落了这个冬季的最后一场大雪,地面被厚厚的松软的白土覆盖,雪片似扯碎了的棉絮,漫无目的地四处飘落,装点整个世界。
的场本家的宅邸,就在这场大雪中,自大门外走进一位不速之客。
“稀客啊,”七濑夫人站在缘廊上,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刺向迎面而来的男人,声音却平静得像是早知道他会来,“夏目小子。”
夏目贵志在雪中站住,将被雪压低的伞面又抬高了几分,露出一张完整的褪去少年稚气的成熟面庞,礼貌地朝七濑夫人笑了笑:“七濑婆婆。”
七濑夫人点点头,回身引夏目贵志往中庭走,两人聊家常似的搭着话,内容几乎同以往的每一次别无二致。
“什么时候回来的?”
“新年前就回来了。”
“这次打算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就走。”
“又有消息了?”
“听到一点,准备先过去看看。”
“这样啊。”
飞雪簌簌地飘落下来,瞅准空子便往人的身上扑打,仿佛扑火的飞蛾,转瞬在厚外衣上凝结成大颗的水珠。
夏目贵志用两指抿去身上的一滴化雪,呼着白气突然问道:“的场先生,还好吗?”
“他吗?”七濑夫人仰头望向缘廊外的皑皑雪空,犹如雪浪奔涌的深渊,将本就平淡的语气吞噬得徒留叹息,“还是老样子啊。”
夏目贵志垂着眼跟在七濑夫人身后,随后又停下来,他的视线里便陡然跃入一团白色的黑。
中庭是一片雪色,花枝垂得极低,只在雪中吝啬地绽放一两点红,的场静司就站在枝前,撑着夏目贵志熟悉的那把油纸伞,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雪地上没有脚印的痕迹,不知道的场静司在那里站了多久,油纸伞歪歪斜着,一边的肩头积满小土堆般的雪花。
似乎是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石像动了起来,然而却只是微昂起头,往院墙外望去。
“夏目,那只妖怪已经被我赶走了,回去我要更多份的鲷鱼烧作…嗯?哇!啊啊…”
“猫咪老师…”
与此同时,有什么从院墙上重重砸下来,震飞墙边细碎的雪片。定眼瞧去,能看到雪坑里圆滚滚的蹬着四肢奋力挣扎的某种生物。
“一来就帮大忙了,”油纸伞抖落一身的雪后被收了起来,的场静司侧过身,看向将斑从雪里解救出来的夏目贵志,面上是惯常淡漠而散漫的微笑,“夏目。”
夏目贵志没接他的话,隔着飞雪蹙眉看他:“的场先生。”
的场静司不在意夏目贵志的表情变化,他随意掸落肩上的积雪,而后示意对方进屋。
“那么,这次来,是什么事?”
“听到关于名取先生的消息了。”
的场静司搭在茶盏边缘的手指一顿,又很快漫不经心道:“是吗?不会是又和以前一样…”
“据说连着半个月都有看见,和之前那种模棱两可地说着模糊影子的混乱记忆完全不同,我想,应该是更可信的。”
“夏目,”他望着夏目贵志愈发显露沉稳的琥珀色眼眸,似乎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你还没有放弃吗?”
然而,也许这只是错觉,夏目贵志思索着,的场静司仍然不过二十多的年岁,无论对男人还是女人而言,这都算得上是人生中最绚烂而美丽的一部分。
但是,依旧有不一样的地方,即便夏目贵志相信不管是自己、或是七濑夫人、或是更多的人,都以各自固执的方式接受着那样惨烈而难以置信的结果,可的场静司还是不同于他们,那是他虽然已经见过无数的风景、人和妖怪,也很难去形容的的场静司:从那赤色瞳眸中透出来的痕迹,像是老旧泛黄的褪色照片,烙印着旧时光的轨迹,好似的场静司的灵魂,被永远地困在名取周一消失的那个冬季,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向前。
“那么你呢?”夏目贵志低垂下眉眼轻声问道,“的场先生,你已经停止思念名取先生了吗?”
的场静司没有对问题作出回答,他偏头去看屋外的雪,天地间最为纯净的自然纷纷扬扬地飘洒,大朵大朵的雪花堆积着,想覆盖什么,要遮掩什么。
太白了,衬得中庭那棵唯一的红梅红得过艳,恍若雪的一滴血,刺痛了整片的白。
夏目贵志也并不是真的想听到即便不说也明了的答案,他随的场静司望出去,半晌忽地开口,闲聊般道:“今年的雪天,也很漂亮啊。”
的场静司盯着雪中的红,像是习惯性地又回了一句:“是吗?”
然后像是为了更好理解夏目贵志所说的雪的美,的场静司再次走进雪中,抬头望着被雪片迷蒙的天空,覆了白雪的脸庞和天地一般茫然。
夏目贵志不知道的场静司在想什么,他看着站立在雪地中的男人,恍惚那身影是一只被落单在大雪中的孤雁,单薄、孤寂,迷失方向。
这让夏目贵志蓦地忆起最后一次见到名取周一时,对方曾说着彼时的他尚无法理解的话:「夏目,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或许这对你来说会有些勉强,但是,我也只能拜托你了,」
「的场先生啊,他其实很孤独,又害怕寂寞。」
那时夏目贵志听到名取周一低哑的嗓音中一点一点染上微不可闻的颤声,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二/
等雪小了些,七濑夫人将夏目贵志送出宅邸的大门,回来时看到的场静司正靠着廊柱,看上去只是单纯在赏雪。
但七濑夫人知道不是、至少并不全是,她在离的场静司远些的地方停住,沉默地看着他。
如果用最寻常的措辞来说,七濑夫人觉得自己大概也可以称得上是看着的场静司长大的一个长辈,眼前的年轻人是如何一步步排除万难拥有今天的地位和名望,她也非常清楚。她曾以为,这样的的场静司,作为的场一门的家主,他有非凡的胆略和智谋,也有慑人的气魄和格局,没有什么能够动摇他、打破他。
可是,她果然还是错了,原来名取家的小少爷无论生或死,都早已在无形中牢牢牵引着的场静司的身与心。
然而起初,没有人发现的场静司的反常,的场一门的家主依旧认真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也会偶尔偷跑到门下一时找不到的地方悠闲,然后在大家就要乱成一团时若无其事地出现。
与以往的行径如出一辙,这让的场门下的众人渐渐放松警惕,互相安慰着即便家主确实对名取家的小少爷多有纵容和牵记,但到底不会有更多几分的悲恸和失控。
因而,当他们眼见那只愚蠢的没有右眼的妖怪伸手去抓的场静司的右眼时,才猛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拿去吧、拿去吧…」那时的的场静司痛苦地看着面前化成名取周一模样的丑陋的妖怪,如同困于泥沼的鸟,无助而急切地不断呢喃着,「如果你能把名取还给我的话…请把名取还给我…」
七濑夫人在同众人一同迅速将妖怪赶走的那一瞬间明白过来,名取家的那位小少爷完全可以从内里将的场静司撕碎、蚕食,徒留渐渐腐烂的皮囊白白地裹住全然碎裂死去的灵魂。
只剩下,她眼前已然空洞的躯体徒具形骸。
七濑夫人微微皱起眉,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叹息着。
也许是察觉到七濑夫人的默然,的场静司忽然开口问道:“七濑夫人,你觉得今年的雪漂亮吗?”
九州岛并非多雪的气候,降雪量向来也是马马虎虎,今年却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几乎要让人误以为是跑入北海道的雪景里。
七濑夫人瞥过一眼看倦的雪花,道:“只是下雪罢了,看久了也不过如此。”
的场静司似乎含混地轻笑了一声,赞同似的复述着七濑夫人的回答:“只是下雪罢了…”
“比起这个,”七濑夫人叹声道,“如果夏目这次真的能找到名取,您要怎么做?”
“在他那里,我从来没有决定权。”
的场静司从唇边勾出自嘲而苦涩的笑,片刻又低声问道:“七濑夫人,你觉得这次会是他吗?”
七濑夫人没办法给他答案,她直觉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不会是的场静司所想要的。
但的场静司想要什么?
七濑夫人想起的场静司曾问过她:「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让人起死回生?」
那时名取周一的生死尚未传来风声,而的场静司说话时的语调太过平静,唯有翻扣沙漏的指尖轻微地在发颤。
「第四天了…」那声音宛如琴弦猝然断裂,弹奏的曲音蓦地变得喑哑、凄凉,似落叶飘零、若黑暗悲鸣。
那之后,的场门下余裕的人和式神都被外派,为了杳无踪迹的名取周一四处奔走探寻。
但是,他们还没能找到,名取周一不见的消息已经慢慢传开,起先人们说着失踪,后来渐渐定论死亡。
可是的场静司偏执地不去面对死的现实,仿佛古国痴迷长生的帝王,死死祈求生的虚幻。
七濑夫人又一次于心底轻声叹息着对现状的无可奈何。
“七濑夫人,”的场静司突然从雪色中移回视线,死寂般的赤瞳落在她的身上,将七濑夫人从静默中拉回来,“等雪停了,我想再去拜访一次依岛先生。”
三/
气温刚有回暖征兆时,的场静司收到一封来自夏目贵志的快信:
[的场先生,我见到了。]
信的内容不过短短几个字,末尾附着一个地址。
是一封简单而模糊的来信,字迹却十分潦草,落下的每一笔都留有抖动的扭曲的墨渍,分不清是为悲或喜而万分激动,然而的场静司捏着信纸边缘的手,战栗得甚过纸面上虫爬般的字。
恍若惊梦,的场静司茫然地抬起头,望向中庭冒出嫩草浅绿尖端的草坪根部渗进阳光,缄默地接住一片片红梅花瓣凋零,是冬日死去的残骸。
颈上的软骨突起不住蠕动,的场静司无意识地慢慢攥皱手中纸张,半晌才艰难地从喉间挤出字来:“嗯。”
一如既往的:从林子走出就是大道,沿整齐划分的块状田野约莫走上十分钟,能等到一辆过路的巴士,同样是十分钟左右的车程,然后转乘有轨电车,便能自郊区跨入市内,下车后再走一段几分钟的道路,的场静司最终在高耸豪华的公寓楼下站住脚,仰着头精准找到他早已在三年间默默看过无数遍的那面落地窗。
也许某一天,他能看到紧闭的浅色窗帘再次被拉开——的场静司曾数次渴盼着,又在一次次的落空中自虐般逼迫更频繁地前往,渐渐沉湎于悬于陡崖的心脏摔下崖底的深海,在那种难过得像要坠落或溺死的窒息感中,他恍惚才能继续相信名取周一依旧存在于这世间。
可当得知真的还能再次见到名取周一时,自己在想什么呢?——理性和私心的对抗,没有欢喜,只剩疼痛。
的场静司久久凝望着高楼的一点,又蓦地调转脚步,决绝却缓慢地拖着步子离开。
重新坐上电车,又走过喧闹的学校,而后远远站在名取本家的宅邸大门外看愈显苍颜的男人坐在庭院里落索而哀伤的身影。
的场静司没有打算进去,他已经习惯独自走名取周一曾经走过的路、看四季轮转间不变的风景,期冀找到对方的影子,却害怕插足其中,仿佛自己的出现会又一次打破那些好不容易恢复的平静。
当然,有时男人会发现他,但从来神色淡漠,也不会说什么——想来也是,对于导致自己孩子死亡的最根本的他,即便再怎么想要表现得冷静,不论如何也是无法从心底去原谅的吧。
「是因为你吗?」的场静司仍旧记得失去名取周一后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拜访,男人的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起伏,可双手却颤抖得几乎抓不住手里的读报,看向他的眼神愤怒而冷漠,「他永远都在做最错误的决定。」
——那的确是最错误的决定。
所以,现在又该如何告诉一个丧失儿子的父亲,也许他将再次失去他的孩子。
——名取周一因此而死的,反过来却会二次夺走他的存在。
“哈——”刺耳的轻笑从唇齿间滚落时,连的场静司自己都感到诧异,但他越想要克制,无以言喻的讽刺和悲伤就越发涌上喉头,哽咽成不间断的被撕裂的笑声。
他不得不快步离开,以免自己眼下必然狼狈的模样被发现:那之中也许会让男人看出什么更绝望的东西来。
他步履踉跄地走着,从白昼走进黑夜,在晦暗的凛冽寒气中踩过脚下木质的桥道,于石月溪谷一遍遍不知疲倦地踱步,像是要留下什么,又似是在等待什么。
但很快,的场静司明白过来,他什么也留不下,什么也等不到。
只有一弯残月,陪他从暗夜到天明,也同样抓不住。
四/
「强烈的怨恨、愤怒、贪念、情欲都属于极难化解的执念,能够使人或人的亡灵变成妖怪。」*
「找不到遗骸,除了有被妖怪吃掉,或者跌入山崖、深海而没办法追寻的可能性以外,」
的场静司在前往夏目贵志信中所附的地址的途中,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依岛先生曾经说过的话。
名取周一有什么样的执念,在为着什么而留恋不舍,又是因为什么而不愿或无法回来呢?——当的场静司意识到夏目贵志那封信中所暗含的未尽的意味时,便不时地思索着。
他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态、表情和话语去见名取周一?当他们见面时,对方又会说出什么话来呢?——即便心中的忐忑和恐惧层层叠增,但期望同样如此,的场静司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依然忧心自己一夜未眠的脸色是否适合重逢——而临出发前他也已无数次在镜子里检查过自己,面容是否在三年间刻上岁月的痕迹。
的场静司一路受尽不安和渴盼的煎熬,然而所有起落的心情最终只用夏目贵志的一句话,便全盘碎裂了,犹如饱受海浪折磨的鱼儿,终于在最后一击中被搁浅在海滩上,渴死在近在咫尺的海岸线之外。
“名取先生,什么也不记得了。”夏目贵志哑着声音,颓然地垂着头,写信时的悲喜已经淡去,茫然而无措的模样仿佛还是的场静司初识的少年,“我不知道怎么在信上说明,但是名取先生,似乎不愿意离开这里,也不太喜欢有人靠近他。”
的场静司抬眼望向前方,透过山间垂挂的常绿树的簇簇枝叶和蔓藤、山崖峭壁尚未重生的灌木和枯草,远方的海在阳光的照射下跳跃着波纹,宛若无数的钻石跳动着细碎的忽闪的光芒。
于三年间日日渴求再见的人,梦一般坐在崖上,背对着他,眺望着、等待着、期盼着。
那是的场静司曾经真切地见到过的画面,如今再一次清晰地重现在他眼前,让他一瞬也不舍得移开眼。
大概是察觉到身后有人,崖边的人、或者眼下该称之为妖怪的存在站起身来,在的场静司的视线里慢慢转过身。
该怎样去形容那短暂而徐缓的回身:那刹那风止云歇,过往于时空之外轻轻掠过,留不下的痕迹,在崖边之人的身上写尽。
与名取周一长得分毫不差的妖怪就那样站在崖上,一如他们最后的分别,从掀扣在半边发间的面具下看过来的红瞳平静而安宁,仿佛长久的等待为的就是这一时刻。
然后,那双尚未被过多尘世情感浸润的懵懂眼眸中渐渐沾染迷惘和困惑,犹疑地看着的场静司:“你也看得见我吗?”
“我好像,见过你。”
那声音被乍起的风撞碎,飘成零散的片段,像是撕破遥远的梦境蓦地撞击耳鼓,散乱地化进四肢百骸,连指尖也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我能看见你,”的场静司听到自己这样说,他喉咙干涩,语调却冷静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他仍旧看着崖边的名取周一,勉强弯了下唇角,“真巧,我也认识你。”
“是吗?”名取周一仍然有些迟疑,视线瞥过的场静司身旁安静地听着他们对话的夏目贵志,“那个孩子也说认识我,但是,”
他垂下眉眼,歉疚道,“抱歉,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的场静司一步一步走过去,他走得很轻、很慢,像是担心吓跑了什么,因而不得不紧紧盯住视野内的身影,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没关系。
——没关系的,如果什么都不记得的话,那就把你的决定权交给我吧。
和我走吧——的场静司最后在名取周一面前站定,认真而贪婪地用目光锁住眼前的人。
名取周一没有排斥的场静司的接近,但是微微蹙起眉,略有些戒备地看着他:“你是除妖师吗?”
的场静司蓦然一顿,想要伸出去触碰的手重新缩回和服小袖中,他轻轻点点头,又很快补充道:“但我不是来驱除你的。”
名取周一似乎不太明白,但的场静司没有打算多解释什么,只是轻声询问道:“愿意先和我下山吗?”
“不,”名取周一下意识做出拒绝,但眼前的除妖师在一瞬间表露在面上的失落和难过又让他动摇,愈发深含歉意地解释道,“抱歉,但我得在这里等一个人。”
“等谁?”
似乎是从未想过的问题被人突兀地问起,名取周一拧起双眉,像是要从无边的空白记忆里找到答案,但他到底失败了,迷茫地看向的场静司,仿佛迷失在森林里的鸟儿,不自觉地想要寻求帮助:
“我不记得了。”
“那又为什么要等?”
“因为我答应过,要做他的式神。”
于胸腔内跳动的心脏恍惚遭受着凌迟般的剧痛,又被话语编织的沉重金丝片片缝合,看似完整了,其实全然濒临崩溃。
——就连声音都再也稳不住了,颤抖得宛如寒风中萧瑟的枝叶,却还是十分倔强地一字一顿说出来:“这样的话,那你更应该跟我走了,”
“因为、我记得。”
——在那场的场静司所见过的最美的落雪中,揉杂着鲜血和爱恋,以致后来看到的雪景,才会多多少少都显得黯淡无光。
五/
的场静司记得夏目贵志曾问过他:「为什么明知前路只有死亡,却还要赴死呢?」
彼时的他第一次从索取右眼的妖怪所变化而成的名取周一的危急时刻被救下,刚刚踏上旅程月余之久的少年闻讯归来,问着在增长的阅历和见识之外反倒多添的困扰和不解。
那日也是落雪,初春时节少见的骤然降雪,淡色的轻细雪片弥漫空中,中庭的红梅谢了满地,一地的红,像一大滩半凝固的血。
「大概是,因为爱吧。」他当时那样回答,雪和梅一起化进他的眼睛,都是冷的,连带着吐出来的话音也失了温度。
——因为爱这样的存在,逼迫人心甘情愿接受死亡,也将玩笑般安慰的对话扭曲为承诺,禁锢成徘徊于世间的执念。
的场静司并不是将那段过往遗忘,相反,当他看到夏目贵志信中所写的地址便隐隐有所察觉,又在望见这里的山与海的一瞬间,苍茫的白雪自记忆深处爬上蜿蜒的小路、堆叠的山岩、丛生的草木,以及脚下一小片的空地:
寒冷蓬松的雪地里,鲜血从无法动弹的躯体伤口处泊泊流出,渗透进冰凉的白,发出雪化的细微声响。
仿佛他也要融化了,因为身体很凉,而落在脸上的液体太过滚烫。
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呢?——的场静司后来无数次反思,少年意气催生自负与莽撞,又仍然对和强大妖怪签订式神契约抱有期望,反而落得自不量力几乎丧命的下场。
他一步三摇,在雪地拖长不成形的脚印,滴血从他脚下洇染开来,旋即被纷飞的雪花覆盖,沿途掩埋即刻死去的种子。
但是、再让我看一眼吧——也许那时的他在心底祈求着,所以崖边的人才会在他倒下的那一刻有所感应般回过头,下垂的视野末梢是对方惊恐失措奔跑过来的身影。
然后眼泪落在他的脸上,耳畔的声音抖得让他迷蒙的思绪愈发抓不住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名取周一哭得太厉害了,在霎那间的场静司全部所想的竟是:在名取周一心里,自己原来有这么重要。
认识到这一点,的场静司的思维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妖怪、家族、责任和未来的重担都被抛却脑后,满心满眼只剩轻轻怀抱住自己的少年。
但他又很快感觉到遗憾,流失的生命在雪地绽开鲜红的花色,宛若后来他在中庭凝望着的落花的红梅,落败了,就是死去一次——而他是没有重生的死亡,也许再也看不到这个经验欠缺的固执少年,会怎样在除妖师这条道路上走下去。
会受伤吗?
或者、也会死亡吗?
「别哭了,不会有事的。」他无力于抬手去抹掉名取周一的眼泪,好在声音听上去姑且还算有些力气,微微挑起一点安抚的笑,「就算死了,也会变成妖怪的样子回来的。」
「那个时候啊,你就回到这里,和我签订契约吧。」
「谁稀罕啊!」名取周一沙哑的嗓音还带着点哽咽,但仍然能从中听出恼火来。
的场静司为对方尚且还愿意反驳自己而稍稍放下心来,然而头脑却因失血的缘故再次昏沉起来,只于朦胧中看着已经恢复冷静的少年翻找手机拨号,而后脱下外衣整个人覆上来,在他冰冷的皮肤上裹住一层暖意。
「很快就会有人过来了…静司…我是绝对不会要你这种性格恶劣的妖怪做式神的…别有事啊…」
那些害怕又故作恐吓的哀求从耳边滑过,的场静司费力地去理解其中的只言片语,又去看视线内渐渐模糊起来的漂亮侧脸:「那真是遗憾,」
「但要是周一同学变成妖怪的话,和我缔结契约怎么样?」
「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的场静司望向自苍穹无情飘落而下的天幕雪帘,又在名取周一偏过头来看他时,对上那双如雪中盛放的红梅般温暖明丽的瞳眸,蓦地用力弯了弯眉眼,「带着这么漂亮的正派妖怪,那些只敢在背地里嘀咕的场家的除妖师们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吧。」
那时的场静司不知道名取周一对这样近乎冒犯的玩笑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只在纷纷扬扬的白雪中,感觉到连意识都渐次被完全染成一片纯白。
——原来、原来,这就是回答吗?
那些在之后再未被提起的,连当时说出那种话的自己也不知道人死后是否真的能够变成妖怪,只是在往后的行动中愈发谨慎小心,而他们也不会再因突发的状况乱了方寸甚至是失态,只将曾经的三日之约无言却默契地延续下去,可说过的话原来也是一剂自以为的空枪,到头来子弹还是正中眉心:
人与人签订的契约,束缚成妖怪,履行承诺。
六/
的场静司最后还是将名取周一带下了山,虽然觉得讶异,但当他说出自己记得时,对方全部的犹豫一瞬消失殆尽,是一副全然交付信任的依赖模样。
然而下山后的场静司并没有选择即刻回去,而是在山下夏目贵志暂住的一家旅馆落脚。
夕阳的光线斜斜照射下来,才刚入春,黄昏仍旧泛着寒意,暴露在外的皮肤冷不丁起一层细密的小疙瘩,像是降温的前兆。
的场静司独自靠在窗边,面色略有些凝重,垂着眉眼像是在思考什么,又似乎只是在放空一夜未眠的紧绷的脑袋。
订下的旅馆房间带着个小型的客间,隔着一道薄薄的障子门,人和猫和妖怪的热闹声毫无保留地飘进来:
夏目贵志大概还是不死心,和名取周一说起更多细节的过去,但不过是徒劳得到一句句满含内疚的致歉,而斑或许是在乱翻什么,偶尔能听到物品倒地的闷声以及夏目贵志恼火的斥责。
接着,障子门被敲响,在获得允许后,戴着长角独眼面具的妖怪走了进来。
是名取周一生前的式神,的场静司已经见过并了解到的,随名取周一一起消失不见的三只妖怪,三年间同样不停歇地找寻着它们曾经的主人。
似乎早料到柊会来找他,的场静司没有动作,只用眼神询问似的瞥过它一眼。
柊站在离的场静司稍远的地方,一如既往地警惕和猜疑,却主动开口:“您是要和主人结下式神契约吗?”
的场静司语气冷淡道:“这和你无关吧?名取死后,你们应该重获自由了,也没必要再绕着他转吧?”
柊沉默片刻,却没回答的场静司的问题,反而自顾自地说道:“我们找到主人的时候,他刚刚化出妖怪实体不久,虽然什么都记不得,但却念着自己的妖力不够强大,也为此去过很多地方寻找办法,然后来到这里,等了一个冬季。”
的场静司神色平静地抬眉打量着柊,好奇地问道:“你告诉我这些,是要我同意契约的缔结,还是要我拒绝?”
“我们只是希望主人如愿,”柊轻声道,“以前他总是有很多的忧虑和顾忌,但现在不一样了…”
——签订契约的人类和妖怪,延续羁绊的再次连结,抛却外物的约束而彼此陪伴,或生或死,也意味着性命的又一次交托。
的场静司听懂了柊的言下之意,但他终究嗤笑道:“如果不是那家伙一意孤行,还老是捡着你们几个没什么用的妖怪,说不定根本就不会死吧,”
“而主人被妖怪所害,作为式神却毫发无损,”的场静司眯起眼睛,冷声道,“真是可笑。”
柊受下了迁怒似的责问和讥嘲,像是又回忆起那时的惨烈情景,声音苦涩:“因为察觉到太过危险,主人最后强行把我们收回,再有意识时,契约已经终结了。”
的场静司没有再为名取周一的做法作出评判,他越过柊去看未关合的门缝中透进来的人影,不知道他们闹到了什么程度,名取周一看上去拘谨又无措,不时朝他的方向望过来,像是在求助一般。
——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弱势模样啊。
的场静司在心底轻叹一声,不再和柊多言,拉开门对上齐齐看向自己的几双眼睛,无奈道:“夏目,你们先去休息吧,我和名取单独聊聊。”
夏目贵志正为什么进展都没有而感到有些气馁,闻言只得点点头,带着斑和柊它们离开房间,将希望寄托给的场静司。
关门声一落下,室内变得安静起来,的场静司才发现声音开得极小的电视正在播放画面,他略略扫过,意识到那是名取周一以往主演的某部电影,大概是斑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光碟。
“夏目君说,我以前还是个演员。”名取周一看着电视画面若有所思,但的场静司知道,他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依旧不太明白『演员』的含义。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的,不必勉强。”的场静司在名取周一身边坐下,盯着电视里明媚而张扬的人,那些略显浮夸的台词和表演是曾经的自己看到就忍不住会笑出声的,如今却只剩物是人非。
名取周一其实也并不纠结于那些已经失去的,但当他在山崖转身望见的场静司的瞬间,自重生的记忆里第一次感受到莫名的熟悉和亲切,以至在对方回应着自己朦胧的印象时,深信不疑他等到了自己正在等待着的。
可他却并没有为此感觉到开心,名取周一垂下眼睛,低声道:“你不想和我缔结式神契约,对吗?”
的场静司顿了片刻,将视线从动态画面移落至名取周一身上,仿佛没听清:“什么?”
“下山后你一直把自己关在里面,是因为不需要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吗?”
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堵在心口的嘲弄化作一声讥笑,的场静司无力地垂下头,喃喃道:“我怎么会,不需要你呢?”
——明明没有你,就丢失了我。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名取周一慌乱地想要弥补:“我不是那个意思…”
“因为你看起来很痛苦,是我的出现,让你为难了吗?”
名取周一认真地看着的场静司,他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在为着什么挣扎,沉痛地做着抉择,那让他开始为已经什么都记不得的自己感到遗憾和难过——如果自己还能记得,是不是就可以和这个人一同背负起什么——那些即便他尚未深入,也已隐约察觉到的沉重的东西,如果想要有谁来分担些什么的话,会选择自己吗?
的场静司没有去读双红瞳中流露出的心绪,仍然垂着眼,轻轻摇了摇头:“不为难的。”
“那我可以留下来吗?”
的场静司依旧摇头。
刚刚升起的希望顷刻幻灭,名取周一茫然地问道:“为什么?”
“你要看吗?”的场静司摊开手掌递至名取周一面前,直直看着他,“从我这里看以前的你,是可以做到的吧?”
的场静司一瞬不瞬盯着名取周一踌躇地握住自己的手,属于妖怪的身体没有温度,比春寒更冷冽的触感几乎凝结他全身的血液,却又在对方想要退缩时追上去紧紧攥住。
“看吧。”的场静司闭上眼,将他们曾走过的四季风光自指尖转导给名取周一。
春赏落樱,夏迎烟火,秋品红叶,冬踏白雪,他们在四时流转中从少年慢慢长大,望向彼此的眼眸渐渐添染别样的无法说出口的情愫,用行动去代替言语,成为互为支撑的无言的依靠。
然后,有一根支柱轰然倒塌,击倒了两个人。
“你是因我而死的,那只需要驱除的妖怪,就是当初我自不量力想要抓来作式神的,那个时候虽然将它重伤,但也因此遭了记恨,它的力量不断增强,一直在找我想要报复,”
“你只是在那时与我偶然相遇,因为那点不必要的善良…”长久以来死死压抑的疼痛从内里撞击胸膛和肋骨,次第深重,发出沉重的轰鸣,折断辨不清为谁而鸣起的嘲讽。
的场静司咽回几乎抑制不住的悲声,又继续道:“你好心要帮我的忙,可根本还没有和它交过面,反倒先成了目标,”
“我知道你只身去驱除妖怪是在三天后,因为那妖怪的威胁消失了,”
“但你没有回来…”
“别说了。”名取周一终于忍不住打断的场静司的话,他握紧那只颤抖不已的手,借神识看见的比听夏目贵志谈及或未谈及的更直白更具视觉冲击,明明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在看,却恍惚陷入其中,切身体会到层层积压在对方身上的伤痛和挣扎——连声音都那么难过,仿佛教堂的忏悔室里向神哀哀悔罪的信徒。
可没有人做错了什么——名取周一垂下眉眼,羽扇般的长睫遮住瞳眸:“如果那就是我,那么,我一定很爱你,才会去做那样的事吧,”
“从有记忆以来,比起妖怪,一开始的我更像是没有实感的幽灵,只是直觉不能就这样消失,慢慢地才生出实体来,”
“所以,现在的我是因为你而存在的,对吗?”名取周一看向的场静司,“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愿意把我留下来?”
