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生活在君罗山上,是若心女侠的一名侍女。君罗山是修仙大派,而若心女侠则是君罗山上唯一的女弟子。她在我眼里美极了,眉眼如画、明眸皓齿,十分明丽动人。尤其那一头发丝,漆黑如瀑,每次我帮她梳头时总是赞叹不已,她也总会高兴地咯咯笑起来,揪着我的小辫子打趣,“等你过几年满了十六岁,看我不找个男人帮你盘起来。”若心女侠说我的头发也很好看,像她的一样好看,要是以后有个男人要帮我挽发,我必定要很喜欢很喜欢那个人才能答应。她还说,她最最希望的是泓润大师兄帮她挽发。其实我不是很懂,梳个头发还要讲究这许多规矩,洗衣做饭的王大婶、洒扫庭院的张大伯以及经常跑厨房蹭吃蹭喝的阿黄都给我梳过头发,也没见有什么忌讳的。
对了,阿黄并不是一只狗,只是因为他经常穿一件橙黄色的外褂。据他本人说法,他乃是君罗山最小的亲传弟子容止,血脉正统、备受宠爱、聪明绝顶、大好前程。不过鬼才相信,就他那个像饿了好几天的吃相,十分让人怀疑是哪个弟子府中冥顽不灵的仆从,应该是得罪了主子才落得这般凄惨。后来他又说自己是容止院里的仆从,因为长得有几分帅气被容止所妒,经常对他非打即骂,不给饭吃。天知道哪句真哪句假呢。阿黄来得多了,更让人怀疑他可能在这山上呆不久了,迟早要被赶下去的。不过这样过了三年,阿黄却还能安然地在此蹭吃蹭喝,倒让人觉得非常奇怪了。
如果只是吃喝倒也罢了,阿黄每次来都要揪我的头发,小时候还好,那时候头发短,稍稍一用力就能挣脱开,长大了就不行了,他攥着头发根,我怎么挣脱都跑不掉。
“小丫头,再跑。”他那洋洋得意地样子我不用看都知道。
“放开我。”我张牙舞爪地想伸手抓他,却怎么也够不到,直疼得眼圈泛红。
“梓潼,过来帮我上妆。”沉虚镜中,若心女侠慵慵懒懒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忍着痛,白了后面一眼,从怀里掏出镜子,对着里面的幻影极雀跃地点了点头,“好的,主人。”然后使劲一扭头,“放开我。”只见阿黄仍甩着我的辫子不撒手。
“噗嗤。”镜中的主人突然笑了,“七弟你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子玩闹。”
我诧异地看着他,阿黄显得不是很自在,“我都跟你说了你不信啊。”随后转向镜中人影,讨好似的,“六姐,又要去找大哥呀?有什么能效劳的?”
“贫嘴!”主人嗔怪着,两坨红晕立马染上脸颊,随后断了联络。
我把沉虚镜重新放回怀中。阿黄就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我,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丫头。”他小声叫了一句。
我瞅也不瞅他,十分疏离客气地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是的,本姑娘很生气,这个大骗子!
水泠居里,若心女侠娇俏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提着利落而不失灵动的衣裙转了一圈,十分高兴,“还是你眼光好。”
“是主子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我调皮地在旁边伸出两个大拇指。
“你个小甜嘴儿。”主人笑的更开心了,“你说泓润哥哥会喜欢吗?”
“当然啦!不喜欢都难呢。”我拍着胸脯,显得信心十足,“我梓潼出马,保证主子你手到擒来!”