“是…”名取周一停顿了片刻,为自己的猜测可能感到难言的悲伤,却依旧低了声音问出口,“不喜欢我吗?”
犹如利刃刺穿心口,反复搅动伤痕,尖锐而深刻的疼痛挑断缝合线,心脏如同花瓣片片零落。
“要是更早、更早的时候,你也能这么问问我该多好,”的场静司用手捂住脸庞,有一瞬仿若疯子般突兀地大笑起来,但很快笑声呜咽成哭颤,似子规啼血,字字凄恻,“我喜欢你啊,”
“喜欢到,已经没办法忍受再失去你一次了。”
明明连成的字句该是甜蜜心动的表白,可无论告白的一方还是被告白者,都为痛苦的悲戚所淹没。
的场静司认真而哀伤地凝视着名取周一,蓄在眼眶深处的热度翻涌上来,又一颗颗滚落下去,仿佛曾经勉力饮泣的眼泪,在时空交叠中终于等到此刻的偿还,落不尽、止不住。
是再也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的苦楚,自他们交握的指间倾轧向名取周一,感同身受着彼此所承受的一切。
而眼泪是其中最为直白的,由手背接住一滴,划开一道滚烫的水痕,再续上一滴,再划开…像用最温和的手段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明明感知不到自己的体温,名取周一却觉得连胸膛都被烫出窟窿,有风殷殷穿过,回荡着哀戚的幽咽。
“我该怎么做?”他捧住的场静司的脸,轻轻拭去赤瞳眼尾的水滴,直视对方的红眸同样溢满悲伤,懊恼道,“我不知道会是这样…我、”
他的面庞有一瞬因痛楚而扭曲,声音低落下去,“我应该离开吗?”
“不,”的场静司用力地摇摇头,又依恋般用侧脸蹭着名取周一的掌心,呓语似的不住呢喃,“留下来…”
名取周一被的场静司弄得有些糊涂了,他隐约意识到也许会有什么发生,但明白自己能够留在对方身边让他稍稍舒展眉眼,安抚般地回应着:“好。”
七/
入春时节的气温起伏跌宕,难以捉摸,不过稍有回暖,冷空气又骤然来袭,室外温度几近冰点,寒风彻骨,天地阴霾。
的场静司在那之后的两天内没有提过一句回去,像是来休假似的,拉着名取周一和夏目贵志在旅馆四周闲游,只偶尔有文件从已经回去的七濑夫人那里传过来时,才会在房间里坐上一小会儿。
旅馆靠着一条自山上蜿蜒而下的河流,澄澈的水面倒映出灰暗的天空,的场静司坐在河边,看跑到对岸捞虾抓鱼的几个身影。
斑努力地够出爪子拨弄河面,一边连声嚷嚷着“水好凉好冷”,一边将水下的游虾赶进埋伏在河中的捞鱼网兜里。
“小鬼,快快快,快捞快捞!唔嗯?哇——”
“哗啦——”
水面溅起一片巨大的水花,犹如自然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出清澈的花朵,又画着弧线雨滴似的回归流水,荡起层叠的涟漪,然后从中心猛地冒出一个猫头。
“你这只小圆球在做什么,鱼虾都被吓跑了!”
“哈?明明是你这个小鬼动作太慢了,是故意的吧?!”
“说什么呢!别把水都甩我身上来小白猪猫馒头!”
“我偏不、偏不!”
“不许对主人无礼,肥猫,给我离主人远点!”
“卷毛,你说什么?!”
对岸一时陷入混乱,争吵的、动手的、拉架的,以及开始置身事外般的被面具隐藏笑容的欢笑声。
名取周一很开心,甚至胜过尚且为人之时——即便隔着一张面具,的场静司也能想象那副卸去一切后温柔而灿烂的笑容:眉眼弯成的弧度、唇角上扬的曲线,双唇微张间声音自唇齿蹦跳掉落,连成串串欢愉的笑声,如清泉泠泠,似鸟鸣呖呖。
像受了感染似的,在名取周一转过头时,的场静司微微挑唇回给对方一个笑。
“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耳边响起人声时,的场静司下意识偏过头,看到夏目贵志在他身边坐下,望着对岸吵闹的一团,似怀念似感慨,“很热闹,也很开心。”
仿佛从已经二十出头的成年人身上重新看到那时的少年模样,的场静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找到名取周一后,似乎夏目贵志一下退回至曾经的青涩年纪,恍若时光不打招呼地后退,我行我素地想要再度走上一遍。
夏目贵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见他出神发愣,担心地问道:“的场先生,你怎么了?”
“嗯?”的场静司有些疑惑地看着夏目贵志,像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你看起来很不好,的场先生,”夏目贵志蹙起眉,想了想,终于决定把这几天的忧虑说出来,“见到名取先生之后,你反而比之前更糟糕,”
“你是在顾虑什么吗?”
夏目贵志不知道那天两人单独聊了些什么,但分明察觉到的场静司的不对劲,他原以为找到名取周一后,对方多少能恢复些精神,谁知竟与之相反,虽然看上去心情还算不错,脸色却肉眼可见得一天天变差,而且,像是要当起甩手掌柜来,的场一门的事务被放置一边,不说归期,也不谈以后。
夏目贵志猜不透其中的缘由,也曾和斑说起,但也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或许是不知道,又像是不愿意说,最后还不负责任地随意揣摩道:「说不定是因为变成了妖怪,不招人喜欢了吧。」
他当然绝不相信那种恶意的猜测,然而的场静司的状态愈发不妙,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
“即便成了妖怪,但名取先生还能够回来,”夏目贵志看着的场静司,“已经是万幸了,不是吗?”
“嗯,他能回来,我很开心,”的场静司微微扬了扬唇角,赤瞳深处又柔和了几分,嗓音中有无限的眷恋和缱绻,但不过转瞬,语调和表情一同低沉下去,“但是夏目,你应该能感受到的吧?”
的场静司知道夏目贵志足够敏锐,也明白那些并不是能够藏起来的事,却仍然不由地错开对方的目光,将视线落回到河的对面。
结束混战后的对岸又是一副协力合作的和谐画面,各司其职地耐心等待水生动物的落网,他们的身后是一大片樱花林,不是花季,光秃秃的枝头清冷寂寥,在淡淡的云翳里,像一个个死去的枯骨美人。
的场静司无意识地眨了下眼睛,声音又低又轻,含混了心绪:“他的力量,在衰退。”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夏目贵志瞳孔骤缩,半张着嘴开开合合,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离开宅邸之后的几天内,我又去见过依岛先生,”的场静司的语气反倒十分平静,慢慢向夏目贵志说起,“依岛先生一直在查找资料,但最后只是告诉我,因为执念而成为妖怪的人的亡灵,当所执着的心愿达成,就会消失不见。”
如同悖论,名取周一是为了留在他身边而产生的,可若是当真遂愿,却又会彻底消散。
到最后,他原来依旧无法从名取周一那里获得任何可以做出决定的权利——的场静司压下心口翻腾的痛苦,将残酷的结局清楚地吐露出来:“因果停滞,轮回不坠,等力量完全枯竭,就是没有来世的死亡。”
“可你并没有和名取先生签订契约,”夏目贵志语气激动地反驳着,紧紧抓住仿佛漏洞般的希望,迫切地想寻求的场静司的赞同,“那怎么能算如愿呢?”
的场静司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在夏目贵志眼前摊开。
是纸人——夏目贵志曾见过无数次它的主人如何娴熟而优雅地操纵着,帮他度过了许多的难关,也曾见作为式神的柊它们是如何憩息其中——而现在,的场静司手中的这片小小的纸人上,写着名取周一的名字。
夏目贵志猛地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的场静司。
“我猜,这是名取愿意跟我们下山的最直接的原因,虽然大概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场静司半垂着眼,遮掩下眼眸中的情绪,“名取家曾是操纵纸片的名家,术法繁杂强大,我只是听说过、或许会有这样的法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也许施下过——”
“以他的意志,缔结式神契约。”
“我察觉到他的力量变化后,在身上找到了这张纸人,大概刚见面时,它就在不知不觉中自主生效了。”
“名取现在的妖力很不稳定,我在他的面具中悄悄施过固形的术法,但只能减缓他消失的速度。而且,以他现在的状况,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夏目贵志被突如其来的惊天霹雳震得惊愕不已,茫然无措地问道:“难道没有什么办法吗?式神解约之类的做不到吗?”
的场静司苦涩地摇摇头:“能想到的方法我都试过了,”
“我给依岛先生去过信,七濑夫人也在找办法,”他的声音喑哑,仿佛寒风扫过枯叶,沉闷而悲凉,“夏目,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更多的方法了。”
“的场先生,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名取先生…”夏目贵志垂下头将湿润的眼睛埋进阴影,整个人几乎蜷缩成一团,却一眼可见内里的自责和无助:
是做错了吗?——如果放弃寻找,至少留有念想,至少、还能存在。
的场静司叹声道:“就是因为这样,一开始才没有告诉你,”
“即便不去找,但只要有一丝的联系,”的场静司将纸人小心收回怀中,指腹隔着衣物珍重地轻轻摩挲,“都还会再遇见的。”
“所以,这不怪你。”
他知道夏目贵志仍旧一如年少时温柔而细腻,失去名取周一后的悲痛也并不会比自己少上几分,他们都想要将自己所珍惜的感情紧紧抓在手里,无论是友情也好,爱情也罢,所以对方才会真的依名取周一之言,在三年间的寻觅之中也会偶尔踏进的场本家的宅邸,即便只是小坐上一会儿,知道尚且还有人陪在自己身边,于他于夏目贵志,都是一种慰藉。
可如果有什么重要的再也抓不住了呢?
的场静司望向与此刻的他们的心情天差地别的对岸,欢声和期待中夹杂着拌嘴,数不清多少次被捞起又放回的捞鱼网兜再次腾空而起,在半空扬起四溅的白光闪亮的水珠,透过细密而晶亮的滴流,一只游虾受重力摔回河水,网兜里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什么也留不住。
阴晦的天空越发深沉,河面映照的云层缓慢飘浮,呼吸间弥漫潮湿的气息,仿佛落雪的先兆。
再叠加一次的话,真的会被击垮吧——很难想象这般不亚于认输的想法会从自己的脑子里跳出,然而自这样的意识出现的刹那间,又如草木生根,牢牢占据思维。
的场静司凝望着一河之隔的名取周一,他就那样站着,冷风掀起的衣袂下单薄的身躯摇晃,在不断升落的水滴折射的暗淡光线下,仿佛下一秒便会被风吹散,完全消融于世间。
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名取周一面朝向他望过来,隔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但似乎犹疑地微微歪了下头,的场静司想要扯出点笑,然而面部肌肉失灵似的僵硬着堆积,摆弄出既不是笑也不像哭的难看表情。
大概是他的样子看上去太过让人恐慌不安,名取周一将手中的网兜递给一旁的瓜姬,自己踏上木桥走过来。
的场静司的目光便追着名取周一,望着对方慢慢靠近的身影在他的视野中整个清晰起来。
要是被问起,该打破这就像偷来一般的短暂却快乐的惬意和安宁吗?——的场静司做不出决断,只是机械地随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名取周一收回视线。
“怎么了?”名取周一在他面前站定,语调中揉杂着担忧,而后又看向依旧埋首伤神的夏目贵志,轻声唤道,“夏目?”
夏目贵志说不出话来,忍着声音摇摇头。
“名取…”的场静司担心名取周一的触摸加剧夏目贵志情绪的起伏,伸手想要截住他探过去的手,岂料方一触及,那只手竟如云雾破碎,飘飘忽忽地弥散入空中。
“这是…?!”名取周一惊慌地眼看自己身体消失的部位如同被隐形的丝线牵引,在空气中飘散交织,又重新缓慢凝聚起来。
不过眨眼之间,却又真切得无法辩驳。
闻声抬起头的夏目贵志失声惊呼:“名取先生…”
“主人!”
不知何时从对岸过来的式神和斑齐齐盯住名取周一刚经历幻变修复的手,斑面色严峻地沉思道:“嘛,这个速度可不太妙。”
“老师,你知道些什么?!”
“也就是力量不稳定什么的…笨蛋!别摇了、头好晕…”
而的场静司终于从措手不及的骤变中稳下心神,他刚想开口介入趋向慌乱的场面,却卒然听到有人声自身后传来:“喂,小子。”
是一如既往的称不上友善的招呼——的场静司一瞬意识到声音的主人,他惊诧地站起身,望向踩着石阶一级一级显露出全身样貌的男人,几乎失音:“依岛先生!”
八/
一只早蝶御风瑟瑟振翅,暂歇在窗沿休憩,被猫爪扑上来前,又轻盈灵巧地翩然而起,俏皮地绕着那张大饼状的猫脸打着圈儿转。
斑敛声屏息,只猫眼灵活地窥伺羽蝶的翩跹轨迹,静待时机成熟,蓦地大喝一声,一跃而起扑向头顶的蝴蝶。
捕蝶行动毫不意外失败,但斑突兀出声打碎一室寂然,惊吓了对坐的几人。
“猫咪老师,你安静一点。”夏目贵志不顾斑的挣扎,把不安分的猫锁进怀里,又朝其余几人低低道歉。
“没关系,”的场静司反倒因为突然的声响得以回神收起紧张而忐忑的心绪,他更用力地扣紧在室内身形尚且稳定的名取周一的五指,瞳眸看向惯常沉着脸色的依岛先生,心中隐隐有一丝期待,“劳烦依岛先生亲自过来,是找到什么了吗?”
所谓死咒,即无解的术法,是禁术:也许即便生死轮回,也会世世追随。
的场静司不能相信:“那不是假想的术式吗?”
“既然有记载,也不能说空穴来风吧,”依岛先生打破他的期冀,而后看着名取周一冷哼一声,“这家伙果然没有一点除妖师的职业操守,连这种禁术都敢触及。”
比起愤怒不满,依岛先生的言语间表露出的更多是无可奈何的恼火,名取周一虽然丢失生前的记忆,但已然自方才起的一系列变故中明白自己糟糕的情况,以及、原来还有更多的人在关心着自己。
他愈发为或许终将消失的事实难过,低声道:“抱歉。”
“少说没用的,”依岛先生不耐道,“我也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这么说还有其他办法?”的场静司的心情于高空和深渊间起落,却仍然不肯放过半点可能。
“从本质上来说,除妖师和妖怪的主从关系不会延续到人与人的关系上,”依岛先生盯着的场静司,忽地转开话题,“我找到了可以把名取推回轮回道的方法。”
“是什么?”
“真的?!”
连一直没再出声的夏目贵志也忍不住高声反问,只有斑从追逐着逗留在室内的蝴蝶的飞影上收回注意,斜睨依岛先生:“感觉上就不像会是什么正道的办法。”
“啊、毕竟是这种事,一般的术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依岛先生难得平和地同意着斑的话,他把随身带来的东西展开摆在他们面前。
一只未贴符纸的封魔壶,以及画着的场静司从未没见过的诡异阵法的纸张。
“当然,我只是提供方案,要选择怎么做的还是你们,”依岛先生锐利的眼神直视的场静司,慢慢解释道,“人成为妖怪,就是放弃所有人类的特征,”
“这之中最根本的、因为失去了心脏,所以人的生命、思想和情感都没有可供持续活动的支撑,”
“因此化形为人,需要一颗人的心脏。”
的场静司点点头,似乎完全平静下来,问道:“应该怎么做?”
“的场先生,你要…”
“不行!”名取周一蓦地出声,他挣脱开的场静司的手,态度十分坚决,连声音都冷了下去,“这种东西,我不需要…”
“我还没有说完,”依岛先生打断他,在几人顷刻噤声后的注视下指了指纸上的阵法以及一旁的封魔壶,“在阵法中,通过足够强大的力量灌注,再借助壶里的妖怪的力量剥取一部分的心脏动能,基本上就可以满足需要,”
“不过,虽说不会有生命危险,”依岛先生迟疑道,“但心脏残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尚且还不得而知。”
“好,就这办,”的场静司沉声道,犹如拍卖会上一槌敲下定音后的不容置喙,他站起身,看向依岛先生和夏目贵志,“事不宜迟,还希望可以借助依岛先生和夏目的力量…”
“喂!我还没…”名取周一生出一股尚不在认知范围以内的莫名的难言情绪,驱使他朝着的场静司吼道。
“别任性了,名取,”的场静司半跪在他面前,伸手轻轻揉揉他的脑袋,苦涩却恳求般叹声道,“也为我想想啊…这次就让我来做决定吧。”
名取周一恼道:“明明是你在任性吧。”
“那就让我任性一回,好吗?”的场静司低柔着声音半哄半诱,“这样我们就能再见面了,不是吗?”
似乎真的被诱惑住了,名取周一顿了顿,再开口时言语间满含期冀:“我们、还能见面吗?”
“当然,”的场静司笑道,眸光中复又渐渐升起于过往漫长等待中陨落殆尽的闪烁的光芒,“我们拥有同一颗心脏,即便转世再生,羁绊都在这里。”
的场静司拉过名取周一的手贴上自己的胸膛,让他感受自胸腔跳动的生命力量,柔声道:“名取,那才会是你,比光碟的动态中更意气风发、随性洒脱,你不应该被这样束缚,为此付出生命。”
名取周一似懂非懂,但他明白的场静司不愿失去自己,而他从掌下强劲有力的震颤中,恍然自己抱有同样的心情。
他默然片刻,终于点点头:“我知道了。”
的场静司松了口气,又朝依岛先生和夏目贵志弯了弯眼睛:“那么,拜托了。”
依岛先生早有预料般微微颔首,而夏目贵志在稍稍踌躇后,也下定决心道:“我会尽力的。”
他们一起从房间走出去,云层遮蔽下阳光微弱,透过廊道的窗玻璃在地板上拖出暗淡的影子,却又果断而顽固地咬住踩下的每一个足尖。
被落下的斑后知后觉地撇下羽蝶追出去,朝着他们的背影大喊道:“你们还有除妖师在吗?这种东西也是禁术吧!”
而后有谁回答了什么,或是闲扯了什么,都被静谧而阴郁的白色天空吞噬。
彩蝶振动羽翅,身姿摇曳宛若早春初绽的花瓣,悠然越过半开的窗子,盘旋飞舞着投入广阔无垠的天地之中。
九/
的场静司和夏目贵志依图样合力在空地上画阵法的间隙,名取周一正靠着崖边的一棵老树与依岛先生并排而立。
风裹挟着寒冷的气息,凝固草叶枝藤,世界被染上一层冷色,盈盈泛起凝结的晶莹,隐隐嗅到落雪的味道。
名取周一感受不到风中寒意,但胴体被风冲散、又被薄衣困住不情不愿地聚拢拼合的感觉却愈发清晰起来,让他更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变化,以及将要消失的现状。
然而他依旧存有担忧,这迫使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依岛先生,那真的能做到吗?”
“最坏的结果也只是你魂飞魄散,”依岛先生语气平淡,“不做这些,也是一样。”
“并不是这个…”名取周一垂着头,比起这些,他更迫切地想知道的场静司会因此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是说那小子的话,谁知道呢?”依岛先生望向认真绘制的的场静司,仿佛又看到层层树影掩映下,孩子般不依不饶恳请自己相助的无助模样,“不过,作为的场一门的家主,那小子却三番五次为你放低姿态,单在我这里就连吃过不少次的闭门羹。他一心想要复活你,在意识到你有变成妖怪的可能后,也有不断找能让你重新变回人类的方法。”
“而且,的场一门从很早就在物色新的家主人选,听说有培养出足够出色的人才,”
“他早就已经做好觉悟了。”
的场静司从未和他说过这些——名取周一怔愣不已,思绪像被厚重的雾霭拢住,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悲伤和痛苦从胸膛下蔓延开来,撕扯着他的身躯。
——好疼,像是会再度丢下那些重要的人和事,孤独地死去一般的疼。
他似乎能从中窥见什么,然而雾气迷蒙,拨不开、吹不散,只能听见有朦胧的呼声逐渐明朗:
我一定要——
“…继续活下去,”从躯体深处发出的震音同依岛先生的声音重合,名取周一猛地一颤,神情略显恍惚地看向依岛先生。
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依岛先生托起手中的封魔壶,继续道:“这是你父亲交给我的,曾受名取家恩惠的妖怪,”
“因为自身不慎染上污秽而痛苦不堪的妖怪,恳请除妖师的封印以求自我净化,之后一直居于其中,在等待一个报恩的机会,”
“有纯净的妖怪力量协助,我们的胜算很大,所以,”依岛先生如常板着脸,然而语调却揉杂着些许温柔和安慰,“你什么都不用想,只要有坚定的继续活下去的信念就可以了。”
“我明白的。”名取周一用力点点头,他暂时从迷雾中脱身而出,盯着依岛先生手上的封魔壶,突然问道,“我的、父亲,还好吗?”
失去记忆,类似于家或亲人的存在成为没有实感的概念,的场静司虽然有和他提起过,却谁也没有提议要不要见一面——他们深知身为妖怪的他已经无法再被看见,即便见面,也不过徒增悲伤。
然而既然能得到这样的封魔壶,是不是说明对方已经知道了呢?
“我虽没有明说,但他大概猜出了几分,”依岛先生看向名取周一,“所以,有句话他希望我可以转达给你。”
“什么?”
“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
名取周一望着依岛先生,仿佛透过对方看到一个面容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隐藏在严厉表达之下的关心和疼惜,终于越过时空真切而直白地传达给他。
“会的。”名取周一轻声承诺,像在借着依岛先生的身体向男人郑重地作出回应,面具下的眉眼弯起漂亮的弧度。
“依岛先生,谢谢你…”
“依岛先生、名取先生,阵法画成了。”
夏目贵志的声音从稍远的地方传来,将他的致谢打断,名取周一闻声看去,对方正站在阵法的外缘看着他,玻璃球般纯净而温柔的琥珀色眼眸中交织着不舍和欣幸,脚边的猫是少见的正色,猫眼和猫耳都警觉地留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记忆中已经忘却的式神、却仍然追随和陪伴他走过无数旅途,眼下也同样护卫在阵法外,就像它们曾固执地对茫然无知的他所宣誓的——平静而决然地守护他,接受他的暂时离开,继续等待他的重生。
——这就是所谓的离别吧。
“过来吧。”独自站在阵法中的男人朝他露出微笑,带着安抚的性质,将名取周一的最后一点忐忑抹消。
名取周一不自觉地抬步走过去,他走得很慢,眼睛一瞬不瞬地凝望的场静司,像要在这场故事的结局里,把对方的模样深深刻进灵魂骨髓,让来生的相遇契机到来得更快。
他们最终面对面地站立,阵法正中是依岛先生摆放的封魔壶,他们以此为界限,在彼此触手可及的距离下遥遥相望。
“要开始了。”
依岛先生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又示意站在对面的夏目贵志,两人同时合上眼,低缓地吟唱起早已熟记的咒语。
从壶口幽幽升起的白雾在冷风中无所适从地挨过一番飘忽不定,渐次散落成雪精灵般纯白飞扬,翩翩然缭绕包裹住阵法中的两个人。
远看仿佛跃跃欲飞的纯色蝶蛹,内里温暖如春,纷纷扬扬的白柔软地擦过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慢慢悠悠地试探着渗进胸腔中,粘附上强劲跳动的活的心脏。
与此同时,仿佛孩童装点贴纸画,名取周一自空洞的死去的胸膛内清楚感知到有什么一点一点顺着干涸的纹理黏贴心脏的形状,起先是冰凉的触感,渐渐似火山颤动,岩浆于地心涌动,沿管道流动震荡,四肢和躯干被赋予新生,久违的体温自心口延展,次第真实起来。
原来他已结下如此之多的、让人再难以割舍的牵绊——名取周一的视线依次缓缓地从依岛先生、式神、斑和夏目贵志身上滑过,最终落回他的眼前。
没有变得更成熟,也看不出同夏目贵志那样的年龄增长的痕迹,一如他将死之际于脑海中幻化出的模样,微微勾着笑意,用浓烈的缱绻的眼神无声地抚摸他。
——他是那样留恋不舍,渴望满是爱意的目光能够化出实体触碰自己,犹如那时飘洒而下的飞雪贴上他的脸庞,低低倾诉融化的情语。
「如果我能变成妖怪、如果他还记得年少的大雪,就请缔结契约吧。」
——纸人如雪片飘落,覆上他失温的唇,背负起主人的最后一道指令。
恍惚又见雪粉飞落,冰冷的触感刺激刚沾染热度的脸庞,名取周一眨了下眼睛,微微昂起头望向天空。
阴霾的天际,飘落的雪花渐渐繁密起来,真的或假的雪的精灵从裂开的面具缝隙间掉落,轻软得若稀薄日光。
“下雪了,静司。”名取周一再次看向的场静司,面具顺应裂痕自脸上片片脱落,被白迷离的瞳眸缓缓明晰起来,宛若雪露清澈纯净,悠悠舒展开来,洗去尘世浮华,现出两朵新绽的红梅盛放。
“嗯,”的场静司抬手抚上名取周一的面庞,指尖轻轻揉捏触及到的温热肌肤,陶醉般扬起更温柔的笑,“欢迎回来,周一。”
名取周一轻轻地笑了起来,没头没尾的声音柔软,像雪片飘飘降落下来:“嗯,我也喜欢你。”
的场静司依旧笑着,声音却微微发哑,低低道:“我知道的。”
他们久久地对视着,在白色包裹的蛹中深深凝望彼此,等一部分的白犹如海面翻涌的巨浪退去,掌下的躯体随之遽然弥散入漫天的白雪之中,独留笑容未消的幻影,以及浅浅的承诺:
“会再见的。”
天空稍稍铺展开去,苍白而微弱的光亮透出云层,水一般的天幕荡漾着流动的涟漪,碎雪霏微,落在万物表面,转瞬消逝。
身体仿佛被一瞬抽干气力,的场静司茫然地环顾四周,只觉天地眩晕,支撑不住般软倒在地,任由耳畔陡然嘈杂的声响,头脑沉重得无法清醒过来。
十/
这个世界每天都会上演新鲜事,有的很快就被遗忘,有的在口口相传或文字记载中得以留存。
除妖师业界所发生的与此同理,如果有这样一本详细记叙除妖师历史的未竟之书,那么近些年来,记录者会接下去写道:
[…十六年前,业界局势大变,的场家的年轻家主隐退,新继任者实力强大、手段高超,至如今,的场一门更是其他除妖世家遥遥不可匹敌的强者存在。
另,因没落而退出业界的名门名取家,近年来似有重振祖业的迹象,正四处搜寻能看见妖怪的后继者。
据传,出现这种种变动的原因,可追溯到名取家的小少爷于十九年前的意外死亡:
有称,的场家的前任家主现今于各地漫游探访,不知寻觅何物;也有称,曾见其出入名取家商谈要事,往来密切。然更令人惊奇无解的是,历经十多年的时光流逝,的场家的前任家主容貌却年轻依旧——
故时人猜疑,其恐已非为人类…]
可惜除妖师业界尚未有能人担下如此庞杂而繁琐的重任,十六年间发生的事情也只在除妖师之间聊作闲谈,偶尔在除妖师集会上作为话头出现,也有更熟悉的人们会感慨忠诚的式神苦等主人、或交谈已然消隐的妖力强大的少年的去向,然而待热闹的集会散去,一切便又回归过往沉寂为历史。
石月溪谷也如此般似以往聚齐一堆的除妖师,在会场胡乱畅聊一番后各自散去,留下空荡荡的寂寥。
星月在平静的夜空中俯瞰大地,月光于水面覆上一层银色的薄冰,冷风漾起水面涟漪时,冰层和月色便一同碎成点点星光。
二楼的矮窗上倚坐着一团黑影,慵懒而惬意地远眺暗夜下黝黑的神秘的山林,早春的风凉,裹着像会落雪的寒意,簌簌摩擦着暗影中交织的树枝。
然而今夜的雪并未落下,替代雪色到来的是空寂的夜色中回荡起的踩踏木桥的响动声。
仿佛那足音被赋予魔力,矮窗上的人影蓦地被牵引着微微直起脊背,一瞬不瞬地紧锁住进入此地的唯一入口。
桥道两侧的灯火未灭,逐渐接近的身形自下而上渐渐从暗影中显现完全,在忽明忽暗的光线变化中,容貌俊美的少年在拐角处站定,微微抬起头来,明澈的红瞳映照星月光辉,直直望向二楼的矮窗。
一如初识。
连眼睫都不可抑制地自顾自扑扇着,死死盯住宛若梦境的现实,心脏空缺的部位在瞬息间被重新填满,冷冻迟缓的血液慢慢回归原本的生命流速,记忆从彼此的胸腔内复苏交替,十六年的踏寻在此刻迎来终局,带来猝不及防的惊喜。
少年在木桥上向他微微伸出手,有什么自他怀中悠悠飘荡而出,写有眷念之人名字的纸人在风中飘扬,银辉下宛若一片轻盈的白雪,静静消融于和缓的流水中。
“我回来了。”
风将熟悉的少年嗓音送进他的耳鼓,的场静司几乎落下泪来,喑哑的声音已染上哽咽,而欢愉满溢:
“欢迎回来。”
——————end——————
碎~念:
/标题取自三岛由纪夫《春雪》
/写着写着发现感情线逐渐偏离了(汗,不过写点和其他人的感情联系也挺有意思的(?,虽然好像也没写出来…
/总之,是篇各方面来说可能都有点奇怪的文…
这一整篇都是我对夏油杰的想法与幻想,不喜勿入哦,我的语言一般,全是感情输出。
从最开始磕cp的时候,我就在揣摩,思考,幻想他们之间的生活,他们的过去。
相对于某些顺理成章的,我更喜欢命运的冲击与羁绊,“特殊”是我认为能磕的最重要的一点。
所以我磕的CP一般偏向于“宿敌”or“挚友”。
在上篇文写到最后的时候,细细说来,我发现夏油杰其实是个骗子。
首先,我想作为同人女,大家肯定会忍不住去产粮吧,或是吃太太的粮。
我也是这样,从一年前开始,我想要写出一篇关于五夏的长文,这篇长文有些不同。
因为我想写出原著中的故事,我想知道,他们的初识,相知以及情感...
因为我想写出原著中的故事,我想知道,他们的初识,相知以及情感的奠定。
笔墨之下,是我爱人的一生,这注定是一篇难写的文,因为他们的结局早已被决定。
动笔之前,我想,如果要写一篇真实,深入人心且不会ooc的文,我觉得推算主角的成长经历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我开始推算五夏的过去。
如果对于其他性格的人来说或许有点难,但对我来说,算是有些顺畅的,因为我与杰的MBTI完全相同。
(换句话说,如果我是夏油杰,恐怕我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即使知道结局。或许我会更加偏激呢,哈哈。)
以下是自想,欢迎讨论。
(如果夏油杰没那么善良温柔,或许我就不会这么执迷不悟了吧,哈哈。)
到底是怎样的环境会诞生出这样一位执拗,善良,成熟,叛逆,敏感,满口正论的家伙。
那一定需要点少年磨难再加上些内心渴望的引导。
什么磨难呢,千年一遇的天才出生在普通人家,从小就能看到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会恐慌,需要诉说,父母不解,身无一人。
如果不是正常人的话,那会给家庭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吧。
幼年的夏油杰学会的第一个谎话就是“我是正常人”。
为什么只有他是这样的,为什么只有他是这样?
因为他是特殊的,因为他是强者,这个社会是弱者生存,他得保护普通人。
“强者保护弱者”,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诅咒。
每当从“怪物”手中救下一位普通人时,想必那油然而生的满足感会令你无比喜悦吧,即使旁人不解。
苦难的童年并没有击败他,因为他是夏油杰。
所以他能够被发现,能被带到他这人生中最青春、最欢乐的地方,遇见他一生的挚友与朋友。
理性贯穿的人与充满感性的人生活起来想必是充满波折的,但他们最终却成为了挚友,或许那其中还隐藏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我们是最强的。”这是他为自己定下的第二个诅咒。
该怎么办,咒术师望不到头的命运,普通人虚伪的嘴脸,脱离挚友步伐的他,困兽般的命运得不到解脱。
“只是苦夏罢了。”这是你撒下的第二个谎言。
悟成了最强,我真的是最强吗?
悟……还需要我吗?
我还能追赶得上吗?
……
骄傲破碎一地,恐慌占据心头。
被作为星浆体的女孩,学姐发疯的言论,高层的错判而失去生命的学弟,被欺凌的双胞胎孩童。
该怎么做才能解决一切,他只想能保护一些人,或许需要另一个方法。
他只需要保护同伴,因为他们不再是弱者了,他们是猴子。
悟总是再说他满口正论,有些偏激。
现在他会寻找一个新的出路,为了他的同伴,他的家人,如果可以的话。
即使不被人理解。
所以就将自己的后路断绝。
如果是悟的话,一定可以的。
你有傲慢的资格。
但是五条悟不是夏油杰,五条悟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该分道扬镳了,那就说一些不太好听的话吧。
“你就办得到吧,悟。”
“你是因为是五条悟,所以最强。还是因为最强所以是五条悟。”
脱口而出的话夹杂着一些酸楚与怨念,或许掺杂着谎言,他并未察觉。
“要杀就杀吧,那是有意义的。”
因为你是五条悟。
远离人群生活,不断吞噬咒灵,几乎每天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去讨厌非术师”。
所以“我讨厌猴子,这句话是发自我的真心”?
十年未脱的五条袈裟,和那句“好久不见”,你想了很久吧。
百鬼夜行明明可以赢的,为什么不呢。
是累了吗?
这一生似乎都在困囚之中,或许一切该有个了结。
“……无论别人怎么说,我就是讨厌猴子们。但是,我并没有连高专的人一起憎恨。只是这个世界无法让我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在最后了,还是无法真心实意的说出想法啊,杰。
“……杰。”
“抱歉。”
“……都最后了,好歹说点诅咒的话啊。”
即使诅咒,我也想能试着留在你身边。
这布满谎言与诅咒的一生,你是我充满骄傲的回忆。
(下篇说悟,哈哈哈,死给,要不是你这么爱,我也不会磕的,哈哈哈,老子服你了)
到第二季,罗天大醮的时候,其实我也有点喜欢上了王也和青,但是越往后看我还是觉得,张楚岚才是最吸引我的
无论是他的性格还是长相,哪怕第五季把他画崩了都没挡住我这个颜控的喜欢,但是喜欢过后,了解过后,更多的是心疼
我们的十二三岁在无忧无虑的上学,整天和朋友们玩些弱智小游戏,张楚岚却在想方设法隐瞒自己异人的身份,他整日戴上嬉皮笑脸的面具,或许只在宝儿面前他才能摘下
记得他们说漫画第一章有句话好像是,能把张楚岚这样的人逼成这样,那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其实这些都是我在深入了解这个人之后才知道的......
其实这些都是我在深入了解这个人之后才知道的,他总是比所有人都多算一步,小心谨慎
在我看到第五季之前,我觉得他这样的性格还挺好的,我喜欢,是那种很聪明的主角,有点扮猪吃虎的感觉
但是当我看到第五季,他为那次碧游村计划做了那么多贡献之后,在最后的最后,他却被所有人排挤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这句话出来我真的又气又难受,原本对黑管儿,肖哥还有王震球的喜爱荡然无存
我知道或许他们有很多人喜欢,后期可能也会有很大用处
但我还是气不过
看到张楚岚一个人默默跟在后面,我更他妈难受了
明明这一切都是张楚岚引导的,就连陈朵能做出选择,能选择去死都是张楚岚引导的
如果不是他让宝儿姐去找陈朵,他通过宝儿姐跟陈朵对话,他给陈朵选择的机会,陈朵或许这辈子都没有选择的机会
可到最后,楚岚却成为了那个坏人,那个被孤立的“俗人”
我知道,这一切或许都是楚岚的算计,为了宝儿姐以后的算计,但是看到他背着人群的那个背影,我还是忍不住心疼他
看着他的眼睛,我心疼他
看他算计一切,我心疼他
听他的那句“喜欢宝儿姐就行”,我心疼他
说白了他们几个到底还是没看的起楚岚,但凡楚岚没有那么多年的空窗期,艹,吊打你们
你们一个个的上赶着承担责任,那就担着吧
但是我还是挺像告诉陈朵,到底是谁给你选择的机会
楚岚最后都没有露面去送陈朵。
张楚岚,你值得世上最好的朋友
天知道我多希望那时候,张楚岚一个人默默离开的时候,王也也好青也罢,或许老四,或许罗天大醮认识的朋友又或许是其他人能来搭一下他的肩,说,“呦,干嘛呢这是,一个人?你家宝儿呢?”
“走走走,一起吃点东西去吧。”
张楚岚,你值得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
微黑化王也,恋爱期小情侣,但有时候会装不认识。ooc,看到一半可能会觉得张楚岚ooc,但是,在爱人面前为什么不能放松如放下一切戒备呢?(是反问句哈哈)
正篇↓
细雨落在苔阶上,柳树被吹的沙沙作响,说来也是奇怪,刚入冬的雨总是刺骨的,大抵是老天爷又生了气,便想给人们一点惩罚,却都不抵冬日里的那一场雪…
老王!老王!有个事儿,你愿意一起去不?
唉?可别说我坑你,你自己诀定哈。[张楚岚]
王也抬头望向那人如大海一般的眼瞳,他有时候总是会忘记…大海除了碧海蓝天,还有那惊涛骇浪,即便你一次一次的坠入其中,他也能把你安然送回岸边,让你心痒难耐,确又不落失其中…
行啊,张楚岚,道...
行啊,张楚岚,道爷我这次就是不帮你,你又能怎么样呢?
张楚岚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眉眼微微皱了起来,他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随后,刚刚还轻皱的眉眼现在带着逗弄,张楚岚走到王也身旁,他的手臂搂上王也的脖子,半眯着眼,在王也耳旁说话…
老王,(你们幻想一下这句老王,很好听啊),还在因为上次的事生气吗?不都说开了吗?
明明是疑问句,但王也硬生生听出了肯定句的感觉,张楚岚此时像只慵懒的猫一样挂在王也的身上,他的手指绕到王也的脑后,两人顺着重力一并倒在床上,两人的额头抵着额头,彼此间的呼吸拂在爱人的脸上…
张楚岚还想挑逗王也,确在抬头的刹那对上了王也的眼眸,爱人的眼眸如落日散下的细细光碎,仅仅一眼,就能让人失了心神,但此刻的眼眸与往常不同,第一次看见他时,他仙风道骨,不拘泥于这世间万物,第二次看见他时,他落入凡尘,去亲点这世间万物,再到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坠入这双眼眸里时…,他没看到世间万物,也没看到落日散下的光碎,,那双流连世间的眸里…只有自己一人的倒影…
【极恶诅咒师】
一个名头,那属于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够了。”
从虎杖悠仁的角度来看,只能看见白发咒术师的侧脸沾着不知道谁的血,看上去近乎冷硬到沉默。而他突然开口,沙哑的声音却像是有骚动的骨刺扼住了他的喉咙。【五条悟】抬起眼来,血色溅染着他原本雪白的眼睫,克制不住的杀意再次如凛冬刺骨的寒风般袭来,将人的大脑感官全部扭曲地吞噬。
他们这才意识到,在这之前最强咒术师的一言不发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暴虐。而银幕上的那几个大字沾着的血色愈演愈烈,尖锐到毫不留情地扎破人的血肉,搅得嘴里都似乎泛着血腥气。
刺眼至极。
【观影一旦开始,不可中途结束。】
女医师无言地沉默着,随手翻了下白大褂的兜里,里...
女医师无言地沉默着,随手翻了下白大褂的兜里,里面除了零碎的医疗用品,还有几根被她随手塞的烟。只不过,又忘记带打火机了。她的指尖按捺不住地摩挲着卷烟纸,只能聊以慰藉地抚平心里的烦躁感。他们两个都再清楚不过这几个字指的是谁了。
而如今这个放映室的局面不明,他们姑且先留在这,更何况还要比那外头清净得多。
倒是虎杖悠仁那边的一众摸不着头脑,少年疑惑地挠了挠头,“极恶诅咒师是谁啊?”夜蛾正道皱起眉摇了摇头,“咒术界没有这号人。”
光是听着,这个【极恶诅咒师】也不是什么好名号,倒配那些十恶不赦罪孽深重的人。
“诅咒师吗?倒是有趣。”反观他们这边的五条悟,嘴角的笑容透着与一般无二的随意,姿态轻佻地托着腮,像是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玩具,颇有几分兴致。
简直是与那个【五条悟】大相径庭。
而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那个最强咒术师的态度,像是被外人侵占了圈属自己领地的野兽般展露出危险的气息。“所以观影还不开始吗?”五条悟倒是不在意,毕竟平行世界的不同多的是。
他们又不是同一个人。
【东京的雪下得太大了,飘飘扬扬地落在覆盖着薄冰的人行道上,夜晚的霓虹灯闪烁下,光线变得耀眼炫目,反射出晶莹剔透的亮光,似乎一切都安静极了。
十字路口边是未消融的积雪,踩上去只有沉闷的下陷声,而刺骨的寒风猛烈地刮过,带来阵阵雪花夹杂着寒意迎面而来,顺着咽喉至气管无一不是冰冷的。
雪花落在黑发青年披散至肩头的发丝,只是停留了几秒,便融化成水渍消逝了,而呼吸出来的白气像雾一般模糊了他的面容,只有深紫色的眼眸映入视野。】
最强咒术师向来不会认错自己的挚友,仅仅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就像是一把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那些被他埋葬在坟墓深处、那些被他刻意不愿去回想的记忆,统统像烧不尽的野草般突然肆意狂长,像是要在【五条悟】的脑海里与他纠缠不休,直至死亡才会停止。
“这就是极恶诅咒师吗?”年轻的学生还没有完全学会不要以貌取人,只是单纯地没有从那人身上感受到恶意,这与他们心里妖魔化的大坏人形象大相径庭。
而五条悟则是看出了点端倪,看似温和的皮囊下并不尽然,他坐直了身子,微微眯了下眼,不由轻笑出声,“有点意思。”
家入硝子瞥了眼五条悟,没有说话,能被最强咒术师觉得有意思可不是一件好事。
【下一刻,信号灯变换成象征禁止的红灯,在视网膜上红得刺眼,人流逐渐变得密集起来,路人擦过他黑色常服的衣角,他微不可察地轻皱眉头,很细微的动作,却被影像捕捉得清清楚楚。】
看起来这位被观影者不太喜欢他人的触碰,这个时候家入硝子和其他人的普遍思路差不多,是有点洁癖吗。放映仍在缓慢地进行,随着镜头的拉近,他们看着这人不紧不慢地穿过人流,停在了老旧的巷子深处。
【那人鸦黑的长睫打下一片阴影,拐角的黑暗笼罩了他整个人,几乎与夜晚融为一体,有什么更黑、更暗的东西在地下蠢蠢欲动。皎洁的月光洒下余晖,角落的蜘蛛在慢慢地攀爬吐丝,为它的猎物编织一张庞大而扭曲的陷阱。
透过天光的边界,可以窥见黑发青年深紫色的瞳孔,幽暗而沉寂。】
他们明显地感知到有什么在突然地发生变化,准确来说,应该是不再压抑的浓重黑暗席卷了开来。
【“还不出来吗?”暗哑的声线下是掩盖不住的冷戾和危险,在这看似空荡荡的巷子里突兀得令人头皮发麻。在天光落不尽的地方,在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看不见的地方,血腥与暴力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只是站在这里,便代表着绝对实力的权威。
恐怖的怪物在阴影里悄无声息地张开獠牙,咒灵庞大的身躯紧紧抓住着弱小的人类,痛苦的哀嚎还未来得及发出便被堵死在喉咙里,破碎的残肢狠狠地摔落在地,狰狞的獠牙下缓缓滴落着血液。
主宰这一切的人比了个停下的手势,危险的特级咒灵瞬间收敛了满身戾气,将獠牙收敛回去,如同宠物一般温顺地盘旋在黑发青年的身侧,而他的脚下也是唯一的干净之地。
凛冽的寒风吹散他黑色的发梢,掠过这人不染一丝灰尘的衣领,他的嘴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对眼前此景毫无动容。
而他也正是造就这一切的行暴者。】
残忍、暴戾这两个词推翻了学生们之前的种种可笑看法,饶是家入硝子这种见惯了血腥场面的人也不禁皱紧了眉头。他们想起了那个名头,这样的人从里到外无不符合极恶诅咒师这个称号。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此轻易地践踏他人的生命,这算得了什么。”虎杖悠仁如今已经完全对这人改观了,他质问出声。在场的人显然给不出答案。其他同样正义感强的学生也一个个都脸色不好,直接目睹行暴过程无疑是在放大他们的愤怒。
“这个术式……”夜蛾正道在脑海里翻了下自己的记忆,这个可以操控咒灵的术式他好像在某个古籍上见过。而还没等他想出来,旁边的五条悟就给出了答案,“是咒灵操术,上次出现还是在千年以前。”
这足够让他们确认了一点,眼前这个极恶诅咒师,便是千年一遇的咒灵操使,但很显然,他们的世界中并没有他的存在。
无论他人反应如何,影片依旧在有条不紊地前进着。
【喘气声在格外安静的巷子里回荡着,唯一的幸存者捂住了自己被血液浸透的伤口,咒术师艰难地挤出声音,“咒术界是不会放过你的!夏油杰你等着!!”
极恶诅咒师轻笑了出声,眼里是明晃晃的恶意和轻蔑,“就凭你们这种垃圾吗?”
“虽然我一向对同胞格外留情,但是烂橘子养的走狗我可不会放过。”】
“烂橘子是?”
“高层哦。”白发咒术师好心开口回答了学生的疑惑,同时他也轻笑出声,莫名地给人一种错觉,在这一刻这位最强咒术师和那位极恶诅咒师在某一方面上确有几分相似。
“这个说法,让我开始喜欢他了。”和自己一样对咒术界高层的称呼,五条悟对这人的兴致越来越浓厚了,就像是两个同样极度傲慢的家伙相逢,不算太碍眼却也很少见的存在。
夏油杰。
他不由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的人头可远远不值这点命。”他漫不经心的话语之下透出的几分杀意不是假的,像是在说再有下次,就把你连同你的主子全杀了,一个不留的那种,眼不见心不烦。
伴随着危险恐怖的咒灵低吼了一声,狰狞暴起的眼珠里是明明白白的威胁,不知道是哪个倒霉人的血沫还残留在它的獠牙上,咒术师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站在丑陋的怪物身侧的黑发青年微微侧过脸,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弯起了眉眼。
“那么,今日份的噩梦结束了。”】
这个影片已经到了结束的尾端,最后一幕停在了极恶诅咒师露出的侧脸上,然后黑暗缓缓地重新覆盖在银幕上。
只是家入硝子这有意投去的视线,便让她看见了一幕不太敢置信的场景。
从她这个角度看,白发咒术师的视线停在了银幕上还未完全消失的黑发青年的侧脸上,苍天之瞳里倒映的只有眼前这个人的模样,好似是要把这个人的模样刻进心底。
看错了吧,她的话语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但另一个她自己就不一样了。
【家入硝子】低垂下眼来,扯了扯嘴角,“真是做足了反派的风范。”
可无论怎样,我们都无法发自内心地谴责他。
不知道为什么隔壁放映室的气氛一下子又沉了起来,但这并不关五条悟什么事情,他撑着下巴看了看身为同位体的那两位,把他们的反应清清楚楚地收至眼底。
“我们就待在这什么都不做吗?”七海建人皱紧了眉头,他并不喜欢这个古怪的地方,直觉告诉他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特别是那个银幕,就像是一个充满恶意的巨洞在盘旋着。更何况,揭示血腥暴力的影片明显不适合身心还在发育的青少年。
“别这么认真嘛,就当是来一场电影放松下。”五条悟轻佻地隔着中间一个人拍了拍七海建人的肩膀,完全没有成年人该有的样子。果然,咒术师都是狗屎,五条悟更加。七海建人面无表情地想到。
但很显然,最强咒术师经过这一轮下来,也没观察出什么能让他们离开这里的办法。
咒术界迟早要完。
坐在七海建人和五条悟中间的家入硝子嫌弃地避让了一下,没打扰这两人哥们好的愉快交流,只是视线却又不可遏制地落在了隔壁。
这两个人迄今为止的交流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像是有什么烂在心里的秘密沉重地压在他们身上,谁先开口谈及这个秘密谁就是输掉的那个人。
说实在的,家入硝子认为自己是足够了解自己的,她是个没有那么多胜负欲的人,但偏偏另一个自己却又把很多不愿意触碰的东西缄默于口,也包括五条悟的那个同位体。
或许他在做梦,或许他仍然还在狱门疆。这种想法避无可避地出现在【五条悟】的脑海中,不能使用六眼的世界糟糕透了。他觉得自己不至于分辨不出真假,这个活着的、笑着的夏油杰,即便那是不达眼底的笑意。他就像是无数次午夜梦回中虚影一般的存在,但对于五条悟来说很难不怀疑起眼前的一切,毕竟他总能让自己在他身上摔个大跟头,即便是最强的自己。“我说,通过它。”难以置信的是,【五条悟】会主动开口询问一个问题,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疯了还是怎样,有一股躁动放肆地燃烧在他的心底,就像是一个久远的诅咒扑上来般纠缠不清。
白发咒术师指了指银幕,抬眼间隐约窥见几分压抑不住的疯狂,“能让我知道一个答案吗?”
答案。在座的无论是年轻的学生,还是年长的前辈都不知道【五条悟】在问什么,包括五条悟自己。
有什么是最强咒术师不知道的呢,有什么是最强咒术师看不清的呢。这个问题就像是一堵坚硬的、沉默的、不可摧毁的高墙,在这一刻把这两个世界毫不讲理地隔开。
【过往的一切都会被揭开。】
这行字眼跳动了下便隐没在了黑暗之中,但每个人用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
女医师克制不住地颤了颤手指,指间夹着的烟如断弦般掉落在地,但她显然没有再多的心思去捡起这根烟,她用自己的手掩盖起失态的模样。在这一刻,【家入硝子】掉落的好像不是烟,而是在很久以前的一个夏日便丢掉的勇气。
一个探寻答案的勇气。
所有知情者都应该知道,很多事情在发生后就已经没有了意义,而去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背后只会让人痛苦,叠加的两倍痛苦。
“不——”【家入硝子】想说些无意义的发言,但是在出声的那一刻,坐在旁边的白发咒术师便转过来看向她。
用一种近乎沉默的眼神。
这对于【家入硝子】来说何等的眼熟,因为十年前的一个夏日,那时还是咒术师的友人也曾用这个眼神投向过她。
对此,女医师只能妥协地说道,“那就这样吧。”
看到这里的虎杖悠仁不得不凑到钉崎野蔷薇的旁边,秉持同性更了解同性的想法,他小声地问道:“钉崎,你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吗?”
钉崎野蔷薇犹豫了几秒,也还是壮着胆子悄咪咪地说,“我看像是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的爱恨情仇。”
虽然声音足够小,但是在场的都并非常人,听得一清二楚,学生们像是打开了新思路,诡异地一同沉默了下来。
但他们好奇的目光在家入硝子和五条悟之间徘徊来徘徊去,而前者没有最强咒术师那么厚的脸皮,说真的,家入硝子在他们这个年纪也喜欢看些俗套的三流故事。
她能从这些单纯的学生眼里看出他们脑补了些什么为情所伤、为情所困的戏码,前提是其中有一个主角是叫五条悟的名字,家入硝子不由地感受到一阵恶寒。
就连曾经教导她的老师,看过来的目光都夹杂着几分痛惜之情,家入硝子先不提那些明显不知情的学生,夜蛾正道应该是极为知晓五条悟那个烂脾气的,搁这摆什么师生情深呢。
家入硝子反问了句,“哈你们觉得这可能吗?”然而面对那些学生一脸装作不相信的笑意,明显他们更多的只是想开玩笑的意味。她感觉到有点憋屈。五条悟故意评价道,“那人长得还不错,但还是比我差了点。”对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期,她回了个恶狠狠的白眼。
不等他们再多说些什么,观影就开始了下一轮。
小五偷家文学(是时候让五条老师被偷家一次了,阿门)
CP五夏,有私设,ooc属我
一.
“但是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叛逃的家伙坚持的话,他也只会无能狂喵罢了。”
看透一切的硝子靠着天台的栏杆,语气沧桑地吸了一口烟。
夜蛾的表情犯愁地揉着太阳穴:“你不是早就宣布今年戒烟?”
“这种情况下……风雨欲来的危机感,还有即将被两个人渣迫害的预感下,我压力很大,身为校长,要对这种特殊情况表示理解。”家入硝子叼着烟......
“这种情况下……风雨欲来的危机感,还有即将被两个人渣迫害的预感下,我压力很大,身为校长,要对这种特殊情况表示理解。”家入硝子叼着烟含含糊糊地说。
夜蛾沉默一会,向家入硝子伸出手。
24小时待命的校医心领神会,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递给有一夜白头趋势的夜蛾。
高专教学楼的天台上飘出第二道白烟。
这件事还要从禅院真希等人出任务说起。
不知道为什么,辅助监督的工作再次出现了失误。学生们出任务的地点,东京郊外某家游乐园的旧址,“窗”的判断是里面的咒灵只有二级,但学生们在实战中发现,那根本不是二级咒灵应该有的强度。
毕竟二级咒灵就算吃了宿傩手指都不可能学会领域展开。
家入硝子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夜蛾的车已经开到了校医室楼下,她听完前因后果之后罕见地在出外勤前点燃了一支烟。
类似的事情,并不是没有见过,夺走灰原雄生命的土地神,是硝子这辈子第一次亲眼见到辅助监督“工作失误”的后果。何况这一次的“失误”比灰原雄那次更甚,还没有毕业的学生与特级咒灵战斗结果显而易见。
假如乙骨忧太跟着一起出任务了,那么家入硝子对留有活口还有那么一丝希望,但很可惜,五条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一家专攻诅咒的神社,带着乙骨忧太走得潇洒,据说这个月是不会回校了。
家入硝子已经做好了到达现场之后看到几摊碎肉或者血浆,连尸体都无法收殓的准备了。
要说有多么伤心,还不至于,毕竟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交到手中的、支离破碎的一切。
校医望着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浑然不觉烟已经烧到嘴边。直到唇角传来灼痛,她才猛然回过神来,双指一并,掐灭了火星。
出乎家入硝子意料,学生们全员存活。
她下车的时候正准备点燃今天不知道第几支烟,但听到不远处活泼的大呼小叫,烟和打火机一起掉到了地上。
“个人咒术师吗?熊猫,作为咒术界八卦第一人,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禅院真希一边自己包扎着胳膊,一边呲牙咧嘴地拿手肘杵熊猫的肚子。
狗卷棘也默默凑过来,一边往嘴里灌润喉药,一边盯着熊猫。
胖达在同期的逼视中汗流浃背,一双小眼珠四处乱瞟:“嗯……这个吗……”
忽然,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胖达视线中,熊猫如蒙大赦,挥手大喊:“喂,夜蛾,家入医生,我们在这里!”
“可恶,休想转移话题!”
“鲑鱼子!”
“别闹了,”夜蛾按捺住心中的惊诧,顺手给了禅院真希和狗卷棘两记正义铁拳,“你们……祓除了特级咒灵?”
他的视线扫过几人,发现他们身上只有皮外伤,以咒术师的身体素质,两三天就可以愈合,连硝子的反转术式都用不上。
禅院真希郁闷道:“啊,我倒是希望是我们祓除的,这样总监部不把我们升到一级咒术师都说不过去了吧……但是,其实是个路过的家伙救了我们,笑眯眯的,这里还有撮刘海。身边还跟着一个白头发蓝眼睛的家伙,可能是弟弟?总之很帅。诶,人刚刚还在这里……”
周围正在记录咒力残秽的辅助监督默默凑近了些。
熊猫眼珠一转,戳了戳夜蛾,大声说:“夜蛾,我棉花漏了好多,不急救的话根本撑不到高专!”
夜蛾正道心领神会,拽着熊猫走到僻静处,掏出针线,低声问:“怎么回事?”
“是夏油杰,”胖达语出惊人,“他身边还跟着一个……”
“一个什么?”
“夏油杰”一出口,夜蛾正道的脑瓜子就止不住开始嗡嗡,但没想到,胖达说起夏油杰身边跟着的人时,居然比说极恶诅咒师的大名还犹豫。
胖达迅速观察四周,确定辅助监督们都被禅院真希绘声绘色的战斗始末吸引,没有人注意这边才道:“是五条悟!”
夜蛾正道眼冒金星。
“你再说一遍!”
熊猫急得直比划:“确切地说,是一个白头发还戴着六眼美瞳,长得非常像年轻时候的五条悟得人!而且他们非常、非常亲密,就跟偶像剧男女主一样亲密!”
夜蛾正道家有妻女,平时没少陪她们看偶像剧,听胖达这么一描述,夜蛾正道眼前一黑又一黑:“替身情人?”
胖达惊异于他爸的上道,猛猛点头:“对对对!”
没想到夜蛾还挺时髦的?
夏油杰救了高专的学生。
带着偷偷找的、长得很像五条悟的替身情人救的。
学生们从特级咒灵手下逃生这件事瞒不住。
学生们也不知道救他们的人是谁。
夜蛾正道在眼前一黑又一黑的间隙中得出了一系列等量代换的结果:
夏油杰找了个像五条悟的替身情人这件事,瞒不住正牌五条悟。
夜蛾正道安详了。
久违了,某种熟悉的、即将给人渣学生们收拾烂摊子的感觉。
但校长毕竟是校长,在最初的天崩地裂过后,他敏锐地抓住了什么:“不对,悟从来没有在学生们面前露出六眼吧,胖达,你是怎么知道替身长得很像五条悟的?”