长安阁是君罗山的第二大居所,地位仅次于山主的苍川殿,紧挨着议事堂,是少主泓润的住处。
我没有见过泓润少主,即便跟着若心女侠去找他,也只能在阁外等候,我一个低等侍女,是没有资格进去的。我也没有在山上其他地方看见过他,因为他似乎极为低调,没有大事绝不出来。像这种站在云端的神秘人物最容易招致谣言。我朋友不多也不算少,每个人都来叽叽喳喳一番,每句话都断断续续听上一嘴,也就把此等人物的身世大体捋了个七七八八。
在我看来,这其实是个有点悲惨的身世。传说平渊大陆是神祇镇压恶龙的一条灵符,因为天地气运流转法则,每二十年灵力波动一次,这就给了恶龙冲破封印的机会。为防止恶龙逃脱、荼毒生灵,神祇指派一名仙女来到人间。这名仙女接受上天指令,以神族之血为引寻求有缘之人,并抽出一半精魂帮其延续性命,二者结合后精魂自动回归原主,仙女拼尽全部魂力才能镇压住恶龙,得以保全一丝灵魄转入轮回。而男方也在失去仙女精魂不久后快速衰弱,直至死亡,在入转轮回前,他需要帮助女婴寻找她的有缘之人。这名仙女及其后人被人尊称为天女,而她们的有缘之人均被叫做侍椟,也就是天女命定的侍从和承装精魂的容器。
“传说很久之前众神陨落,天女也就成了宇宙洪荒中能找到的唯一一丝神力。知道吗?上一轮的侍椟就是我大师伯。据说我大师伯年轻的时候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跟我有的一拼。”容止煞有介事地背着手在我面前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呸!我在心里啐了他一口。说真的,自从他扎扎实实骗了我一次以后,我实在对他说的话不是很相信,我问道,“你说了这么多,跟泓润少主有什么关系?”
“傻呀你,当然有关系了,我大哥他也是个侍椟。”容止敲着我的脑门,快速轻巧地弹了一个脑瓜崩,疼得我抱着脑袋龇牙咧嘴。
看我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他郑重地点点头,继续说,“大哥是早产儿,打出生开始就一直极为虚弱,到了七岁那年更是整月整月地昏迷不醒,几乎气绝身亡。家里急得团团转,都做好了入殓的衣物。哪知一天晚上,我大师伯抱着一名女婴找上门来,不知道怎么做的,反正屋内大亮,如白天一般,山上的老人都看见了。再然后,大哥就奇迹般地好了。你说,他不是侍椟是什么?”
“嘘!”我立马制止他,瞅瞅四周,确信没有人听到,这才小声警告他,“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没头没尾的,说不定是遇见神医,吃了神药呢。你那年也才三四岁,吃土的年纪,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有啊,以后别乱传,我家主子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心遭殃。”
“把心放肚子里,据我爹说那天女以一己之力跟恶龙同归于尽了,平渊大陆自此一片太平,要不是我爹撮合,六姐能追我哥追的这么起劲儿,只等俩人成了亲,做了山主和山主夫人,给我生个小侄子玩玩。”
“那泓润少主知道他自己是侍椟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想知道。
“应该也听说了吧,不过这个事儿风言风语的,说什么的都有,像我这么郑重其事地跟你说你都未必会信,反正我爹说这个事儿子虚乌有,大家也就是在私底下传传。更何况,大哥虽然没有大症,却总是气血虚浮、小病不断,终年缠绵病榻、以药为饭,这可不像侍椟得了天女精魂该有的样子啊。”
我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理,遂替主子放下心来。刚要起身离开,就见容止恬着一张大脸凑过来,眨着眼睛,“丫头,我可还没吃午饭呢。”
“滚,本姑娘还没原谅你呢!”我用力推开了他的大脸,但见他委屈巴巴的神情,叹了口气,“好吧,我去帮你问问王大婶。”
自从上次跟容止这个八卦聊了半天泓润少主的身世,我就对他感到越来越好奇,一直在想能够有这样传奇经历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对于侍椟的身份他到底有几分相信、又有几分介怀,如果天女找他成亲他又怎么选择呢?我不明白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一遍一遍地想,停也停不下来,不明白心里一阵阵烦躁是什么原因。我像往常一样跟在主子的身后亦步亦趋地向长安阁的方向走去,又不像往常一样,变得心神不定、沉默寡言。
“梓潼,梓潼。”主人连叫两声才把我的思绪唤回来,“你没事吧?”她看着我微微苍白的脸色。
“啊?我没事。”我摇摇头。
“这次是泓润哥哥的加冠之礼,场面盛大,人物众多。你跟在我身后,不要走神,务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绝不能有失礼之处。”主人有些严肃地嘱咐道。
“是!”我行了个礼。
进了议事堂外闱,果然旌旗飘扬、彩绸招展。高台上,上供的果品、香炉一应俱全。侧台,一队乐手演奏着典雅大气的古调,这装束,说是宫廷请来的乐师都不为过。各大门派都盛装出席,行礼道贺,好不热闹,那礼品在主道两旁推成了小山。四周都是君罗山内门精英守卫,手持武器,精神抖擞。
我看傻了,差点没有跟上主子的脚步。庆幸的是,主子正忙着审视那几个浓妆艳抹的别派女弟子,倒是没有闲暇责怪我的不小心。