胖达心虚地移开视线。
“不许目移,老实交代!”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不是胖达第一次遇见夏油杰和……他男朋友。
上周末的东京街头,某家商超举办推广活动,预热宣传中出现了很多人偶皮套,正适合胖达光明正大地混入其中。
胖达才不会放过可以无负担逛街的机会,兴冲冲地背着夜蛾新缝的竹子包直冲市中心,打算去吃那家最近在网上很火的冰激凌。
但队伍刚排到胖达,他面前忽然多了一只手,苍白消瘦,但是看骨架,明显属于一个成年男人。
胖达视线上移,看到了极恶诅咒师温和的笑脸,当然,那时候胖达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真不好意思呀,可以让我插一下队吗?再买不到冰激凌,家里的小猫要闹了。”
男人打着耳钉,额角垂下一绺刘海,分明是不良的打扮,但在男人亲和的气质下生生变得像乖乖牌。
他指了指店门口蹲着生闷气的白发青年,歉意地对胖达道:“真不好意思,悟真的超级难哄呢。作为交换,我可以请你吃哦。”
胖达没顶住他的笑容和请求,迷迷糊糊地点了头,等男人拿着冰激凌跟白发青年离开,自己也吃上一分钱没花的冰激凌时,胖达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悟”?
他叫那个人“悟”?
由于胖达的注意力几乎全被莫名其妙就让人产生信任的男人吸引了,他对那个蹲在店门口的青年印象不深,但就算再不深刻,他也记得,那个闹脾气的青年是白发!
“悟”和白发,这两个元素但凡单独出现,胖达都不会这么敏感。
他暗中跟踪了两个人一阵,吃了一嘴狗粮,终于在白发青年转头亲吻夏油杰的时候看清了他的脸。
还有那双宛如天空延展一般的眼睛。
当然,胖达也没有见过五条悟解开绷带的样子,但是他作为夜蛾正道的“亲儿子”自由门路。在试图翻越五条悟的档案未果后,胖达把目标投向了夜蛾正道的办公室。
有时候恋旧不是好习惯,比如夜蛾正道,在高专把叛逃的极恶诅咒师所有的照片与资料销毁之后,只有他的办公室里,还留着一本当年的相册。只要翻开,就是硝子、杰和悟的三年青春。
掌握了相册这一关键线索之后,胖达再想查什么就很容易了。毕竟盘星教要传教,教祖的面容总会通过各种渠道泄露出去。
脑补了一出挚友变宿敌的爱恨情仇的胖达:瞳孔地震.jpg
并且决定自己又义务保护同期们纯洁的心灵,这种惊天大八卦……呃,秘密,由可爱的熊猫一个人抗就好。
这一瞒就瞒到现在,夏油杰路过救下意外遭遇特级咒灵的高专学生,而这件事即将随着学生们的奇迹生还和同期们的不明就里的宣传传遍咒术界。
“所以……”听完了事件始末的家入硝子掐了烟,语调沧桑,“五条知道了吗?”
“不知道,”夜蛾猛抽一口,把烟屁股按灭,“再来一支。”
家入硝子递上烟盒:“五条不知道?那还有机会,这几天找人删删帖,说不定能糊弄过去。至于夏油杰……他要发疯就发疯吧,找替身什么的虽然很人渣,但是只要他不跟高专开战,搞什么都无所谓。”
家入硝子见夜蛾不说话,顿了一下:“你是这样想的吧?”
夜蛾沧桑道:“硝子。”
“嗯?”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
“但是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家入硝子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睡眠不足的熊猫眼都瞪大了:“哈?”
不夸张,五条悟听到这个消息绝对会把整个咒术界闹得鸡犬不宁的,只要他跟夏油杰扯上关系,起码总监部那帮老混蛋,绝对不会让高专消停。
“你看看这个。”夜蛾正道按亮手机,调出一张照片。
上面是一张约会照——姑且这样说吧,照片里两个人的粉红泡泡都快溢出屏幕了,家入硝子毫不怀疑要不是蛋糕店侍应生正等着点餐,这两个人渣绝对会当场做那什么。
但身为咒术界最可靠的后方保障,家入硝子还是艰难地从这张辣眼睛的约会照里提取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六眼?”
是的,这张照片中,那个疑似年轻版五条悟的替身情人墨镜滑落到鼻尖,眼睛露出一大半,正是家入硝子在高专三年中每天都见的六眼。
“不是说同时代不可能出现两个六眼吗?”
“对,”夜蛾正道点头,“没有这种先例。但是拍下照片的辅助监督术式是一种特殊的瞳术,她亲口向我保证,那个人的眼睛并不是美瞳,也不是术式或者其他科技手段的效果。”
家入硝子沉默。
“所以,”夜蛾正道自己做了总结,“那个辅助监督并不是那一方养的人,也就意味着这个情报不止我们知道,总监部和御三家也会同步知道。高专就算不能占得先机,也不可以在情报上落后。幸好我们相比总监部和御三家还有个特别的优势——”
家入硝子已经听明白了,她痛苦扶额:“夜蛾,你不是吧……”
“没办法,”夜蛾正道心虚道,“我不准备刻意隐瞒了,五条想去见夏油杰就去吧。硝子,为了咒术界的未来……”
夜蛾正道真挚道:“万一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两个家伙要同归于尽的地步,为了咒术界的未来,高专能指望的也只有你了。”
“哈,”家入硝子又想摸烟了,但是烟盒已经在她和夜蛾正道的接力中空空如也,“那家伙可是自己叛逃的,极恶诅咒师诶!他对我还有同学爱吗?非要打感情牌的话,你还是他的老师呢。”
“不行啊硝子,”夜蛾正道惆怅地望向绿茵场上打打闹闹的熊猫几人,“我可是要养家的男人。”
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事态还没到最严重的地步。
家入硝子想。
她拍拍身上的烟灰,正要下楼回医务室,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既然高专默许了——”
天台师生二人组悚然转头。
不知听了多久的五条老师缓步走上天台,单手用力一扯,绷带落下,露出那双骇人的苍蓝眼睛。
“那么我去找杰,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他身后,乙骨忧太正扶着墙干呕,看来是被带着瞬移的后遗症。本来他们是打算一次性解决诅咒女王的问题,为此甚至请了一个月的长假。但是今天早上五条老师刷着刷着手机,脸色忽然阴沉下来,连咒力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外溢。
里香感觉到身边的危险,本来在安魂礼下平静许多的情绪瞬间爆发,不受控制地出现在外界,弄塌了半个神社。而一向不对里香下杀手的五条老师一反常态,把诅咒女王打得半死,让她不得不回到忧太身体里疗伤,自己抓着云里雾里的乙骨忧太瞬移回了高专。
现在是五条老师全面爆发的时候了。
乙骨忧太惊恐地望着五条悟,咒力溢出让他身边的空间如水波一般扭曲,他从未这样深刻地感觉到为什么五条悟会有神子之名。
如同天皇将食人的两面宿傩请上新尝祭,当某种存在强大到无法抹杀的地步,人们不得不将其敬为神明,以求在它的一念放过中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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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视镜里看见细狗站在门口目送他时,沈星就知道猜叔已经放过他了,但他还是不敢松开油门。
直到回国一周后的那天下午,他躺在舅舅家的床上,才恍然梦醒一般。
手掌用力蹭了蹭他从前用过的这张床单,洗过很多次后有些褶皱就像烙在上面,怎么也抚不平。
像三边坡那些过往,他一时说不出口,也咽不下去。
舅舅的腿已经适应了,尽管在三边坡人人都说捡回条命就是好的,但在国内还是常惹人打量。沈星整日看着一边空了半截的裤管,就更不知道说什么。
直到舅舅联系从前的朋友,给沈星找了个活干,还是司机。
这次不是达班,是...
这次不是达班,是深圳,那边机会多发展好,最重要的是,事情多。
人身体上忙点累点,心里事就不那么磨人。
沈星给一个搞工程的小老板开车,他能喝,脑子灵光还有眼力见,很快就成了老板的得力助手。
赶上好时候,没过两年小老板成了大老板,他也不用给人家专职开车了。跑点生意,性质跟在三边坡差不多,就是心里踏实多了。
这几年,沈星认识不少人,形形色色黑黑白白的。
这里聚集着天南海北的年轻人,什么口音都有,刚来深圳的时候偶尔听见几句熟悉调调的方言,他都会愣住好几秒,看着随处可见的中国字才能缓过神来。
也许是三边坡的回忆带着浓墨重彩,导致他现在见过的人和事,都显得灰蒙蒙的。
像阴天开着用久积灰了的白炽灯,连带着他的眼神里也落了一层灰。
酒桌上有个朋友是广东来的,喝多了操着一口粤普说他运气好,他盯着酒杯上的玻璃纹路出神。
好像恍惚看见酒杯后面坐着一位长者,沈星轻松的语气里藏着嘲弄:“那您是不知道,我还有运气更好的时候。”
当天晚上沈星就梦见了一个人,这是他第一次梦见他,西图昂,一个他以为自己不会记得的小孩。
他想不通为什么。
实际上他跟这个孩子并不熟悉,在麻牛镇时他们没怎么接触,后来在伐木场整日提心吊胆,他的视线都在舅舅和兰波身上。
最后就是这孩子躺在病床上,成了艾梭和商会拉锯的筹码。
可他就是梦见了,梦见西图昂,拿个小斧头砍树枝。那树枝不粗壮,却废了他好大的力气,他那么小,斧头砍在树干上面都会震痛他的手臂。
醒来时满脸都是湿的,回国后的第二年末,他第一次为三边坡流下眼泪。
也许是人的自我保护机制认为他是时候面对这些了,回忆比眼泪还汹涌,在他脑子里大声啸叫。西图昂撕开了一个口子,往里面越扒越深。
“舅,最近有空吗?我想回去看看你。”
“回来吧,正好陪我去个地方。”
沈星拿着拐杖打开车门,扶舅舅站稳后,打量了一圈。
这是一栋老旧小区的居民楼,因为附近有所学校还算挺热闹。正好赶上放学,三三两两的小孩从边上跑过去,沈星护着舅舅别被碰到,不解地问:“咱来这儿干嘛啊?舅?”
沈建东没说什么,确认一眼单元楼门牌,又看了看路口,不多会就有个小男孩从那里拐过来,背着个书包晃晃哒哒,手里拿根路边拽来的树枝比比划划,像寻常小孩一样。
沈星顺着沈建东的视线看着那男孩,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这谁家小孩儿啊?”
沈建东神色凝重地看着沈星,招呼小孩过来。
“孩子,还记得叔叔吗?”
男孩犹豫了一会,点点头。
“这是沈星哥哥,以后他有空就会来看你,你有什么事也可以找他。”
男孩试探着看一眼沈星,皱个小眉头:“为什么?”
沈建东顿了顿,“他是你大伯的朋友。”
沈星一瞬间身体僵硬,像被人生生从天灵盖钉在原地。
但拓,这个名字一直藏在那个口子的最深处,沈星至今不敢直视。
沈建东没有跟着孩子进家门,也许是楼层太高腿脚不方便,也许是不知道该和孩子的奶奶说些什么,总之把钱塞进孩子的书包里,目送他上楼后就回到车上了。
沈星在原地愣了一会,直到一个窗户边伸出一只小手摆了摆,跟他说沈星哥哥。
他下意识仰头扯出个笑容,摆了摆手。
回到车上等车子启动后才猛然反应过来,不满地和自己舅舅控诉:“凭什么管我叫哥哥啊,这不比但拓矮一辈吗?”
车里突然安静下来,半晌,沈建东咳嗽了一声,嘴角微微勾起。
沈星顺口而出的这句话似乎不自觉地给他松了口气,其实那个名字也没有那么难以说出口。
“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我今天才知道。”沈星语气平静,他能感觉到,那个关于但拓的口子,刚刚被那孩子的小手抚合了一点。
突然一脚刹车,沈建东身形一晃撑住前排座椅:“你干什么?”
“那这孩子以后不就是我儿子了吗?”沈星神情严肃,但拓是他的哥哥,貌巴是但拓的弟弟,他们三个之间的联系已经无法说清因果,总之,这个孩子来了中国,他就是他的亲人。
沈建东忍不住想锤沈星:“你可省省吧,人家奶奶还在呢,有什么想法等孩子大了以后再说吧。”
“哦,那……”
“老太太走出三边坡不容易。”后半句沈建东没说,沈星也知道什么意思,点点头,想想也是,他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去见但拓的母亲,也不应该去掀起她心里的狂风巨浪。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回来之前没多久,觉辛吞联系我让我帮忙照顾他们,但拓对咱家有恩于情于理我都该帮,只是我也能力有限,那时候你又刚回国,整天丢了魂一样,就安排在这没跟你说。”
现在沈星的情况好了,也有能力养活自己,沈建东觉得是时候告诉他了。
“我一直在等你,主动来找我。”沈建东了解自己的侄子,也了解三边坡是什么地方。
沈星重新发动车子上路,车窗外的风吹在他的脸上,空气里有潮湿的树木气味,他好像终于能够呼吸到一点新鲜的空气,压在胸腔里那团粘腻的东西给了他一丝缝隙。
一直灰暗的眼前因为那个孩子的存在,突然透进一丝光亮。
刚一回深圳,老板就给他派了个要账的活,沈星心里多少有点抗拒。
尤其是对方约在娱乐城见,沈星把车停在门口,花花绿绿的霓虹灯晃得他似乎看见了大曲林。
叹了口气,拿起合同锁好车。
欠钱的是个广西老板,这么特别的口音沈星之前也见过一个,想起那个人沈星竟然没忍住咧了下嘴角,眼神却没什么变化。
广西老板为人倒是没有那个条狗那么奸猾,但也只给了一部分,剩下的说是再缓几天。
沈星见多了这样的,知道这人就是要跑。
在场还有其他朋友,有跟沈星熟悉的多灌了他几杯。拿到预期的数额,沈星懒得追究欠账的,借着酒劲摔了点东西,吓唬吓唬人罢了。
这是在深圳,不然能怎么样,沈星收好钱,没什么好脸色地从娱乐城出来。
娱乐城后巷是一排仓库,沈星靠在墙边点了根烟。他不爱抽这东西,所以拿在手里,又觉得闻二手烟这事挺啥比的,没一会又掐了。
躁,他现在有点躁,也许是收账这件事,也许是广西口音,他不知道躁的是什么。
酒桌上的朋友过来找他,蹲在他边上一起醒酒。
“沈星,你不对劲。”醉酒的人爱说绝对的话。
“哪不对?”沈星懒懒地,眼皮都没抬。
“你不对劲,我见过很多人,你最不对劲。”醉酒的人也爱当复读机。
“详细说说。”
“沈星,你杀过人吗?”醉酒的人最爱做的事,就是胡言乱语。
沈星睁开眼,扫过同伴的醉相,半晌没开口。
“你不对劲……”他还在重复,不知道是酒后吐真言还是真的胡编乱造。
沈星把人抗起来,正准备带回酒局,突然一处暗门被人用力撞开,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打斗和求饶声。
在这似乎并不稀奇,沈星犹豫着要不要多管闲事,突然听见一句口音熟悉的求饶声。
“王安全?!”
沈星举起手机冲打手吼道:“我报警了啊!”
那些人应该和王安全熟悉,见沈星脸生,留下句狠话就走了。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跟人家走了吗?你不应该在卡蒙吗?”
急诊的走廊人不多,沈星的几句话回荡在走廊里显得聒噪,被值班护士瞪了一眼他也没注意。
王安全一边捂着伤口一边躲着沈星的目光:“她做了个局哇,惹了不该惹的人,遭了报应嘛。”
“那你呢?”
“想推我顶雷,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是条狗嘛,我鼻子很灵的啦。好在之前跟她的时候搞到了身份,这才能在这边。”
沈星回忆了一下刚刚娱乐城的暗门,那边应该是个地下赌场。
“你又去做叠码仔了?”
“怎么可能啦,这边没有逼单房的啦,我就是去玩几把而已,运气太好被人嫉妒嘛。”王安全挠挠脖颈,和先前没什么差别,离开三边坡似乎没有让他变得更好,但也没有更差。
“你出老千。”沈星笃定地说,王安全跟着女赌王这么多年,脑子又不笨,怎么也能学一两手。
王安全耸耸肩,虽然他没说,但是再次遇见沈星他心里是高兴的,以往他们之间揣着利益,他凡事都讲八分虚,可今天他也没什么好掩饰的。
沈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王安全,也不是第一次劝王安全。
“药费我都交完了,走时候别忘了取。”沈星起身就走。
王安全看着沈星的背影,上次他们分别时也是这样。
“沈星。”
沈星停住脚步,但没回头。
王安全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地沉默几分钟后,沈星抬腿离开了。
他不说沈星也能猜到,王安全想说他已经走出三边坡了,彻底走出来。
看着沈星离开,王安全摸了摸身上的绷带,换了个舒服姿势。他真的没有赌,就是赚点外快而已,不过和沈星有什么好说的呢。
从梦见西图昂开始,到今天,三边坡被他刻意回避的记忆一下子鲜活起来。
就连老板都看出来他身上的变化,KTV里晃着酒瓶醉醺醺地对他说:“沈星,你这几天看着精神不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沈星脑子还清醒,嘴上说有什么好事不还都是因为老板,心想因为自己终于一点点开始拼凑完整了。
老板划拉一把沈星的脑袋,笑得隐晦:“还真有点好事让你去干。”
“什么好事?”
“你得出趟差,帮我接几个人来。”老板递给他一个文件袋,神神秘秘的让他回去再打开,又特意嘱咐他几句,“沈星,我信任你,别给我办砸了。”
直觉告诉沈星这不是什么好差事。
“老板,接的是什么人啊?”
“就是招了几个工人,人在国外,你去接来就行,手续和机票都在里面,回去自己看。”
沈星心里揣着事,知道这活是推不出去了。
刚把老板送回家,赶紧打开文件袋,里面掉出一张纸上面写着陌生又熟悉的文字。
这是一张勃磨语的合同,上面也印着几句中文。他以为在三边坡但拓教他的那些东西他早就忘光了,却没想到大脑比他先反应过来,借着路灯他仔细辨认几句就知道,这是人口买卖。
他在刘金翠那里偶然见过一次,是啊,有乙方肯定就有甲方嘛。
沈星点了根烟站在路灯底下抽完,没想明白,又抽了一根。
拎出一张机票来,单程的,三边坡小磨弄。
如果他想,他是可以拒绝老板的,大不了工作不要了,还能把自己怎么样。
只是回家洗澡时,镜子里有双不属于他的眼睛看向他,看得他一时脑子转不过个。
“喂,觉辛吞警官吗?”
小磨弄这几年变化不小,沈星一走出关口,独属于三边坡的嘈杂与燥热一下子向他袭来,裹挟着他似乎回到了第一次来的那天。
他皱着眉头暗自骂人,他怎么又来了,他贱不贱。
老板助理给他订了机酒,车停在酒店门口的时候这些天攒在嘴里的脏话终于脱口而出。
玛德,世纪酒店。
沈星一张脸皱皱巴巴的,琢磨着是换个地方住还是装作不在意地走进去。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换个地方,刚一转身,看见了个熟人。
这几年小磨弄这边好像规矩了不少,起码比他走的时候规矩多了,沈星不好奇别的,他只想做好自己的事,本以为短暂地待几天怎么也不会遇见故人,却没想到这就碰上了。
沈星装作视线受阻的样子,脚下打了个弯要绕去边上,却被忽如其来的脚步声惊得快步跑起来,终究没有人家力气大,被按住手腕箍得生疼。
“你他吗轻点!”这孩子几年不见,牛劲更大了。
没有东南亚的雨季和热季,沈星本来就白的基因再次显现,这几年心思重事情忙,人也比以前有些棱角,和当年达班混的憨狗样子相比,倒像个来旅行的小少爷。
兰波一时慌乱,连忙松开,又怕他跑一把拎住他的领子。
沈星知道装不下去,兰波什么性子他再了解不过,没心思去找酒店,直接把兰波带回房间。
“你咋回来了噶?”兰波瞪大个眼珠子,有好多话想说,最后憋出这么一句。
沈星实话实说:“出差,办完事情就走。”
“你……最近忙什么呢?”沈星又仔细打量了一眼兰波,眼里隐含着担忧。
兰波知道他担心什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坚定地看着他:“我没事情了,已经好了,现在跟觉辛吞一起,是联邦的人。”
沈星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觉辛吞呢?”
“他现在升官了,比以前忙。”
兰波又长个子了,肌肉比先前还结实,就是露出的皮肤上伤疤也更多了,沈星看着兰波的眼睛,终于露出笑容。
“都挺好。”沈星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就又重复了一遍挺好,他好像想听兰波说点什么,又怕兰波说出口,下意识有点想撵人。
终于兰波还是开口:“我知道阿爸没了,说是逻央干的,也有人说是猜叔下的手。”
猜叔,沈星怕被提及的那个人就这么钻进他脑袋里。
兰波没注意沈星的表情,自顾自地说:“可我没有报仇的机会,也不知道该找谁报仇。”
说罢,他把脸别过去,露出从前未曾有过的复杂神色,缓缓道:“我回了麻牛镇,那里也变了,就连大禅师,也不是我想的那样,但是孤儿队还在,我有我更应该做的事。”
沈星听着这句话,突然觉得胸口的纹身刺痛了一下,兰波的眼睛这一刻让他清醒。
“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兰波点点头,又摇摇头:“毕竟阿爸不在了,我是哥哥。”
哥哥,沈星心里那道最深的口子又渗出一点脓血。
“好了,我还有事情要做,你哪天走我去送你。”兰波突然想起自己还有正事。
沈星点点头送他出门。
俩人边聊边下楼,一楼的赌坊比之前多了更多的外国面孔,想来是銮巴颂的博彩旅游做起来了,沈星远远瞥了一眼就和兰波绕了出去。
兰波好像猜到他在想什么,回答道:“这一带的赌场基本都归銮巴颂的势力,但是逼单房没了。”
沈星挑眉,语气调侃道:“良心发现干慈善了?”
兰波无奈地冷哼一声:“他们有新办法,和黑医院合作。”
果然,三边坡就是三边坡。
沈星没有接茬,兰波也不再提,送兰波走出酒店,又在门口道别几句。
“兰波,过来。”沈星突然想到什么,走过去。
“咱哥俩抱一个。”毕竟这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在大家都体面的时候,能好好告别就一定要好好告别,这样往后的日子里,靠着这一面也能让人咂摸出甜味来。
兰波有些不适应,一时愣怔着像回到几年前的毛楞小子,他不习惯和人这样亲密,但也不排斥,慢慢收紧手臂。
那些煽情的话他说不出口,但他知道沈星能懂。
目送兰波离开,沈星觉得胸口那团浓雾散去不少,路边摊子上有个卖饮料的,像刘金翠爱喝的那个,他走过去买了两杯,两根吸管一起塞进嘴里喝了一口就被齁得皱眉头,晃了晃饮料,倒还是没舍得扔了。
一转身,两杯饮料摔在地上。
眼前一片漆黑之前,沈星突然有点想乐,好像脑子里有个声音响起。
”欢迎回到三边坡。“
空气里是三边坡熟悉的铜臭掺着血腥味,沈星的感官渐渐苏醒,除了后颈身上倒是没什么痛感,脑子转了几圈也想不通是谁要抓他。
觉辛吞把他卖了?没道理啊。
几年没听这边的口音,就连说国语他都听不太真切,反应半天才听见有个人嘴里嘟囔着什么中国崽,什么跟什么啊?
头套被人一把扯下,眼前是一片昏暗的牢狱,墙角还有各种各样的刑具,好家伙,不是说没有逼单房了吗?
“大哥,你们为什么抓我啊?”沈星放软语气,琢磨这里是哪,又琢磨对方是谁的人。
“当然是有人要见你,老实呆着。”
没人对他用刑,也没有人跟说原委,沈星知道背后的人还没出现,他靠在墙边数着上面的十八般武艺,猜测那些东西都是怎么用的,觉得那会不会太变态了又撤回目光。
这些人凶是凶,倒没伤害他,估计是留他有用。沈星打量了几眼,没一个眼熟的,看着打扮不像是猜叔的人,那其他人抓他做什么?
“蠢货!都说了请过来请过来,怎么关到这里来了,快把门打开!”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道歉,沈星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吴老板,好久不见。”
吴海山还是老样子,像个茶楼老板,宝石眼镜擦得锃亮,仅有的一只眼睛里也能反射出老练油滑的光来,连带着另一只义眼似乎都在算计。
“下面的人不懂事,难为你啦沈星。”
“少来这套了,吴老板大费周章请我过来,有什么事就说吧。”
沈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来三边坡怎么这么快就被吴海山盯上。
“是我们陈会长想请沈老弟帮个小忙。”
怪不得,象龙国际,早就跟了銮巴颂,世纪酒店在接到沈星这个订单的时候就已经可以拿捏他了,早知道就不该来,沈星暗骂自己怎么这么多事。
帮个小忙,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跟达班有关,可他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你现在拿我去跟猜叔换东西,猜叔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没准还嫌你捅我的刀不够快呢。”沈星实在忍不住吐槽几句。
他来之前就跟国内的朋友打过招呼,也跟觉辛吞联络好了,象龙国际作为一个华人商会要想把他怎么着,其实还是有所顾忌的。
与其说怕吴海山拿他怎么样,他更怕吴海山真的带他去见猜叔,毕竟如果真的像觉辛吞之前猜测的那样,那现在的达班,他是真的怵。
吴海山还是挂着那副笑容,说话文邹邹的似乎意有所指。
“哪里哪里,老弟太谦虚了,你走之后在达班的分量只增不减。”
他这是铁了心要送自己去达班,沈星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吴海山没有在意他想什么,像个长辈一样亲切地给他讲了讲这些年三边坡的变化,说实话,吴海山对沈星还算可以,他也不想和这个年轻人结仇。
还记得当年在麻牛镇,沈星饭桌上出了丑,猜叔开口说的是:“这是我新收的徒弟。”
徒弟这两个字的分量对于猜叔来说实在是太重了,沈星能从猜叔手里走掉两次,他的价值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
“逻央倒了之后,三边坡的格局重新划分,商会是一家,赌场是一家,还有就是……达班,大家都给銮巴颂做事。”吴海山顿了顿,看着沈星表情不对接着说:“他走通了大禅师的门路,麻牛镇如今的路和牛也归猜叔。”
沈星不解:“他还要牛做什么?”毒还不够他赚的吗?
吴海山愣住,突然笑了:“当然是走边水啊,现在达班的物资在整个三边坡行走自如。”
“逻央都没了,他给谁走边水?”沈星这下真的懵了。
吴海山慢悠悠地说道:“这几年三边坡有句话,叫流水的毒贩,铁打的达班。”他满意地看着沈星愣怔的表情,还有更多关于达班的事他没说,就留给沈星自己去看吧。
“你要我做什么?”沈星沉默半晌,缓缓开口。
吴海山这才神色严肃说起正事:“这些年商会跟达班平起平坐,两边偶尔较劲,这次是商会的人有眼无珠,把达班接水的车给扣了,差点还伤了性命,本来商会拿着东西带人赔礼道歉,却没想到猜叔那边借此机会要分陈会长的肉,正巧你来了,我才出此下策,想让你去替我们说和说和。”
沈星纳闷地指指自己鼻子:“我?你不会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达班的吧?说好听了是猜叔放我走,说难听了我这叫背叛!背叛你懂吗?我能说和谁啊?别到时候事没谈成,猜叔把我的肉给分了。”
吴海山还是那副老好人样子,低声细语地:“阿星,你别这么说,你在猜叔那里还是有分量的,就替我们试试嘛。”
“不可能。”沈星严词拒绝,就算猜叔没有碰毒,可但拓的事在他这永远都过不去,他不知道该不该怨谁,但他知道他不想见猜叔。
吴海山劝不动他,也不再言语,嘴角噙着笑意看他。
沈星这才反应过来:“你已经通知达班了?”
吴海山没说话,已经叙过旧,之后就没他的事了,拍了拍沈星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笑,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再一再二,无再三。”
转身扬长而去。
“喂!吴海山!你说清楚!”这下沈星是真的慌了,他跟猜叔曾经是旁人眼里亲近的关系,可只有真正亲近的人才知道猜叔离人有多远,他真的不确定猜叔究竟会不会杀了他,也不知道在猜叔的手段下,觉辛吞又能不能救得了他。
他就不该来三边坡。
吴海山没回来,倒是来了另一个人,双手抱肩靠在门口,点点头示意他跟他出来。
沈星没动,被州槟一把提溜出来,按进车里。
车门全锁,州槟靠在倒车镜边上跟吴海山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留沈星一个人在车里想辙。
“达班现在恨不得连中国人这仨字都不敢提,你把他送回去,不怕他让人吃了?”州槟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瞥了一眼车里慌得一批的沈星,忍不住笑出声。
吴海山笑着摇摇头:“这小子连貘都能捡到,有什么可怕的,再者说,保不齐达班还得谢谢我们呢。”
州槟知道吴海山心里打着什么注意,他也很好奇,沈星见到如今的达班会是什么样子。
虽然他跟沈星也不算多熟,但达班的人一直和他有交情,沈星走后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一路上沈星一言不发,倒是州槟有点坐不住,忍不住开口。
“你就不好奇达班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爱什么样什么样。”沈星双眼无神地盯着车窗外,这条路他从前也跑过,他知道离达班已经不远了。
“怪不得但拓说你是小憨狗,你这样子回达班,猜叔见了会不高兴的。”
沈星神色一凛,不悦道:“别这么叫我。”
州槟识时务地转移话题:“你刚走的时候,猜叔手里缺人,那阵子达班生意不好做。”
“所以呢。”
“后来逻央那里流落出来的小孩子被猜叔领了回去,还给他们找了老师教认字数数,就在你先前住的那个小屋里。”
沈星神色有点松动,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心想这几年商会跟达班确实亲近,连他先前住在哪这种事情州槟都知道。
“所以猜叔也当上了孤儿队的阿爸?”
“那倒不是,有年纪大点的留下替达班做事,有的去了联邦的学校念书,猜叔没有那么多心力管这些娃娃,达班,也不适合娃娃们。”
“你跟我说这么多猜叔的好话没用,当初是我逃了。”
州槟也不确定猜叔对沈星到底是什么态度,这次把人送去到底会不会起反作用其实吴海山跟他也在赌。
商会和达班不一样,达班像一个家,猜叔坐镇毋庸置疑,底下的人无论有什么心思,最终还是要坐到一个饭桌上吃饭的。
可商会不同,明面上陈会长说了算,可实际上吴海山、二姐还有他都有自己的势力,如今四方达成微妙的制衡关系,所以争取达班这件事对他们而言是至关重要的。
沈星见州槟沉默,反倒放松了一点,看来他跟吴海山也是走了一步险棋。
“不管怎么样,拿你当徒弟也好叛徒也罢,我把你送过去,猜叔面子还是会给的。”州槟叼着根烟,吐字不怎么清晰,话却有道理。
沈星耷拉个脑袋,远远看见了亮着灯的寨子,心跳的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原本来三边坡是为了处理人口买卖,没想到先被你们给卖了。”他语气凉凉的,反倒逗笑了州槟,州槟看着寨子灯火通明,觉得今晚和沈星一样惴惴不安的肯定不止他一个。
来开大门的是个生面孔,看着不大,有点像当年的兰波,沈星看了一眼就缩在后座上装鹌鹑。
州槟可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停在一排人前面,打开车门。
沈星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和细狗面面相觑。
周围还有其他人好奇地打量他,今晚人很全,油灯他们都在。
看着细狗哀怨又委屈的表情,沈星脑子一抽脱口而出:“吃了吗细狗哥?”
细狗差点被这句细狗哥给喊哭了,瘪着个嘴冲上去就要刨他两下,小柴刀赶紧上去把人拖住,沈星一边躲一边问咋了细狗,还有几个不明真相的也围作一团。
还是那件白色的棉麻杉,下面是深色的笼基,他背着手站在高出,迎着灯光沈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一个剪影的轮廓,像是梦里会有的场景。
“进屋吧。”猜叔背着手,慢悠悠地踱回屋子里,在茶台前坐下。
所有人都停在原地没有动,目光齐齐定在沈星的身上。
沈星顶着视线跟了上去,每一阶都像踩在棉花上一般毫无实感。
“怎么刚一回来,就被人给卖了啊,忘了这里是三边坡吗?”猜叔慢条斯理地从边上又拿出一只杯子,倒茶给他。语气轻的就像埋怨家里犯糊涂的孩子,又怜悯,又不留情面。
沈星看着茶杯出神,没有伸手。
“你倒是比从前话少了,怎么?怕我再烫你一次?”猜叔说完,目光钉在沈星呆愣的脸上嘿嘿笑了一声,笑完看了看窗外,从这里能看见重新建好的佛堂。
沈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走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片废荒,木头烧黑的糊味赶也赶不走。
“猜叔,你想他吗?”沈星犹豫好一会,才开口。
搁在以前,他肯定不敢这么跟猜叔说话,可这次来到三边坡,心里就这么一件事想问出口。这个问题在这一瞬间,就好像比什么都重要了,能不能离开达班,能不能活着离开达班,他都不关心。
猜叔这几年似乎没什么变化,就连白头发都没有变多,他还是坐在这,拜拜佛喝喝茶,偶尔对着河岸发呆,盘算着下一个倒霉的是哪个。
沈星探着头直直看他,想从他身上寻找一丝因为悔怨而衰老的证据,却读不到一丝一毫。
除了平静,什么都没有,如果非要牵强附会,那或许还有一点矜傲。
是啊,三边坡,没什么能凌驾在猜叔之上。
“阿星啊,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只是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他还是这样。
沈星觉得自己心底的口子终于被猜叔这副平淡又无谓的态度给生生扯开,血肉翻滚着。他忍住怒火和恐惧,强行跟猜叔对峙,尽管在外人看来,似乎就是一只小猫在跟蛰伏的巨蟒龇牙。
“你再不出来见他,恐怕他真的要跟我拼命了。”猜叔侧过头,声音提高一些,语气多了几分无奈。
沈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注意到猜叔身后的墙边有阴影晃动。
紧接着光影变化,那里走出一个健硕的长发男人。
这是第一次从那个男人脸上见到羞赧和瑟缩,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同时生出一丝想逃的念头。
沈星慌乱之中碰洒了桌上的茶杯,热茶顺着桌面烫在他的手腕上,拉回他刚刚消失的感官。
但拓快步走上前,赶紧用衣袖去擦沈星的手腕,又把桌子上的茶杯拿开。
离开三边坡太久,安生日子太好过,连承受痛苦的能力都变差了,沈星觉得自己被烫的这一下太疼了。
实在是太疼了。
疼得他眼泪控制不住,疼得他想喊出声。
他死死扣着但拓的手,又哭又笑。
猜叔还是盘着腿坐在席子上,看着两个人,忽然眼里闪过一丝疲惫的欣慰,谁也没有发现。
细狗最近觉得有点不对,自从沈星那天回来以后,整个寨子的氛围都变得有些奇怪。
这种感觉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油灯说他这叫吃醋,可他不爱吃酸的。
沈星没有事情干,这几天住在原先的小房子里,闲来无事就钓钓鱼,像来度假的一样。
“沈星,你到底闹哪样嘛?”细狗忍不住,追着他问。
猜叔的意思很明显,要沈星留下帮他,做他的接班人。
但拓更明显,恨不得天天把沈星挂自己裤腰带上走哪带哪。
沈星晃晃小脑袋,表情颇不在意:“你猜。”
“我哪里猜得到?你快说。”细狗蹲在他边上,拱了拱他的身子差点没收住劲。
俩人都往河里歪了歪,一阵慌乱才稳住身子,鱼都给吓跑了。
沈星索性把鱼竿甩到一边,撑着身子往后一靠。
“寨子里又不缺人干活,你管我闹哪样?”活脱脱一白吃白喝的懒汉。
细狗皱着眉头:“那你就哪样都不干,要我们养着?”
沈星故意刺激他:“猜叔都没说什么,你着什么急。”
细狗被这么一说更恼火了,凭什么他沈星走了猜叔跟但拓就丢了魂一样,回来了就跟祖宗一样供着。
看细狗的脸色越来越差,沈星觉得实在不能再逗了,连忙把人拉过来哥俩好似的搂着细狗的肩膀,好声好气地跟他说:“细狗哥,我这不是刚回来都不适应吗,寨子里好些人我都不认识,新的路我也没跑过,笨手笨脚的怕给你们添乱嘛。”
“所以你要留下和我们一起?”细狗突然打断他。
沈星愣了愣,细狗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我没说。”
“那你还要走?”细狗瞬间提高音量,沈星连忙捂着他的嘴怕让别人听见。
“还没决定呢,你别问了。”沈星又摆弄起那根鱼竿了,这鱼竿是但拓怕他无聊给他做的,还是黄花梨木的把呢。
“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沈星这下真的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细狗了。
“细狗哥,猜叔这几年给你吃什么灵丹妙药了?”
“你果然是故意骗猜叔和拓子哥!你要是不赶紧决定,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俩。”细狗起身作状要走威胁他。
“看来药量还是不够。”沈星摇摇头。
想了想还是跟细狗解释解释:“他们知道我是故意的,我没骗谁,我是真没想好。”
细狗不言语,满腹怀疑地看看沈星,想想又靠过来。
“你们脑壳都灵光,我听不懂,但我知道拓子哥是真的想你,那些娃娃在这认字的时候喊他哥,他都反应不过来,我寻思着他可能是听错了。”
有些话从别人的视角说出来,更戳人肺腑,沈星没想到细狗会突然这样说,手上的鱼钩没注意差点勾在腿上。
细狗没注意到沈星的失态,继续自顾自地说:“猜叔也是,那时候但拓不能露面,你也跑了,寨子里没人,要不是我,猜叔就一个人在那一整天都没人说话。”
“猜叔老谋深算,你可猜不透他的心思。”沈星干巴巴地回了细狗一句,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细狗见沈星还是那副样子,一扭头走了。
沈星说的没错,猜叔知道但拓也知道,沈星现在是在故意跟他们较劲,这事情追究起来谁都说不清楚,只能暂时卡在这,左右达班又不是养不起个沈星。
—————————未完待续
意难平的剧集衍生,给自己做点饭吃。
*但拓×沈星
*全篇正文免费,上篇正文1.2w+
*HE,尽力给三边坡众人一个好结局
summary:当浮木生根,他便有了心间牵挂。自此以后,再无飘零,与水共流,雨润云温,长久眷恋。
溺水是什么感觉?
水流争先恐后地涌入口鼻,眼睛慢慢充血。最初是本能性的呛咳与呕吐,手脚慌乱又迫切地想抓住些什么,可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窒息感如同鬼魅附身的绳索般勒紧喉咙,让人无处可逃。
每一次吞吐都像是吸入了冰冷而沉重的铁块。心脏狂跳,肺部爆炸一般的剧痛蚕食着人的...
每一次吞吐都像是吸入了冰冷而沉重的铁块。心脏狂跳,肺部爆炸一般的剧痛蚕食着人的身躯和意志。
黑暗慢慢袭来,意识渐渐模糊,身体开始下沉……
所有无助、恐惧与绝望,终将归零。
沈星是被憋醒的,缺氧。
如同重石压在胸口,他呼吸困难、气流不畅,胸闷憋气的不适感把他从沉河的噩梦中强行拖拽出来。
他醒来后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气还没喘匀,就迷瞪着双眼去瞧床上躺着的人,见其呼吸面罩仍一阵阵地泛着雾气,才堪堪放下心。
沈星缓过劲后,撑着膝盖从床边的小板凳上站起来。反正也是睡不着,他打开墙边的暖水壶倒了盆热水,放入毛巾后拧干,然后开始帮但拓擦脸,边擦边念叨着。
“拓子哥,差不多行了啊。睡两天得了。”沈星小心地避过但拓额头上缠绕着的绷带与口鼻处的呼吸面罩,只帮人擦了擦脸颊与耳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的噩梦,沈星心里憋屈得很,他向来是个不安分的性子。但如今再怎么抱怨,床上的人也没有醒来回应他。
“早知道我就不跟我舅回去了……不对,本来也没走成,基本上就是海关一日游。”沈星投洗毛巾后,又慢慢向下擦拭着但拓的身体。
“我都嘱咐过你好几次了,要小心毛攀,你怎么就不当回事呢。”
“……算了,这也不能全怪你,碰上疯狗了能怎么办。”
沈星自说自话,仗着夜深人静不会有人听到,他把毛攀一家从上到下全都骂了几遍。
孤儿队的梭民吞,李叔,走廊另一头病房里昏迷的西图昂,他截肢的舅舅,还有他身边的但拓……
全是毛攀造的孽!
沈星越骂越气,手下的力道不由得也重了几分,把但拓的小腿搓得通红。
“我这么大劲儿你都不醒啊?”沈星泄了气,将毛巾扔回盆里。
“哥,睡得差不多了吧。知道你累,回达班再睡不行吗?你人一倒下,猜叔手底下连个好用的人都没了,这两天可骂过细狗哥好几回了。”
“要是毛攀再来找麻烦,我可真没招儿啊。我这小身板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絮叨的声音持续许久,病房内安静少顷,又响起低低的呜咽声。
好在寂夜无知,没人听见。
但拓苏醒时,床边正端着饭盒大快朵颐的细狗又惊又喜,急急忙忙地想出门找大夫,却不料手忙脚乱间,饭盒直接打翻在但拓身上。
细狗一脸懵,不知道是应该先将但拓身上的饭菜收拾好,还是应该先出门叫大夫。于是只得一边整理,一边站在原地大吼——
“医生,医生快来噶!”
“医生!!!”
这声嘶力竭的程度吓得走廊的护士以为病人不好了,匆忙去找医生进入病房。
医生风风火火地进来,简单检查后,撤掉呼吸机,操着一口勃磨语将病人家属训斥一通,板着脸嘟嘟囔囔地出去了。
细狗简单收拾好,他瞅着但拓衣服上的油渍有些犯愁,再一瞧但拓已经又昏睡过去,也不好把人折腾醒。
完咯,沈星回来后肯定不乐意噶。
…没事,别跟猜叔打小报告就行。
细狗苦着脸在心里祷告。
沈星揣着两个红包回到医院。
红包是吴海山给的,一个给他,一个给但拓,一并交给沈星了。
陈会长和艾梭的生意没谈拢,纵使有毛攀惹出的这许多事隔在中间,陈会长还是不愿轻易让出四分利。
也是,毕竟最初只需要一块鸽血红就能打开门路。
大人物都要脸。
但谁让他有个好外甥呢。
沈星今天回达班便是替猜叔招待上门赔礼的吴海山。
要知道这回受伤的可是但拓,是猜叔手下最得力的悍将,说句二把手都不为过。跟猜叔打交道的人都不会没见过他身旁的但拓。
伤了但拓,就是在打猜叔的脸面。
陈会长咬紧两分利不愿松口,但事到如今却也不是区区红包就能轻易摆平的。
估计这事还有的磨。
沈星唉声叹气,口袋里放着的红包像沉甸甸的石块,硌得他心里难受。不过一推开病房的门,与倚在床头的但拓正打了个照面。沈星心头的阴霾顿时便散了个七七八八,觉得天都晴了不少。
“…拓子哥,你醒了!”沈星三两步跑到但拓病床边,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眼便瞥见了人身上的油渍,连身侧的白色床单上也有星点油印。
“…哥,你现在刚醒,还是吃点流质比较好吧?谁给你……”
“那个,是我弄的噶。”细狗尴尬地举起手,“我一瞧见拓子醒咯,我太高兴,又想着赶紧叫医生嘛,饭盆就脱手喽!”
“啊?饭盒撒了?没烫着吧?!”沈星变了脸,上手就要掀开但拓的衣服看。
“咋可能烫着嘛。”但拓伸手虚拦了下,他似是有些无奈,“那饭咋会有多热嘛。”
“…阿星,你咋个在这儿?你不是跟舅舅回国克了嘛?”
“回国?我要是真回国了,你就被毛攀淹死了!”沈星拽了把椅子坐在旁边,他气哼哼地回道,“跟你说过,要多留心毛攀,别不放心上,别不当回事!结果你还是…!”
眼见沈星这焦眉苦脸的样子,脸皱巴巴的像个小包子,心下不由得有点想笑,又觉得十分熨帖。
“是我大意,你莫生气噶。”但拓勉力伸手揉了揉沈星的头发,见对方眼眶泛红,又轻声哄道,“我现在没事嘛,这点小伤莫放心上。”
“阿星厉害,是你救了我噶。”
“救个屁。”沈星垂着头,用手背蹭了蹭发酸的鼻尖。
之前他被沉到追夫河里,是但拓救了他。
但拓救过他不知道多少次。
而这次但拓被打伤了头,被按进游泳池里,却没人能拉他一把。
“喂,沈星!”细狗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你咋回事?拓子哥昏迷你哭,人醒咯,你还要哭?你是水做的女娃噶?”
“你才水做的!照顾个病人都弄不利索!就替我那么几个小时,你看看!”心情不好,沈星也不像平时一样让着细狗,梗着脖子顶着红鼻头的呛声模样倒把细狗唬得一愣。
“阿星,我真的莫事。”但拓声音虚弱,眼皮又有些发沉,几乎是强撑着精神在说话。
“我有些想睡咯,你们莫再吵,让我睡一觉,就好。”
“好好,你睡。”沈星扶着但拓躺下,他从口袋里拿出吴海山给的红包,说明缘由,被但拓几句话打回,只说让沈星暂时帮忙保管。
沈星无法,拽着细狗轻手轻脚地离开病房,好让但拓休息。
病房外,沈星还在扒着小窗户往里看。
细狗一阵无语。
“沈星,医生说了,拓子哥莫事了噶。过几天就能出院回家咯。”
“…哦,好,那就好啊…”沈星这才站直身子,他回头对细狗说,“细狗哥,你回去吧。跟猜叔说一声拓子哥这边的情况,好让他老人家放心。”
细狗应了,人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突然拍了一下大腿——
他忘记把饭盒拿出来咯。
陈会长在象龙国际大摆晚宴,许多有来头的大人物都在邀请名单上,猜叔也不例外。
沈星应猜叔的吩咐,接但拓出院后直接去象龙国际,晚宴结束之后他们一起回达班。
沈星和但拓没有进去宴会厅,只在大堂等待。中途细狗出来给他们送饭。
然而但拓的心情不是很美妙,因为沈星隔着那道门盯着厅里的一个美丽女人看得挪不开眼,就像是被勾了魂似的。
但拓认识她,她是刘金翠。
到过大曲林的人几乎都认得她,除了…人半生地也不熟的沈星。
但拓见沈星只把筷头叼在嘴里,眼前的饭只戳了两下,动也不动,但拓不由得沉了脸。
“阿星。”他点了点桌子,轻声道,“吃饭。”
“啊?……哦,吃。”沈星回神,但脑子里想的还是刚刚那位佳人在酒桌间推杯换盏的模样。
笑语盈盈,轻松自如。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瞬间便抓走了沈星的注意力。
见沈星心不在焉的样子,但拓眉头蹙得更深,说不清是担忧还是失落。
“多吃点噶。”他一连夹了好几块酥肉给沈星,“最近在达班和大曲林之间两头跑,辛苦咯。”
沈星刚想说不辛苦,便看到一个从宴会厅走出来的醉汉往这边来了。
是毛攀。
毛攀踉跄着步子,醉红了脸但嘴依旧脏得很。
“请的是那个老头,没说他的狗也能进这个门!”
沈星心头火起,扔下筷子就要起身争论,被但拓按着坐下。
宽厚的手掌压着他的躁火,熟悉的保护姿态带来一如既往的心安。可一抬头瞥见但拓额头上裹着的纱布,那口气又蹭蹭地往上冒。
然后再一次被但拓温柔地按下。
“老子跟你说话你装听不见是吗?!”毛攀赤着脸,大力推向但拓肩头,嚷道,“赶紧给老子滚!”
但拓一把抱住要冲上去撕扯的沈星,和保安分别拉开了两人。
“阿星,阿星,听话。不能动手,这是在象龙国际。”
沈星本来怒得脸通红。然而被但拓好声好气地哄着,小火龙化身小河豚,憋着气地抱着手臂站一边去不说话了。
“毛攀,想清楚咯,这可是你舅舅的地盘。里头多少大人物,你要是惹出动静,不知道你舅舅会咋个想,那些大人物又会咋个想你舅舅。”
“当然,你要是都不怕的话,那就再大声点嚷嘛。我奉陪。”
毛攀被费尽口舌的保安死命拉走了。
“看嘛,你舅舅的担心也是没有错嘛。”但拓揽着沈星重新坐下,他戳了戳沈星鼓起的脸颊,轻笑道,“不要闹小孩子脾气噶。”
“你那么聪明,肯定晓得,这边就是这个样子。”但拓活动着自己的脖子,头疼地吐了口浊气,他侧身对沈星说,“我能这样子对别人,别人也能这样子对我。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阿星,你能回来,我真的很开心。”但拓温柔地勾起唇角,他一下下顺着沈星的后颈,又揉又捏,语气像是在规劝迷途的小孩子,“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在三边坡,你该不该、能不能,承受这些东西。”
沈星被抚弄得很舒服,可还是有些郁闷,尤其是在听完但拓说的话之后。
“拓子哥,你实话告诉我,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是为了钱才留在这儿的?”
但拓的目光好似那无限包容的海水,宁静又深邃,可以对沈星的一切照单全收。他身上总是带着种独特的柔和,最关键的是,这份温柔大多给了沈星。
沈星觉得自己像是中邪了,不然怎么会觉得眼前的拓子哥比刚刚厅里明媚飒爽的高挑女人还有吸引力。
……他可能是昏头了。
“我留在这儿,一方面是因为指控还没有销案。”
“再一方面,是因为你…们。”沈星艰涩地顿了下,“我舍不得达班的兄弟。”
但拓一怔,随即翘起唇角。
一股暖流悄然而至,在他的心底荡起阵阵涟漪。此刻,仿佛所有的疲惫困苦都暂时消解,只有充盈的热乎劲儿留存心间。
回去路上,沈星开车,但拓坐副驾驶位置,猜叔和细狗坐后面。
夜深,大曲林到达班这趟路不远不近,沈星开得较慢,尽量绕开那些大大小小的土坑,以免过度颠簸的路程让头上还缠着绷带的但拓难受。
“阿星,明天你陪我去麻牛镇,去见艾梭长官。”
“哦,好。”沈星刚想问点什么,细狗倒是先说出口了。
“猜叔,象龙国际那边可还是不愿让出四分利噶?”
“三分利,明天我们去谈。”猜叔闭着双眼,似是有些困倦,他吩咐道,“阿星,明天将那尊金佛请出。”
“哎?猜叔,我们为哪样要帮陈会长找面子,白白让他得了好处克!拓子哥的伤他们还没给到说法!可是太说不过去噶!”细狗急得抓耳挠腮,要不是有颈托固定住他的脖子,脑袋都想晃出去。
细狗不高兴地嚷道:“还要把麻牛镇送的金佛还回克?凭哪样?!”
沈星心里也有类似的疑问,好在细狗像机关枪一样先替他突突出来了。
“细狗,莫要吵咯。”但拓回头,伸臂拍了下细狗的腿。
猜叔从车内后视镜中瞥见沈星郁闷的模样,有些想笑。但一移眼看到但拓后脑的白色,便敛了笑意。
“但拓,一会儿你留下,我有话同你讲。”
但拓应好。
“今天见了几个有来头的人。”
“陈会长和曲碰卫生部的苗伦部长最近一直往来。在搞那个…新扬光基金会。”猜叔抿了口茶,又递给对面的但拓一杯。
“全称叫什么……新勃磨医疗慈善基金会。很快就要登记备案,私募的事还是吴海山负责。”
但拓双手接过茶放在桌上,揣度着猜叔的想法:“猜叔可是有意…参与一哈?”
“啊,不,不。”猜叔似是觉得茶有点烫口,他轻呼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再喝。”
“如果能帮陈会长在艾梭长官那里促成合作,搭上你这次住院,陈会长暗示,卫生部那条线我们有机会搭个边,或许以后可以分出药材这块……”猜叔做了个手势,他的拇指与食指指腹留了点距离,其余三指收起,“一点点薄利。”
“那是好事噶!”但拓嘴角上扬,精气神也多了两分,“这样达班也多一条路来生活嘛,好事!”
但拓的笑是那种从心底露出的真挚的欣喜,他双眸中溢出亮亮的暖意,让猜叔不禁也有些感慨。
茶香袅袅,如丝如缕,拂过心田,带来一抹令人舒适的绿意。
纵使茶雾氤氲缭绕,可但拓的实心,他却一直瞧得清楚分明。
“但拓啊。”猜叔重新端起茶杯,他轻啜一口茶,缓缓道,“你同我好多年啦。”
“记得你刚到我这里来的时候,还很小,不过很帅气。”猜叔比划了下但拓当年的身高,笑容亲切又和蔼。
“那时候不懂事,总是给猜叔惹麻烦噶。”想起往事,但拓一贯坚毅的表情不禁露出几分柔软,他微微垂首,语气诚恳,“是因为有猜叔,我才能养活家人,貌巴才能好好长大。”
“貌巴……”猜叔的手指慢慢摩挲着杯壁,似是感受到渐凉的温度,他抬手又为但拓添了热茶。
“最近发生许多事。貌巴的死,还有你这次受的伤……”
“你清楚,那条路艾梭给出的底线是四分利,达班需要冷链线来走点私货,艾梭的事不好代做主。”猜叔盘坐在地,他的双手微微压住膝盖,身体稍稍前倾,语气平和,“但拓,你系我最得力嘅人,我唔希望你心有咩隔阂。”
“这次的生意能顺利谈成的话,以后药材这趟线,你来跑。”
“你做事,我最是放心。你妈妈年纪也大了,有什么需要的,你自己取用就是,不必问过我。”
“猜叔哪里话,我咋会有啥隔阂嘛。猜叔的恩情,我一直搁心里头。”说完,但拓停顿片刻,他直起身,左腿屈膝跪在地上。
“只是,猜叔,我有两件事,想求您给个宽容。”
“求?”猜叔品茶的动作一顿,“说来听听看。”
“沈星现在留在三边坡跑边水,但您晓得,这只是一时嘛。”但拓挺直脊背,低下头颅,声音低沉又恳挚,“我想,如果有哪天他想回家咯,您会同意吧。”
猜叔未答,只问:“那第二件事呢?”
“猜叔晓得,沈星年轻,又不是三边坡的人。我晓得您喜欢他聪明,他这次回来咯,您可能也会给他别的安排。要是他哪天犯了错,还请您多担待噶。”
“沈星、沈星……多担待……”猜叔哼了声,笑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替沈星跟我说这话?”
“你是真把他当成貌巴了,还是别的什么?”
但拓一愣。
“我不会强留一个心不在达班的人。达班再缺人,也只会留自己人。这个道理,你懂得。”猜叔手握茶杯,细细品茗着茶水的味道。
茶汤的甘甜与清香在桌边萦绕,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留白之处,皆是深意。
“至于第二件。”猜叔的手指搭在下巴处来回徘徊,“要看他做错了什么事。”
“我答应你,不是大事的话,不同他计较。”猜叔放下茶杯,他起身走到但拓旁边将人扶起。
“不过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沈星很有主意的,是走是留,他有自己的想法。”猜叔拍了拍但拓的肩膀,安抚道,“他很机灵,又有好运。貘都能被他碰到,出门做事,有你在旁提醒,不会出什么大岔子。”
但拓沉默片刻,颔首应道:“猜叔说的是。”
“好了,回去好好休息,养养伤,后面还有的忙。”
“我晓得,猜叔。”
直到沈星载着猜叔驶入从麻牛镇回达班的路,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刚刚那场聪明人的机锋。
原来艾梭之前送给猜叔的佛像不是纯金的,而猜叔早就知道,又在这场利益正误与人情世故中,借着笑面佛的光,从艾梭那里由四分利谈到三分利,成功促成了陈会长和艾梭的生意。
那似真是假的金佛留下了,新合同倒是在来的路上。
“怎么这么老实,不讲话?”
“没啥。”沈星透过后视镜,看到猜叔阖着双眼,似是在闭目养神。他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猜叔,您是啥时候知道那尊佛像……”
“这不重要。”猜叔没有睁眼,“结果才重要。”
“金佛是假的,合作是真的。这就够了。”
没听到沈星的动静,猜叔睁眼瞧着驾驶座上的小孩儿。
还是太单纯,猜叔摇头,心事都写在脸上,脸都照在后视镜上。
难怪但拓总是放心不下。
“你们中国人有句话。”猜叔重新阖上眼,提点道,“喜怒不形于色。”
“猜叔,我这点儿斤两您也知道。”沈星干笑道,“这境界我还差得远呢。”
“年轻人,要沉住气,来日方长。”猜叔透过后视镜望向沈星的眼,温和道,“我很看好你。”
沈星脆声应着,他不自觉地挺直腰板,表示自己记住了。
猜叔满意点头。这些日子实在乏累,如今总算暂时告一段落,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困倦,刚想闭眼睡会儿,又听司机小孩说——
“猜叔,这样一来,以后咱们少不得和陈会长打交道。那以后遇上毛攀那小子……”
“毛攀是毛攀,陈会长是陈会长。私事是私事,生意是生意。”猜叔似是有些无奈,他点点太阳穴,“我知你心唔服,后生仔要学识忍,来日方长,知唔知啊?”
“……知,知。”
隔天,沈星跑完边水回来,寨子里正招待着客人。达班的兄弟们围着长桌坐了一圈,有说有笑吃吃喝喝。猜叔见他回来,招呼了声,让沈星过来身旁。
“这是明哥,好兄弟。”
“沈星嘛,认得、认得!”明哥一把拉住沈星的手臂,“之前不是发过镖令嘛,你还喊阿明在曲碰抓他。后来还有貘!对了,上了好几天的报纸嘞!superstar!名人!猜叔身边的小红人嘛,谁会认不得?”
细狗不屑地撇嘴,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烤肉。
“现在,完完全全自己人!”
坐在猜叔身边的但拓唇角上扬,露出温暖的笑。
“明哥,这生意做很大的。开歌厅,跑山货,哦对,还给人家做媒婆。”
沈星双手合十微微倾身,憨笑着见礼。
“小兄弟,需不需要阿明我给你介绍一个!”明哥举着酒瓶示意,“你只管跟阿明说,你喜欢哪样的,阿明都给你找来!”
“谢谢明哥。”沈星急忙摆手,“不用不用。”
“阿星。”但拓让出了自己的座位,让沈星落座,自己则移了个位置坐到小柴刀身旁。
沈星与小柴刀碰了碰酒瓶,又向不远处的细狗示意。
细狗撇嘴,但到底也没有落了沈星面子,嘴里塞着一大堆肉又满手是油,还是灌了口酒喝。
沈星暗自咂舌,也不知道细狗正对着明哥的伤脚是怎么还能吃得下去的。
“跟你谈点正事,我昨天,跟那个莱佩的坤帕迪吃饭,在桌上,还有你对家……”
猜叔在明哥与金翠歌厅老板之间说和,如果明哥肯将四号公路以南的地盘让给刘金翠,刘金翠就会将莱佩订单与明哥分摊。
沈星听得一知半解,但拓还一直给他疯狂塞肉,撑得他满满当当。
“生意是不好做。但是她说啥是啥,阿明今后也不好做。底下那么多弟兄,阿明实在不好交代。”明哥以探寻的眼神看向猜叔,“不知大哥有什么更好的建议不?”
“这样,有什么想法和想谈什么条件,你告诉阿星吧,让他出面给你谈。只要中介费拿到手,下面的人有活干,能赚钱,能养家糊口,谁还管狗尾巴掉眼睛的事。”
但拓微微一顿,很快便对沈星鼓励般地笑笑,然后继续投喂。
“大哥这个办法好。”明哥与猜叔碰杯,他眼珠滴溜溜一转,又道,“只是,小兄弟这么年轻,可有谈事的经验啊?”
沈星一脸懵,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对。
“阿明啊,不是跟你说过嘛,刘金翠喜欢小帅哥呀。”
“啊对对对!”
一桌人笑成前仰后合,沈星不好意思地挠头。只有但拓没太大反应,只是给沈星挑肉吃。
三边坡有两类消息传得最快,一类是生意,一类是八卦。
达班猜叔身边的新晋红人沈星,与金翠歌厅老板刘金翠台球调情的桃色趣话很快就在三边坡传开,甚至比沈星本人回达班的速度还快。
沈星丝毫不知别人拿他的八卦去拉闲散闷,他正在为办成了猜叔第一次给到他的任务而洋洋得意,哼着小曲揣着酒瓶就去寨子里找但拓喝酒。
“这次算是猜叔正儿八经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噶。”但拓轻轻踢了下沈星的鞋子,毫不吝啬地夸奖,“干得漂亮!”
“啥任务啊。”沈星佯装谦虚,其实心里乐开了花,“就是传个话!”
“不过啊,哥。”沈星不自在地拽了拽衣摆,“实话实说,那个歌厅老板,可真有点猛啊。”
但拓哼笑了声,他闷了口酒,没接话。
“你乐个屁啊。”沈星不满地踢了但拓一下。
“那可是刘金翠噶,整个大曲林都是出了名的。”
沈星不解,“出名?出啥名?”
“就是,提起裤子不认人咯,你要把握好你的分寸。”但拓尴尬地摸摸鼻子,又灌了口酒,调笑道,“不要遭她……不要遭她伤到去咯。”
“啥呀,什么提裤不提裤!”沈星臊红了脸,“我就是跟她签个合同。”
但拓见沈星害羞的样子,心里更沉。他调整了下表情,尽量以轻松的语气说:“你自个小心嘛,反正明哥说咯。他觉得中间有个人特别好噶,他已经跟猜叔讲咯,接下来还是你克跟进。”
“你让他找别人。”沈星摆了摆手,不满道,“我又不是他的小弟,我老替他跑这个干啥!他一个大老板,手底下那么多人呢,干啥非得让我去。”
“你个憨狗!”但拓用了两分力气拍了下沈星的肩膀,沈星吃痛躲开,气鼓鼓地做了个鬼脸。
“刘金翠跟明哥有仇呢嘛。你跑边水没有钱拿,你跑这个还有钱拿,不好噶?”
“…好好好,我憨狗我憨狗。”反应过来后的沈星眉眼弯弯,他嘿嘿笑着,“挣了钱请哥哥喝酒,喝好酒!”
但拓侧头看向外面,嗤笑了声,“你就晓得喝,小憨狗。”
“你说……”醉意上头,沈星翘起了腿,“这回,猜叔为啥把这活给我呀?”
“你就给我装嘛。”但拓见沈星没搭茬,又接着说,“明知故问噶?你脑壳比别人聪明嘛。手只摸方向盘的话,大材小用了嘛。猜叔惜才噶。”
沈星这才重新笑了起来,眼睛里带着几分狡黠。
“就想听哥哥夸我,不行吗?”
“行,咋个不行。”但拓站起身,伸手揉了揉沈星的脑袋。他倚着栏杆,看向屋里喝酒耍牌的兄弟们,“你这次回来,猜叔是真的高兴,有些日子没见猜叔这么开心咯。就连小柴刀也高兴得不行,你刚走的时候,他就念叨你来着。”
“你人缘不错噶,大家都喜欢你。”
“啥都喜欢我呀?”沈星打个哈欠,他揉揉眼睛,小声嘟哝,“我看那细狗就不老高兴。每次见了我,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活像我欠了他一百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替我还了坝子哥的钱呢!”
“细狗是猜叔发妻的表弟,猜叔发妻没得早,他从小就跟着猜叔。猜叔喜欢你,他吃醋嘛。虽然心眼小点,但是人是好人。”
但拓瞧着远处细狗打牌抻了脖子又急忙扶住颈托的傻样,笑道:“你看嘛,他就是那个憨狗样子,傻气。”
“拓子哥,你怎么管谁都叫憨狗啊。”沈星皱着鼻子,嘟嘟囔囔,“我还以为那是你对我的爱称。”
“爱啥子称,还爱称!”但拓戳了下沈星的脑门,沈星捂着头后挪,又被调侃一番娇气。
另一头的几个兄弟打牌赌钱好不热闹,酒瓶叮叮咣咣在响,寨子里充满笑语欢声。
沈星喜欢这样的达班,这也是他留下来的部分原因。看他们嬉笑着打闹,沈星脸上也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
沈星笑了,盯着沈星脸上浅窝的但拓也笑了。
酒局直到半夜才散,但拓送沈星回河边木屋休息。临走时,但拓叫住准备进屋的沈星。
“阿星。”
“嗯?咋了拓子哥?”
“今天白天我克交接木料的时候,听州槟讲,西图昂要不行了。艾梭也晓得,但麻牛镇与象龙商会的生意刚定下……州槟着手去办西图昂的后事,你看你明天要不要克…看一下。”
沈星沉默良久,脸上难掩沮丧之色。刚刚的欢笑如退潮般离他远去,鲜红的颜色再次降临现实。
他又想到了舅舅的断腿,想到但拓满头的鲜血。
“阿星。”但拓走近,他揽住沈星的肩膀,将人抱入怀里轻轻拍了拍,声音低沉,“如果你想……”
“不,拓子哥,我才刚决定,你别太担心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选择的是什么。”沈星倔强地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瞧得但拓心里发紧。
“况且,不是还有你在吗?”
“我在,我一直都会在。”但拓捏捏沈星的后颈,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好好睡一觉,阿星。愿你做个好梦。”
沈星到大曲林综合医院的时候,西图昂已经留在了停尸房。
州槟递过一沓钱,说是伐木场的赔礼,被兰波狠狠打掉。
兰波木然地盯着西图昂的尸体很久,突然抄起枪就往门外冲。
沈星知道他要去找毛攀报仇,急忙抱住他。
“阿兵,梭民吞,西图昂还有我,我们是一克进孤儿队的!”兰波恨红了眼,他像是失去了族群的幼狮,整个人陷入暴走的状态,“死咯,都死咯,全都死咯,只剩我和阿兵咯!”
“你放开我,放开我!!”
沈星再三劝阻,死活不撒手,“兰波!你冷静点!你现在去杀了他,你不就变成和他一样的人了吗?”
“我和觉辛吞说好了,一定让他付出代价。咱们再等等!他一定会有报应的!”
“等等等,等到啥时候!你晓得你在说啥子?指望毛攀被抓进克?沈星你咋还那样天真?”兰波右手高举着枪,咬牙道,“在三边坡,它才是法,才是报应!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你们达班的人,是跟在你身边救你舅舅救西图昂的人,你还能这样劝我噶?!”
沈星霎时说不出话来。
也是,无论他现在说什么,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是这不代表他能眼睁睁看着兰波去冒险。
兰波见沈星不为所动,情绪激动的他一口咬在沈星的手臂上,沈星嗷嗷地叫却依旧不松手。
州槟见状,直接勒晕了兰波。
沈星:……
州槟将兰波放在地上,提出先把兰波送回麻牛镇,交到艾梭手上。
沈星想跟着一起去。
“先处理伤口。”州槟满头大汗,他扛起兰波,“感染就麻烦。”
沈星只能先去医疗室,处理的过程中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要掉下来。他心想下次去麻牛镇的时候,见到兰波一定要咬……揍回来!
沈星啊沈星,但拓没说错,你真的太娇气。
就这么一点小伤,难道妨碍开车吗?
……要是让但拓知道他来个医院还能受伤,他又要挨训了。
沈星打了个激灵,疼痛使他清醒,胆小使他坚强。
他还是自己慢慢开车回去吧,回屋老实歇着,明天还得去麻盆接水。
或许是身上有血腥味的缘故,蚊虫比以往更偏爱沈星,简直到了不离不弃的地步。
沈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
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沈星全身奇痒难耐,几欲抓狂,根本毫无睡意。
终于,沈星彻底放弃睡觉,他点亮油灯,准备今晚彻夜不眠,跟蚊子拼个它死他活。
在沈星拍死第五只蚊子时,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阿星。”是但拓的声音。
“你还没睡下吧?”
沈星立刻开门,他有些惊讶对方这么晚了还过来。
“拓子哥,你咋来了?”
“听州槟说,你受伤咯,我来看哈。”但拓进屋关好门,拉着沈星坐到床边,抓着他的胳膊在灯下瞧了又瞧。
原本白皙光滑的手臂现下缠着一圈圈纱布,隔着这层屏障倒看不得伤口细处。
但拓脸色不太好看,正欲责问,抬眼正对上沈星亮晶晶的眼睛,而对方瞳孔里都是他的影子。
但拓难得地愣了下,别过头不自然地斥道:“明明体能不行,还学别个强拦人。州槟就在那里,他能放走兰波去伤毛攀?你脑壳傻咯?你说说你,这伤受得冤是不冤?”
“这哪能怪我啊。”沈星大感冤枉,他小声抱怨,“就知道训人。”
“啥?!我还说不得你咯?”
“说得,说得。”沈星讨好地抱住但拓的手臂,还摸了两把对方的肌肉。
“你是我哥,哥训弟弟,想怎么说怎么说。”
但拓心里一阵酸涩,面上却柔软了几分。
“下次遇到啥事记得躲开,尤其是身边有别个能处理的时候。你这小身板,风一吹就倒咯,莫逞强噶。”
“我哪有这么弱啊……”接收到但拓不赞同的眼神后,沈星忙不迭点头,“知道啦。”
“我在外头看你这屋还亮着,才过来。你咋还不睡觉?”
“没法睡啊我这儿。蚊子太多了,快烦死我了。”沈星梗着脖子凑到但拓眼前,“你看看,它都咬我大动脉了!”
但拓没预料到沈星突然来这么一下。
略显肉感的下巴,向下,是白嫩的脖颈,上面有零星红点,昏暗的灯光似是为其罩上一层朦胧的金纱,使之仿佛像是被灼日亲吻过的痕迹。
但拓忍不住想要轻轻抚摸,却又怕自己带着薄茧的指腹磨痛沈星细腻的皮肤。
“不要闹噶。赶快睡,明天一早你还要克麻盆噶。”但拓按着沈星躺下,温声道,“睡吧,我在这儿替你赶蚊虫。你睡着咯我再走。”
“不用不用,拓子哥。”沈星瞪大眼睛,连连拒绝,“都这么晚了,你赶快回去睡吧,明天你不是还要去象龙国际那里商量事儿嘛。赶快回去睡觉去!我一会儿就睡了!”
“莫要多话,赶紧睡。”但拓熄灭油灯,为沈星盖好薄被,哄道,“睡吧,你早点睡着,我早点走。”
他已打定主意在这里守到清晨。
沈星拗不过但拓,只得应道:“好吧。”
“那……拓子哥,你早点回去休息。”说罢,沈星慢慢阖上眼,酝酿睡意。
没过多久,沈星渐渐呼吸平稳,甚至还打起了欢快的小呼噜。
但拓无声轻笑,他缓缓低头,轻吻沈星的额心,道了句。
“小憨狗,好梦。”
TBC
彩蛋独立于正文,一个小故事。
但拓:啥?你说我的小媳妇是啥?!
貌巴:要亲命嘛!嫂子是追夫河的河神噶!
原作向胡扯/ooc
双向暗恋he
这篇往后就是纯自己乱编了,漫画剧情还没到,其实也没啥大剧情,俩人互动比较多
有些话说到这儿就够了,剩下的,那以后再说吧。
开了口,揍也揍了,骂也骂了,负责到底呗。
以下正文
“我还没饱呢。坐下。”王也又把筷子拿起来。
张楚岚觉得王也生气了,一定生气了,他总是爱干些让人家生气的事。半根油条一碗豆浆,他还是个正长身体的19岁大好青年呢,慢悠悠的大清早跑个老远,这就吃饱了,鬼才信呢。
“哦。”张楚岚从一堆乱码里找出王也刚说的几个音节,“您慢点吃。”
他想扇自...
他想扇自己两巴掌。
但又下不去手。
想抽他的肯定是另有其人。
可是王也没再说话了,就埋头专心吃饭,云淡风轻的,仿佛什么也没说过,就当是句寒暄。张楚岚不由得怀疑自己听错了,那可是王也,王也不会说这样的话,又或者,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这样说来张楚岚舒服了一点,但他确实也再吃不下去了,就坐在那面对着王也。
当王也付完钱打包了些油条麻花什么的之后走到张楚岚旁边,周围的晨光暗下来时张楚岚才发现自己在发呆。
“走呗。”王也说。
张楚岚在王也面前好像就不再是张楚岚,但又实实在在的是张楚岚。人有几副面孔几颗心呢,他觉得自己正在往下掉,此时此刻,有人扔了条草绳在这黑洞洞的窟里,张楚岚下意识握住它,可是他依然往下掉。
太不真实。
走回去的前几百步还是没人说话。王也走在张楚岚前脚半步远的地方,保温杯挂在身上一晃一晃。搞不明白出来喝豆浆还带保温杯,应该也没多渴。
还是王也先叹了口气。
然后张楚岚拽住他一片衣服,“那个,饿了。”
松开手时王也衣服上留下一个慢慢舒展开的皱巴巴的脸,王也把手里装油条的袋子递给张楚岚。
“怎么,刚不说饱了吗?”
“骗你的,小孩儿说话别当真啊,王叔。”
“那现在是真的吗?”
“真的,我刚真的没吃饱。骗你的。”
王也继续偏过身往前走,离张楚岚半步远,早八的阳光斜斜罩住他,往后面张楚岚的身上打上一道斜斜的行走的影子。王也勾起嘴角,手覆上裤兜边一晃一晃的保温杯。
“给。”
“保温杯嫌重让我拿?吃您一口饭还得当苦力啊。”
“滚边儿去,让你喝豆浆。没良心的。”
张楚岚愣神的时候王也一手把保温杯塞进他臂弯里,一手把剩下的油条袋子抢过来。
“别吃了,撑得。”
保温杯真是保温杯啊,豆浆还是烫的。
俩人溜达到所有东西都凉了才瞎溜达回去,王也肉眼可见心情变好,虽然也没好到哪儿去。
张楚岚想着自己那弯弯绕绕的肠子,旁边的王也却是坦坦荡荡,其实他们什么也没说,但有些话说到这儿就够了,剩下的,那以后再说吧。
如果真的有以后的话。
王也来了之后早饭总是换花样,张楚岚的脸上总算多长了几道血色,有模有样的,倒真像平常日子。
打打闹闹的,安安静静的,一天变得很快又很慢,那些经历过的正在经历的水深火热好像被放进了玻璃鱼缸里吐泡泡。三一往事也渐渐走到结尾,王也还是站在张楚岚一行人身后,穿着黑帽衫戴着棒球帽,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楚岚问徐四又要了一根烟。
但是还是没好好抽完。
王也知道张楚岚在盘算些什么,他自己本来就与这些事无关,在座这些人跟他最有关的也就是一个张楚岚,和他身边那倒霉玩意儿。王也依然下意识沿用了第一次要被埋时的对冯宝宝的印象,现在这印象说变了也确实变了,秦岭之行那一次让他离张楚岚和冯宝宝这俩人的奇妙关系又近了一些。一想到这儿王也又扶额,或许这辈子唯一一次被迫玩主仆play就那一周了,肯定是张楚岚那厮故意坑他。但他又想到张楚岚也是这么过来的,只能更惨不能更好,就又舒了点心。绝非幸灾乐祸,他只是庆幸又多走近了几步。
按说也是他先擅自闯入张楚岚的生活。
张楚岚此时心里又在紧锣密鼓,要是他知道王也居然这么想他们之间,愣是一点不说也是因为张楚岚他才暴露风后奇门,也是因为这次暴露他才不得清净。王也在自己的算盘里从来没把这几出因果往进算过,张楚岚要是知道,肯定要痛心疾首拉着他喊王叔叔天下怎么有你这样的好人。
事实是张楚岚确实知道王也没把这些往进算,王也知道张楚岚知道,所以他总是把因为你啊我的好侄儿我才走到今天挂在嘴边,说出来总是轻松些,要不总想着谁欠谁。张楚岚也知道王也知道他知道,所以他也会接话对王也表示一定的抱歉和惯有的厚脸皮。
这么绕呢,绕来绕去就是你懂我我也懂你,你才不管什么谁欠谁,但我就是觉得你又聪明又傻,我觉得亏欠,我觉得大把大把的问心有愧。
张楚岚抽了半根烟之后用了还一会儿才从陆老的事这儿抽离出来,他烟都熄了,他再点燃的时候本能地看了眼宝儿姐,然后看向王也,他站在那儿懒懒散散又刻意端正,衣服头发乌黑乌黑,要不是那黄白T恤露出来,张楚岚还以为自己只看到身后一座山。
王也终于舍得去看张楚岚的眼睛,这会儿张楚岚却忽然扭过头去了。
前路漫漫啊,老王。张楚岚觉得头疼。
王也忽然想起一卦,但人多事杂,暂时作罢。
后来又火急火燎回了公司,进别墅门的时候张楚岚脚步都有些不稳。还硬撑呢,王也在心里骂他,然后迈一步把自己和张楚岚的距离缩到十厘米内,伸了只胳膊给他。
王也早把棒球帽摘了下来,风吹动碎发拂上张楚岚的脸。
俩人都觉得痒。
王也就伸出一只胳膊,特小的幅度,他确信张楚岚一定注意到,而别人会忽视掉。
跨过那道门槛的时候,张楚岚终于抓住了那只胳膊。
“洗个澡,睡一觉吧。”王也说。
“嗯,我没——”张楚岚开口。
“别说自己没事儿,骗自己骗别人可以,骗不了我。”
“你不也是别人吗?”张楚岚把重量分给王也之后忽然间就有了插科打诨的力气。
“孙贼,你想好再说。”
“这不话到嘴边就自己溜出来了吗,别介意哈,王叔。”
王也发现张楚岚越来越喜欢和他玩儿伦理梗,伦理大王的名号要变成伦理小张了。不过怎样都好,说什么轻松就说什么,说什么不费力就说什么,说什么舒心就说什么,说什么是欲盖弥彰也可以就说什么。
“我可不想再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大门口站个人哈。”张楚岚抱着换洗衣服迈进浴室门之前探个头出来对“刚好”路过的王也说。
“咋的,这走廊你盖的,‘别人’走不得吗。”王也这别人俩字说得有那么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说好的不记仇呢?您怎么又小心眼上了。”
“我不接受别人诽谤我哈。”王也把张楚岚塞进浴室,“我那天只是没睡醒。”
“王叔,您这说话也不可信啊,倒是全看心情了。”
“赶紧洗吧。”
张楚岚的房间甚至算不上房间,客厅里随便划个地儿,扔个床垫就能躺。王也前半夜没睡着就走到这儿,看见张楚岚缩成一团,浑身骨架子,看得人觉得骨头疼。
大半个脊背露在被子外面,小腿肚上一道青痕,指定又是走哪儿擦上了,人白就青得明显,肌肉也紧着,整个人姿势就像把拉了三分之二的弓,叫人总担心再拉会不会要断了。
他家小区里那只老猫都没这么瘦。王也想。
窗户还开那么大,前几天才说自己头疼。
王也走过去又把那窗拉上半个,风依旧吹到墙上打个折,过了几分钟王也走过去把张楚岚身上的被子往上也拉了拉。
不省心。
他的手放在张楚岚枕头边,带来点重量,枕头热热的,这人瘦不拉几火还挺大,像只小猴子。
过了会儿王也才走开。
张楚岚面朝着墙睁开眼睛,这时候了,他才睡不着。
说不定哪天就得没日没夜地跑。
tbc.
summary:当教祖杰调服玉藻前的时候,玉藻前身为特级咒灵最后的自我意识模拟了未来三年的世界走向。于是,夏油杰决定稍后再死……至少悟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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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7月11日
盘星教总部
漆黑的夜色中,一股强大的咒力席卷了盘星教。
瞒着真奈美偷喝酒的米格尔和拉鲁立刻警觉,残存的酒劲消散无影,两人对视一眼,朝着咒力爆发的地方走去。
于是,夏日的深夜,盘星教六位干部在教祖的房间门口面面相觑。
米格尔看着面前仅仅笼罩了夏油杰房间的“帐”,微微拧起眉头:“怎么回事?夏油怎么了?平常从不见他放‘帐’的啊,在教中还能碰见什么棘...
米格尔看着面前仅仅笼罩了夏油杰房间的“帐”,微微拧起眉头:“怎么回事?夏油怎么了?平常从不见他放‘帐’的啊,在教中还能碰见什么棘手的问题不成?”
同样被夏油杰失控的咒力而吸引过来的菜菜美美两姐妹在“帐”消失后立马敲响了房门:“夏油大人还好吗?发生什么了?夏油大人?夏油大人?”
又过了莫约两分钟,房门逐渐打开了一条窄缝,夏油杰苍白着的面庞从门缝中透出来,借着月光,两姐妹能清楚的看到夏油杰额头渗出的汗滴,心中的担忧又加重了几分。
夏油杰强撑着对门外家人们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没什么事,刚才调服玉藻前碰上了一些麻烦,现在已经解决了,安心回去吧。”
说罢在两个未成年小姑娘的头上摸了摸以示安抚。
把所有家人安抚好后,夏油杰把房间门再次关上,房间重回黑暗。那安抚家人们时的笑容渐渐消失,神色阴郁。
没人知道,就连他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他调服玉藻前的时候他看到了所谓的“未来“。他眼前的场景一幕幕划过,从他幼年时期,到他进入高专,再到他叛逃,然后是不久后的百鬼夜行。
若”未来“停在他被悟杀死的一刻倒也算圆满,只是他明明才死了一年而已,为什么悟就会被人封印,最后被人腰斩而死呢?
不,不可以。如果未来是这样的,那他怎么还会安心去死呢?
他不知道悟那时的对手是何人。
从他死后,他所看到的所有的画面都不甚清晰,只能模模糊糊看见悟的身影。可能是归根究底他最在乎的始终是悟吧。
未来的画面太过恐怖,导致他现在恨不得直接用咒灵飞到高专,亲眼看见五条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才好。
如此想着,夏油杰便也这么做了。
所以——凌晨两点,咒术高专的警报声响彻云霄。
咒术高专所有人,男的,女的,加班的,通宵的,熟睡中被吵醒的都只看到了一个人影降落在操场上,然后直奔宿舍楼而去。
众人跟着留下的咒力残秽追到宿舍,却发现前面是五条悟常待的宿舍。
......谁啊?大半夜跑来高专夜袭五条悟?
为了保险,夜蛾正道还是敲了五条悟的门:”悟?有发生什么事吗?“
静默两秒过后,房间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接着,五条悟那极具特色的脑袋探出来,对高专众人露出了一个他们常见的笑:“没事哦,只是有老朋友来叙旧,大家回去吧。”
然后也不等人回话,砰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五条悟回到房间,看着自己阔别十年未见的挚友。
说实话,他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夏油杰。他本以为当年新宿一别,两人再见面会是你死我活的场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不如一辈子不见面。
但是,夏油杰,这个在高专通缉榜单上挂了十年的极恶诅咒师,他十年前直至现在的唯一的挚友,会在今天闯进他的宿舍,话也不说,就对他上下其手。
要知道,这就算放在高专时期也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难道......杰今天来高专是来向他表白的?
他才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难道在杰心里他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哄好的人吗?!
只是......对象是杰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的啦......
五条悟看着面前精神状态终于回归正常的人,少见的游离了几秒。
在五条悟与夜蛾等人交谈的时候夏油教祖的脑子终于重新上线。
他看着五条悟进门又不说话,活脱脱一副冷面教师的形象,内心无声叹气。
十年过去,悟的变化可真大呢。
最后还是夏油杰先开了口:“悟,好久不见了呀。”
五条悟依旧冷着脸:“好久不见,杰。”
呀......悟好像生气了。
在夏油杰看来,五条悟的怒气来的毫无根据,是在高专不开心吗?
夏油杰尝试顺毛:“悟这几年过的怎么样啊?”
五条悟:“......还好。“
嗯......好像更不开心了...
夏油杰:十年过去,悟变得更难捉摸了呢......
王也入世在此方小镇摆了个算命摊子也一月有余了,可惜生意不好。只能帮忙替人写封书信挣个润笔费。
唉——长叹一声,王也靠在躺椅上听着身边热闹的叫卖声。
“王道长,今天又没生意?”旁边卖饼的李大牛擦了擦额颈的汗关切的问道。
“急不得啊,有缘自来。”王也将盖在脸上的经书伸手放到桌上,说实话被他师父一脚踹下山说是叫他去寻道,仔细一琢磨怎么像是嫌他在山上烦。
自己这个弟子虽然疲懒了一点,也没什么毛病吧?
“嗯?”王也抬头往四周看去,闻到一股水腥味儿,可惜转瞬即逝。就看到李大牛手中小心翼翼捧着一颗小指头大的水润珍珠,立马站......
“嗯?”王也抬头往四周看去,闻到一股水腥味儿,可惜转瞬即逝。就看到李大牛手中小心翼翼捧着一颗小指头大的水润珍珠,立马站起身来殷切的问道:“大牛?你这珍珠哪儿?”
李大牛吓了一跳,立马将珍珠塞到杯里,有些埋怨的说道:“王道长,你可吓死我了!”
“这可是龙君赐的宝贝,龙君可喜欢我家做的大饼了。”
“这是定金,一月一发,等做好了拿个水盆将东西放在曲水桥头,顺着水流交给龙君,到时候还有一粒珠子呢。”
王也闻着鼻腔里的水腥味,暗道龙君?明明是条小蛟龙吧,天下龙裔掌握着四海行事一个比一个霸道。
没想到这个小镇里破天荒的还有一条这么懂规矩的蛟龙。
王也对龙没什么好印象,但是也不怕。人为万灵之长,白玉京上饲养的龙可不少,就是死在他师父手上的也有数十条。
心思流转起来,倒是想见识见识这条小蛟,捕捉了一些珠子里的气息。立马收了摊子同李大牛打招呼说要再回去睡个回笼觉。
难道这就是出家人的修行?
“啊嚏!”刚刚走出镇的王也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吸了吸鼻涕不解的想到难道是师父想我了?还往北边郑重拜了一揖。
又摸了摸鼻子,接着掐了个御风诀随着气息到处转悠,看到几十里外山上的一处水潭,才轻飘飘地落下。
刚一落地,原本平静的水面迅速波动哗啦——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立马探出脑袋四处巡视。
王也站在岸上和他来了个对视,正要叫住他,结果像个泥鳅的一样迅速钻了去,王也手动掐诀将人困住连带着周围的水形成一个巨大的水球捞了上来。
少年一开始还在试图努力冲破,意识到没什么用,就歇了心思,王也将水诀解开,还未开口。
白衣少年立马跪地求饶“这位道爷!你饶了我吧,我什么事儿都没干。”
王也:……
他怎么也没想到还能见到比他脸皮还厚的人,哦,不是人啊,那没事了。
“小蛟,贫道并非有意叨扰,只是想来看看你。”
一甩浮尘,用力将他扶了起来。
看看我?张楚岚规规矩矩站在原地,有些不解。
这牛鼻子老道有病啊!跑人家家里把我捉出来,说来看看我。小爷都做好送死的准备了,那些修行的人最喜欢捕蛟斩龙,谁知道这人什么心思?
但是这些话他万万不敢说,很简单,打不过,装孙子就孙子吧,又不是真孙子。
王也当然不知道他心里所想,见他低头不说话,还是如实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贫道只是来问问,你为什么要给李大牛一颗珍珠。”
这回换张楚岚懵了,抬头看向王也不解的说道:“买东西给钱不是天经地义吗?”
“我又不会织东西,种地也不会,水塘里啥也没有。我只能用水法去开蚌,凡人不都喜欢这些吗?”
王也有些头疼,就这么简单?这条小蛟龙,不像龙,反倒像人啊。
“你是没想过财帛动人心弦?这些凡人若是因为你这些珠子开始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又怎么办?”
“道爷?你刚下山吧,那小拇指大的珠子,按照色泽大小来说刚好抵了我那些买的饼。”
张楚岚停顿片刻露出那双金色竖瞳,显露气息
“而且…我每颗珠子都留了气息,对凡人来说是极大的好处。”
“我没必要害他们,此处的城隍爷和我也算相识,道长我要真想干嘛?可瞒不过他。”
一字一句说的王也哑口无语,他确实抱有偏见。那些蛟龙天生野性难驯,像眼前这条除了气息,做事圆滑不说,行为处事比他还像个人。
张楚岚见王也脸上笑意收敛,一心琢磨着怎么跑,就听见王也说道:“你助我修行怎么样?”
“嗯呢……嗯!?”张楚岚回过神来目瞪口呆,眼里满是不解。
你个道士让我蛟龙助你修行,且不说人妖殊途,你那些师门长辈知道了,不会踹死你吗?
“你不愿意啊?”
“我当然不愿意啊!”张楚岚一口回绝只觉得眼前这个臭道士先前万分试探他,现在又改口,但真要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刚才就能出手。
反正自己也奈何不了他,真是我操,狗屁老天爷!
“我观你天资不错,血脉有些杂乱,但是这般年纪就能炼化横骨,口吐人言,化妖为人。”
“幻术练的也不错嘛!”王也连贫道一词都省去了为了表示亲切改口换了我。
可惜张楚岚不吃这套,依旧冷冷的说道:“不要!少干多拿,不劳而获才是我的理想,助你修行什么的一听就很危险。”
“道爷,我只是条小蛟,这个世界很危险的!”
张楚岚摊手,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我只是一条小蛟龙而已.jpg
“小蛟,我观你修行至今没有师门,在这青石镇待了多久?以你的血脉传承来说恐怕修为到这些年一直都是止步不前吧。”王也也没有想来硬的,依旧自顾自说道。
“走江化龙是蛟龙一脉唯一向前一步的法子,可惜对你来说,刚出百里估计就会人打断捉走。”
“到时候是成了盘中餐?还是成为灵宠?都是永无出头之日。”
张楚岚垂在一旁的双手重重握拳,努力压制内心的愤怒,因为王也说的不仅是真的,而且实际只会比这更惨。
人为万灵之长,天道厚爱,人族修士也是天地霸主,龙凤两族早就大大不如前,麒麟一脉更是销声匿迹。
像他这样落单的蛟龙为何愿意躲在这处小水潭,原因真的很简单,只是不愿意被无故捕杀。
“我……”张楚岚内心根本就没有那么纠结,他只想活下去。王也在试探他,他何尝不是观察,恐怕眼前的人就是白玉京的修士,就算抱大腿也要抱个粗的!做童子就童子吧!
“我愿意立下天地誓言,为你走江护道。”王也看向他颇为认真的说道。
张楚岚盯着眼前的年轻道人,想不明白此人,修为背景都比他强的前提下提出的条件思索再三还是他占了便宜。
叹息一声张楚岚抱拳说道:“道长,我叫张楚岚。”
王也点头记下,同样回道:“王也。”
“祖师在上,弟子王也愿为张楚岚走江护道,若违背此誓生死道消,天地可鉴!”
王也这天地誓言说的比吃碗面还轻松,誓言已成,两道金光分别融入一人一蛟神魂。
“王道长,我现在是你的蛟了,你可一定要护着我。”张楚岚也不和王也客气,一把过来抓住了他的衣袖。
“我可没说收你做弟子啊。”王也心里颇有些后悔,要是让他师父云龙道长知道恐怕真的要清理门户了。
“王道长,你瞧瞧!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张楚岚眨巴着眼睛,笑嘻嘻的灿烂。
王也扶额苦笑,张楚岚这性子像是在世俗里滚了一遭的一颗滑不溜秋的石子。真是被下了迷魂药了,入世出世恐怕于他而言这才是第一步才对。
灵魂互换原著向he
夜蛾正道看着从不让自己省心的学生,哪怕知道身前的人已经不是同一个芯子,却也忍不住叹气,眼前的人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全然不似往昔。眼看着挚友死在自己手上必然令人痛心,何况是曾经并肩而立的爱人。
他起身,不再去看面前人低垂的头,只是出门的时候顺手按了按他的脑袋,力道之大,仿佛是要按在那个身体的灵魂上,去安抚离经叛道十年的人,“啊,老师会尽力的”绝不让往事重现。
“也该给那家伙换......
“也该给那家伙换换脑子了”
门被毫不留情的踹开,几人颇有一种雄赳赳的感觉,看着像要战斗的大公鸡,不知怎么的,夏油杰心里突然有了画面,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但是眼瞧着面前几人因为他一声笑就脚步一顿,气势全无的样子,无端生出几分火气,夏油杰知道自己这个火气多半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心态,但是看着学生们面面相觑,尤其是见咒言师和熊猫一副我好想跑的状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当然他这可是纯纯欺负人家俩小孩儿了,不说熊猫确实见过高专时期的夏油杰,现在只是恢复了不少有关于他的记忆,不好意思去质问他。就说狗卷一个咒言师,他面对夏油杰的身体可能还有一战之力,面对五条悟的,要是真动起手来,啊天哪,狗卷想:这可真是天方夜谭。
几人磨磨蹭蹭的坐在夏油杰对面,最终还是真希没忍住,臭着脸最先张口“喂,那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她强压着火气,谁家好人被拘在学校一亩三分地里帮着连续修了一个月楼心情能好?况且夏油杰身体被盗走的事情,虽然不便往外说,但是学校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听到点风声,说心里没有点怨念是不可能的,是以他们几个人才会在一个多月之后正式对上熟悉的“老师”;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几个人险些直接跑来质问夏油杰,也就是先知道高层那边整体覆灭的事情,这才耐着性子多等了几天,眼瞧着还没有动静,几人这才到了罪魁祸首面前。
“听到了不少风声吧。”夏油杰向后靠在椅背上,摘下了脸上的眼罩,熟悉的脸和不熟悉的神情,几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一个个挪开了视线。乙骨忧太忍着这点不适,紧接着开了口:“是,我们正是来问此事的,夏油先生。”
“传言不假......”话还没说完,几个人拍案而起,若不是顾忌着老师的身体和能力的悬殊,这招式恐怕早已经百花齐放了。
看着群情激奋的几人,夏油杰说不上什么感觉,但是心头憋闷的那口气终于是消散了不少,“所以,接下来的话,听好了。”
他将手边早已打印好的几张薄薄的纸片递过去,上面是一些他们现在可以完成的任务和地点,伸手点了点画圈的地方,夏油杰抬眼望过去,“我会安排一级术师和你们一起,尽快恢复至最佳状态,后面可是有场硬仗要打。”
夏油杰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相反,作为盘星教教主,他的教众遍布日本,手下的咒术师也比咒术高专不知多了多少,眼线更不必多说,这么大个地方,即便是存在了千年的咒术师也不能全然监视。况且也不知道是因为得到了想要的身体,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了,还是面对千年的大业将要完成的喜悦,羂索的行动明显要张狂了一些,这才让夏油杰有了一些线索。
虽然少,
但是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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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一章
咱们就是尽快让羂索出来夫夫双打
番外一
同生
“你相信我吗,杰?”
“杰。”有人喊他。
名字的主人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低下头来,望向趴在窗台的那个人。夏油杰很少俯视眼前的这个人,五条悟年轻的时候就比他高,更遑论这十年过来,往往都是自己需要稍稍抬起头才能与之对视。而当白发咒术师抬起眼来时,那抹苍蓝色比其他色彩都要来得更直接、也更鲜明,那偶尔让夏油杰有种错觉,哪怕世界颠倒,他也会是永远存在于自己身边的人。
五条悟问道,“怎么了?”
昨夜刚下过雨,还有水渍残留在窗户的缝隙中,但五条悟深色的制服袖口处看不出一点被雨水浸湿的痕迹。他的眼睛没有被任何遮掩物挡着,露出的苍天之瞳和夏油杰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
昨夜刚下过雨,还有水渍残留在窗户的缝隙中,但五条悟深色的制服袖口处看不出一点被雨水浸湿的痕迹。他的眼睛没有被任何遮掩物挡着,露出的苍天之瞳和夏油杰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似乎永远纯净而透彻。
夏油杰微微皱了下眉,转过身去翻找床头柜里的物品,五条悟向来喜欢随手把他自己的东西塞在他的宿舍里,后来连人也要跟他挤一张床,他们认识的十几年里这些习惯就不曾变过。
没有听到回答,五条悟耐心地把他曾经问过的一句话重新说了遍,“你相信我吗,杰”
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嘈杂起来,白发咒术师可以清楚地感知到方圆几里所有的生命,它们都在流逝着而远离一切,有的在夏天初生,有的在夏天将死。万物如此脆弱,何况人类。
室内的人把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件陈年旧物丢给了他,示意五条悟把那墨镜戴上。而后者却在等到他的答案之前,都没有其他动作。夏油杰把目光落在看不出他已经二十七岁的外表上,他好像依旧是记忆里年轻时的那个样子。对方只是平静地望着他,一副不愿轻易罢休的模样。
记忆里的五条悟很少固执,他大多时候都是随意而亲昵地唤着自己的名字。而他一旦安静下来,却总是在为了等夏油杰的答案,家入硝子评价过他怕是把所有的耐心都放你身上了。那时夏油杰只以为这特殊对待是年轻的五条悟那还尚不知世的性格造成的,他有很多不明白的东西想问,而自己却又是平时那个与他接触最多的人。于是夏油杰总把世间的很多东西拆给他看,把自己所想的、所坚信的都一一跟对方细说,指明自己曾经为之前行的一条正路。
当事人从未细想过对方这么做只与自己有关,六眼神子俯下身只是为了倾听那来自夏油杰心里的同一跳动声。五条悟问出口的那些问题,大多都是在问他,只是在问他。而在这场欲图从他口中得到答案的较劲中,后者好像永远不知道服输。
他念道,“我做了一个梦。”
话音落下,有只蝉在窗外嘶吼出最后一声嚎叫,夏油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死在了这个夏天。
而窗外的人只是沉默。
“你相信他吗,夏油”家入硝子曾经这么问过。
而当时的他没有给出答案,女医师从这沉默的空气中猜到了什么,她也叹息。这些画面竟在回忆中显得那么遥不可及,她抬起眼来看着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抱歉。”
这两个字很轻,但对于夏油杰来说过重,于是他问道,“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很多,为了很多。”家入硝子把手伸出来看着,她可以将手术刀拿得很稳,但照样有很多人的生死在她的指间缝隙中流去,“反转术式帮不了你,我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她应该是说过这句话的,有无声的期望存在这背后,这让当时的夏油杰没有把他想说的讲出来——你在这里,就已经很好了。
家入硝子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她也知道为什么那时他没有说出口。“我救得了星浆体那个女孩的命,但是,夏油。”她止了声,没再说下去。
可你仍然痛苦。
还没有到最后。他看起来那么肯定,看起来坚不可摧,永远都不服输。但家入硝子知道,事实并不如此,有很多事都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你留不住他。”我们都留不住他。
白发咒术师缓慢地眨了下眼,他的大脑可以在一瞬间闪过很多的记忆,那些淌着血的片段,有人在其中破碎的片段。有很多事即使是最强也做不到的,“硝子,”他是那么的不确定,又满心的不甘,“不到最后,我不想放手。”
他说,“至少有我的存在,总会好一点。”
家入硝子没有再否定,或许他们都太累了,这些年里的夏天太长了,窗外的蝉鸣从不停歇,她念及这场对话中不在场的那个人,他们从不当着他的面说这些,他们只是期望,或许有一天就会好起来,总有一天。
还会更糟糕吗,家入硝子不知道,但那一定不是她所希望看见的。
年轻的她切实地希望无一人在这个故事中死去,现在的女医师仍旧希望如此。哪怕很多年前她就已经知晓这个故事是个大团圆的结尾,但现实却总是残缺的,一切都只会更糟。电影里的情节渐入尾声,好人感化了坏人,他们将仇恨忘记,不再痛苦,终于在最后达成了和解,放过彼此,也放过自己。
她把视线从灰白的画面上收回来,若无其事地开口,“五条在找你。”夏油杰这才转过头来,他的眉骨间落下明暗的光影,二十七岁的人仍旧显出几分柔软,与过去记忆里的黑发少年好像并无一二。
他突然提起的却是另一件事,“硝子,”夏油杰的语气很平静,“我想起来,灰原也曾问过我同样一个问题。”
“——你相信五条前辈吗?”他记得年轻的后辈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向上的语调,活力满满的模样。而他问出这句话时,眼里没有笑意,他也并不怜悯,只是以笃定的目光望向夏油杰。就好像灰原雄早已有个肯定的答案,对于最强二人组,对于他心目中认定的最佳挚友。就像信任他们的实力那般,也信任着他们对彼此的感情。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认知开始错乱,夏油杰试图把这个问题隐藏起来,他本以为那只是短暂的,并不会很严重。但当他某一日看到在高专教室里和七海建人说笑的灰原雄时,眼泪突然掉落了下来。他不知道缘由,悲伤与痛苦、更多复杂的情绪一同向他袭来,近乎将夏油杰击垮。
他不知这眼泪为谁而落。所有夏油杰熟识的与不熟识的面孔都在眼前,有人无辜,有人罪恶。在周围其他人不知所措的目光中,白发的六眼神子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问怎么了。
“我好像在做梦。”他的世界就在一瞬间被推翻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包括夏油杰。
梦与现实颠倒,咒术界很快就有传言说那位最强二人组之一、年轻的特级咒术师疯了。认知错乱,夏油杰是在家入硝子找关系请来的一位医生的笔记本上看见的,白底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们都想要探寻他脑子里的那个世界究竟是哪般模样,而夏油杰只会重复着那些颠三倒四的字眼。他的情况没法支撑他再出任务,和人交流都很难,有时候谈话到一半,就陷入无声的沉默中。他在这里,却又不在这里,他在自己所想的那个世界里迷失。
那些破碎的梦并不完整,五条悟、家入硝子,他所交好的那些人在现实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
五条悟活着是真的,天内理子也还活着,灰原雄他们都还活着。菜菜子与美美子也不再被普通人所虐待了。
你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
你没有害死任何一个人。
夏油杰知道外界在传什么,他知道有人担忧着他,他也尽力地想把自己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可是,可是。那些真实的、鲜活的画面明明触手可及,却又那么遥不可及,像是有一堵隐形的、沉默的高墙阻隔在夏油杰的面前。
五条悟是那个把墙打碎的人,他破门而入,却在看见把自己缩在墙角的夏油杰时,那一瞬间属于年轻人所有的不理解与积压已久的埋怨被连接着心脏的痛楚给淹没。明明所有人都活着,所有人都很好,为什么你仍旧那么痛苦。
我在这里,杰。
他捧起夏油杰的脸庞,微微颤抖的身体在五条悟的触碰下那么柔软,那么脆弱。他将头抵在对方被汗水打湿的额头,紧紧地挨着,就好像这样心就可以连着心,可他们之间隔的不只有生死。五条悟是那么想留住眼前这个人。
“别离开我,”五条悟的指腹擦过黑发少年的眉眼,有融化的夏天在那抹紫色中,今年的这个夏天已经过去了,但谁不知道有一个人会不会等到下一个。年轻的白发咒术师深切地看着他,他不再是六眼神子了,至少他不再只用六眼去看这个世界了,他以天真而执拗的眼神望着夏油杰。
但他仍然不知道夏油杰所想的是什么,这个人就在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五条悟可以听到自己的、还有他的心跳声,那跳动都不平静,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告诉我,杰。”
你在想什么。
夏油杰抬起眼来,看不见的伤痕从未从他身上离开。
他说,我想去死。
夏油杰点了点头,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家入硝子心平气和地说,“我想灰原肯定不是第一个知道答案的人。”
“他是第二个。”
夏油杰说,“悟是第一个。”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许多杂乱的声音,双胞胎姐妹率先奔了进来,菜菜子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在这里。”而美美子总是很容易害羞,她探出个脑袋问道,“夏油大人你今天的心情怎么样?”
“很好哦,”他满含笑意地回答,“看见你们,心情就更好了。”
然后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也匆匆赶到场,夏油杰也从他人口中知道了五条悟找他是因为管不住新来的那群一年级,硬说要找夏油老师来管教他们一下,这话的前半部分可信度很存疑,明白人都清楚对方可能就只是在放屁话。
地下室难得塞下这么多人,夏油杰怀疑起他们来这里的真实目的,追问之下,菜菜子把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个年代有些久远的相机,他们想利用这里的设备看看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家入硝子在看到这熟悉的物件时,就消了声。灰原雄挠了挠头,说他也好奇很久了。起因是他们意识到五条悟很宝贵这个相机。而七海建人纯属是被拉来凑热闹的。
“夏油前辈,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夏油杰没有立即给出答案,而是把视线落在了他们的身后,他们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这才意识到白发咒术师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这可不能随便乱碰哦,还是把它乖乖交出来。”
其他想看热闹的人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夏油杰身上,他们知道只要他开口,这事就有回旋的余地。然而后者拒绝了,“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夏油杰看了眼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其余人嘘声一片。
“我已经一个人先看了一遍了,”夏油杰这么说的时候,五条悟的身体不太明显地僵硬了下,家入硝子则挑起了眉毛,“说好了到时候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看吧。”
五条悟没忍住抱怨道,“什么时候的事——太犯规了吧,杰。”
夏油杰笑了起来,“我不介意和你们再看一遍的。”
“我做了一个梦,梦醒之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但你在这里,他们都在这里。”
“我们还在一起。”今年的这个夏天过去了,但我们还会有明年的,后年的,一年又一年。过去已经发生了的无法当作不存在,但是。
你信任着一个人,而他最后抓住了你。
爱与生命永不停息。
Summary:阿星和拓子哥的熬夜故事集
1.
跑边水刚开始的头两月,每天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耐着性子感受摧残,下车走几步就开始腰酸背痛,倒是让人累得睡眠质量直线上升。
沈星不仅要强迫自己适应这望不到头的泥巴地,遇上查车听不懂那些官兵喊的什么更加慌张,挤出比哭还委屈的笑容给人家框框塞钱。这过路打点费还有波动,若检查的是个贪心的就更惨,枪实打实上膛趴在车窗就伸手,沈星只能自掏腰包补上更多的钱。
这样偶尔漏点意外损失,边水三年能解脱都算乐观了。
尤其是那个揍得人找不着北的杀神但拓。沈星发誓假如但拓的手再箍在自己脸上,肯定他会直接晕过去。装死也比再被打晕好。
但拓的视角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自那句两枪都没卖人被这个难以置信的勃磨汉子问出来,他看沈星的目光都渡上层好弟弟的柔和滤镜。沈星借钱是为了给同胞发工资,沈星来自首是心里愧疚过意不去。但拓也告诫自己,哪里来那么善良到发傻的小娃啊。
可是他冷眼观察那么久,心都要不知不觉飞人家身上了,小娃却估计还是记仇,被自己打怕了,就是不肯主动亲近。
也不急噻。但拓吃饭时看着无精打采的沈星,装作不经意丢过去一大块鱼腩。
反正这边水少说还有几百趟,以后总能想到办法的。
结果,沈星遭了蜜蜂蜇实在难受独自在追夫河旁边坐着掉眼泪时候,就被失眠出来刷鞋的但拓捡到了。
看着这天降猛男皱紧眉头大步向自己走来,沈星连起身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拓就算无理取闹地说什么,他在这里哭影响自己赏月的好兴致要揍自己一顿,都没办法找人帮忙。
“你咋个喽,可是今天在入境被人欺负?”但拓刻意把自己的声音放轻些,让小孩慢慢讲。
“莫怕,他们刁难达班的人就是不给我面子。我明天肯定陪着你一起克,好好理论下。”
“不,不是。我被蜜蜂蛰了,感觉好痛,实在忍不住了。”沈星怕但拓真的去找那些人的麻烦,如实告知。
但拓愣了下,突然一下拽起沈星,“你还走得动不,走不动我扛起你一段噶。”
也没给沈星选择的机会,健壮的男人直接把白净的中国小孩不由分说抱起来往自己屋子走。
“以后遇见这种有毒嘞虫子立马回来讲,要涂药膏噶,要不然过敏啥的更难受。”但拓也不嫌弃,把刚刚还在草皮上团吧着的沈星放床上,转头给他找可以缓解的膏药。他打开一个深绿色的膏体,挖出大块打着圈按摩在沈星红肿的伤口上。
“这个是青草膏哈,我们这头比较常用备到起的。你那边没啥子药吧,等啥时候我给你备齐了,或者…你娃不舒服就上我这里,莫得关系。”就算是最亲密的舅舅也没有这样叮嘱过沈星,他用衣袖擦着眼泪,没想到越淌越多。
“呀,小破娃可是水捏成噶?”但拓极其有限的哄人储备派不上用场,只能笨拙地帮他一起擦眼泪。“知道你最近心头不痛快噻,咬牙坚持哈,习惯了就好多喽。”
“明天,明天我克买点你爱吃的做晚饭,不放那样多辣椒,清淡点,你好生吃饭好不?”能让但拓这样夹起音调说话的上一个还是尕尕。
“莫哭呀,你讲给我听喜欢吃啥。”
沈星抽噎着好歹和但拓说完,感觉到至少受伤鼓起的大包不那么疼了。
“谢谢…拓子哥。”他学着达班其他人那样叫。
“哎。”但拓爽快答应,“小事情哈,你拓子哥能处理,放心哈。我都记到喽,明天给你娃加餐。”他揉揉沈星的头毛,“你在我这里再休息会噻,我悄悄给你克拿瓶水果味道嘞汽水,不给细狗他们瞧见。”
等沈星和但拓关系更进一步后达班至少一天晚上的食谱只能是沈星爱吃的菜,又是后话了。
2.
真不来了真不来了明哥,喝不动了…小柴刀你怎么还给我倒酒!
沈星徒劳地用手心盖住酒杯口,也碍不住这群玩疯了的勃磨人执意给自己添酒。
猜叔离席休息都快有两小时了怎么你们还在喝!他在心里无能狂怒。
一双有力的大手揽住他,熟悉的重量压在肩膀上,已经喝得脸颊泛红的但拓眼神都有些迷离,但还是和大家挥手表示,我替阿星喝,你们莫总给他倒哈。
“哎呦哥哥哥咱不喝了,走,去走走散下酒气。”沈星趁着大家又要开启新牌局时候拖着但拓从座位上站起身,歪歪斜斜地走着。
结果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眯着眼睛,好像看见拓子哥要踩到条有花纹的蛇。
这哪里了得!有毒怎么办。沈星拍了几次他拓子哥饱满的胸肌,可人家非但没领会反而抓着自己的手往上按。沈星只能突然把他往反方向一撞,两个人抱着滚了段距离。
这下但拓总算醒酒了,“阿星咋个了,走路摔喽?”
沈星没好气地回,“拓子哥你离蛇就差一两步啊,我叫破喉咙都没用,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站起身,后知后觉发现膝盖有些钝痛。但拓赶忙拉着人到房内查看,摔青了。
“没事儿哥,我是那样娇气的人吗,况且都没擦破皮,我后几天穿厚点裤子不剐蹭到就好了。”沈星捏下但拓结实的胳膊,他哥执意要给他敷上药膏才回到饭厅。
结果两人亮相就被众人拉着狂叫,“你们两个野鸳鸯克哪里戏水了嘛?”
但拓怕沈星觉得不好意思开口解围,“阿星刚摔到膝盖青喽,我克找药。”
不说还好,一说这群脑子里装着很多见不得人的知识的人集体沉默。
片刻,油灯语重心长地嘱咐,“你下次也给沈星垫个软点的枕头啥的嘛,要不然膝盖屈久了就肯定就青紫喽,你又心疼。”
“就是嘞拓子哥,你不是很疼阿星哥的噶。”小柴刀这语气都有点打抱不平的意图了。
结果背后的起哄声更欢乐了。
“拓子哥,都快凌晨两点了,要不我们回去休息吧。”沈星实在撑不住了。
“睡,你睡我屋,我帮你再看看那条腿。”
沈星早就学会了不推诿他哥的好意,乐呵呵往但拓身上拱。
咋感觉他哥突然更愁了,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一样。
3.
都快要起床走水了,我哥肯定睡熟了吧。
肯定…肯定…可不能够在屋里等我算账啊…”
“噫哟,我们家小沈总舍得回来啦?咋样?刘金翠和芝芝敏莫得给你准备房间过夜噶?”
玩脱喽。
他哥脸黑得快要赶上无袖背心的颜色,抱着双臂就这样大刀阔斧地立在刚开门就能被挡住的地方,头发应该是今晚刚洗还没来得及抓,肩头的直线纹身随着呼吸起伏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达班但拓又出马催债去了。
好一个气势汹汹的男鬼。如果沈星在听相声这段他肯定得乐,可现在被男鬼逮正行的是本人,那就完全笑不出声了。
“哥——啊——你不要凶我——”沈星干脆豁出去了,小圆脸一皱就扑上去抱着但拓晃悠撒娇,企图蒙混过关。可他男人这平静水面下暗藏玄机的表情没有动摇分毫,沈星背过手捂住了自己的腰。
下次是不是得叫王安全寻些补肾的药丸备着啊?他欲哭无泪地规划着自己的“后事”。
沈星小声答不知道,但拓好气又好笑地捏住他的脸造出个鸭子嘴来,“你娃在家时候,每天最多就撑到两点然后喊着必须得沾床,要不第二天那起床气能把那白孔雀都吓远,你以为阿哥不上心噶?”
沈星明白现在说啥都理亏,索性腻在拓子哥身上就耍赖,说现在都好晚了有什么明天早上再说不行么。
“你放心噻,”这是沈星听但拓说话心里最没谱的一回,“明天你那趟我已经跟猜叔说了,请假。”
“你娃现在就给阿哥个好说法,反正明日不用早起喽,要熬夜我俩一起折腾。”
“一家人,从来不睡两张床噻。对不我们星?”
end
SUMMARY:沈星在三边坡总是遇上磕磕绊绊的坏事
影版人设基础,OOC崩坏预警!!
如有踩雷请自行避让!
1
沈星这小子。他舅每次都如是评价,指着端着杯子只知道傻乐的小孩恨铁不成钢。
是个实心眼的傻子。
沈星还咧嘴对他舅打招呼,尽管泪水在眼眶滴溜溜地转。
接到自己手里养着,工程队业务忙,他放养。
总怀疑沈星小脑不发达,不然为什么从小到大在哪里都能摔跤。乡下土路石子多就不说了,工地搭的平房走廊,小孩迈着脚丫噌噌噌往前窜,就在他面前表演了个实打实的平地摔,门牙差点磕破。完事自己撑着地爬起来,跟没事人一样笑,说没事,舅,我这不小心呢。
沈建东忧心忡忡:“你真不疼啊,长点心看路吧。”
“没事。”沈星笑呵呵的,还凑上来安慰他舅。“我这习惯了,从小到大都这样。”
于是沈建东让工友都留意他这侄子,平日里少去工地现场,遇着人跑,看着点,别让人一骨碌滚到排水沟里。
——就是这么叮嘱,他这便宜侄子还是不长心眼地到处摔跤。
他一面给人买药一面忿忿抱怨,心说到底养娃的事还是落到自己头上,早知道当初不去产房门口盼他姐接生,这抱出来第一个落怀里的还是他。软乎乎湿漉漉,一个劲哭,五官挤在一起,这才看了第一眼,他转头冲姥姥说,不会遗传他那爹的长相吧。
好在最后长成个胖大小子,能吃能睡,没心眼,一天到晚在村里被同龄人欺负,还不觉得这是个事,哪天被人卖了还得傻乎乎替人数钱。
于是乎沈建东又觉得,小脑有问题,这大脑也没好到哪里去。
后来生意忙,去了国外,国外钱多,沈建东琢磨着趁有劲多赚几笔,攒点养老金,也好给他家这小子留点买房的本。
沈星成绩不好,丢到技校读书。原本沈建东是不乐意的,怎么也想花钱找点关系塞普高去。谁知小孩翅膀硬了,懂得先斩后奏,拿着录取通知才跟他舅发消息,隔着屏幕还装可怜,说舅,你知道我这水平,去了也是白去。
当时沈建东那个气啊,恨不得直接顺着网络传过去给沈星一巴掌。
他说,你这个脑子,去技校不得被人活吞了啊,我得找关系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沈星大了,话是越来越会说。“我这打不过不知道跑啊,放心吧舅,我就是去学手艺的,到时候出来帮你忙,这不继承家族生意啊。”
“去你妈的家族生意!”沈建东不耐花言巧语,心说小兔崽子真是把心眼全用在这上面了。“就你那水平,走路都能摔,跑个屁啊。”
沈星挠头,听罢只是笑,还给自己找补:“没事我多看点路就行,放心吧。”
沈星拖着行李来三边坡,又是一顿先斩后奏。
遇着他舅也不慌,这回聪明不乱跑,让他舅揍,权当在身上拍灰。
沈建东上下一打转,见人全须全尾,还不放心地让人把裤子脱了看情况。沈星拽着裤腰带哭笑不得,说舅,我真没事,你看我没缺胳膊少腿吧,我现在精着呢,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大胖小子了……诶,我还减肥了,瘦了吧你看。
他舅对这番洋洋得意冷哼一声。
不过也是,二十出头的小子,几年没回国,自从他姥姥走后沈星自己在技校周围找了个房子住。报喜不报忧,沈建东没少问熟人,得来的回答倒是安心,说小子就在刚进去的时候吃了点亏,后来都没多大事,也没受伤。
这才意识到,这个在平地上跌跌撞撞的小胖子,已经能跟在他屁股后面谈生意。开起车熟练摆尾,倒也还像那么回事。
原来不是小脑的问题。沈建东这才放心,也默默跟天上的姥姥回了句。这小孩就是缺心眼的,多吃点教训就行。
2
他姥姥没告诉沈建东,说你这侄子别的不行,忍耐能力一绝。
具体见于对疼痛的忍耐,从小摔出来的习惯。五六岁抱着流血的膝盖哇哇哭,到七八岁就会拖着腿去卫生所找医生拿紫药水,还觉得这是男人负伤的勋章。
当然这种话没让沈建东知道,毕竟小孩装逼后又是一顿摔,老人家总觉得是小孩在找借口自欺欺人,边抹泪边跟邻居说小星懂事,这么大点就知道不让大人操心,我这苦命的孙子。
——其实就是他对疼痛磨出了顿感,痛了太多次,每次都哭鼻子的话,眼泪早就流干了。
沈星从生下来就是个乐观主义者,他不觉得这是自己的不幸,权当特异功能,在技校把妹还拿这一套哄女孩子,换回来的不出意料,是一句神经病。
“不懂,都不懂。”沈星毫不在意。“金庸书上那些侠客啊英雄啊都不怕疼,你看杨过都断了个胳膊,人不还是大侠。”
凭着顿感和小聪明,沈星避开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十几二十岁的年纪心气高,不知天高地厚,毕业了便拿着所有家当兴冲冲来三边坡,坐车上美滋滋幻想自己跟舅赚大钱挥金如土的幸福生活,甚至还颇为烦恼地想,要不要在这里找个国外老婆。
沈星这种人,好了疮疤忘了痛,自洽能力一绝,对疼痛多年的麻木,让他以为人生便是如此平庸普通,只要老实本分,就能顺利过一辈子。
在工地他身手好,拉货他在车上,带小郭去市场晃悠,都是他罩着兄弟,根本看不出来是个经常平地摔的主。
借此沾沾自喜,直到在集装箱望见往人嘴里塞菠萝的坝子哥,熟悉而又讨厌的疼痛感霎时从心底泛上来,他险些下意识撒丫子就跑。
这不行。他想。我不能被揍,这太疼了。
童年时期拼命在疼痛中吃教训,青春期避免疼痛,而他成年在三边坡,深知疼痛带来的不只是感觉上的难受,还有人身安全的恐怖问题。
可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3
沈星因为这该死的120万被各种人揍,到猜叔这里,脸肿得跟猪头,嘶嘶躺在地上喘气,但拓再怎么挥拳,他浑然丧失感觉。
又被捅了一刀——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刀,总而言之像是插进了什么摇晃的果冻——还在水里泡了半天,但拓把他捞起来,为了让人醒过来,又抡了几巴掌。
痛死了,他想。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早知道不炫耀了,合着这几年的痛全在今天还回来了。
在工地窝着,那股贪生怕死的劲涌回来,沈星捂着刀伤哎哟叫,小郭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他还分心思安慰小郭:我没事,我习惯了,你赶紧回去休息,明天还上班呢。
早在心里把但拓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当地话不会说,就会中文,他心说我在心里骂他也不知道我说的什么,这是真他妈的痛啊。
他贪生怕死,但还是保留着一丝底线,拜小时候金庸古龙小说看得多,那些江湖侠义他很喜欢。
故而顶着枪口也不多说一句话,肚子翻江倒海地痛,他都怀疑是不是给他揍错位了,还是猜叔前几天捅的那一刀把他肠子给划烂了。
哆哆嗦嗦憋到结束,他匀了气,但拓走上来——又是这个人——把他跟拎小鸡仔一样,一群人围着他,沈星因为伤痛喘不上气,险些就想让猜叔给他来个痛快了。
谁知人帮他还了钱,自己成打工的,打黑工拉车的,六百多趟。
但拓说这些的时候他正揉自己肚子,试图通过盲摸让五脏六腑归位,这样轻松一些。疼痛引来的汗唰唰流,但拓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最后勉强扯出一个笑,问有没有消炎药什么的。
见但拓没说话,连忙改口,生怕被揍:“酒精、酒精也行!”
甚至都想好下一句说辞,“水也行,能用的自来水……干净的也可以!”
但拓没说话,悠悠盯着抱头哼哼唧唧的沈星半天,最后起身出去,拿了一袋子药丢他面前。
沈星忙说了好几声谢,翻出来找自己眼熟的。奈何这不是中国,一堆鸟文他看不懂,只好颤颤巍巍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但拓,毕竟自己也算是在枪口下替你说了好话,怎么着不得帮帮我啊。
还没等他说话,但拓蹲下来,找出一瓶药,说这是酒精。
沈星很想问那有没有止疼片什么的,但对方已经被猜叔派人叫走,望着人大摇大摆没有回头的背影,他咬了咬牙,心说算了,在人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道理。
于是乎沈星包扎术重出江湖,新伤旧伤一并处理,内伤不行。他担忧地在床垫上摸着自己淤青的腰腹。伤筋动骨都得一百天,他还得忍一百天才能不痛。
能不能活到一百天都是个问题。
4
在猜叔这里安家后,先前被揍的地方没完全好,又得了新的怪病。
不算离谱,就是每天都有个地方会掉皮:跟烫伤一样,今天在小腿有一片地方,明天在胳膊这里又多了一个。
沈星一开始以为是虫咬的,翻来覆去找源头。
在小郭帮忙修电风扇时抱怨,说你们那有没有什么好用的驱虫药,我这一天一个地方,太磨人了。
小郭看着他胳膊大腿血淋淋的伤口,有些害怕。很认真地想了想,说赌场定期会进行杀虫工作,要是有机会我给你拿一瓶过来。
沈星一想酒店的规模,放自己这小草屋不得把人也给熏死,连忙拒绝,说自己干脆跑货的时候在路边看看。
他不好意思找猜叔,这是债主又不是菩萨,这点道理他懂,什么事都要麻烦他老人家,到时候人嫌麻烦又给沉河里怎么办。
于是自己在路边瞧着摊子,语言不通,听人连哄带骗一阵忽悠,半信半疑掏钱买了草药,说是白天点燃熏屋子就行。
这天但拓帮猜叔处理完事情回来,正要跟大佬说明情况,谁知余光里沈星那边的小草屋冒出相当怪异的灰尘。
他一边汇报一边忍不住关心那边的动静,前几天因为担心小孩拉肚子特地找人拉了冰箱过去安置,怎么又冒出烟尘,难不成是有人放火,谁会惦记这点小破屋。
“猜叔,沈星这是在干什么啊!”细狗跑进来打断他们,鼻子皱着,呛了好几口。“他烧屋子呢!”
“不可能。”但拓想都没想。“我待会去看。”
“现在去吧。”猜叔说,他对远处的烟见怪不怪,也没闻到所谓的味道,倒是让细狗换个方向咳嗽,不要对着他。“你实在关心就赶紧去,我不着急。”
但拓忙不迭去小屋,沈星灰头土脸钻出来,一面咳嗽一面说妈呀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难闻,虫子熏没熏死我不知道,反正我快要被熏死了。
“这是干什么呢?”“拓子哥。”沈星打哈哈敷衍道,脸上全是灰,眼睛熏得通红,但拓用袖子替他擦了两下。“我、咳、没事……就是最近虫多,想熏一熏,谁知道、咳、这药效这么猛、咳、啊!”
细狗被猜叔催着提桶过来救火,本就不高兴,见着人在门口跟但拓坐着有说有笑,更是不高兴了。他把桶一撂,说沈星,是你的房子吗你就烧呢。
沈星没注意,呛了好大一口灰,连带着胳膊上的伤,一阵惊天动地的咳。但拓连忙帮人顺气,连忙摆手让细狗回去,生怕人火上浇油,说没多大事,他这杀虫子,买假药了。
“虫也要怕……”细狗嘀嘀咕咕,拎着桶又回去了。“哪有这么娇气的。”
一开始以为是虫的问题,久而久之,就发现没有这么聪明的虫。他不敢再熏第二次,万一房子没了他睡哪。
伤口不大,就是掉了皮挺难受的,蹭着布料。在胳膊还好,最怕的是大腿,开车跑边水颠簸,饶是垫了纱布也弄得难受。好不容易下仓库,沈星一溜烟往房间钻,照镜子看伤势,生怕血渗出来让人看出什么。有时候伤口位置过于刁钻,他扭曲许久才能照到情况,险些把腰扭成麻花,油灯在外面邦邦敲门,说你小子在办公室干什么呢要见不得人。
沈星一瘸一拐走出来,实在难受,他扯出笑来,随便说了个借口。
小郭说你干脆去医院好好看看,万一是什么病还能治。沈星往伤口上抹药水,龇牙咧嘴的,说还是算了,我又没医保,这看病这么贵,万一被骗了怎么办,这主意不成。
况且都是小事。见小郭还是担心,他露出笑,拍了拍友人的肩。我一直就这样,从小就是,伤口有些麻烦,但是不痛,我不怕痛的。
于是这怪病权当水土不服,小伤口每日准时出现在沈星面前,好在好得也快,便也不当回事。
5
接磨矿山这趟活,沈星还有些担心。瞧着这几天的溃面只出现在手上,就只放了一瓶酒精在车上。再不行还能去当地买,这矿场肯定有卖药的地方。他充分发动小聪明来安慰自己。所以问题不大,不用带太多,免得猜叔看出问题。
吴海山问他信不信因果宿命,他对这玩意不在行,仔细想了想,自己姥姥为人善良老实一辈子,最后没有病痛只是安详老死,算是积德带来的善。便说,可能也信那么一些。
但又想到他那个混账爹如此恶劣,也能二婚娶老婆生孩子,甚至有个还不错的工作,这善恶有报又不成效了。
于是改口,说,但是感觉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回事。
吴海山镜片后慈眉善目,看沈星的眼神似在打量。半晌后点点头,珠宝挂链随动作轻轻摇晃着。
“有些东西是冥冥中注定的。”他说。“你总会有一天能感受到。”
一群人围着价值连城的鸽血红打转,死了无数条人命带来无数次灾妄。沈星想到矿井里的那个小孩,流满血的眼睛死死在梦中咬着他不放。沈星想宽慰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大概就是命。他想。宿命里没办法拥有的,始终都不会得到。
他也知道这石头不会属于他,天降横财的好事,他沈星接不住。
离开矿山的当天,他悲哀地发现,今日伤口不在手背,而是转移到了脚底板。
起床踩地便是一个激灵,险些栽在地上。小徒弟探头来看,他捧着脚赶紧说没事没事,我这没睡醒呢。
一瘸一拐上车,好在都是车程,不需要走太远的路。沈星一边踩油门一边咬牙切齿地想,到底是什么名堂让我一天一个坑,怎么倒霉催的这次还在脚底板——蚊子都不带这么缺德!
6
但拓在仓库跟猜叔着急,满脑子都是他家小子在磨矿山的安危。若不是没能力,恨不得插翅膀直接飞过去找人。
遥相望见门口探头探脑委屈至极的沈星,穿着身比丘的衣服,浑身狼狈,走路一瘸一拐的。拄在门口不吱声,就这么可怜巴巴看进来。
猜叔笑了,摆手让但拓赶紧去。但拓脑子一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迈腿就是跑。上去一个熊抱,谁知小子倒吸一口凉气,说哥你轻点,我这走了一天路,腿都快不是我自己的了。
但拓喜不自胜,心说真是天注定的好运,能让他家小子重新活着回来。捧着沈星脸上下左右一顿看,瞅得人脸都快变形了,他才松手,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回家吧。”猜叔说,表面看着风轻云淡,语气笑盈盈的。“回家好好休息。”
但拓拉着人就要往车那里走,谁知拽一把沈星一个踉跄,脸愁在一起,明显是疼得说不出话。
“哥、哥……”沈星求人告饶,总是用软绵绵的调子,尤其是对但拓。“你轻点,我都说了我腿疼。”
但拓相当受用,听着这几句哥心头美滋滋的,也不管人娇气与否,说那我把车开过来,你等一下。
细狗在车里抱怨好大的架子,猜叔朝他这表弟的后脑勺敲了一下,说人沈星是功臣,你别废话。
司机忙活着在门口停个妥当的位置好让沈星上车,全然不知道身后细狗在抱怨什么。
回去了沈星先是把宝石给了,给猜叔一顿汇报。见皆大欢喜,便要起身离开。
疼痛使他动作格外缓慢,小心至极,但拓在旁边想扶,沈星连忙客气说没事,就是腿有点不舒服而已。
三边坡西药紧缺,饶是猜叔有门路,该有的也都归山上毒贩所有。他一介小喽啰,不好要求太多,什么阿司匹林想都不敢想,能有个干净的水就不错,反正从小到大摔习惯了,他对自己的疗愈系统很自信。
沈星一瘸一拐往外走,但拓跟在后面,他瞧见地板留下小而轻微的血渍。
穿鞋的时候沈星哆嗦着才把拖鞋勾上脚,见但拓还要跟,他回头说没事真没事。但拓听他语气怪怪的,便知道准是因为没说明白,小孩事后闹别扭了。
他嘴笨,没说过什么哄人的话。想来沈星确实惨,让刚入门的小子凭空遭受这些厄运,能活着回来都是万幸,还能把石头也保着。
越看越喜欢,却又说不出什么话。只好任由沈星自己慢悠悠拖着腿往小草屋走,但拓不知道自己的眉头拧在一起,直至看着小屋灯亮才勉为其难回自己房间。
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是憋着什么想说出口。但拓硬生生在床上拖到半夜,索性一骨碌爬起来,趴在床边一望,好家伙小屋还是亮的。衬着水光涟涟,惹得但拓心痒,很担心沈星的伤势。
便是如此在自己抽屉胡乱翻了些药来,他想总会有能用的。踩夜路深一脚浅一脚去小屋,在门口顿了顿,听见屋子里一阵叫唤,连带着还有骂人的话。
推开门进去,沈星见状一愣。原本捧着脚的手立马放下来。
“你怎么来了,拓子哥。”他甚至还想站起来,脚底挨着地板便是一阵钻心的痛,直接跌坐回床上。“猜叔难道这个时候找我有事?”我就不能来看你?但拓没好气地想,心说到底闹什么别扭,我虽然因为弟弟的事打了你一顿,但是现在冰箱是我安排的床也是我安好的,就是你这边水的工作也是我给猜叔推荐的,怎么还是这副刺棱棱不近人情的样子,果然都是装的。
他把东西丢沈星怀里:“你在干什么?”
“睡、睡不着……”沈星小声嘀咕,他还有些怨气呢。本来累得不行要睡觉,谁知一闭眼就是那矿井的小孩死不瞑目冲上来,把他脱皮的那只脚给生生拽掉——吓得他赶紧醒过来,不然谁知道小孩下一秒要不要把他头也给弄下来。
他不想跟但拓说这些,说这种东西做什么啊,反正你就是一打工的外人,被利用的二五仔,这回能活着回来是你命大,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耷拉着嘴角不想搭腔,但拓管不了这么多,一屁股坐沈星旁边,床吱呀叫。他没说话,直接上手扒拉人衣服,这才看见脚底的伤口,还有大腿小腿大大小小的疤痕。有些还在化脓,有些在结痂,还有些甚至因为他拉扯的动作而重新裂开口子,惹得沈星又一次大呼小叫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啊!”沈星气不打一处来,心说我都难受了这么久了合着你才知道啊,我医用酒精是天天拿来兑水喝吗。自从来了这里就天天这样。
睡不着,还被莫名其妙的恶鬼折腾,白天跟红头巾斗跟王安全算计,他早就一肚子怨言。要不是看着猜叔对他不错,险些就要把脾气发出来。如今但拓二话不说闯进来,还对他一顿扒拉——又裂口了知道吗,他这好不容易才好的!——我不敢冲猜叔冒火,我还不能对你发牢骚啊。
但拓听沈星絮絮叨叨对自己的怪病一顿说,他愣在原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沈星每天要忍受这么多东西。早在先前他们合作算计昂吞,沈星带着一身的伤,也没说半个不字。以为不是多大的伤势,合着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只是沈星很能忍罢了。
原本就对沈星有愧,现如今听着小孩断断续续说自己的伤势,那一个个口子露在自己面前。沈星不敢大声说话,压着嗓子,嘀嘀咕咕把所有抱怨抖出来,竟听出委屈的意味。
但拓听着更不是个事了。
7
沈星原本只是埋怨,谁知看见他拓子哥坐立不安,有些不好意思。
原本也不是但拓的问题,他来三边坡就没遇着什么好事,就纯倒霉!说话声音渐小,沈星担忧地看向但拓,心说完了我这不应该把垃圾全倒人身上的。
他能忍,不擅长跟人告痛。以往姥姥还在的时候,还能撒娇换得关心。如今自己孑然一人,理应要学着做个成年人才是。
他不应该这样的。
脑子里疯狂风暴,在想如何缓解眼下尴尬的局面,也好给个台阶让拓子哥下来。他刚琢磨出一点说辞,谁知但拓抓着他的手,上面伤口才结疤。但拓避开伤处,只是紧紧攥着不放。
“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噻,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沈星腹诽这是什么个情况,这难道是你们三边坡的什么怪病,还是我收到了诅咒?他脑袋转不过来,不知说什么解释。他应该像以前一样,打哈哈糊弄过去,反正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影响猜叔的生意才是最重要的。他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反正这么多天都过来了,不差这一点,他已经习惯了。
可对上但拓的眼,这人眼里满是关切,满满当当毫无遮拦,让沈星有些恍惚,他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了。
是,他是不怕痛,可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怎么会没一点感官。
哭着在乡间找回家的路,没人会来接他,撑着流血的伤口,他想,哭是没有用的。
喊疼也是没有用的。
没有人听,也没有人愿意理会。他沈星只有舅舅一个亲人,而这唯一的至亲随着混乱悄无声息,徒留他一个人在这豺狼虎豹环伺的地方,受点伤不算什么。
到喉咙的俏皮话突然说不出来,他想到白天在仓库门口,拓子哥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不是意外,不是惊愕,而是庆幸,天大的、令人无法忽略的惊喜。
沈星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神色了。
他知道但拓肯定是有所寄托,无所谓,他不在意。但男人身上流露的关切是他终日渴求而不敢奢求的,犹如沙漠流浪之人,哪怕是海市蜃楼也会妄想触及。
顿了顿,将虚伪藏在背后。张嘴,这回一字一句皆出自真心。
他想,既然面对着这样的真切,那我不能不还以真心。
他想笑,来缓解局面的尴尬,可无论如何也露不出一个合适的笑脸,反倒比哭还难看。
“疼啊,哥,我真的痛啊。”
8
这句话比什么金科玉律都好用,但拓当即血往头上涌,他噌的一下站起来,把沈星吓一跳。
细狗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睡眼朦胧间瞧着但拓的车轰地一下跑出去。
搞什么呢。他嘀咕。这么晚了还往外跑什么呢,怎么这么着急。
轮到第二天他算是知道了,大早上神清气爽起来,没找着他姐夫,反倒是一眼看见但拓跟沈星坐在一起。他平日不苟言笑的拓子哥嘴角就没下来过,还一个劲往沈星手里塞早饭,生怕小孩吃不饱。
晦气!细狗当即要掉头往回走,谁知听见他们腻腻歪歪的对话。
“我就说是水土不服吧,拓子哥,这医院开的药说不定还没我自己弄的好使。”
“还是要听医生的噻。”
“知道,知道。”
细狗:我没听错吧?
猜叔下楼,看见细狗苦大仇深从大厅气冲冲往外走。他拦着问怎么回事,怎么一大早脸色这么差。
“猜叔。”细狗一脸扭曲。“我真希望自己是没睡醒。”
猜叔:?
-END-
但拓对沈星太好,好到我都忘了他其实也是常年混迹金三角的老油条,猜叔手下的人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第十集交火前那一句“要命”让我彻底认识到了这点(偏个题放狠话的拓子哥好帅。但拓他也是被金三角这块地方同化的人之一,视人命如草芥算不上,但对不熟识的人生命的漠视也是这片土地潜移默化带给他的本性,前一秒笑呵呵叫他黄花梨的人,下一秒就被他毫不犹豫打穿头骨,这种反差感大概只归结于这块野蛮生长的土地,但拓的好脾气只给了亲近的人,比如家人,猜叔,还有突如其来闯进来的沈星,并且他从不掩饰对沈星的在意
好嗑啊,怎么不好嗑呢,西皮就是要有张力...
好嗑啊,怎么不好嗑呢,西皮就是要有张力才有意思,两个存在不同认知的人,不管是因为观念出现不可避免的摩擦,还是其中一方为了另一方摒弃多年养成的认知去接受新的思想冲击,并被改变,都是太好嗑的设定
还有沈星啊,这一集不想回国这点真的很好品,他作为在国内生活过的人,感受过秩序带来的安全感,在金三角面临生死,性命垂危过,看到过杀人,对任何一个在法治社会生活过的人这种场面都足矣让他心惊胆战产生退意,但就算这样,沈星还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在他舅舅明确说过欠猜叔的钱有办法还上的情况下,他仍然愿意留在这是非之地,除了陷进去了这个理由,我想不到别的了
还有在医院里但拓让沈星回国,我嗑疯了好吗,猜叔说留着沈星是为了但拓,不过但拓,为了沈星的安稳,宁愿自己失去沈星
此处应该有火华社社长嗑到是一件太平常的事情.jpg,祝我西皮百年好合
【百鬼夜行·流亡者的窥伺(下)】
流亡的野兽在阴影里穿行,他看见什么呢?
自由与曙光。
*
镜头一下子拉到夏油杰这边,他随意坐在阴影中的横梁上,屈膝支着脑袋,一双眼睛明暗不定,但最终归为亮色的金。突然,阴影中闪现出两个熟悉的鬼影。
是酒保与另一个夏油杰。
【“你不会是专门去偷了人家的学生证吧,简直是以大欺小啊夏油。”
夏油杰理直气壮,“诅咒师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小朋友进行激烈的战斗学生证就是很容易从衣兜啊裤兜啊之类的地方掉出来,那可是补办起来很麻烦的东西呢...
夏油杰理直气壮,“诅咒师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小朋友进行激烈的战斗学生证就是很容易从衣兜啊裤兜啊之类的地方掉出来,那可是补办起来很麻烦的东西呢,万一在地上被刮花就不好了。”他说,“我帮他捡起来保管一下而已。”
酒保提醒道:“保管的话是要征询当事人意见的。”
夏油杰立刻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他,混合着震惊与不理解,然后这个诅咒师刷刷后退两步,连连摇头:“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酒保:?
夏油杰义正言辞说:“你居然想用挟持学生证这么低劣的方法使他们分心,简直是咒术师之耻!”最恶的诅咒师看起来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欲言又止,他看看酒保,又摇摇头,最后真挚道:“你且改了吧。”
不愧是邪教教主,倒打一耙颠倒黑白胡说八道的业务能力简直是炉火纯青,酒保一下子叹服了。
“所以果然是偷了人家的身份证吧。”他感慨道。】
“忧太的学生证丢过?”禅院真希问道。
熊猫摸了摸头,“好像之前确实有听忧太说过他的学生证不小心丢了,但很快就找回来了所以也没有补办。”
禅院真希:“他找回来的?”
“悟给他的。”
钉崎野蔷薇道:“所以他果然是想跟五条悟见面吧,百鬼夜行居然还记得把学生证交给五条悟。”
五条悟欢快点头,他深感学生们的上道。
是的是的,杰就是这么爱我无法自拔。
禅院真希吐槽道:“所以我们果然都是他俩游戏的一环吧。人渣。”
家入硝子默默附议。
【正是周中的下午,按照常理盘星教应当正生意兴隆颇为忙碌,他们的教主此刻却一个人窝在角落的阴影里似乎发起了呆。
夏油杰在打量手中的学生证。】
学生们已经不抱希望去猜测他在想什么,只是思绪跑马等待幻境的解读。
【“在想什么?”
“在想我的事业。”夏油杰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辛勤十年终于有了一点胜利的曙光了。”
周边的环境轻微波动,就像老旧电视闪出的雪花,但很快归于平静。
酒保评价道:“有点真但不多。”
幻境既然是解除执念自然要求执念人必须如实吐露自己的心声,之前的转换如此顺利很大一部分都要归功于酒保连蒙带骗以及夏油杰身上的“情绪放大”咒言,不过伴随记录簿上执念的一个一个消散幻境的拘束也在逐渐增强,对于谎话的鉴定也更为严格。
另外,酒保看向夏油杰,对上这位诅咒师明暗不定的金瞳。
执念凝成的幻境,自然对主人在意的秘密倾泻更多能量。
夏油杰道:“在想我的未来。”
这次波动的程度大了些,但他们还是没能去往下个片段,幻境里的夏油杰仍然坐得高高,他在看乙骨忧太——新一位特级咒术师——的学生证。
诅咒师在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蒙混过关了,他停顿半秒,道:“乙骨忧太是我之后十年唯一新起的特级。”
答非所问。但酒保充满耐心。
夏油杰道:“他还年轻,未来潜力无限。”
诅咒师又磕巴一下,这在他多年的行教生涯中是很少有的,夏油杰这个人在圈子里一向以能说会道巧言善辩著称,可谓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白的也能变成黑的”,但总之,他磕巴了一下。
酒保默默数了两个呼吸,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能够到达我去不了的地方。”】
“应该为他对于忧太的实力这么有信心而感到高兴吗。”禅院真希道:“要不是他说,我们还都不知道夏油杰对于忧太的未来这么——充满期待。”
她也不由得在未来那里磕巴了一下。
熊猫道:“这种期待的话,还是算了吧。我觉得要是忧太早能知道,比起一个打上门来肯定他实力的诅咒师,忧太应该更希望能多一个肯定他天赋的老师。”
狗卷棘连连附和:“鲑鱼鲑鱼。”
钉崎野蔷薇嘟囔道:“这番话说得可比五条悟的好听多了,恳切又充满期待,一看就很会哄学生,夏油杰不来做教师真是高专的一大损失。”
虎杖悠仁道:“我觉得五条老师也挺好的啊!”思及夏油杰,他又话口一转,“但我也很希望夏油先生来做我们的老师啦,感觉会和五条老师完全是两个风格呢!”
五条悟的眼睛就像是电灯泡一样唰的亮了起来,他一拍手,高呼道:“那就决定了!等杰回来就到高专来上任教师吧!现在开始投票,赞同的举手!”
家入硝子懒懒伸手,“赞同。”
虎杖悠仁是最快的一个:“好耶!”
钉崎野蔷薇道:“早该有人治治你这种混蛋了。”
禅院真希耍了个刀花:“他要是还叫我吊车尾的话,我可是不会留手的。”
熊猫:“那我们谁去告诉忧太?”
狗卷棘一把拉起他的熊掌:“鲑鱼鲑鱼!”
夜蛾正道带着笑意坐在一旁,他没掺和年轻人的这出大戏,只是心中为之后和高层的交涉叹了一口气。
五条扯着他的手臂举高,高声道:“我们要给忧太和米格尔一个惊喜!”
五条悟道:“杰之前的晦气言论都没什么啦,至少他现在肯定是跑不开了!必须得跟我一起才行!”最强的蓝眼睛粲然发亮,像是七月的天空,像是蓝色的太阳,伏黑惠从没见过这双眼睛这么明亮,里面装了满满的期待与欢欣。
五条悟也看见曙光。
【夏油杰道:“乙骨忧太是完完全全…五条派的人,他去到悟的身边,成为悟的助力,我很欢欣。”
酒保似笑非笑:“你完全欢欣?”
夏油杰一摊手,“好吧,不太完全,我想试试他的成色。”】
“是嫉妒吧。”禅院真希说。
“是嫉妒啊。”钉崎野蔷薇道。
“嫉妒的男人真可怕。”熊猫连连摇头。
三段式重出江湖,五条悟道:“没办法啦,老师就是这样一个充满魅力的男人。”
禅院真希面容狰狞道:“他昨年下手那么狠不会真的有在公报私仇吧。像什么嫉妒我们是五条派而自己不是,所以痛下杀手……不会吧,五条悟。”
她的刀铮铮作响。
五条悟一歪头,“诶?”
现在连熊猫和狗卷棘的表情也变得扭曲了。
“他甚至在提及五条派的时候全称忧太的名字。”一锤定音。
五条悟:“诶嘿。”
诶嘿你个头啊!
【夏油杰道:“但欢欣也是真的,再一个特级的出现能让悟轻松一些,悟可以更多的休息,高层给到的压力也会减少,我也——可以结束了。”
“十年前我曾经和悟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把未来的一切都交付到悟的手中,悟是接住我的臂膀与土地,我从天上往下落而悟拉住我的手,好不让我一下子掉进地狱。从那时起,我就一直等待今天。乙骨忧太来了,我战胜他,说明悟还需要我,我败于他,然后获得一个拥抱。”
“我终将无路可走,而悟会放飞我的灵魂,夏油杰闭上他的眼睛,告别人间。”
夏油杰道:“悟会予我自由,我满怀欢欣。”
酒保道:“所以你其实不仅仅是看见乙骨忧太,你还看见未来。你看见的或好或坏,但终究是一线曙光。”
夏油杰颔首,于此同时,幻境就像被砸碎的玻璃寸寸碎裂,横梁上诅咒师的身影成为镜片中的一道幻影,慢慢远去了。
夏油杰轻呼一口气,他凝视着碎片远去的影子,知道未来并不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